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红流 上————水勿

作者:水勿  录入:08-24

经入梦的韩庄脸上,漾起一层浅浅的银色。最销魂也是最纯洁的声音在空中流动:"海之角,天之涯,长有一株情花,

弹指间花开花谢,人们只道它妖艳而不知它的寂寞。"
清风拂过,斯人已经远去,只有若有若无的低语在竹舍停留:"爱必死更冷的感觉,你还未曾体会过。"

旧 事

挤出人群,莲月心跌跌撞撞地来到朱红的大门前,伸手茫然地叩响了门环。
当门环拍击声在夜色中清脆的响起,他的手不由僵硬在半空中,身子向后退了几步。
"公子回来拉!"门被打开了,走出一名青衣下人。
越过下人,他的目光直直地望着透着晕黄烛火的莲府,眼眸里掺杂着纷乱的情愫。
"外面夜寒风大,公子还是别呆在门外。"下人有些意外地暗暗看着很少回府的他,侧着身子让出路来。
"不,不必了......"压抑的空气令他窒息,莲月心摆摆手轻轻吩咐道:"你回去吧。还有,别让我哥知道我回来过,明

白吗?"
"这......公子,最近主子可一直惦记着您呢。"
"照我的吩咐去做。"他朝门内注视了一会,随后头也不回地转身走进了浓浓黑夜里。
听见后面幽幽的关门声,宛若一声长长的叹息,莲月心停下了脚步,眼眸里浮现了一层浅浅的如烟往事......
听老管家说,他是在一个月色如水的深夜出生的,当时淡淡的冷香弥散在莲府的每一个角落。因此父亲对他视若珍宝

,取名为莲月心--希望他以后能如这银月般皎洁傲人。可惜,父母英年早逝,他已经模糊得记不清他们的面容,只知

道,大哥牺牲了自己的所有,为支撑这个破碎的家,放弃科举毅然从了经商之道。
幼时,天生聪慧,相貌可人的他是在众人夸奖,无忧无虑的日子里度过,虽然平淡宁静,但是很满足。曾经以为,日

出而做,日落而息,这平平淡淡的幸福会伴他一生,现在想来,恍然隔世。
那一切是从十六岁的一个初夏开始改变的,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人生如一盘残棋,一步错,步步错......
还记得那天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一轮炙白的太阳照在斑斑裂纹的地面,泛出晕目的白光。离开莲府多日的他,踏入

家门的那一刻,嘴边哼着小曲,心情也无比的轻快。
"莲,这半年在外面累坏了吧?"早已在大门等候的大哥,笑盈盈地拉着他朝大厅走去。
看着大哥那张日显圆滑世故的脸,他的心田波澜涟漪......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是最低下的,大哥那笑颜下又有多

少苦闷心酸。
嘟嘟嘴,他撒娇道:"不累,那些诗词我我看一遍就能背出了,老夫子不停的夸我呢。"
"没错,大少爷。"管家绽着菊花脸,连连点头迎合:"莲家的世代书香,就靠咱们小少爷了,真是先祖保佑。"
"好!"大哥开心地朗声笑了起来,他这辈子最大的希望就是莲家不要败在他的手里,从一个书香门第沦为商贩之流。
跟随着大哥,他缓缓走进了大厅,看见一位身穿淡紫色长裙的女子,正浅笑盈盈地看着他们。当她的目光落在莲月心

身上时,乌黑的双目里掠过一丝只有莲月心才能读懂的光芒。
"这是你大嫂,林紫芯......"
"大嫂?"眸子细细弯弯,他玩味地扫着眼前之人。
"月心,这是我吩咐下人给你做的冰梅汁,热重,喝了消消暑。"她坦然地对上注视自己的目光,从下人手中端过一白

