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骁讶异:“大人,您不是说好一个月就回去的吗?这一耽搁又要到什么时候啊?”家里美丽的老婆还等着的呀!
“我回去挨打你替我受着吗?”晏逆昀做哭腔,覃骁立刻就闭嘴了。
“行,什么时候走?”袁司晨倒很爽快。
“我要先到巢山去,你……”“我在城里等你。”
袁司晨远远地指指另一条街:“我住在那边的迎祥客栈,正好我也需要买一些东西带回去,你做完事回来找我。”
“你不会跑了吧?”晏逆昀不放心,上次要介绍他和镜水砚朝见面他就跑了。
“不会,我发誓。”袁司晨笑得狡猾。
尽管还是不放心,晏逆昀还是放手了,他还得去巢山选好地,再雇人盖房子什么的。
巢山风景确实不错,地势倒也不是太险恶,山上住着极少数的猎户和农户,确实是隐居的好地方,不过晏逆昀还是很怀疑,晏娘子什么时候来过这边的?
据晏太师和她自己的了解拼凑,晏娘子应该是从小在京城长大的,在嫁给晏太师之前都没有离开过,自己出生后他也是带着自己去了函州,近二十年里应该是从没离开过的。不过,娘的神通广大晏逆昀也是领教过的,也许她趁自己睡着了,飞遍了全国也难说呢。
覃骁整天跟着他买砖买瓦买木头,买桌买床买凳子,累得要散架了。
“好了,我们这次出来的事算完成了一半了。”晏逆昀雇了看起来比较可靠的人替自己监督盖房的事宜,又留了钱在钱庄,该买的也都买好了。
“啊?还没完啊?”覃骁都要趴下了。
晏逆昀在山下客栈房间里走来走去:“其实我们这次出来,买地盖房只是个幌子,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们做。”
“什么事?”上司一副专注的样子,覃骁的好奇心也给勾了起来。
“过来。”晏逆昀招手。
“其实,我是大着买地盖房的旗号,想要去拜见一下顾大人。”
“哪个顾大人?”
“就是顾什么粥的那个顾大人。”
“大人说的是顾鼎舟?”
“对对对就是他,我居然记不清他的名字。”
覃骁面有难色:“大人啊,顾大人当年确实是担任过丞相一职,可是早早就被贬谪了,你还找他干什么?而且釜州那么远……”
“我当然知道釜州不近,可是我好奇啊。”理由一出,对面的人差点晕过去。
“喂喂,听着,你替我到釜州去见一见顾大人,帮我带一封信过去。”
“就带一封信?”
“对,就带一封信,带到了你就直接返回京城就可以了。”
“这是皇上授意?”
“不是,你别管那么多行不行?我觉得你嘴紧办事牢靠才把这个机会给你的。”
晏逆昀稍微夸了一句覃骁就得意开了,拍着胸脯说:“没问题,大人请放心,我一定把信带到。”
第二天一早,覃骁揣着晏太师的亲笔信告别了晏逆昀坐上了去釜州的船。
“走吧,已经耽搁好几天了,再不回去大家会担心的。”袁司晨待晏逆昀放下挥别的手,便说。
“嗯。走哪里?”晏逆昀将背上的行李背好。
“坐船。”
刚刚见过大船的晏逆昀简直没法相信那艘也就够坐四个人的小船能出海。“你确定这船不会翻了?”晏逆昀按了按船舷,穿在水面上摇摆。
“不会,路不远,”袁司晨扛着的是一大袋干货,“上船吧。”
连帆都没有的非常小的船,两个人面对面,袁司晨摇着手里的桨,还时不时拨一下一根奇怪的木杆,小船就这么不紧不慢地渐渐远离海岸,漂向大海深处。
晏逆昀依旧晕船,没一会儿就抱着头歪在船尾睡觉去了。袁司晨看着他,嘴角浮起一丝微笑——到底还是又让我遇见你了。
已经后悔过,在上京的半路上改道回了济州,从那里坐上族里人到济州卖海货的船回到了家中。这次出来送珍珠只是和其他的同龄人一样,担负起的责任而已,并没有想过会遇上他。也许……是命运在朝自己招手也不一定。
想到这里,袁司晨将视线投向大海。
娘,我带九翾姑姑的儿子来见见你吧!
