水红流 上————水勿

"似乎这些高入浮云的巨石柱，并非我们想像的那么简单......"韩庄久久凝视着脚下流动的银光，眉宇间流露出一道

暗愁，"之前我只是简单的以为石柱只是一个守护阵法，没想到......它们仿佛还为这天路玉碑吸取着天地月华。"
"这块银白得有些透明的玉碑绝非寻常，它似乎是这个湖阵的力量之源。"
"流苏你别过去！"韩庄急忙拽住向天路石碑走去之人的长袖，可惜迟了一步，流苏的纤指已经触碰到了晶莹的玉石一

角，霎那间，盈光四射，迷离的空间里到处流动着耀眼，且柔和的白色流光，映得其它的一切已无一丝颜色。忽然，

古文天路二字发出白亮的光芒，似划破黑夜的一道闪电，众人顿时陷入明亮的混沌世界。
"我们，我们这是到哪里了！"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反正不是我们该呆的地方......"
"可是......可是这里没什么特别的......"
"你懂什么......不信你问大人去！"
"韩大人......我们怎么转眼之间就来到这个地方了？"
碧青的花藤，鹅黄的花瓣，长长的垂落着，泛起的淡淡的水色倒影在黑眸里，韩庄静静站立在轻风之中，没有理会耳

边不断响起的疑问，他的心空洞得容不下一丝落尘。
弹指间，时空瞬移，他们已经站在了一个清水环绕，绿柳成荫的古镇尽头。一座造形高古朴拙的石牌坊幽幽地屹立在

青灰石路的一端，以方石迭筑而成，石身虽然大致完好，却已是经过岁月的侵蚀，斑驳不平，有严重风化水痕的情况

，似在诉说着这个古镇悠久漫长的岁月。最上面立有石匾，字形残不可辨，隐隐觉得古书所记的川文。不过打击得韩

庄心神失常的，却是所有的树，房，人......都没有影子，他们此刻可以说是活在镜中的世界！
"大人，大人！"一旁衙役用力拉扯着韩庄的袖裾，焦急得朝石牌坊那边走去。
"怎么了......"话音未落，回过心神的韩庄不由再次顿住了步伐，古镇里依稀走来几个模糊的身影，明亮的阳光倾洒

在青灰的石路间，没有一丝的阴影。
直到那几人快走到跟前，韩庄才不得不走上前去，朝一位有些岁数的老人躬身有礼道："请问老人家，这里是位于宋朝

的何处？"
"这里就是泉州的采石矶"一头银丝的老人细细扫了扫众人，堆起满脸的皱纹含笑道："咱们采石矶好久没有外人来访了

......不知各位从何处而来？"
"我们是泉州提刑府的人"瑾瑜从腰间掏出官符，双手递到了那双有些黑色暗点，苍老的枯手上，"没想到一片荒芜的沼

泽内，竟然还有这样的世外桃源。"
低头仔细查看着官符，眼底闪过一丝让人无法察觉的光芒，银发老人小心地奉还官符后，细眼微闭回答道："不是我们

不想出去，是......"忽然看见昏厥不醒的莲月心，他眼角透着焦虑，急忙回头对后面几人说："你们快去准备几间干

净的厢房，没看见官府里面有病人吗。"然后转身弯腰继续含笑道："各位大人还是先安置好病人，有些事情也不急着

一时半刻，我们晚些在说。"
看着一直昏迷不醒，毫无血色的莲，韩庄也不在坚持，与瑾瑜眼波暗流后，示意众人後，扶起莲月心准备朝古镇走去

。
"我帮你"身后的流苏快步走了过来，扶住莲月心的另一只胳膊，淡淡说道，"瑾大人还要管理衙役，一路上也累坏了，

就让在下帮忙吧。"
"多谢"那平淡轻柔的声音再次在心海拂过浅浅的涟漪，一丝难以言语的滋味让韩庄有些一怔，顺口回答："流苏你不是

要找失散的家人吗？"
"嗯，等大家都安顿好后，我就去四处打听看看。"
"我陪你去！"话一脱出口，竟然带着一丝情意......韩庄心下一惊，连忙解释道："在下也顺便打探一下这里的情况。