瓷碗。
面对她闲定自若的神色,他忽地觉得手中那红紫的冰水一阵恶心,右手一挥,"啪"的将碗打翻在地上,冷冷道:"我最

讨厌这个。"
"莲!"大哥顿时喝斥道:"这是你大嫂,你要懂得礼数!"
"别这样,轩。"她轻言细语地化去了凝聚在空气中的沉闷,只是轻柔的声音中掩不住那抽泣的哽咽。
"紫芯,都怪我平时对莲太对溺爱了......"大哥皱着眉头,焦急地安抚着她。
丝毫不理会大哥示意的目光,他依然冷冷地旁观着混乱的场面,看着她的惺惺作态,不言一语。
"莲,你读这么多年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压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快给你大嫂赔不是!"
倔强的眼神在大哥的生气中渐渐柔和,他紧扣着她的一举一动,淡淡地回礼道:"刚才是莲的不是,给嫂子赔礼了。"
"二弟何必如此。"她伸手想要扶起他,却在半空中顿了一下,手接着缩了回去。
"原来她心里也清楚......"悠悠地扫了她一眼,莲月心再次赔礼后不紧不慢走出了大厅,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还未在书房坐稳,理清头绪,大哥的声音已经在门外响起。
"月心,你还在生大哥的气吗?"
"哪能呢,刚才明明是月心的不对。"打开书门,请大哥坐到了桌旁,"大嫂的家境,大哥清楚吗?"
"她才来咱们泉州,有一次我无意中帮了她一把......"大哥漫声道来,眼角神采飞扬,"可怜她父母双亡,月心以后可

要好好待你大嫂。"
"也就是说,她就一个人?"
"不错,真是可怜人......"
细眉一挑,他张开双唇又慢慢闭上,端起茶杯独自品上一口,眼中闪过一丝挣扎--这林紫芯不过是青楼女子,他本应

告诉大哥......可他与她曾有过一宿之缘,又如何开得了口?
"你有事要说吗?"
"没有,只是有些好奇罢了。大哥成亲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不等我回来?"
"这也是她的意思,孤苦伶仃一个人,怕惹来别人的流言蜚语,也就没有大张旗鼓的迎娶过门。"
果然如此,他放下茶杯,浅浅一笑道:"月心以后一定会好,好待大嫂的。"
"嗯。那过会和我们去七宝斋吃饭吗?"
"我不饿,就不去了。"
"......"
知道他的心中还有气,大哥有些无奈地摸了摸他的头说:"真是对不住弟弟你......"
"怎么说这么生疏的话。"含笑地目视着大哥离开后,莲月心低下眼睫,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之后的几天,莲月心表面上对她客气尊敬,可那言词眼神中无一不流露出轻蔑,刻薄,似针一般刺痛着她的心。
林紫芯默默地忍受着他的讽刺,最终紧握的指尖扎进了肌肤,渗出殷红,她的眼里升起一缕复杂的色彩。
夜深人静,莲月心盏着烛灯,专注地看着书卷。
一碗莲子羹不知何时放在了他的桌前,"怎么进来,也不敲门?"
"敲了,可惜你没听见。"穿着薄纱的林紫芯,那白皙的肌肤在烛光下隐隐透出。
淡淡一扫,他翻开一页,继续研读着书卷。
"我看你还在读书,就给你做了你吃的莲子羹。"轻柔的声音中流露出一丝暧昧。
这女子在想什么?他微微皱眉,仍然对她视而不见,"多谢大嫂,还有事情吗?"
"都快两更了,你还不困?"
"没事的话,请出去。"
冰冷的声音冲淡了满屋的柔情,她似是一怔,随后眸子一转,向前盈盈走去。
一双女人的手搂着他的腰,她那带着香气的发丝吹落在他的书间,手一抖,书落在了桌上。
"你还记得满花楼的那一夜吗?"软软的唇,靠着耳边吹着。
"大哥还在,大嫂请自重。"
"他今个应酬,回不来了。"
他的身子有些僵硬,脸色泛青,"你进莲府,当初为何不隐隐藏藏,不敢坦明身份?"
"如果我真的说了,还能嫁进莲府吗?"她直视着他,平静回答:"难得有你大哥真心娶我,我怎么能不抓住这难得的机

