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明明我掐的是右腿,为嘛左腿也在疼?
一扭脸,小绿凶狠狠的目光直瞪我:“进去别讲话,我说什么是什么,知道不?”说罢塞了两个包子在我胸前,还顺了顺我头发,挡住了我半边脸。
我惊讶,这包子?小绿头都没回告诉我是醉红楼里没吃完乘我被扒衣服时装包袱里的。
老鸨刚把一批客人送进门里,这时刚巧又出来迎客。
小绿赶紧迎上去,一把鼻涕一把泪,说我们两姐妹刚死了父兄想卖身。
真的假的,小绿这戏演得也太逼真了吧,这说哭就哭的本事完全可以直接进戏班了。
老鸨看看我,眼神里写着怀疑。估计是看我披头散发,面目刚硬,怎么看都像是个男的。“姑娘你们真的是姐妹吗?”
小绿哇的一声哭得更凶了,说是我姐当时哭的太凶了,把脸都给哭肿了,半天都没消下去。还硬逼我含羞带怯发半遮面轻轻一笑。这下老鸨笑呵呵了:还行还行,那姑娘你们进去吧。
不过她最后还是聪明了一下,指着小绿说放你们进来干活可以,不过这丫头今天得给我接客。
我等着看好戏,却没想到她一点头竟然同意了。
好在小绿会武功,我也没太担心。不过毕竟白天跑了半座城,晚上又打架被扒了衣服,又被冻了一个时辰,我还是很瞌睡的。
从衣服里把两个包子抠出来当夜宵吃了,我趴在床上闭上眼,耳边四处都是红粉佳帐的窃窃私语,满院的旖旎淫靡。我听着听着也就模模糊糊的睡着了。不晓得那个人看见我的书,有没有担心我,有没有来找我。
玉颜为梦碎,寂寞泪阑干。
天刚破晓,我就被人摇醒了。
我睁开眼,一见是小绿,立刻倒下继续睡。
结果立刻被人狠狠一揪,清醒了。
我吃痛,满脸哀怨的看着小绿,她却焦急的对我说:“我们快逃吧,我房里的那个人让我给绑了,过不了多久一定会被发现的。”
于是就是说……我们还得继续逃亡的生涯了。
我长叹一声,这样也好,我们还得赶快出城去祁冀山呢。
穿好衣服,连跑带爬的被小绿从窗户拎出去,刚落到怡红院院子后面的地上,我就扯了扯衣服,苦着脸道:“小绿,我得这样出城吗?”
小绿看看我,叹了口气:“也罢,昨晚在那个人身上摸了点银两,本想买些干粮带着,看来还是先给你买件衣裳吧。”
我乐,终于有衣裳穿了,当然不忘叮嘱一句,千万别去东街那个王裁缝那里。
买了新衣服又装了几个包子,我和小绿就往城门进发。
出了城门一打听,原来那山据京城两千里,照我们这样,咳咳,步行的话,没有两个月下不来……
“不行,我们得去弄匹马。”我说。
“是两匹。”小绿纠正。
于是我们调转头,又回了城。
12.顾临(上)
“这位大哥啊,这马真不能卖么?”
我继续杵在一个高大威猛,打扮粗犷的马贩子面前,不死心的问。
这位大哥没好气的看了我一眼,“说了很多次了,二两银子,买什么马?”
“这个……正好一两银子一匹……那当然不可能了……”这位大哥一个凌厉的眼刀子杀过来我的话也就跟着绕了个弯。
小绿立在栓马的桩子后面一声冷笑。我不满的回头瞪了她一眼,不过来讲讲价就算了竟然还在一旁扇凉风。
“大哥啊,那买两个骡子总成了吧?”