"指尖紧紧卷缩在袖内，隐隐做疼......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在莲的面前，居然会对完全陌生的流苏产生一丝异样的关

心。
"不必了，这事大人完全可以让手下的人去做。"流苏慢慢搀扶着莲月心，淡淡地目光越过韩庄扫在那银发老人身上，

双唇泛起若有似无的笑意。
紧跟其后的老人，侧身对身边的镇里之人轻轻低语了几句，然后急步走到最前面，弯腰含笑道，"在下李德，各位官差

叫我老李好了。"
"不敢，不敢......"
"在下不过一名平民，大人何须客气。"薄唇向上浅浅一勾，李德边走边回头领引着大家走进了古镇。
青石路渐渐地右转，暗红残破的梁瓦，漆水斑驳的客栈宁静地座落于古镇的右角，黄木搭建的廊坊连接着所有的房门

，冷风流动其间，吱吱嘎嘎的敲击声从里到外不断轻轻响起，无一不透露着一丝古老破落的气息。
"各位大人，你们就暂且住下。"枯手推开摇摆的大门，青花酒壶静静地放在没有一丝尘埃的木桌上，李德侧身轻拉着

门锁，等待着官差们进入，"之前已经有人打扫过了，先放心住一天......等镇里的人收拾上房，在麻烦大人们搬出客

栈。"
"你们这里就没外乡人来访吗？"看了看空旷的客栈，没有丝毫的人气，瑾瑜不禁皱眉问道。
"两年前那场大水之后，就基本没有什么外人来访了。"
"那你们是如何生活的？枫泾镇有人说曾见过你们这里的人？"
"这是一言难尽......"李德似乎不愿纠缠在这个问题上，再次转移开话题，"大人们暂且休息，我去叫镇里的周医师来

，病人最为首要"
细眉轻挑，明眸转了又转，瑾瑜最终没有继续追问下去，顺着嘱咐说："那就麻烦李先生了，我家大人似乎病得厉害。

"
"我这就去"拍了拍素衣，李德颔首一笑，踏出客栈，身影左转，消失而去。
"韩庄，我先扶莲去卧房。"目光在韩庄与流苏之间扫了又扫，最后瑾瑜扭过脸去，唤来衙役搀扶着莲月心离开座位，

淡淡的声音在大厅回响，带着若有似无的冰冷。
"我也去"察觉到瑾瑜的不悦，韩庄瞬间站了起来，伸手扶去。
"不用，我和王捕快能应付得来。"玉手断然的一挥，拂开韩庄的右手，瑾瑜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大厅。
"......"流苏侧坐在旁，淡唇一抿，轻轻的笑声化解了屋内的尴尬，"韩大人与莲提刑官是深交好友吧？"
"我与他同窗三载"目光凝视着满地的阳光，韩庄淡淡回答道，"流苏公子是祖籍在采石矶？"
"也不算是......"指尖伸进面纱里面，似抚摸着脸颊，流苏有些失神的看着斑驳残落的石柱，"我的脸，以前不是这样

的......"
闪烁的阳光透过竹帘照在韩庄的眼中，流动着异样的光芒，一丝有些起伏的声音在宁静的客栈响起，"你的脸怎么了？

虽然在下也好奇你为何一直面纱示人，却没料到......"
"呵呵"轻快的声音随即回应，流苏凝视着韩庄的脸庞，自语着："我四年前得了一种怪病，根本无法以真面目示

人......家中富裕，散尽金银带我到处求医，只可惜......"顿了顿，面纱下那双深邃的黑眸，似穿过韩庄的双瞳回忆

着遥远的过去，"有高人说我是中了别人诅咒，可我走访全国各大书院，也没有查到丝毫的线索。也许就是命，祸事连

连，自己的家乡也被淹没于一场大水......"
"没想到流苏你，也有这样的过去"
"世事无常，谁又能摆脱命运的捉弄呢？"指尖轻指着韩庄，深潭一般的黑眼，漾着水波，面纱上泛起一丝光亮，"现在

