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威镖局的人,杀无赦!至于军饷嘛!我有用!」顾迎秋命令。灰狐先是皱眉,后又堆起假意的笑脸。
「顾公子,要不,咱二一添作五?」灰狐盯着人瞧,心底冷笑,到时,他是钱也要、人也要,还真没料到恶贯满盈的杀人鬼顾迎秋,会是个清逸文雅的书生公子。
「黄金算是我给你的报酬,军饷,我怕你吞不下。」顾迎秋轻哼,眼神瞟了瞟灰狐冷笑两声,他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但长得好看是他家的事,谁准这些闲人看他?
「我警告你,再用那种眼神看我,这柄飞刀就会插在你脑门上,要不我送你一把,让你熟悉、熟悉一下那种插在脑袋瓜上头冰凉、冰凉的感觉?」
因为陆羽正坚持,戚夏欢让古老爷子留了下来,陆羽正虽然不是扬风镖局的人,但这老者实在见多识广、手段高明,古老爷子十分器重他。
「扬风镖局不加入常乐会,所以处处遭人打压?」戚夏欢很苦恼,他其实对这些事情一窍不通,可这些人看着他的眼神,活像天塌下来他也能一肩扛了似。
「可不是?这回朝廷运送军饷,二话不说便给了龙威镖局承办,完全不将其他商号放在眼里。」古肇希咕哝,喝完喜酒,他居然和戚夏欢交上朋友,虽然有点担心翟仪对戚夏欢似乎另眼相看,可这人天生就讨人喜欢,几杯温酒下肚,他跟整个镖局和翟家的人马全都称兄道弟热络起来。
「真不公平!黎虹谦那废人就是仗着他义父,鱼肉乡民、横行无阻。」翟仪换了一身少妇装扮,怒得紧咬贝齿。
「没有王法?官府不管的吗?」戚夏欢摇头疑问,他记得,他印象里的官家并不是这样。
「管,怎么不管?可是每一个插手管的县官都没好下场,谁人敢管?去击鼓鸣冤只是徒然害了那些好官,害死一个好的,来一个坏的,百姓只有更苦。」翟仪红了眼眶。翟家也是地方世家,因为翟老爷的仗义直言,反而遭人陷害,郁郁而终。戚夏欢皱眉,心口不由得热了些,虽然不明白,但他就是看不惯这些无辜百姓受苦。
「肇希老弟,晚上陪我出去溜溜!」戚夏欢眨眨眼,古肇希立刻明白,一颗心也跟着沸腾起来,戚夏欢就有这样的魅力,能让人不由自主、不顾生死的跟着他大风大浪硬闯。
「不准把我撇下!」翟仪亮出她惯用的短刀,刀很亮,她的眼神更亮。
一路追着戚夏欢和顾迎秋,唐凄才刚离开云南,就发现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他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他自幼就跟着听涛子学剑,最熟的地方不外就是唐门跟道观,一踏出恶客谷,就明白问题的严重性,临安城?他根本不知道在哪里?
幸好,老天是很眷顾他,即使不认得路,即使身上带了两柄绝世宝剑,唐凄竟也能无风无浪的赶到临安城,只是他走岔了路,自然没追上顾迎秋,更遇不到早追过头的戚夏欢,晚了几天进城,居然比慢了几天才出发的唐漠众人更迟。
一入城,唐凄就觉得不对劲,以同年龄的少年而言,唐凄虽然江湖历练不深,但天性使他警觉性奇高,就像狮子虽小,他仍是一头狮子,该猎杀别人时,他绝不会成为猎物。唐凄漫无目的走在街上,细数着共有几路人马盯着他,未了冷笑两声,往小巷里一窜,顾前辈有教过,先下手为强!
