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他不是刚到惠静的第二天就和一名年轻男子进了那种肮脏之所,说他和男人有私情还比较可能一点,和女人
……
“公子站着不累吗?来,请坐。”
驱散心中的多种猜疑,镜水砚朝表面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在她对面坐下了。
“来,这里有我们贺兰上好的菊花酒,公子尝一尝。”女帝又柔情款款地为他斟酒。
刘太医说过这段时间最好不要沾酒,可是一但拒绝又要做出解释。镜水砚朝心中一转,还是举杯饮下。
“味道可好?”
“不错,佳人配美酒,人间难得几回享受。”看起来这小姐大有来头,镜水砚朝一手将酒杯放下,另一手在桌下愧意地
摸了摸小腹。
女帝听了,满脸的喜悦掩饰不住:“那再来一杯?”
“还是不要了,小姐有话不妨直说。”
“我哪有什么不便直说的话,无非就是想请公子前来叙旧。来,我们再喝一杯。”
女帝又斟上酒,神情动人地劝道。
她那过分殷勤和娇羞的样子让镜水砚朝相当不舒服,美人计对他从不适用,宫里的三妃相貌都不亚于她,连姝缇那样的
乌珍第一美女他都提不起兴趣,更不要说面前这个不知道来头的可疑人物。
无奈你不喝酒对方就不说话,镜水砚朝只好再喝一杯。
“来。”见她还要倒酒,镜水砚朝终于没了耐心,拦住她的手:“小姐既然找我来叙旧,不妨说说以前的事,一味的喝
酒未免太扫兴致。”
女帝低头一笑,放下酒壶:“公子可还记得我们初次相识,就在孔雀河的一艘船上?”
“嗯,我记得。”说实话,镜水砚朝没什么印象。
“那时候我们都还是小娃娃,我比你大了几岁,你就一直姐姐姐姐地叫我,”女帝羞答答地看他一眼,“你那时的样子
,真是既可爱又令人心动。”
“让小姐见笑了。”镜水砚朝表面敷衍着,去怎么也回忆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见过她。
“你还记得吗,当时我们共乘一船,看遍了孔雀河两岸所有的美丽风光,你那时……说过会娶我为妻。”
镜水砚朝手一抖差点带翻了酒杯——有这样的事?
女帝见他脸色变了,不由得多了几分小心:“你……不记得了?”
“哦,怎么会,”这下可如何是好,逼婚逼上门来了,“你也知道我已经娶了正室,也有了几房小妾,你如此好的出身
,委身于我做妾,我心里会不安的。”
“可是晏公子说你并未娶妻啊!”女帝顿时花容失色。
“他离开家乡已久,娘已经为我娶了正室,只是他还不知道罢了。”
“怎么会这样……”
镜水砚朝见她大失所望的样子,心下一阵愧疚,自己真的答应过娶她?怎么完全不记得了?
“你说过会娶我的……你还为了我,跳进孔雀河想去捞我头上戴的花,你都忘了吗?”女帝泫然欲泣,“我一直都在等
你啊,等了你那么多年,等到的居然是你已经娶了别人为妻的消息……你叫我情何以堪……”说着竟真的哭了起来。
“你……你先别哭,你把当时的详细情况再跟我说一遍,我是怎么答应你的,有没有顶下书面约定,我也好带回家给娘
瞧。”
这要是作假,未免偏离主题太远了。镜水砚朝头痛地想。
“当时那有什么书面约定,当时我们在船舷上听猿啼,那声音好不凄惨,我说猿猴定是被心爱的人抛弃了才会啼哭得如
此哀伤,你说猿猴也有他们的悲剧,”女帝抽抽泣泣地道,“后来我说女人都是这样命薄,没有男人肯始终如一地对我
们,然后你就说如果你娶我,一定不会负我……”
……原来有这样的事?镜水砚朝心里苦笑。为什么如此浪漫的艳遇,自己会一点都不记得了,真是奇怪。
“后来风吹落了我发间的花,你就跳入河水中为我捞起,自己却呛了不少水差点就没命了,和你同姓的人不顾我的哀求
将你带走了,从此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我也从那时起……一直等着你。”
落水……差点没命……
——你们这些废物!竟然让朕最心爱的儿子染上时疫,你们是不是都不想要脑袋了!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皇上如果一定要把这顶帽子扣在微臣头上,老天有眼一定会报复你这昏君!
——母妃,为什么我要喝药?
——皇上!求求你不要大开杀戒了,求你为臣妾、为砚朝积一点阴德吧!皇上!
……为什么会想起这些事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帝哭得梨花带雨,镜水砚朝陷入沉思,这个空档有人敲门:“陛下!陛下,出事了!”