我们所执着的，或许下一刻会彻底的颠覆。"
"执着，或许是支撑我们不断走下去的唯一信念。"青丝一扬，韩庄细眼弯弯，潇洒一笑，"心无所恋，你又何必生活在

如此繁华的千丈红尘之中。"
"刹那芳华，落英缤纷"流苏指了指残破的客栈，摇了摇头，"说是生生世世，但红颜黑发，转瞬苍老......一切也不过

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你怎么像一位身处红尘外的修道之人？"
"或许是恶疾缠身，病痛的折磨已经让我看淡了一切......"
"你......"韩庄回首久久注视着眼前之人，欲言又止，最后淡淡说道："三千恒沙，一弹指间，我只想执子之手，与子

偕老......纵使千万浩劫，也让我贪恋这一世吧。"
浅浅的笑意在面纱下泛起，如昙花般转瞬即逝，流苏不在说话，两人静静地依坐在桌边看着屋外明亮的阳光，暗红古

老的房檐......

阴 影

"大人！周医师我请来了！"一只微微颤抖的黑色布鞋已经迈过了三尺高的门槛，李德一边举手向客栈内挥动，一边不

时回头嘱咐着紧跟其后的青衫之人。
闻声而起的韩庄快步走到了门旁，注视着越来越近的二人，嘴边泛起一丝笑容，"真是麻烦李老先生又来回跑一趟。"
"这是什么话"身子一挺，李德拉过身后的青衫之人，连连回笑道："本来就是我们做子民的份内之事......大人，这就

是我们镇里的周澈，周医师。"
韩庄看着满脸拘谨的周澈，双手一拱，答谢道："我们家，莲提刑官就拜托周医师了......"
"在下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医治的"左手提着一只四纹形状的黑木盒，周澈忽然一怔，顷刻恢复常态文雅有礼得回复着，"

请问莲大人现在何处？"
"就在内房"流苏侧身右手轻抬，掀开竹帘边走边说道："大人，我也去看看莲大人怎么样了......顺路领大家过去。"
韩庄没料到他会主动带路，抬起玉脸，眉间愕然，转念之间，又有所领悟："也好......周先生这边请"
穿过咯吱作响的长廊，流苏推开镂空雕刻的陈旧黄梨木门，领引着众人走了进去。轻纱绸缎垂落在床的右侧，一张苍

白的瘦脸紧皱着细眉，昏睡在床头，身边依坐着一个红衣黑发。
"医师来了吗？"察觉到进来的脚步声，瑾瑜回头急声问道，瞧见面带白纱的流苏，双唇不禁轻轻下扯，僵住在旁。
"周医师已经来了"韩庄见他眼神冰冷，心知瑾瑜还介意着之前的事情，便含笑柔声道："瑾瑜......流苏也是特意来看

莲的。"
"我家大人就麻烦周先生了！"双手拉扶着青衫，瑾瑜无视身旁的韩庄，眼角带着一丝笑意，热情地让周澈坐在床旁。
韩庄低下眼睫，明眸暗转，向静立一旁的流苏幽幽地看了一眼，带着一丝无奈和歉意。
细指轻叩在冰凉的手腕，屋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的视线都凝聚在听脉的周医师的侧脸上----剑眉轻皱，片刻之后眉