戚夏欢大摇大摆的去插手别人家的亲事,更大鸣大放的直称常乐会是他的,这叫霍玉海怎么能不震怒?一个早该死透、死绝的家伙,非但不死,更招摇的怕人不知道他回来似,霍玉海千万个气恼,他曾是极崇拜戚夏欢,过劫谷的大当家,永远是那样豪气,跟在他身旁,总会忍不住的依赖他,戚夏欢对弟兄义气,有福同享、有难他自己扛,戚夏欢、戚夏欢……当你一辈子只能追着他背影跑,一辈子也成为不了这种人,你对他的敬意也许会渐渐变成恨……。
「去!我不管用什么办法,别让他活着!」霍玉海阴沉的吼着,他并不是常常这样失态,只是,他现在满脑子想到的只剩下一个念头,他绝不能让那人再见到戚夏欢
常乐会龙头的一声令下,自然多得是人替他卖命,只可惜,对照着画像找人,盯上的不是戚夏欢,而是一头雾水的唐凄,其实也不怪他们,一样的容貌,又背着映雪残,错认,也是情有可原。
几路人马追进小巷,银光一闪,哪里知道唐凄会突然发难,摆好了阵式等在这儿,惨呼连连,盯哨的人马不是缺胳膊便是断腿。鲜血溅在脸上,唐凄一颗心鼓噪得厉害,他从没杀过人,虽然这也不算杀,但映雪残刺进人身体里的感觉,不能说不兴奋,他,毕竟不是戚夏欢,而是顾迎秋教出来的唐门少爷。
接办此案的是齐绍山,头有点疼,常乐会的人马让人杀伤残废,处理不好又是一件麻烦事,最棘手的还是坐在一旁的凶手,一个才刚满十六的少年,唐凄。
「人是你杀伤的?」齐绍山柔声问着,临安城内有任何风吹草动,公义城一定马上知道,追捕速度之快,唐凄绝不够时间逃跑,事实上,这个老实过头的少年一点没逃走的意思。
「嗯……。」唐凄只是点点头,可能是和顾迎秋他们相处久了,他渐渐不再以自己瞎了一只眼自卑,顾前辈跛了一条腿、戚前辈一夕白发,这两人依旧翻手成风、覆手成云,没什么不如人的地方。
「为什么伤人?」齐绍山揉揉太阳穴,唐凄极神似戚夏欢,而当初便是那人引荐他进入公义城,对着这张脸,齐绍山半点也凶恶不起来,再者,唐凄的身份特殊,唐门同样也是不好惹的地方。唐门和常乐会已经够不咬和了,再多这一件,他怕维持不易的平静,一下子就破灭。
「我……我不知道这剑……这么利……。」唐凄回话的语气有点小,兴奋过后,他就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了,他本意只是想教训一下那些跟踪他的人,哪知道映雪残一出鞘便是削金断玉。
「这……唉——」齐绍山长叹,看唐凄模样就知道这少年不是存心的,其实错也不在他,谁会这么没分寸,将如此宝剑随随便便的交给一个小孩子?一次还两把?
入夜,房顶上三道人影急掠而过,古肇希夫妇俩是一袭夜行衣装扮,戚夏欢则仍是白得发亮的书生打扮。
「戚老弟,你好歹也收敛点,一身白衣你怕人看不见你吗?」有些女人爱扮小,总希望让人捧在掌心上哄着,唐果便是;有些女人则爱扮大姐姐,冲锋陷阵一马当先巾帼不让须眉,翟仪便是。明明年纪不大,辈份更小,偏偏站在戚夏欢身旁,她的嗓门比谁都亮。
「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岂可鬼鬼祟祟?」戚夏欢边笑边答,功力高深若他,其实已不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不要脸……。」翟仪低声骂了一句,古肇希看看她,心底闷闷有些不是滋味。
「嘘!有人!」戚夏欢功力深厚,自然耳聪目明,再厉害的轻功在他耳里听来,清楚得像在他身旁闲逛似,果然,就见着一道青色人影掠进龙威镖局,戚夏欢莫名的心狂跳,站起身子便射箭似追了出去。
顾迎秋掠进龙威镖局,在劫镖之前,他想知道里头藏了什么宝贝,他不信就只为了那些军饷。
人才刚踏进院落,身后传来撕裂风急追而至的脚步声,手一扬,一柄飞刀朝后射出,忽又听见熟悉的惊呼,顾迎秋一颗心直跌,再一柄飞刀脱手而出,后发先至磕偏前一柄飞刀,惊险的自戚夏欢颈边擦过,两人互望吓白了脸色。
翟仪娇斥一声,自天而降,短刀朝着青衣人劈落,戚夏欢向前一窜,拉过顾迎秋伸手一弹,翟仪让他震得跌在一旁,短刀应声而断。
「你怎么会在这里?」戚夏欢和顾迎秋异口同声,后又相视一笑。
「戚大哥,他是谁?」古肇希自房顶掠下,扶起翟仪,好奇的打量着顾迎秋,有些病容的清俊书生,和戚夏欢站在一块儿,有些说不出来的相配。
「我情人!」戚夏欢扬畅眉,古肇希和翟仪当场呆立,而顾迎秋则没好气,早习惯这家伙的口无遮拦了。
「你怎么会来?」顾迎秋再问,这次?
