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机————义月妆子

「怎么会这样……」
岛津发出绝望的悲鸣：
「现在得赶快把工作完结才行，不能调整一下其它的工作，揶出一点时间来吗……」
西垣点点头说：
「这我会跟杉山那边的课长谈，这样的话，可以缩短成几天完成？」
「……大概要花四天吧！当然，如果把S社的部分延后的话，就可以再提早一点。」
西垣的脸色很难看。
「这就糟了……不能给别人添麻烦，但是，四天的话……」
他坐到椅子上，叹了口气，岛津没办法插嘴，只能不安地等着他决定。
「没办法，只有这样了。杉山，你跟我一起去向部长说明事情的经过，当然，岛津也一起。」
这个决定下得很快，直哉边点头边在心中赞叹。
「还有，在部长的指示下达前，不要再提这件事了，知道吗？」
「知道。」
「我还有话跟岛津说，杉山，你先出去吧！」
岛津脸上布满紧张感。直哉默默地走了出房间。
西垣打算怎么处置岛津？直哉稍稍想了想。西垣的领导力或决断力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光靠那个，是无法获得他人信赖的。
只有那种能扛起部下失误责任的人，才是真正能站到顶峰的人。西垣应该就是具有那种资质的人吧！
走向部长室时，岛津紧张到连直哉都有点担心的程度。恐怕他在直哉出来以后，在房间里被西垣狠狠地斥责了一顿吧！
现在，岛津因为不知道西坦会怎么向部长报告自己的失误，不知道自己会受到怎样的处分，而紧张得不得了。
一定会被调离小组吧！说不定还会被派到分公司去。
但是，西垣几乎没有对部长具体说出发生的经过，只报告之后将如何解决问题而已，从头到尾，西垣都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西垣先生……不知道该怎么说……」
来到走廊上，岛津一脸眩然欲泣的表情，向西垣低下了头。
「不要再犯第二次了。」
「是……！」
「这件事还没了结，还得去向客户道歉才行。」
「是！」
直哉站在一旁，看着西垣巧妙的手腕，心里十分敬佩。
对失误他要求得非常严厉，绝不轻易妥协，但是，却也不是那么简单就把犯错的人给剔除，而会再给对方机会。
要做到这点并不容易。能对别人这么严格地要求，却又能原谅对方，光是这一点，自己就没有自信做得到。
直哉终于充分了解到，西垣能在小组内得到深厚信赖的原因所在了。
然后，他忽然想到，如果自己也犯了什么重大失误，西坦会不会庇护自己呢？
答案是「会」。即使西垣讨厌直哉，但他仍然把直哉视为他的责任之一。
想到这里，直哉对自己说，无论如何，他绝对不能犯下任何自己无法解决的失误。
绝不能让讨厌自己的西垣，为自己面对那样的情况。
这个决心，再度将他逼进无止尽的工作压力中。
加班结束走出公司时，一辆熟悉的跑车停在门口等着直哉。
「直哉，这边！」
坐在驾驶座旁的位置上，向他挥手示意的人，正是他最好的朋友启太。
「好久不见了。」
直哉坐进后座。开车的是启太的情人安藤，他从后照镜里看着直哉。
之前启太打电话来，说他们刚好到直哉的公司附近，可以一起吃顿晚餐。
到了安藤常去的店门口，让他们两人先下车，自己把车调头开到有点距离的停车场。
「安藤真的很绅士呢！」
坐到座席上后，直哉这么说道。启太轻轻地耸了耸肩。
「别说这个了，倒是你呀，偶尔也要打个电话来嘛！」
「……对不起。」
直哉非常坦白地道了歉，只要和启太在一起的时候，他都是这个样子。只有在启太面前，他才能感到真正的放松。
「……你是不是瘦了？」
扬起一边的眉毛，启太上下打量着直哉。
「没有吧！」
「你有好好吃饭吗？」
「有吃。」
「那有好好玩吗？」
「什么意思？」
「最近没在俱乐部看到你，听说你也没来健身房，对吧？」
听到这句话，直哉瞬间全身僵直。
「……工作有点忙。」
直哉没有把西垣的事告诉启太。但是尽管直哉不说，直觉极佳的启太也发现不太对劲。
「你好象是突然变性的，不是吗？发生什么事了？」
「呃……」
直哉不知该不该把西垣的事说出来，正当他在迷惑时，安藤走了进来，坐在启太身边。
「平常停的那个停车场满了，所以我绕了一下。」
「找到位子了吗？」
「嗯。在这附近路边乱停的话曾完蛋的。」
安藤的视线落在菜单上，边回答。随后向店员点了自己的份。
「启太，你跟直哉说那件事了吗？」
安藤点起一根烟，看着启太。
「还没……」
直哉用眼睛催促着，于是安藤把话接过去说：
「有个人我们想介绍给你，你觉得呢？」
「是安藤的后辈，很不错的家伙。」
对吧？启太像是要求同意般看着安藤，但是，直哉一点意思也没有。
「……虽然你们特地这么……」
「咦？什么？难不成你有新对象了？」
