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红流 上————水勿

"你听我说，这里风寒阴冷，对莲的身体一点不利......"
"要搬我也不会去他那里......"
"你，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蛮横不讲道理？"
身子如铅一般沉重，甚至连手指都无法动弹......屋外的争执声隐隐在耳边响起，莲月心的眼睫在皎洁的月光下微微

颤动......
"这件事情我不和你吵"话音似乎一转，声音变得冰冷起来，"我不会让莲去那里的。"
"瑾瑜......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事情绝对不是你所想的！"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我们不如也把话挑明......"屋外的房门轻轻的被关上了，脚步声在珠帘外"答答"作响，"

你和流苏以前是不是认识？"
"我和他根本就不认识！"
"那你怎么会超乎常理的，那样去关心他！"
紧闭的眼睫开始挣扎着，慢慢地，莲月心艰难地睁开了他的双目，窗外银白的月光透过丝绸照映在他苍白的脸颊，淡

淡的忧伤隐约在黑眸中流动。
"我没有......瑾瑜，你也看见了，流苏他是个有病的人，换做你也会这样的。"
"可我看见的是，你和他的眼神绝对不是你所说的那样，在镇外的那眼神，你的脱口而出......或许你自己都没有意识

到！"
"不......"低低的回复，带着一丝的犹豫，"我只是觉得他很熟悉，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
沙沙的树叶声悄悄地在夜色中响起，屋外突然安静得透不过气来......胸口似被什么紧紧捏住，莲月心痛得几乎无法

呼吸。匆忙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原本睁开的明眸再次缓缓闭上，如之前一般静静地沉睡着。
瑾瑜紧皱眉头，竭力忍住了怒骂的冲动，有些愤恨地瞥了眼身后之人，转身走进了内屋依坐在莲月心的身旁。注视着

面脸病容，憔悴不堪的昏睡中人，原本强压的怒火在眼中再一次燃烧起来。
千千树影月下摇，
摇碎凝霜满地曳。
久久守候一旁的瑾瑜，察觉到手中的冰指隐隐有些颤抖，连忙轻摇着莲的双肩，低低呼唤："莲，莲！" 
眼皮下的黑珠缓缓转动，莲月心挣扎着张开了黑眸，白唇向两边轻扯，干涉的声音从嘴里溢出，"瑾瑜......我们这是

到哪里了......"
"我们到采石矶了......"纤指放在额头一摸，高烧已经退去，瑾瑜不由轻吐一口气道："你受了风寒，大夫让你好生修

养。"
目光四周淡淡一扫，疑虑的声音在床边响起，"韩庄呢？"
"他......"声音一顿，瞬间细眉弯弯，瑾瑜嘴边泛起笑意，"他守你一天了，我刚才叫他休息去了......我马上叫他过

来。"
指尖拉住已经起身的红衣一角，莲月心轻轻说道："他也累了，就别打扰他了......"注视着眼角有些发黑，一夜未睡

的瑾瑜，继续说："瑾瑜，你也乏了，去睡吧。"
"我没事......"
"我有事会叫你的"
不容拒绝的话音打断了瑾瑜，温柔地注视着犹豫片刻方转身离开之人后，莲月心扭头凝视着墙壁，良久之后疲倦的闭

上双眼再次沉睡过去。

神 像

浅红的太阳褪去玫瑰色的流云，缓缓升起与黛青的山峰之间，驱散了黑夜的寒意。
衣角浮动，韩庄快步走在幽静的走廊，忽然一抹熟悉的青影撞进了心扉，明眸一亮他惊喜道："莲，是你吗？"
"是我......"暗青色的锦带简单地系在腰间，有些出神的莲月心暗吸一口气，淡唇一抿转身回答："这么早你就过来了

......"
"你来长廊做什么？这里秋寒风大，你才大病一场快进屋去"轻推着莲的背脊，用自己的身体遮挡着从后面吹来的冷风

，韩庄一边推开房门一边自怨着："昨晚我该守着你的......哎......"
"还是你背我到古镇的，累坏你了吧？"清澈的声音在屋内温柔的响起，"我现在好多了，仅仅着了凉而已。"
"其实没那么简单......"走上前去，轻轻握着依旧有些冰冷的玉手，韩庄注视着那双镇定地明眸犹豫道："你应该也察

觉到自己的变化吧？"
"嗯，在玉石碑那里我就已经知道了......"低下眼睫，被握的手隐隐有些发抖，"冥冥之中有双手，指引着我一步一步

走进了云梦泽......更可怕的是......"莲月心抬起头，苍白的脸庞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光芒，他直盯着韩庄一字一句

说："我的命运已经和云梦泽纠缠在一起了......根本就逃不掉！"
"不，事情还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糟糕！"身子向右微靠，搂着莲颓然的肩膀，韩庄低声安抚着："这里的周医师说，你的

情况和古镇里很多人相似......他们现在和常人没什么区别。"
莲月心回头再次凝视着韩庄，明眸中闪过一丝责备，"你不要骗我......你已经早发现这里根本没有影子对吧！我们根