语气阴寒,秋之桦答应过他要照顾戚夏欢的,怎么转眼间人就跑到临安城,更干起宵小的勾当?
「来追你啊!放着你胡乱杀人,我会良心不安。」戚夏欢认真的回答,顾迎秋咬咬唇,多少有些猜到是恭肃放戚夏欢出来牵制他,看来,他低估了恭肃,总以为他是个平心静气的老前辈,看来贼得很。
「我杀我的人,你良心不安什么劲?」顾迎秋微怒,只是气不了多久,对戚夏欢这种人发脾气,只是徒让自己短命而已。
「我怎么知道?就是会。」戚夏欢耸肩,有时他也很气馁,很多事,他自己都弄不明白,还来不及考虑清楚,自己就先干了,尤其是牵扯到顾迎秋,简直一团乱。
「喂!你来干什么?」翟仪追问,盯着顾迎秋瞧上老半天,对于戚夏欢先前的那番话,她其实不怎么在意,那人从见面开始就一直疯言疯语,说他是大侠嘛!他没做什么好事;说他是个混蛋,偏偏又挺可爱,简单讲,就是不怎么正经。倒是顾迎秋,清瘦得让人看着都替他觉得冷的书生,大半夜里不躲在屋里睡觉,也学他们江湖人在房顶上窜来窜去?
「奸淫掳掠、烧杀搜刮,你随便挑一样!」顾迎秋轻松的回答,古肇希和翟仪则很不客气的笑了起来,这个书生公子开起玩笑来也很厉害嘛!反而是戚夏欢,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不发一语。
「怎么了?」古肇希疑问,戚夏欢很少这么认真的看人,那眼神像是穿透似的直勾勾望着顾迎秋,瞧久了都有点担心他的魂魄是不是让人摄了去。
「你说的每句话我都想信……可我真的分不出你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戚夏欢沉声说着,顾迎秋赶忙拉住他的手,很冰。有时,和戚夏欢在一块儿的时候太快乐,常常会忘了,其实他什么都不记得,不能想像他是怎样战战兢兢的陪在自己身旁。
你要怎么面对一个原本是你深爱的人,可如今你却一点也不记得他,你知道自己还爱对方,还很在乎他,可是该怎么做才对?他喜欢吃什么?喜欢喝什么?喜欢做什么?你通通都不记得了,你该怎么办?
「你只要记得一件事,我答应过你不再滥杀无辜,我就一定尽力做到!」顾迎秋轻声笑着,戚夏欢盯着他半晌扬扬眉。
「尽力?」这算哪门子的鬼保证?
「不要挑我语病!」
四人溜进库房,顾迎秋必须承认,戚夏欢这人就算什么事都全忘光,靠本能他也能活下去,这家伙居然开锁开得如此顺手?见鬼了……。
「喂,我们是来找什么?」戚夏欢小小声的问着,他就算再没分寸「也没动过偷走军饷的念头。
「廉雨怀疑这军饷里暗藏玄机。」顾迎秋小小声的回答,戚夏欢更好奇了,廉雨不是跟他有仇?怎么现在又像好朋友似?
「喂!在这里、在这里!」翟仪小小声的招手,指了指上了封条的铁箱,戚夏欢和顾迎秋急掠了过去。
戚夏欢抄了烛台过来,小心的融开封条上的漆腊,接着再跟古肇希要了柄匕首,俐落的挑开封条,一气呵成。
「瞪着我干嘛?」戚夏欢正想搬开铁箱,才注意到另外三人傻愣愣的望着他。
「很顺手嘛……。」顾迎秋挑眉冷笑,戚夏欢无所谓的耸耸肩。
「喔……」古肇希和翟仪深吸口气,满满一箱金子,一颗心禁不住的蹦蹦直跳。
「有问题。」顾迎秋皱起剑眉,扫一眼就能知道,这么深、这么大的两个铁箱,放满了绝不止三百二十万两。
「有夹层?」戚夏欢心意相通,两人对看一眼便动手搬开黄金,古肇希夫妇见状,也跟着帮忙,七手八脚的清空黄金,底下的板子让戚夏欢和古肇希抬开,映入眼中的是一把把精钢制的上好长刀。
「嘿!好锋利。」戚夏欢握起一把长刀瞄了瞄,顺便扯了根顾迎秋的长发一试,长刀无声削断发丝。顾迎秋横了他一眼,戚夏欢回敬,头发又多又长,借一根用用又不会怎样!