这位大哥好笑的看了我一眼,“我没骡子卖给你,就算有,这个价也还是买不了。”然后视线越过我肩头飘向了小绿。小绿正抱着膀子斜睨着我。
一瞬间我仿佛看见了这位大哥眼中闪烁的火花。我顺着他的目光瞅向了小绿,不是吧……大哥您看人要看内在,千万不要被外在的温柔可爱模样蒙蔽了眼啊……
悄悄往小绿身前挪了挪,挡住他的视线,抱个拳说声打扰了,就赶紧拉着小绿开跑。
身后传来大哥凄楚的声音:“小兄弟,还是回去好好商量商量吧。这私奔……也不是个事啊。”
我和小绿权当没听见,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这下怎么办?”我坐在一个小饭馆的桌子前,唉声叹着气。
跑了一上午了,也没买来一匹马。不过倒是买来面前桌子上的烤鸡,也还算不错。
小绿也不看我,只是说,车到山前必有路。
我鼻子里哼了一声,有路是有路,就怕是我们没钱上路。
不过美食当前,还是先解决了这只鸡要紧。
突然光线一暗,我抬头一看,三个人正挤在门口,一前两后。不多不少正好把门口的太阳光挡了个结结实实。
领头的那个明黄的华衣,扇子一撑往我这若有似无的瞥了一眼,径直的走了过来。头轻轻一点,道了一声“打扰了”就坐了下来,我这才借着又明亮起来的光打量了他一眼。英眉剑目,双眸冷若冰霜,薄唇微抿,倒是一个好相貌,只是这周身的气压,实在低得要命。
他身边的两人却并未坐下,而是分立他左右。看起来这个人有点来头,再看他那衣服那气势,想必也该很有钱。
待他坐定后,他身后左边的侍卫很自觉自愿的为他点了午食,他则把扇子收起来看着我。
说实话他目光并不十分冷冽,相反的有些温暖,这使得他原本冷酷的面庞带了点人情味,也愈发显得俊美起来。
他一抱拳说:“这位小兄弟,萍水相逢总是缘,不知如何称呼?”
我脸上笑意满满的说:“兄台太客气了。小弟姓夕,单名一个染字。”心下却忍不住道:你真的确定我们是有缘么?这个饭馆里这么多空位子你干嘛哪都不坐偏偏就紧着我们这桌来。
“原来是夕染小兄弟。在下姓顾名临,正是本地人士。听公子口音,倒不像本地人,不知夕公子是哪里人?”
一听到公子两字,我当下满心欢喜一抱拳,忙道:“顾兄客气了。我从小生长在祁冀山,也就是这几天才来的京城。眼下正打算回去呢。”
“哦?是吗?”对方灿烂一笑,“在下正好不日也要去关中置些货物,呵呵,说不定到时还能再见着哩。”
我心里一咯噔,瞅了小绿一眼。小绿正低着头,摆弄着衣角玩。
抽了抽嘴角,我酝酿了一下面部表情,挤出满脸灿烂的笑容,然后转过头。
“呵呵,顾兄,既然这么有缘,不如我们结伴上路如何,彼此间还能有个照应。”说完还不忘期待的眨着眼,望着他。
对方眼波流转,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轻启薄唇,吐了一个“好”字。
我顿时心情大好,说:“顾兄你也别太客气了,直接称呼在下姓名即可。”想了想又问:“不知顾兄何时上路,到时怎么个联系?”