本不是存活在以前的那个世界里了"
"是的，我早发现了，不过你相信我，给我时间......我一定会找出原因的。"
"我们是不是已经......死了？？"
"你胡说什么！"握着肩膀的双手一紧，韩庄强摇着莲的身体，失声严肃道："我知道你很痛苦，可是不准你胡思乱想！

有些事情......我经历的比你多，这里可能是被布了阵法！我们只要找到法门就一定可以安全回去！"
"那个流苏......他一直带着面纱，那么突然地出现在云梦泽！难道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莲......流苏他......"话音一顿，韩庄的眼底摸过淡淡的痕迹，"他得了一种怪病，才不得不这样，你别多心好吗？

"
自己并没有隐射他与流苏，为什么他会主动的辩解起来？叫我不要多心？心海拂过一丝伤愁，可莲月心的眼中已经如

往常般镇静，"原来是这样......我们住的客栈怎么没有其他人？"
"我正要和你说这事！"韩庄起身关上透风的窗户，淡淡说道："这客栈阴冷潮湿，对你的身体不好。正巧流苏他找到家

人，让我们搬到他那里去。"
"我们十来人......合适吗？"
"他们家是这里的世代富豪，住我们是绰绰有余了。"
"那就这么定下了，你帮我把瑾瑜叫来，这样的事情都是他负责处理的。"
"好......我这就去"仔细查看了四周的窗户，在确认没有残风之后，韩庄回眸一笑，推开木门而去。
当素影渐渐远去，莲月心忽地身子一摇，青白的脸掠过一丝暗淡，深吸一口气，脸色转回苍白，但却比先前更是苍白

得没有一丝人色。
"莲！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还未到半炷香的时间，咯吱作响的房门再一次被人推开了，瑾瑜急匆地从屋外走来，"

你烧才退下去，最好还是回去躺着。"
"叫你过来是有事情和你说"眼睫下闪出温柔的色彩，莲月心起身看着进来两人含笑道。
"有什么事情？"看着气色转好的莲，瑾瑜的心情也越发的轻快，自己支着胳膊坐在桌旁，"一会我叫人给你熬粥去，你

想吃什么？"
"这事先放一边"直到后面漫步而来的韩庄也坐下后，莲月心才说明来意，"我和韩庄商量过了，这没人打理的客栈也不

是长住之地......既然流苏公子邀请咱们，我们也不好谢绝了人家一番好意......"
"我们在这里挺好的，莲！"细眉轻皱，早已按耐不住的瑾瑜忍不住插嘴道:"你要是不喜欢，等会我去叫人仔细打扫就

是了。"
"瑾瑜，你看这的窗户......"韩庄伸手指了指裂纹斑斑，黄漆早脱的雕花窗，"年久失修，根本无法住人的！更何况莲

的身体还不好！"
"你......"双眼一瞪，薄唇微张片刻，瑾瑜最终话音一转回答："我们十来人寄居他人之下，终究不好。"
"一来是人家的一番美意，二来流苏家也有仆人可以照顾莲，又有什么不好？"
暗挑的细眉下透出一缕幽幽的目光，直直地盯着韩庄，瑾瑜轻咬着双唇不在言语，眉宇之间似乌云般变化莫测。
"瑾瑜，这事就这么定了......"拍了拍呆坐左侧的红衣，莲月心眸子弯弯，散去屋内的一丝不和的气氛，"我也饿了，

你去叫人帮我做点粥吧。"
"嗯，我这就去......"
看着一脸不悦，慢慢离去的瑾瑜，莲月心轻轻摇了摇头，微笑着看着一旁目光有些呆滞的韩庄，原本隐隐作疼的心房

出现了一丝缝隙......
丑时
"莲大人，转过弯就到我们流府了。"
"多谢流苏公子的好意呢......"
面对瑾瑜的冷冷应答，领路在前的流苏依旧神情自若地慢慢走在前面，直到一座巨大的石雕出现在众人的眼帘，他的

语调才有了一丝起伏，"那是我们古镇年代的见证----据说千年前就屹立于此了。"
那是一尊高达数丈，回首俯视，蛇身人首的，箕踞作势，顾盼生威。它似由整块青色巨石雕刻而成，经过千年的风吹

雨蚀，早已斑驳不平，隐约可见脸庞下有暗红的长须。韩庄上上下下看了一阵，又发现起底座下刻着两列细字，藏得

极为隐秘，若非眼力极佳且细心查看，定然不觉。韩庄顿时大感困惑，这细字虽然模糊不可分辨，但依稀可以瞧出这

是千年前的古文......心生疑问，便又走近几步去观看，只见那神像雕工粗糙，然而勾画极佳，深浅斧斫，无不得宜

。只廖廖几处雕琢，便将一个威严而又透着慈祥之色的神像刻得惟妙惟肖。
发觉韩庄的疑虑，站在一旁的流苏进一步解释道："这样的神像在采石矶一共有四个，分别座落于东南西北四角。我们

眼前的这个神像，是位于东角......"
"每座神像都是蛇身人首吗？"
"嗯，四个都是蛇身人首。"流苏身旁的仆人此时走上前去，弯腰恭谨地回答着莲月心的话。
"知道什么时候修建的吗？"沉默不语的韩庄，摸着冰冷的青石淡淡问道，暗青的影子在双瞳中流动。
"这个......"回头看了看流苏，那仆人谄笑地回答，"还是问我们家少爷的好，在下不识字，只知道很久很久以前就有