「朝廷真的有心整治?送这些上好的刀去军营!」古肇希惊讶,大宋的积弱不振,任何有理想、有抱负的人都会长叹口气。
「不是,若是送去军营,刀上会刻有该营的营号。」顾迎秋再拧起眉,戚夏欢点点头应和,这两人都在边城翻腾过,领兵打仗的本领远高过如今大宋朝那些所谓的将领,当然,除了尉迟家那些天生就会出征守城的人物。
「嘘!有人!」戚夏欢警告,顾迎秋侧耳听了听,果然有人巡逻,以眼神示意,几个人连忙将东西恢复原状,接着再伸手捉了翟仪便走,古肇希吓了一跳,戚夏欢一拉,同样也带着人掠出去。
四人火速离开龙威镖局,顾迎秋一路走一路猜想那批长刀是预备运给谁的,心底其实有谱了,只是他需要去证实一下。
「戚夏欢,你住哪?」顾迎秋抬头,正好对上戚夏欢望着他的眼睛,黑白分明。
「戚大哥现在在我们扬风镖局落脚。」古肇希代答,顾迎秋扬扬眉,戚大哥?这人好厉害哩!当真是四海之内皆兄弟啊?
「嗯,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去找你。」顾迎秋悠闲,戚夏欢却有丝丝狐疑。
「你去哪?为什么不一起走?」想也不想的先拉住人,顾迎秋微叹口气。
「回去收拾东西啊!」顾迎秋摇摇头,接着急掠离开,戚夏欢盯着他的背影半晌,眼神一变。
「你们先回去,不跟着他,我心里不踏实。」戚夏欢老实的说着,心底老是有个声音警告他,不要小看顾迎秋。
第九章
要跟踪顾迎秋这种人,一定要十分小心,他轻功高、内力深,自然耳聪目明,更该死的是鼻子还奇灵,可戚夏欢却不知哪来的信心,远远的跟着,一点也不担心追丢人。很简单,因为他不晓得为什么,认得顾迎秋身上的气味,很淡很淡的药香味,如果不注意,一定会错过,可偏偏戚夏欢怎样也无法不注意……。
愈走愈远,顾迎秋悄声的掠出城去,心底又泛起一抹冷笑,城门关与不关,对他们这些人而言,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临安城外,一栋废弃破旧的山神庙。
「出来!不要让我请你第二次!」顾迎秋突然扬声冷喝,一直隐在暗处的戚夏欢心跳了一下,被察觉了?正在犹豫该不该现身时,幽幽冷冷的笑声传来,戚夏欢皱眉,见鬼了,又是这个女人?
「是顾公子不让抱琴跟得太近。」琴音微扬,那女子披头散发,就连笑声都显得有点鬼气森森。顾迎秋挑眉冷笑,抱了张琴就叫抱琴?真是俗气!
「我想知道,上回说要送给师伯的一份厚礼,是不是我多此一举?」顾迎秋望了望门外,夜色街黑,他还来得及赶回去。
「顾公子在说些什么?抱琴并不明白。」抱琴柔声笑着,顾迎秋看了她一眼,用不着再问,那女子脸上写明了她什么都明白。
「这年头,疯子并不多,胆大包大、祸国殃民的更少。」顾迎秋冷笑,那批长刀果然是送去给他师伯,有点意外这两路人马居然会有所勾结?
「顾公子说的是自己吗?」抱琴哼哼笑了起来。
「师伯怎么会和宋国权相搭上线?」顾迎秋狐疑,宋国再怎么积弱不振,仍是雄据一方,与金国、蒙古相比,更是富足。在这里当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相,怎么都比与虎谋皮来得强,他不信那个奸相会这么傻。
「一切都要由玲珑姑娘没当上太子妃说起。」抱琴只提到这儿便不再说下去,顾迎秋是聪明人,他自己猜想得到,果然那人沉思了一会儿后狂笑起来。
「当今丞相不是太子党的人马?担心太子即位后会对他不利,来招先下手为强?」顾迎秋笑得快喘不过气。
先是有点不明白,就算太子即位,朝政大权仍在丞相手里,他有什么好担心新君会对他不利?后又想到最可能当上太子妃的人物,尉迟大将军的掌上明珠,尉迟娉婷那个国色天香的小姑娘,有了尉迟家的军权支持,新君确实够本钱掐死与他不对盘的丞相,愈想愈觉得有趣,没料到尉迟邪少那不正经的家伙,居然有可能成为皇帝小儿的岳父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