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只能花点钱送他进去。"肖爸爸沈吟了一句,"好在分数差得不是太远,否则花钱也做不到。"
肖崎飞的头更是低得抬不起来。
"咱们手头上的钱够不够?"肖妈妈跺了跺脚,"早知道上次就不该把钱全存了定期,现在想取也取不了。"
"我......"肖崎飞忽然抬头,说,"我可以去别的学校......"
肖妈妈的一掌立即扇了下来,嘴中严厉地训斥著:"爸妈都在给你想办法,你说什麽丧气话!以後升大学靠的是好学校,其他学校有本校这麽高的升学率吗?!"
肖崎飞的头又往下低了一低,肩膀瑟缩了一下。
"我们向顾家暂时借一些吧......"肖爸爸的这句话刚一出口,肖崎飞的身子便往下一塌。
令他感觉心凉的不是自己落败的现状,而是无限的自卑感。然而这自卑却是自己造成,就算从别人那里获取了帮助,也削减不了半分。
肖崎飞最怕的,就是在这种时候被顾远知道。
当顾远从门铃响起的门後出现时,肖崎飞用力地闭上了眼睛。
自己跪在地上,而父母此刻正商量著向他家借钱,全家人的姿态都低得可怜。
顾远走到门内,应当听到了两家父母在门外的商量声,肖崎飞仍旧一动不动地跪著。
"这没什麽大不了的。"顾远走到他身旁,忽然低声说。
肖崎飞咬了咬牙,睁开了眼睛:"对你来说当然没什麽大不了!"
"就算发生在我身上,也没什麽大不了的。"顾远似乎有些惊讶於肖崎飞的反应,语气平淡地说,"这次考试难度本就不低,就算平常成绩很好的人发挥失常也是难免,而且,你的成绩比起模拟考试,进步很大啊。"
肖崎飞感觉耳朵有些发热,顾远的话虽是安慰,却比嘲讽更令他难受。
"反正......"肖崎飞握了握拳头,"反正我就是比你差,你就是看不起我......"
顾远呆站在肖崎飞半天也没有反驳,肖崎飞的怒气便更上扬。
事实上,他的怒气全对著自己。他讨厌自己的无能,更讨厌自己的自卑。可是完全没有办法,他再怎麽努力,也还是这样。
"我没有看不起你。"半晌之後,顾远忽然轻声说。
肖崎飞最终进了本校高中部。关於父母替自己花了多少钱才"买"到入学资格,这是个未知数,肖崎飞也并不想知道。自从入学後,肖崎飞像变了个人一般。每天起早贪黑捧著课本,上课时也贪婪地盯著黑板,甚至於在课间走廊上也常见他拿著笔记默念著什麽。无论周末或是长假,再想让肖崎飞外出游玩,却是不可能。
肖崎飞变成了一个完全的书呆子,只见他的眼镜度数直线上升,成绩却如乌龟般慢慢爬动。但即使只上升了一个名次,也够让肖崎飞做梦时笑出声音。
高一入学的班级不分等级,分班也属於随机抽取。肖崎飞和顾远被分到同一班,却是始料未及。他盯著班级名单时呆了好一阵,最後才一门心思地想著自己专心学习就好,不用管其他人,这才使他面对顾远时不至於太反常。
顾远上高中後依旧光彩夺目,甚至比初中时更张扬。同样的被女生包围的场景,肖崎飞不知撞见多少次。美其名曰那是讨论学习上的问题,肖崎飞不免不以为然地想著,为什麽他就从来没想要找顾远讨论这些?