宇之间似又雨过天晴，周澈微闭着双眼，半炷香之后方将莲月心的小心放进被褥，起身走出了内屋。
紧随其后的韩庄，一离开房门，便颤声急问道："周先生，莲他究竟如何？"
"不碍事，只是受了点风寒，途中精神又受了些刺激。"周澈打开黑木盒，拿出宣纸提笔写着药方，"在下开些补气的药

，晚上大人便可清醒。"
"先生......"右手轻轻握住正在挥动的毛笔，韩庄凝重地注视着眼前之人，严肃说道："莲的病并非如先生所言那么简

单吧！"
"大人难道不相信在下？"
"因为我们见过莲的手腕曾出现过墨蓝色的川字古文......"对上那挑衅的目光，韩庄从容地淡然回答："所以才断定莲

的病绝非风寒这么简单。"
"这......"右手一顿，放下书写的毛笔，周澈不禁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李德，薄唇微动却也最终一言不发。
"之前各位一再回避采石矶的事情，我想这也和莲月心的病情有关系吧？"
"这事怎么也逃避不了的......"周澈有些拘谨地斜视着李德，低声自语着。
"你懂什么！......唉！"沉默之后，李德对天长长一叹，不断摇头苦道，"这都是孽呀！大人，不是我隐瞒什么，而是

说出来也是给各位徒增困扰。"话音顿了顿，李德颓然地坐在长廊石凳上，目光透过灿烂的阳光飘向遥远的虚空，"如

今的采石矶早已不复往日，我们根本无法离开方圆一里之外的地方。"
"李老先生，你能把情况说清楚点吗？"
"大人，只要你超过一里之外，无论朝哪个方向前行......你都会转回到古镇的！"
瑾瑜等人暗暗吸了一口气，每人心中泛起不同的水花--这和之前他们遇到的天路有异曲同工之妙呀！
"那我们大人的墨蓝古文是怎么回事？"得知情形，心头一颤，瑾瑜右手压在桌边支撑着身体前倾的力量，失声的追问

道："周医师，你其实是知道具体原因的吧？"
"瑾瑜你不要那么激动......"
"我能不激动吗！我不是你！韩庄......"
"......"一抹痛苦的痕迹在韩庄眼中滑过，迅速被漆黑的黑瞳所掩盖。
"其实莲大人的墨蓝古文，在我们采石矶并不奇怪......"看着因为焦虑而争执起来的两人，周澈忍不住插语说道："自

从被困于此，很多人身上都有这个......可是并没有影响到他们的健康，所以在下才说莲大人只是偶感风寒罢了。"
"你们这两年都在也没有离开过古镇一步吗？"冷冷旁观一切的流苏，一语道出关键，"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影子，还有古

怪的墨蓝咒纹，难道你们就不困惑，就不去探索过吗？"
"一切都是命，我们又何尝不努力过......最后只会越发的胆战心惊，或许我们只是神眼中的一个玩物......"
明眸转眼变得暗淡无光，瑾瑜身子一斜，无力的坐在凳子上，迷茫的神色笼罩在他眉宇之间，"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先

治好莲在说。"
"那在下这就去叫人抓药？"面对有些失神的众人，周澈拾起木盒退后一步低声问道。
"麻烦阁下了，我送先生出去......"回过心神的瑾瑜，缓缓站起身，逃避开背后的眼光，陪送着周医师李德两人离开

了大厅。
"在下也出去探寻下自己的家人"凝视着眼中带着一丝困扰的韩庄，流苏轻轻走到他的身旁，倒上一杯水递了过去。
"需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等会瑾大人就要回来了，要是撞见怕又要......"
"这样也好"心中早已琐碎一片，韩庄揉着额头，眼中泛着淡淡的疲倦，最后嘱咐道："流苏你遇到什么事，不要擅自行

动，回来告诉我好吗？"
"嗯"善解人意的声音在耳边拂过，"韩庄你不要担心我，去看看莲大人吧。"流苏转身走出大门，朱唇轻轻地勾起一抹

笑意。
"韩庄，我是绝对不会离开客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