会?"
"所以你欺骗我大哥......"
"没错。"
"你就不怕有一天被人撞破吗?"
"妇人深居简出,又有何怕?"看着他的脸有些晕红,她手指开始在他的衣裳间游动,"你觉得我败坏了你们莲府的门风

?其实他不过是个商人,士农工商的最下等而已。"
忽然察觉出自己的体内升起一丝欲火,他盯着那碗莲子羹愤怒道:"你,你居然!"
"我也是迫不得已......只有这样,你才不会将我的事情说出去......"她的双唇低吻到他的脸颊,上移到他的眼睛,

他的眉,"莲,我一直都留意着你。我在那种地府呆过,绝对不会看错的,你真的很特别......"
对视着那双流露着一丝丝诱惑的眼睛,身体已经有些异样的他,心里泛起一层层报复的涟漪--挣扎地凝视着她半响,

终于在欲望和怨恨的驱动下,他抱着这女人走向了卧榻。
卧倒在云罗绸帐,已经萝衫半解,衣裳散落一地。
两人交缠着,细汗从身体上不断冒出,可那对视的双目是冷冷的,没有半分的情愫......
她闭上眼睛,一滴泪珠滑至唇边,咸淡而苦涩--她用自己的身体,换来了莲府大奶奶地位的稳固。
他盯着身下之人,眼里的怨恨中淡出浅浅的迷离--他在做什么,一步错,步步错。
莲月心恍惚地回到了书院,走进了自己的屋内。
--银色的月光下,一只碧绿剔透的寒雪牵魂箫静静地躺在桌前,碧光流动。
他颤抖地握住碧笛,轻轻扣在自己的胸前,似水的月华流入那纠结的眸子。良久良久,他才缓缓打开一旁的抽屉,将

碧笛小心地放了进去,再慢慢关上--他的罪孽是无法消失的,今日的一切重重地动摇了他不断维护的道德......他不

能一错再错,一错再错了。

错 落

天色清澈透明,当午的阳光映射在韩庄沉思的双眉上--当他醒来时,只有曼曼轻纱依旧垂落在屋内,浅浅的冷香早已

淡去,昨晚纱中之人,倾诉之事仿佛就是一场梦幻。桔黄莹光下,莲月心的绝然而去,幽幽冷香中,陌尘的零星细

语......昨日种种,在韩庄的眼前纷乱琐碎地波光闪过。
"面对不一定是最难过的,失去的也不一定不再拥有。"不知不觉,口中喃喃的韩庄来到了莲月心的梅园内。既然他爱

得那么深,为什么不再给自己一个机会?如果真的莲月心不爱自己,他也好断了念头,就像陌尘所说:这份情长驻心

里,千年时光也好有着回忆地活下去。
想到这,韩庄抬手敲响了莲月心的房门。
"莲......"
听到里面有破碎的声音,韩庄的眉间轻轻蹙着,一道无形的忧愁笼罩在细眉之间,墨黑的双目静静地看着前方的木门

,似乎要穿越眼前的一切,"莲,我有话想对你说,你开门啊。"
右手握着破碎的瓷杯,纷乱的情绪流露在莲月心的黑眸里。
"我知道你在里面,我想和你好好谈谈,行吗?"
"我在书画,不想被人打扰,你走吧。"冰冷的声音从屋里传来,不再有昔日的温情。
"你真的这么绝情,不愿意见我?"
门外,一地粉色的洛英随着清风,围着那呆立的白影若有若无的打着旋,发出沙沙的轻响。
门内,殷红的一丝血,从破碎的瓷片中渗出,莲月心的眼睛里有的只是--不安、矛盾、挣扎。
你真的连我的脸都不愿意再看一眼了吗?韩庄不觉地退了一步,落魄的声音再次在屋外响起:"我只是想把昨晚的事情