第六章:沧海月明珠有泪
船在一个非常小的岛上停泊,睡得天昏地暗的晏逆昀被拽下了船。
“你们就住这么小的岛啊?”晏逆昀感觉自己都可以从海岸这边看到那边了,这么巴掌大的地方,能住一家人就不错了。
“当然不是,这里是个停船的地方而已。”袁司晨扛起那一大袋干货,一点也不吃力的样子,大步向岛内走去。
岛真的很小,简直可以用一块礁石来形容。袁司晨来到一块巨石边,放下肩上的干货,从乱石缝里拔出一根手臂粗的棍子,插到巨石下方,再放一块稍小的石头在棍子下方,猛地一压棍子,巨石翻了个身,露出下面的一个圆圆的洞口。
“哇……你好大的力气。”晏逆昀试着去搬那块石头,根本动不了一分一毫。
“不是我力气大,你娘没教过你吗,这是杠杆原理。”袁司晨拎起干货顺着洞口的梯子爬了下去。
“等等我!”晏逆昀赶紧跟上。
下了三人高的梯子,岛下是个光线不好的溶洞,借着洞口的光线,可以看清洞不大,但很深。“你们住地下?”没阳光的地方怎么生活?
“还有一段路要走,赶紧一点,涨潮了我们就没命了。”袁司晨只是扛着东西往前走,完全不准备解释。
溶洞尽头又是向下的台阶,晏逆昀被滑到了很多次,屁股全湿了才听袁司晨说“小心脚下”,不由不满道:“你早点怎么不说?”才跨出去,就听哗啦一声,一条腿竟然踏进了水里。
“哇呀!”要淹死啦!
袁司晨在漆黑的洞中笑道:“不是叫你注意脚下了吗,这一段路是石墩,踩准了,要是摔水里了我可不敢下去救你。”
“喂!哪有你这种人!”还好还有一条腿在岸上,晏逆昀赶紧把自己拔上岸,然后贴着地面找石墩,蹲着走。
“我是哪种人?”袁司晨停下来等他,“这水下面是食人草,一旦有东西掉下去,就会伸出黑色的草须把你拽下去,你越挣扎它越用力,等你被溺死了,就成了它的肥料。”
晏逆昀一阵恶寒:“谁那么可恶种这些草!”
“是我娘把草种带到这里来的,如果没有它们,我们的族人恐怕早就被陆地上那些贪婪的家伙们抓去圈养了。”袁司晨淡淡道。
“又是你娘!你娘怎么竟弄出些要人命的东西。”好不容易挪到袁司晨旁边,晏逆昀使劲拧掉裤腿上的水。
“别说这些废话了,看清路。”
至少五十个石墩之后,晏逆昀再次踏上坚实的地面,简直有哭的冲动。“我再也不要走这种恐怖的路了!”回头看了一眼黑暗里的食人路。“难道你不回去了?”袁司晨反笑。
“当然要回去,而且还要尽快回去才可以,我答应过一个月内回去,再怎么拖延也不可太久,孩子出世的时候我必须在他旁边才行。”
晏逆昀舒展了一下筋骨,见袁司晨不动,奇怪地催道:“走啊,不是要赶在涨潮以前吗?”
袁司晨不语,转身继续前进。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这里黑漆漆的,你再不说话,怪渗人的。”
“有力气说话不如走快点。”
“啊?喂喂喂……怎么我老觉得你怪怪的啊,我上次在唐州见到的该不是你的孪生兄弟吧?”怎么从打扮到性格都差那么多,说话那么冷酷。
“到了。”
头顶上突然亮起一片圆圆的天空,一个人头出现在光中:“司晨哥哥!”