陛下?门外的人分明叫的是……镜水砚朝飞快地扫一眼止住哭泣的女帝,只见她手忙脚乱地擦干眼泪,镇定下来:“进
来。”
左相匆匆跑进来,面色焦急地附在女帝耳边说了几句话,女帝一下子脸色苍白,嘴唇抖得说不出话来。
“知道了,你先出去。”女帝半晌才对左相道。左相离去后,她只是胆怯地看了镜水砚朝一眼:“既然公子已经娶妻,
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儿时戏言我做真,是我冒昧了。”
“小姐千万别这么说,是我辜负了小姐的一番心意。”镜水砚朝知道叙旧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女帝低垂着头:“公子不知要在惠静停留几日?我们改天能不能再见面?”
“我会留一段时间,如果小姐想见我,随时可以派人来洗冤观。”镜水砚朝已经猜到面前的人肯定是贺兰女国的国君,
既是同样的身份,在大胤的境内就是贵客,不好怠慢了。
“告辞!”
等在门口的蝶羽和英珏见他毫发无损地出来了才算松了口气,镜水砚朝对送到传遍的女帝拱手拜别,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
等他们一行人不见了身影,女帝才着慌地拉着左相的手:“他怎么会死了呢?”
“回陛下,听公主的意思,是他突然不知道吃了什么自杀的。”
“怎么会……突然就……”女帝捂着胸口,一时间六神无主。
“陛下别担心,臣会处理这件事的。”左相揽过女帝的肩,轻声安慰着。
“那……”女帝眼里充满期望地看着她,“一切就拜托左相了。”
左相竟展颜一笑:“请陛下不必担忧。”
第十七章:重回人间
回到洗冤观,镜水砚朝满心满脑都是刚才贺兰女帝讲述的,他已经完全不记得的过去。
不记得,毫不觉得她说得不对。那么自己是真的有落水差点送命一事了?那……当年自己在惠静感染时疫又是怎么一回
事?两者不可能同时存在,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
镜水砚朝沉思的时候蝶羽敲了敲门然后进来,在桌上放了药:“少爷,该喝药了。”
“哦……好的。”暂时不去想那么多吧,自己的记忆也就是在床上醒过来,别人都对自己说自己染了时疫差点就没命,
在惠静的时候也是,回到京城的时候也是,大部分的记忆都只是别人的口述中得到的,也许真的有假?
来到桌边,蝶羽将吹凉的药碗递给他。
“好了……咦?这是什么?”托盘里还有个倒扣着的碗。
蝶羽一笑:“白天剥橘子的道士问奴婢少爷爱不爱吃,奴婢回答他少爷吃的很高兴,谁知刚才奴婢过去熬药,他竟然已
经又准备了一份,叫别的小道士转交给奴婢。您说这人是不是很有趣?”
何止有趣,朕对他大有兴趣。镜水砚朝在心里又多了几分好奇。
打开碗,小碟子里依旧是完完整整的一个橘子,昙花一样舒展开。
镜水砚朝凝视着橘肉,思绪又复杂了许多。
——朕无论如何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
——他们分明是不将皇上放在眼里。
——谢谢父皇,可是儿臣好像没有生病。
——皇上若是一意孤行,臣妾又能说什么呢?到时候惠静必将一片怨声载道,臣妾就是祸水一般的存在。
……母妃……
头一阵晕眩。“少爷!少爷您怎么了!”蝶羽赶忙扶住他。镜水砚朝摇了摇头:“没事,刚才在船上喝了两杯酒,没什
么大不了的。”
“那少爷先到床上躺着休息。”
那酒看着清淡,后劲却不小啊,在马车里的时候就有点晕了。
******
意识恢复,晏逆昀先在心里夸了自己一遍,不是为成功逃脱,而是为自己有假死的勇气。
耳朵能听到慌慌张张把自己不知道搬去哪里的人,已经不是贺兰国的那些强大得不像话的女侍卫,那不管怎么说,身体
完全听指挥了就可以溜走了不是吗。
“咦!这不是皇上跟前的小太监吗?怎么……”这声音好耳熟!
“可不是!这怎么回事?”这个声音也耳熟。
“坏了,太监私离京城是死罪啊!”
“还死罪呢!你看不出来他已经死了啊?”
“死了?那你抬他进来做什么?”
“刘大人啊刘大人,您都知道太监私离京城是死罪了,还问抬他做什么,不搬进来埋了,难道等别人发现他啊!”刘大
人?哪个刘大人?
“你从哪儿找到他的?”