说清楚......就马上走,不在骚扰你。"
门依然紧闭,韩庄的心像被什么紧紧捏着似的,疼得喘不过起来--他知道,今日一别,或许再无相谈之日。绝望的波

澜一波波袭来,在不把自己心中的情说出来,或许真的永远也说不出来了。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的那个早晨吗?那一天天很冷,天空飘着鹅毛大雪,你撑着红伞,青丝飞扬的你踏着积雪而来,

从那一刻起,你的一切就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里......从看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对你的心就从来没有改变过。"
门猛的被推开了,屋内的冷香扑面而来。
"不要在说了,这是有为伦常道德,世俗不容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莲月心淡淡地看着韩庄,漫步走来。
"爱一个人有错吗?你我二人之事,于他人何干?"韩庄贪婪地看着朝思暮想之人,激动地回答:"在说,如果你真的介

意世俗的眼光,我们可以远离尘世,我可以为你放弃一切。"
"多年来,你学的诗书都到哪去了?"
"我只知道,你我明明真情所致,一切顺其自然,又有什么错?你不用被那所谓的世俗,绑住了你的心灵。莲......我

这一生爱的只有你一个人。"
"不要在说了。"他静静地转过身去,黑眸染满了复杂的情愫,"你想的事,这辈子都无法实现。"
"为什么?难道你真的对我一点情爱都没有吗?"
"没有。"
回答依旧那么冷静,那么绝情,如一把尖刀刺透在韩庄的胸口,鲜血一滴滴渗透了出来。
"我不信,我不信!竹林相视,月下笛声,难道这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对你的--只有朋友之情。"
"原来真的是我的一厢情愿。"
长袖一角在风中微微拂动,韩庄如同秋风中即将凋落的枯叶,看起来那么脆弱,那么绝望。
然而他的脸上依然是带着那恬静柔和的笑容,良久之后,方才轻轻说道:"我一直想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一振袖裾,长笑数声,韩庄迈步离开了让他伤心绝望的地方。
青丝浮动,衣角飞扬,莲月心呆立在门口,直到残阳西下,银月低挂。
"韩庄,晚上还去听月楼吗?" 陈垣朝后面挤挤眉道。
"谁做东呀?"迷眼的韩庄慵懒地搭理着。
"小弟我做东,多亏韩兄,男倌那消魂的滋味我还是第一次品尝到。"
"瞧你这点出息,后面的各种调教会让你流连忘返的......对了,柳兄去吗?"
"去,他那公子哥能不去嘛?艾,韩兄,你最近和柳凌昔走得很近呀。"
"同道中人能不近吗?"
"也是也是。"
‘七巧之日的绝望,把我彻底变成了以前那个放荡不羁的风流公子,'韩庄有一句没一句地和陈垣调侃着,看着早已凋

谢的桃花,不由暗思:‘和莲那次谈话之后,我们就在也没有说过话。有些事情发生了,就在也回不去了。'
"韩兄?那今晚的事可就定下拉?"
"嗯"
"带好银子,听月楼见。"
"记住拉,还是以前那个雅间,别的本公子不去。"
光阴如梭--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只今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神武五年,春
"韩兄,夫子布置的功课你完成了吗?"
又是这个死党司徒,身旁的青儿眨眨眼睛,讽笑道:"我家公子什么时候按时完成过功课?你这不是来找我们的不是?

"
"我怎么会是这个意思,"早已习惯的司徒,厚脸陪笑说:"你家公子不是和柳凌昔走得很近吗?他可是咱们书院数一数

二的才子呀。"
"你是想我去找柳兄?你不也和他关系不错吗?"韩庄茫然地反问。
"在好也不好过你们夜夜流连于听月楼吧,正巧柳凌昔找你有事,你顺路给我们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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