“放篮子下来。”袁司晨仰起头大声道。
“好的!”
一个大箩筐吊着绳子被放了下来,袁司晨将那一包干货放进去,然后从洞壁上解下绳子的另一头,将箩筐拉了上去。
“好了!你上来吧!”
重新系好绳子,袁司晨指了指通向洞口的梯子:“你先上。”
“哦好。”晏逆昀背好行李,顺着梯子上去。
等他爬到洞口探出头,刚才在洞口边等着搬货的少女一见他就吓得惨叫一声,逃得比什么都快。
“喂!你跑什么啊!”晏逆昀赶紧出洞,没等他追过去,附近已经出现了不少的人,拦在少女逃跑的路上。
那些人也在头上绑着绳子,脸颊上画着金色的花纹,一看就知道和袁司晨是同族。只不过他们年龄都不小了,个个手里拿着锄头鱼叉之类的,还有后面赶过来的几个甚至拿着弩。“喂啊,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我什么都没做啊!”晏逆昀慌忙摆手。
“大家别紧张,是我带他来的。”袁司晨这时也爬出洞口,将头发甩到脑后。
“袁公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位中年男子出声问,眼睛还带着戒备地打量晏逆昀。
袁司晨笑着走向他们:“没事的,他和我有些交情,不会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大家别紧张。”几个拿锄头的估计是在附近种地被少女的叫声召唤来的,听袁司晨这么说也就散开去做自己的事了,其他的人还是不肯散开。“袁公子这么轻率地带人来可不行,很早以前族长就规定过不许外人进来的。”那中年男子又道。
“我会带他去见族长,我们明天就会离开。”袁司晨安慰道,同时转过身招呼:“跟我来,路上别乱看。”晏逆昀抓着肩上的包袱,警惕着那些手持简单农具的人靠近袁司晨——要知道,那鱼叉可是能把人穿肠破肚的啊。
袁司晨抓住他的手腕,冲大家道:“各位都去忙自己的事吧!”然后带着晏逆昀沿着小路离开了那群人。
“怎么回事啊?”
晏逆昀摸头不着脑:“你们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像见不得外人似的,来路也危险,人也不好客。”
“因为这里不欢迎外人,你是这里的第一位客人。”
“第一位?真是……”
“回头我再给你解释,现在跟我去见族长。”
“真要见什么族长啊?喂!你说话啊!”
沿路上不少妇女和孩子都投来疑惑的目光,她们的着装也和中原人不同,见到晏逆昀这么个打扮,自然也和刚才的男人们一样充满怀疑。
族长的家也很简陋,刚才逃走的少女进里屋通报后,年迈的族长拄着拐杖出来了。
“族长。”袁司晨向他行礼,晏逆昀也依样画葫芦:“族长好。”
“司晨,这是怎么回事?不许外人进入这规定最开始不是你娘提出来的吗,她过世了可是我还活着,你这样做是什么意思?”族长瞪了晏逆昀一眼,厉声质问。
袁司晨面不改色:“他不是外人。”
“你说什么?”
“我娘在来到这里之前,和他娘是八拜之交,这里的事情他全都知道。”
晏逆昀吞了一下口水——你在胡说些什么啊我哪里知道了?
“是吗,哼哼哼……”族长皮笑肉不笑地发出声音,“小伙子,你当真知道我们的秘密吗?”那深陷眼眶里的浑浊眼珠射出的目光非常可怕。
“呃……是、是的。”晏逆昀心里直发毛。
两人对视,族长的视线盯得他一阵心虚。
“好,”族长突然闭上眼,“司晨,如果你的行为给大家带来了什么灾难,后果你是知道的。人已经来了,赶他走也不可能,那带他回家去吧。看好他,别让他乱跑。”
“好的。”袁司晨躬身,送族长回房间里。
少女出来送客,给两个人完全不一样的态度。“司晨哥哥为什么带外人回来,爷爷会生气的啊!”她拽着袁司晨的袖子摇啊摇。袁司晨只是摸摸她的头,笑着回答:“这事我自有分寸,你也不用担心,我们明天就走了。”
“啊?你又要出远门啊?不要不要,司晨哥哥不要走!”