遇到艰深难解的问题,肖崎飞通常会询问班上成绩最好的那个男生。与顾远明显不同的是,那个男生十分低调,常常一人坐在第一排位置上发奋念书,放学後也是一人默默地走掉。肖崎飞对那个男生有著莫名的崇敬。大约出於那个男生与他一样戴著不见底的近视眼镜,以及平凡的相貌。
"陈旭,等一下。"放学後,见那个男生又再度默默地站起身离开,肖崎飞立即举著笔记本追了上去。
"刚刚黑板上老师留下的问题,你帮我看看是不是漏掉了几个字?我怎麽觉得这个题目看不明白呢......"肖崎飞在陈旭面前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知识贫乏面,因为他知道陈旭不会鄙视自己。
据说,陈旭的家境并不好,他是依靠著自己的能力常获奖学金才能够坐在这间名贵的学校里。对陈旭而言,学习成为了他的夥伴。这是肖崎飞亲耳听见陈旭说的。当初一听到,肖崎飞便对陈旭肃然起敬。
"没有漏掉,你看,我的笔记上也这样抄的。"陈旭温和地说著,一边将书包里的笔记本取了出来。
肖崎飞盯了陈旭的笔记本一会,又看了看自己的笔记,不禁感叹说:"你不光是抄下题目,连老师所说的重点也都写下来了啊。"
"是呀,一般来说,老师口述的内容也很重要,板书的内容则是重中之重。"陈旭微笑著说。
肖崎飞重重地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其实,这个题目我还没有想到解法。"陈旭又说。
"呵呵,我都觉得这个题目仿佛是外星人语,有看没有懂呢。"肖崎飞大声地嘲笑了自己一番。
"化学这门功课我还要多加努力的。"陈旭对肖崎飞的自嘲报以微笑,"听说顾远的化学考试常常拿100分,真佩服他。"
肖崎飞的脸在听到这句话之後迅速地一僵。
好端端的,为什麽要提起那个人?他沈默地抿了抿唇。
"如果在化学上有不懂的问题,直接问顾远会比较好。"陈旭一番好意地说,"上一次你问我的问题,也是他教我的。"
"哦......"肖崎飞有些心不在焉地听著,随後将笔记本收拢了起来。
"那麽,我先回家了。"陈旭又说。
肖崎飞连忙向他道别。陈旭回到家之後要做许多家务,甚至包办一家人的晚餐。有一次肖崎飞与他讨论问题到太晚,陈旭才支支吾吾地说出这件事,令肖崎飞内疚了许久。
肖崎飞拿著笔记走回教室时,眼睛一抬,便见顾远朝著教室门口走了过来。肖崎飞迅速地一闪身,与顾远擦肩而过。
"喂。"顾远却有些不悦地唤住了他。
"干吗?"肖崎飞瞟了他一眼。
"你刚刚有不懂的问题吧?可以问我。"顾远语气平顺地说。
肖崎飞顿了一顿,原本有些起波澜的决心,被顾远这样一说,却突然沈寂了下去。他固执地答了一句:"我已经问陈旭了,谢谢。"
"是吗?"顾远微问了一声,随後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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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家,肖崎飞依旧挑灯夜读,对著那一道习题已经近三个小时,竟一个字也写不出来。这使他屡屡拍桌子揉纸页,逼迫自己不解完题不得入睡。
房间门传出了细小的敲击声,肖妈妈的声音接著传了进来:"小飞,该睡了,已经11点了。"
"还早著呢!"肖崎飞扬声说了一句。
"这孩子,不知道怎麽回事,休息也很重要的啊。"肖妈妈在门外微责备了一句。
"我知道我知道!你先睡啦!"肖崎飞头也不抬地敷衍了一句。
"对了,小远刚才拿了本书过来,让我给你。"肖妈妈突然打开门走了进来,并且将一本厚厚的书籍摆放在了肖崎飞的桌沿。
肖崎飞直到肖妈妈转身离去,才抬起眼望了望桌沿上的那本书。
书名上印著鲜明的几个字:《荣德基点拨高考》。肖崎飞纳闷地想著,点拨高考?现在是不是太早了一点?想归想,肖崎飞还是拿著书翻开来望了一望。
顾远的字迹在书里比比皆是,到处写著他的解题思路与一些口决心得。肖崎飞目瞪口呆地望著,不少习题都已远远超出高一学习的范围,顾远竟然也都做得出来。合上书後,肖崎飞也久久感觉心情难以平复。
原来他一直是这样学习的。虽然看起来只是比其他人先行一步,却不知在背後付出几倍的努力。肖崎飞不得不承认,自己努力的步伐还远远不够大。
第二天,肖崎飞将那本书摆放在了顾远的课桌上。
顾远满脸疑惑地抬头望向他:"我已经送给你了。"
"我不要。"肖崎飞声音僵硬地说。
"为什麽?"顾远拧起眉头,"你没必要因为你对我的讨厌就逞强成这样。"
"不是我在逞强。"肖崎飞有些脸热地说,"这本书对你来说也很重要吧,你作的那些记录,都是为了以後方便复习吧?没理由就这麽送给我。"
顾远听後,忽然笑了起来:"你干吗替我著想?"