“有人放在洗冤观门口,我刚才出去巡逻的时候发现的。”
“这可坏了。”
“这事儿你可先别跟皇上说。”
“那还用说,他上次病倒了看皇上急的,要让皇上现在知道他死了,还不跟先帝一样……”
“嘘!别瞎说,赶快帮把手!”
“哦好好好!”
晏逆昀被两个人抬手抬脚,拼命回忆这到底是哪两个人声音这么熟。
两个人把他搬进一间房间,放在床上,然后又关上门到外面不知商量什么去了。
两个大男人商量个事儿说的话比裹脚布还长,晏逆昀感觉眼皮可以动了,然后是舌头,然后肩膀也恢复了知觉,刚松了
口气想等着继续回复,门开了,两个人又进门来。
“你跟观里的人打过招呼了?”
“说好了,就埋在后院的菜地里。”
晏逆昀一下慌了,大喊出来:“别埋我!”
死一样安静。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
“有啊有啊怎么没有!”
“难道是……”
“……鬼?”
“你爷爷才是鬼!”
晏逆昀睁开眼,转过头。“原来是您二位啊,怪不得声音这么耳熟了。”
刘太医一脸惊吓过度:“公公你……你没死啊!”
“我活得好好的,就是暂时不能动了,躺一会儿就好了。”晏逆昀懒得跟他们废话,手也开始有知觉了。
“可是……可是我刚才在门口发现你的时候,你分明就没气儿了啊!”英珏哆哆嗦嗦指着他。
“笨啊你,我不诈死我怎么逃得出来?”
一下子两个人都不敢说话了,全站在门口看着他。
不知道躺了多久,终于连脚趾头都听使唤了,晏逆昀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门口的两个人吓得差点被门槛绊倒。
“你们两个没出息的……”晏逆昀跳下床,“看见没有,这是小爷我的影子,我还会拐弯,也会转圈,不是鬼吧?”门
口的两个人面面相觑好半天,刘太医才伸出手捏捏他的胳膊:“你真没事?”
“骗你是小狗。”晏逆昀舒展了一下筋骨,惬意地发出一声叹。
英珏这时候知道怕鬼丢人了,赶紧绷起脸:“你一个小太监居然擅自离开京城,究竟怎么回事!”
晏逆昀一揩鼻子:“我擅自离开京城?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擅自离开京城?”
“我!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不光我,刘大人也看见了,是不是刘大人!”英珏赶紧推了推刘太医。
“我问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擅——自离开京城的?”特别拖长了“擅自”两个字。
这下两个人没话说了。
“看好,这是圣旨,我是钦差!”晏逆昀从怀里掏出圣旨在他们面前一展。
四只眼睛一起凑过来确认,然后两两对视。
“我去禀报皇上!”
“我去禀报皇上!”
两张嘴异口同声,两个人转身就要溜。
“站住!你们去禀报皇上?禀报什么?”晏逆昀问完才发现重点好像不是这个,“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这……这里
是哪里?”
“这里是洗冤观。我们……我们当然是陪皇上一起……”刘太医头也不敢回。
“他来这里了?!?!”这可真是天大的惊——和喜啊……
“是……皇上说要亲自来……”英珏大概是还没从他诈尸的恐惧中回过来,说话带颤音。
晏逆昀简直要半夜看见太阳了。他来惠静了,他亲自赶过来了!他不放心我所以亲自赶过来了!!娘……感谢你把我生
下来!!!
“你们两个都呆在这儿不许动!我去见皇上。”压着心中的激动,晏逆昀交代完以后飞一样出了房间。
******
镜水砚朝打开一卷史书,坐在昏黄的油灯下面翻看。
白天没解开的心事扰得他没法睡,只好又爬起来看书。也不能看太久,蝶羽要是发现他不好好休息又要半真半假地责备
他了,在这个姐姐一般的宫女面前,镜水砚朝始终是温和的。
门吱呀一声轻轻推开。
“我知道了,我一会儿就睡……”
“光线这么暗你还看书。”
不是蝶羽!镜水砚朝猛地一抬头,双手开门进来的人居然是晏逆昀。
“你……!”竟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奴……臣叩见皇上。”还怪人家说他小太监,自己都转不过称呼。
镜水砚朝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又睁开,以为那是自己产生了幻觉。可是再看,尽管那个人穿着一身大红袍子,又满身
是泥,可那的的确确是他!
“快起来!”镜水砚朝几乎要起身去扶他,结果动作过猛腹中一痛,吓得他不敢再动。
“谢皇上。”三个字几乎是敷衍了事就说出口了,晏逆昀飞扑过去,一把搂住还坐在凳子上的镜水砚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