启太的语气有点尖锐。如果有了新的情人，居然不带来介绍给好朋友看，他可是要大大地生气了。
「不是。但是…现在就算你介绍给我，我工作这么忙，也没办法见面。时机太不适当了。」
「你如果这么说，那不就什么都做不成了？」
「但是，说到交往，一开始的时候是最重要的。要是一开始没处理好，后面也就不会顺利进行了呀！」
「这种事不试试看是不知道的。」
「可是，对对方不太好意思吧！」
「说什么不太好意思……」
「启太！」
一直默默听着二人说话的安藤，突然插了进来。
「直哉说了他现在没这个念头，你不要强人所难。」
他责备了启太一下，启太登时惊觉地闭上嘴。
安藤摸了摸短髭，直视着直哉。
「……直哉，启太很中意那个家伙。所以才一直想让你们儿个面。但是，如果你没这个意思的话，我们再怎么说也没有用的。」
启太有点执拗地嘟起嘴。
但是，直哉最近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也都不来俱乐部……热中工作当然也不错啦，可是，怎么一点时间都没办法分给我们呢？这样子真是太不像直哉了……」
启太是真的担心直哉。他的感觉，直哉完全可以了解。
但是，错过了刚才的时机，现在已经不想把西垣的事说出来了。
原本，直哉就不打算跟谁商量这件事。他并不是信不过启太他们，只是，不想把自己的烦恼告诉别人而已。
但，就是因为太清楚直哉的脾气，所以原本个性就爱多管闲事的启太，反而更加担心。
「好啦，见一次面看看嘛。一次就好，不喜欢的话，你就拒绝好了，没关系。」
「启太，直哉才失恋而已。」
安藤突然这么说，直哉不禁吓了一跳。安藤好象没注意到一样，把烟灰掸了掸，继续说：
「所以他现在不想要男人，想投入工作里忘掉一切，对吧？」
安藤半开玩笑似地说着，启太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你少乱说。」
「但是，被他说中了呀！」
「连直哉你也这样！」
启太觉得被他们戏弄了，不禁气呼呼的。
直哉心想，或许被安藤看穿了吧？所以他才这么说。不过，他没有再追问下去。
不知怎地，心头的结解了开，至少此刻，他能暂时把西垣的事抛在脑后。
直哉在心中感谢两位朋友的体贴。
他们的新计画，在公司内形成话题。会议中，直哉一直默默地听着大家的对话。
从头到尾，他的表情几乎都没有改变，但是，西垣的构想真的非常有魅力，直哉感到自己的体内有什么在开始燃烧。
这种时候，他就更加不想放弃现在这个职位。
「好了，差不多是午休时间了，我请大家吃中饭吧！」
立刻，一片欢呼声响起。
「我在克林里福订了位子，大家先去吧！」
西垣常带着部下们吃饭，但是，却从来没有再向直哉开口。
准备出发吃午饭的人都没发现，直哉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看到这个情形的一个新人，小声地问同事：
「……杉山先生不来吗？」
「啊、对。他一直都这样。」
听到这个回答，新来的女同事皱起了眉头。
「……杉山先生和西垣小组，真的处得这么不好呀？」
听到新人的疑问，其它的成员们面面相觑。
「嗯，也许吧！你还不知道吗？」
「什么事？」
「杉山先生讨厌同性恋，好象对西垣先生说了类似侮辱的话。」
「杉山先生……？」
同一小组的人都知道西垣是同性恋的事，不过，谁都没有对外多说，所以公司里的人几乎都不知道。
「杉山先生不是一向很冷淡吗？看来就是会说那种话的人。」
「对呀！对呀！上次岛津犯错的时候，他也毫不容情，完全都没考虑一下对方的感受。」
「那两个人在工作上，是感觉非常强的组合；不过，私底下几乎相互漠视，尤其是西垣先生，简直无视杉山先生的存在。」
「西垣先生是胸襟开阔的人，连部下的错误都能自己扛起来，这种上司已经不多了。对这样的人表现出露骨的厌恶，会被如此对待也是很自然的事吧？」
他们都非常信赖西垣，因此，把对立的直哉视为坏人，也是无可奈何的。
「不过，他的工作能力是大家公认的。只要你拜托他的工作，他都会帮忙。所以在公事上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就是西垣先生也承认这一点吧？但是，那之外要我们跟他来往，可就敬谢不敏了。」
这名同事因为对西垣无条件地信任，也就对直哉格外严苛。
「对呀！可以毫不在意伤害别人的人，实在是……。大概他自己也不想跟别人有什么牵扯吧？他不是从来都不笑？」
「对、对，就是一副看我们不顺眼的样子。也许因为我们全都支持西垣先生，他觉得不舒服吧？」
「他这么惹人厌吗？」
「他一向不喜欢跟人交往，不过，以前就跟他一起同事的人说，他最近看起来好象全身长刺，都没人敢跟他说话了。」