晏逆昀一头冷汗地看着她抱着袁司晨直撒娇,心里假想了一下自己被女孩子缠着的样子,不由打了个冷战——娘果然是对的!
“阿娇听话,我是有事才必须走的。乖乖别闹。”袁司晨解开她细细的胳膊,然后眼神示意晏逆昀该走了。
少女投给晏逆昀几近怨毒的眼神,好像他跟她抢东西一样,是她的仇人。晏逆昀不屑地朝她翻白眼,出了房子。
路上围观的人更多了,刚才只是恰巧看见,这回可是大家争相出来参观了,晏逆昀感觉自己就像当街卖艺的猴子一样被大家指手画脚,憋着一肚子气不敢发作,等他们终于走到一处偏僻的小屋前,袁司晨推开家门,他就迫不及待地发火了。
“你搞什么名堂啊!这里既然不允许外人来你干嘛当初要答应我跟来?你那些什么族人个个拿看猴子的眼神看我,我多长了一条腿还是少了一只眼睛啊!”
“要喝水吗?……啊,不好意思,我忘了没有水。”袁司晨却答非所问。
“我不喝水!你给我回答问题!”
袁司晨手拄在简陋的桌面上,静静地点头:“你坐下吧,我会回答你的问题。跟之前一样。”
自己发那么大火,他却视若不见。晏逆昀哼一声,在条凳上坐下。
“这里确实不欢迎外人,因为大家当年是为了避仇才躲到这里来的,我们白天来的路上设置的重重障碍都是为了防止外面的人进来。至于原因,我已经不记得了,小的时候娘提到过,不过那个时候我们不在这里,所以我也没注意听。”
袁司晨用修长的指尖敲着桌面:“四十年前,有个传说,我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你说羽衣仙女?”晏逆昀立时反应出这个。
“不,是鲛人。”袁司晨轻轻阖上眼。
屋外的海浪声变得激烈,涨潮了。
“泣泪成珠,声如天籁,鲛人来自遥远的碧落,居住在海里,能吐出五光十色的气泡。”袁司晨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缥缈。
“我们就是传说中的鲛人。”
第七章:竟夕起相思
海风强劲地吹着礁石,站在沙滩上,能有一种要被推入大海怀抱的感觉。
晏逆昀蹲在粗糙的礁石上,出神地望着大海,远看像一截木桩。
太阳早就下山了,翻涌的波浪荡涤着银白色的粼光,憧憬深蓝色夜空中的上弦月。
——你一点都不吃惊,因为你不知道鲛人究竟意味着什么。
傍晚的时候听到的话语就像是挥之不去的海涛之声,一再被送回耳畔。鲛人,在宫里被宜斓公主缠着要吹泡泡的时候也曾听她说起过鲛人,自己也没有多想,现在突然被告知这么多东西……震撼程度,不知道怎么形容。
“那些传说都是真的,我们就是这样的一群人。”袁司晨像是在讲一个故事。
当初,大家都只是海边的普通渔民,因为一次意外网到一只蚌,从中拿到了举世无双的一颗珍珠,从此以后被外人传为神话。他们说我们就是神话里的鲛人,流出的眼泪就能变成珍珠,挖下我们的眼睛就能变成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前朝的皇帝信以为真,派了不少的人到渔村来索要珍珠。可是大家怎么可能再拿得出那样成色的珍珠?于是被定了违抗圣旨的罪名,不少人被抓走,挖下了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