"这本书还给你,以後我有疑问会来向你请教的。"肖崎飞对顾远的问句避而不答,他匆匆说完这句,便要转身走开。
"这可是你说的。"顾远却突然站起身来,挡在了肖崎飞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以後别再见到我就躲。"
"我,我什麽时候见到你就躲了?"肖崎飞匆促地反驳。
"没有就好。"顾远满意地一颌首,将挡住肖崎飞的手臂放开来。
肖崎飞白了他一眼,本是极其不友好的态度,却使顾远心情愉悦地勾起唇角。这表明,肖崎飞闹情绪的时间已经过了。
4
高一上学期的期末过後,肖崎飞紧绷的神经在领到成绩单後终於松懈下来。班级第20名,年级第73名,虽然仍不够理想,却是肖崎飞的最高记录。肖崎飞著实偷笑了一番。而肖妈妈则完全将这份成绩当成头等大事,提供给了顾肖两家共同分享。於是肖崎飞在顾远面前认真地抬了一回头。
虽然顾远的成绩在班级第3名,年级第10名,比起他来不可同等而语,但顾远也露出替他高兴的神情,肖崎飞便感觉快要飞上天。
这个寒假也异常美妙。就算整个寒假都因为连日大雪而无法户外出游,待在屋子里烤著暖炉也挺愉悦。
但顾远偏要打搅肖崎飞的这份愉悦。
顾远推门进来,看见肖崎飞一身白色棉袄裹得像只北极熊一般,立即笑起来:"你还真待在这里,都多少天了,亏得你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肖崎飞立即鼓起腮帮子瞪了他一眼。
"不是我说你。"顾远仍旧大声嘲笑他,"开学至今你有被太阳晒到过吗?皮肤养得比女生还要白......"
肖崎飞忍无可忍,大吼了一声朝顾远扑了过去。
顾远嘻嘻呵呵地见招拆招,最终将肖崎飞按倒在地。"看吧,缺乏运动就是这样,手无缚鸡之力。"
肖崎飞气不打一处来,却被按著半点也无法动弹。
"走吧,跟我一同玩雪去。"顾远让开身,将肖崎飞拉了起来。
"玩雪?你才多大?"肖崎飞找到机会,立即嘲笑起顾远。
"别管我多大。"顾远挑了挑眉,"只看你敢不敢跟我玩这项‘幼稚'的运动。"
"玩就玩,谁怕谁!"肖崎飞经不得激,立即跳起来飞奔向屋外。
顾远所说的运动,也单纯只是两人滚几个雪球或揉几个雪团打仗而已。这项运动从他们三岁开始就常玩,而且肖崎飞总输。不一会儿,肖崎飞的头上便中了好几弹,雪落在他的头发上,晶莹又湿润,连同他的脸也变得红通通。顾远的又一计中距离雪球,直接将肖崎飞的眼镜打落在地。
"哇!"肖崎飞中弹後慌忙地用手摸脸,"我的眼镜!"
顾远在不远处一惊,立即朝肖崎飞走了过去:"砸坏眼镜了吗?"
但顾远还未能靠近肖崎飞,便被肖崎飞手中突然冒出的一个雪球正中脸部。
肖崎飞哈哈一笑,然後迅速地退後几步,用手将眼镜摘了下来:"好在没有坏,但是沾上雪了。"
顾远伸手将脸上的雪水抹去,气急败坏地扑向肖崎飞,却没想到脚下一滑,整个人呈前趴状摔倒在地。
手撑著地面抬起头的顾远,看到的便是肖崎飞拿著眼镜擦著眼角笑得东倒西歪的样子。
肖崎飞笑了一阵过後才感觉不对劲,眼神疑惑地望向顾远:"你怎麽了?"