「可是跟他一起工作还是不错的。」
「别看他一副什么都不想要的样子，说不定他非常想出人头地哩！所以才黏着西垣先生，想得到什么好处吧？心机这么深的人，真是有点讨厌。」
两人愈说愈亢奋。他们完全不提直哉在工作上的表现，对直哉人品的不信任，已是是毋庸置疑的了。
截止日期订在一周后，所以西垣小组星期六还是到公司加班。
直哉赶上预定的进度后，在把档案传出去的空档间，决定去吃个饭，于是走出了办公室。
没想到他把钱包忘在车上，只好折回停车场。
平常停得满满的停车场，因为假日来上班的人很少，所以向来搭电车上班的直哉也有车位可以用。
忽然，他觉得好象听到西垣的声音，不禁转过头去，登时看到就在不远的车边，西垣正和一个人说话，样子相当亲密，好象没有在公司内看过那个人。
虽然直哉向来不太记得别人的长相，但他可以确定他没有看过那个人。那是个容貌相当端整的男人。
西垣的手环着那个人的脖子，将他拉过来亲吻。目击这一幕的直哉，受到相当大的冲击，霎时全身僵直。
此时，那两个人注意到了直哉的存在，直哉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转开视线，就在这时，他听到西垣的声音说：
「太明显了吧！把我们当成霉菌吗？」
在目击亲吻镜头、饱受打击的情况下，西垣的话更把直哉逼得走投无路。
「喂、没关系吗？」
「不要紧、不要紧，他本来就知道的。我跟你说过的，就是那个讨厌同性恋的杉山先生。」
「啊、是他？」
「对，工作上无可挑剔，但在做人上就有点问题了。」
像是在嘲弄直哉一样，两人你来我往地说个不停。
直哉再也无法忍受地冲进车里，开出停车场。
第一次见到西垣的情人，直哉的心里感到强大的震撼。虽然早知道他有交往的对象，但是，没有亲眼目睹，还能假装他并没有被谁独占着。
但是，亲眼看到之后，自己却变得这么沮丧。
其实，就算西垣是单身，也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自己心里还是有些许期待吧？果真如此，那实在太可笑了。
他是那么轻视自己。对西垣来说，自己只一个讨人厌的家伙。更何况，他已经有那么棒的情人了，直哉根本从一开始，就被排除在他的对象之外了呀！
之后，直哉又看过西垣的情人好多次。
也许那人也在这附近上班吧？所以中午休息时间，经常看到他们两个一起相约用餐。
想想，之前一直都没有看到过这种场景，也许他们是最近才开始交往的吧？
对自己这种想法，直哉不禁苦笑。
同时，他又想，他们是在哪里认识的？心中不禁有点羡慕。
看着他们两人，直哉不禁心想，或许自己也该找个人来交往了吧！
最近都没有去俱乐部，原因在于他担心会不小心撞见西垣。
虽然他对启太说自己太忙了，事实上问题完全出在西垣身上。
但是，如果直哉真的觉得工作充实的话，没有对象也没关系。
当然，当他看到启太他们的时候，不能说心里不感到羡慕；可是，和西垣一起工作的快乐，对直哉而言更加重要。
能听到西垣的想法、大胆的点子，对他来说比什么都快乐，他一点也不想离开最能听到这些想法的环境。
即使对方讨厌自己，但他还是喜欢对方的豪气、丰富的点子、感觉非常棒的笑容，对方的一切。
即使没办法告诉对方自己的心意，也毫不在意。能和他一起工作已经非常幸运了，而自己只想好好保有这份幸运。
万一自己到俱乐部去，被对方发现自己是同性恋，西垣一定不会再和自己搭档了。因为害怕这一点，直哉把自己的交游关系限定在相当狭小的范围内。
没想到，就在他没预期到的地方，正有个大洞等着他往下跳。
启太的生日会以招待他的好朋友。
喜欢照顾人的启太，为了单身的直哉，找来相当多好男人。
因为很久不见了，直哉对这种情况有点不适应。几杯酒下肚后，他和启太介绍的一个男人开始出现相当危险的气氛。
直哉的酒量很差，一旦过量，就会变得很开放。
而且，他已经好几个月都一个人睡，所以今晚觉得找一个人来陪也不错。
男人的唇埋在他的颈间，他有点陶然地接受着对方的吻。男人不时在他耳边轻声低语，直哉的唇边微微露出笑意。
他心想，今晚和这个人一起渡过也不错。就在这时，启太带了一对情侣过来。
「直哉，我介绍安藤的朋友给你认识。」
听他这么说，直哉回过头，顿时，他看着对方的脸，脑中一片空白。
「杉山……」
瞬间，直哉的酒醒了。
「怎、怎么……」
这对情侣，就是西垣和他的情人。
「咦、怎么？你们认识？」
听了启太的话，呆立不动的西垣露出一丝苦笑。
「……我们同公司。」
「嘿、那还真巧……」
启太正说着，直哉忽然掸开直到刚才都还很高兴让他抚摸的男人，慌忙地站起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