他微微一笑,说:“在下还要去探望个朋友,之后就起程出发。如果夕兄弟和这位姑娘方便,不如就跟在下同去拜访,这样走时也方便。”
太好了,我激动的差点热泪盈眶,这甚合我意,我正愁没钱蹭饭吃,这到手的香饽饽哪有扔掉的道理。兴奋地拽了拽小绿的袖子……没拽动……
“小弟在此谢过顾兄了。”只好自己抱拳呵呵谢,心里却埋怨小绿这丫头也太没有礼数了。
“啊~~”我一胳膊肘撑桌上,晃了晃脑袋又舒了一口气。面前这位真不愧是锦衣玉食的人啊,被人看着吃饭还能吃这么斯文。继续看着他眼睛不眨脸也不红心也不跳的轻轻的咬了一口包子,似乎压根就没注意到我吃饱喝足百无聊赖的目光。
我瞅了瞅他背后那俩侍卫,也是了,估计平时被人看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这位仁兄一不笑气场就瞬间涨大,我胆子就也跟着快速变小,再不敢嬉皮笑脸称兄道弟搭顺风车般恬不知耻的大声说话了,那个顾兄也是一副打定主意食不语的样子,小绿依旧杵在旁边扮木桩。
好不容易把这场低气压的饭吃完,出了门,我才发现,乖乖,原来这富家子在门外还有马车伺候着。他示意我上车,我毫不客气的就上去了,他也随后钻了进来,小绿却在外头死活不肯上来。也罢,反正那小丫头身子骨好的很,多跑跑好了。
车上,我和顾临分坐两边。这个家伙吃完了饭,倒是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看起来,我颇为自觉的扭头去研究车帘。天啊,早知如此,不如让小绿坐进来,我下去走着好了。
马车在青石砖路上咯噔咯噔的慢慢颠着晃着,不多时便停了下来。
他一掀车帘,跳了下去,然后伸出手,示意我扶着他下来。
我扭捏了片刻,最后还是握住了他的手下了车。
结果我刚站稳,他就顺势牵着我的手就往门里走。
等我呆呆的跟他进了门,才发现,这四周的景色好像眼熟的过了头。一条长路走到头,我被拖进了一个大厅,还没等我站稳,耳边一个轻轻的冷冽声音就晴天霹雳般的把我震的浑身抖了一抖。
某人一边伸手作揖一边语气恭敬的说:“顾兄,怎的有心情到寒舍来了。”
小绿在旁边也激动的一颤:“大人……”
于是我开始认真考虑是不是也该激动的喊一声大哥好久不见,跟着他们一起上演一出久别重逢的戏码。
偷偷睨了一眼对面那个人,飘飘的白衣衬得他还是那么高华。他一副淡定的神色,没有一丝激动,好似我就是空气,也没有站在他的顾兄身旁。
顾临却也不回答,只是就着牵着我的那只手把我拉上前,介绍道:“这位是我在路上碰到的一位小兄弟,姓夕名染,倒是和你的名字读起来像得很啊。”
我腿脚颤了颤,喂,我们像的不只是名字好不好。
小绿她家萧大人微微一笑,彬彬有礼的说:“呵呵,这位正是家弟。”然后转头向小绿道:“小绿,还不快点上些茶水来。”
小绿应了一声抖抖嚯嚯的下去了。
萧大人和顾临坐主位,我站在一旁不知干什么好,直觉告诉我早溜为妙。我悄悄往旁边挪,还没挪到大厅的柱子那,顾临的声音就洪亮地响起:“萧然,你这个弟弟怎么跟我说要去祁冀山啊?”
萧大人端着茶,慢慢用茶盖拨了拨浮在水面的茶叶,轻轻悠悠飘来一字的长音:“哦?~~”尾部的那声长颤害得我差点抱住柱子。
“我看他的模样,估计和你有点关系。正好今儿到你府上来,就一并把他捎来了。”顾临倒是不甚在意,继续说道,但是我分明听出一丝有了好戏不看白不看的幸灾乐祸的语气。
我终于弄明白:这位大哥原来一直在骗我。他哪里是要去关中,分明是要带我入虎口。
我满脸哀怨的瞪向他,他正笑意盈盈的看向我。忍不住牙齿一声咯噔,他这表情比那个萧大人的笑脸还要不怀好意。
“谢谢顾兄了。家弟只是跟我闹了点脾气。小绿,还不快把少爷送回屋里!”对面那位萧大人神色无异语气不喘面色泰然的吩咐刚随送茶的下人一起进前厅的小绿。
小绿往我身边一站,恭恭敬敬的矮身行了个礼,谦谦卑卑的说:“少爷,请随我回屋吧。”
我拍了拍身旁的柱子,漾起满脸的笑容:“好,好。我们走吧。”
又回到熟悉的小院子,昨天离开今天就回的地方没有半分的萧索之感。我往院子里的那个小摇椅上一坐,伸手挡了挡刺眼的阳光。
在椅子上晃了晃,我对小绿说:“小绿啊,我口渴的很,想喝茶。”
小绿连忙挥了挥手让人准备茶去了。
“小绿啊,今天天气真好呢,真暖和。”
小绿连忙说:“恩,这天梅花也该开了,后院就有好多株,去赏赏梅应该不错。”
点点头,继续说:“小绿,你说,哥应该是知道我逃走的吧?”