顾远一愣,才从失神状态回复过来,慢吞吞地站起身:"没什麽。"
"我还以为你摔到了哪里......"肖崎飞见顾远朝自己走近,立即挥了挥手说,"先休战,我不戴眼镜看不清楚物体,这样不公平!"
"休战就休战。"顾远似乎没兴趣与他争抢,淡淡地说了一声,然後走到他面前。
肖崎飞睁著迷蒙的大眼,呆望了顾远一阵,见自己望不到多少内容,便兀自在雪地上坐了下去。
"我休息一阵。"肖崎飞坐在雪地上说。
顾远一声不吭,仍旧站在原地盯著肖崎飞。
半晌过後,肖崎飞突然往後一仰,躺倒下去:"虽然有点冷,不过还真舒服啊。"他一手拿著眼镜,另一只手展开来,眼睛闭起,似乎十分享受。
顾远仍旧不发一语。
肖崎飞几乎以为天地都沈寂,自己也快要睡著的时候,忽然感觉雪地被人踩动,然後一片阴影袭了下来。待他回过神时,才察觉自己被一片温热的东西碰到了嘴唇。
肖崎飞立即睁开眼,除了眼前站著的顾远外,仍旧看不到别的东西。
"什麽啊......"肖崎飞腾地从地上爬起来,莫名其妙地抚了抚嘴唇。
顾远则突然偏开头去,以肖崎飞的眼神无从分辨他的表情。
"刚才那什麽东西?"肖崎飞闷闷地问。
"什麽?"顾远声音低哑地说,"我可什麽也没看到。"
"是吗?"肖崎飞心头漾起一丝古怪。
"回家吧。"顾远扔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朝公寓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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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一天开始,直至重新返回学校时,顾远仍旧是一副古古怪怪的样子。肖崎飞前去与他说话,几乎要被他退避三舍。但是新年期间,顾远仍旧来肖家拜访,与肖家父母交流得十分融洽。肖崎飞以为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形下曾得罪顾远,但他苦思冥想,也想不出来自己做过任何类似的事情。
顾远在新学期一跃成为学生会的体育部长,是肖崎飞在一次校例会上听说的事情。结果,肖崎飞是全校知道此消息的最後一人。这让肖崎飞著实有些愤怒。
"这算哪门子好朋友?"肖崎飞坐在座位上忿忿不平地想著。
例会结束後,肖崎飞原想找顾远问个清楚,却看到顾远和学生会的宣传部长状似亲密地一同离去。那名宣传部长是名震全校的美女加才女,却是高二级学生。肖崎飞愣在原地半晌,才憋出一句:"顾远,你真有本事啊!"
对於男女恋事,肖崎飞连孢都未开,但这不代表他不了解顾远所做的事情。到处拈花惹草,女朋友不知换了几任,难道这就是顾远受欢迎的原因?肖崎飞完全不能苟同。
在第一月底的阶段考试将来临时,班上突然转入一名学生。肖崎飞在第二天才看到那名学生的正面。转学生一来便未作自我介绍,而且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位置,下课与放学後便消失了踪影,即使是有心人也很难与他打交道。
肖崎飞之所以会与转学生有了第一次交流,要拜那一次他差点迟到的早操所赐。转学生站在最後,而迟到的肖崎飞也只能站在转学生之後。这时他才发现,这个身材高大得不像话的人,他竟然叫不出名字。
因此,高一5班的队伍有了极明显的两极分化。站在最前方的体育委员顾远高挑得足以藐视全雄,而站在最後方的转学生也足以鹤立鸡群,反而站在转学生之後的肖崎飞被挡了个严实,完全看不到人影。
"喂。"在肖崎飞在转学生身後别别扭扭地做著广播体操时,转学生忽然转头向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