了。"
"镇里曾有文书记录，六百年前就已经在这里了。"有些失神的流苏，察觉到众人的目光方一边向前走一边解释道："只

是岁月既久，其来历及功用都已无人知晓......转过这弯就到流府了。"
韩庄轻轻一视右侧的莲月心，一丝心领神会的暗波在空中迅速闪过，两人勾勾嘴紧跟着众人走去。
冷汗渐渐渗透了衣衫，每一步都好像走在刀尖之上，流苏越走越慢，柔弱的身子单薄地好像纸张一般。刚才在神像时

突然而来的，如抽丝般的疼痛让他的神识逐渐模糊，又一波刺痛扑面袭来，恍惚地身子一倾，失去了平衡......
左脚轻跪在地，双手一搂，韩庄见流苏扑入怀中，方才清醒，情急间身子微侧，将手在她肘尖轻轻一托，扶住他道："

流苏公子，你小心。"
面纱下的颈间蓦地失了血色，流苏咬着嘴唇忍受着身体的痛苦，长长吸了口气，缓缓道："多谢大人......"随即眼中

一黑，昏厥了过去。
韩庄低头不语，忽听莲月心走来轻声道："来人，快扶流苏公子回去。"方才心头不禁打了个突，回神将流苏送到了仆

人的手上。
莲月心见韩庄黑眸中透着淡淡的迷茫，有些尴尬得注视着自己，心头顿生一丝说不出是何的滋味，双唇依旧轻轻上扯

，绽放出温柔的笑意，"我们赶快跟上，别让人家在分心照顾我们了。"
韩庄没瞧出莲月心细微的神色变化，听他如此吩咐，便淡淡一笑陪着莲走进了流府。

离 心

众人进入流府的内院，来到一座面向东南的屋前，房檐间由清劲挺拔的柳体雕刻着竹轩水谢四个字。与迎接宾客的前

院相比，这是回然有异的另一片天地，似若遗世独立，自成一格，宁静孤寂。
"各位大人且在这里住下，等会在下会差遣几名下人过来的。"
"流苏公子他还好吧？"
见是之前搂住自己主子的韩庄开口，那仆人满脸微笑，越发地恭谨回答："已经去叫周医师了，大人不比过于担心。"

眼珠一转，看了看四周又补充道："我家主子就住在云烟水榭，内府的正中间便是。"
"多谢先生，我们可以自己打理一切，不用在打扰贵府了。"身后的瑾瑜走上前来，扫了眼韩庄然后含笑地答谢。
四面玲珑的仆人怎会听不出这婉转的送客之意，当下弯腰笑道："那在下这就去看看我家主子，各位大人有什么需要尽

管吩咐。"
"嗯，我等明白，你就去吧......"右手朝门口一挥，瑾瑜满意地看着那人消失的身影后，方褪去嘴边浅浅的笑容，转

身嘱咐着身边的衙役们，最后才走到门旁又停下脚步问道："莲，你也进来吗？"
"不了......我有些困乏，就先回屋休息了。"
"怎么？又不舒服了吗？"听闻莲的不适，韩庄连忙伸手轻轻触摸那在有些发热的额头，担忧地注视着眼下苍白的脸颊

，"我送你回去......"
"没事，看你担心的"，声音平和清澈，蕴含着令人顺从的力量，"瑾瑜，你帮我叫人给我熬碗汤药来。"见瑾瑜走进房

门后，莲月心才回头盯着韩庄严肃说："你还是去看看之前那座蛇身人首的神像，我总觉得有些古怪。"
"我似乎悟到了些东西......虽然说不清但在去看看说不定就清楚了！"听莲这么一提，古镇那座奇特的神像越发清晰

地浮现在韩庄的脑海中，似有一扇无形的大门摆放在他的面前......心中隐隐发现了什么，却怎么也抓不住丝毫的痕

迹。
固执地拉着莲的衣角，韩庄绕过长廊走向莲月心的房间，"我一会就去......先送你进屋。"
"等会需要我叫名官差陪你一起去吗？"
"不用，我打算去查看那屹立四方的神仙，有人在旁反而让我分心。"
"那也好，你一路凡事小心。"推开暗阁木门，莲月心细眉轻皱连连嘱咐着。
"嗯，你进去吧！好好休息......"等黄梨木门再次关上时，韩庄才低垂眼帘，转身离开了竹轩水谢，一道徘徊的阴影

在眼底滑过。
淡然有礼的目光，倒在怀里那似乎曾经熟悉的味道......流苏的点点滴滴似水般在沿着石路前行的韩庄的心海里流逝

，丝丝缕缕地缠绵，萦回不去......隐隐烙下难以触摸的痕迹。
"韩大人，我家公子才醒您就来了......"门外的老仆人双眼一亮，正指使着下人陆陆续续走出大门外，不时解释道："

主子素来喜欢安静，我等正要离去。"
"流苏公子的病好些了吗？周医师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