小绿顺手抓过椅背上的小披风说:“我陪你去……哎?……那个,应该是……知道……的吧……”
“那他为什么都没有来找我呢?”
“恩,那个,大人公务繁多……”
“也是,反正我对他其实什么也不是。”
“少爷……其实……是大人要我一定要照顾好你,所以让我一定要跟你出来照看你的……”
“然后他就这么放我走了?”
“少爷,大人他毕竟是你的亲人啊。最终还是会顺着你的意思的。”
“呵呵,是么……”太阳晃得我眼睛有点发酸,小绿这小丫头这次出去之后真的把称谓由您改成了你啊。
“小绿啊,你刚才说赏梅,正好今天天气这么好,那就陪我去看看吧。”
“是。”说完小绿就又要领路。
“小绿,”这次我终于想起来先叮嘱了:“走最近的那条路!我们早点到。”
13.顾临(下)
有诗云:“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我望着眼前这满院子的梅花,开始挂念起王安石的诗。几枝梅花那是意境,满山梅花那就只能是眼花。怪不得前人说眼花缭乱,就算眼前只是一片白花,也足够让我缭乱了。
“小绿,这尚书府果然是够大啊,这院子里还能摆座山来种梅花啊。呵呵呵。”这满肺腑的幽香熏得我有点呼吸不畅。
小绿说:“少爷,我们还是回去吧。这花味有点太浓受不了。”
我斜睨了她一眼:“既然来了,哪还有回去的道理。”说罢袖口一摆背身后,翩翩然往前走。
其实说这起这山,也不大,微微有点隆起可以算是大土包。我眯眯眼,好像土包顶上确实还有个小亭子。往前踱了踱步,香味习惯了也就觉得淡点儿了。有点明黄色的东西倒是闪了闪眼。
再往那亭子一望,发现那里有两个人,一个身着白衣,刚才被梅花挡着没注意,另一个身着黄衣,衣摆正在太阳光下闪耀着。
我回头朝小绿甜甜一笑:“小绿,你嫌花味浓的话不妨先回去吧,不然去前院的假山旁等我也可以。”
小绿颇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轻轻说了声好,就转身走了。
我呆立了片刻,小绿啊,你要走就直接走就好了嘛,为什么还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有必要把担心表现的这么明显么。
回过身,望着那亭子发呆。俯下身,偷偷往那亭子边移。果然还是改不了想听墙角的毛病啊,我低低叹了一口气。
悄悄往前走,却发现那两人越靠越近,黄色衣摆再一闪,黄衣那人竟然抓住了白衣之人的手!不是吧~~我低低一声吼,这家伙人模人样的,怎么会是个色狼。
下一秒,我抓着眼前小花枝的手不仅又颤了一颤。黄色的衣袖一甩,黄色衣衫的那人竟然直接把白色衣衫的人揽进了怀里!!我心里陡然升起一阵寒意,跟这傲然挺立的一株株白梅散发的气场争相媲美。
还未待这寒意蹿到脚底,亭子中的那两个人就脸贴脸,深情拥吻了。
倘若说临走前那晚我心尖儿像是被人一寸寸凌迟,那现在我连心到底是还有没有温度还会不会蹦跶都感觉不到了。僵立了一会,转身,往回走,满眼的白花,在风中一阵乱颤,抖落了一地的花瓣。
走出院门,小绿果然立在假山旁等我。我笑了笑,没说话。她看了看我,叹了一口气,嗔怪道:“看个花怎生看得这般狼狈,衣服都给枝子刮花了,白白浪费了今早的买衣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