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然冷笑,奥伽不进反退,口诀念动,脚下微微起伏的平地下面,忽然有东西破士而出!
坚实的土地轰然塌陷,就像在地上忽然裂开了一个黑黝黝的巨口,将地面的一切都迫不及待拖吞下深渊。一头幸存的野兔正在这时昏头昏脑地闯进了战圈,一声还没来得及发出,就被拖了下去。清晰的魔物咀嚼声从地下瞬间传来,发出血肉破裂的腥气。
风教官飞快地看了看星赤。
他的表情,依旧懵懂而呆滞,似乎没有完全从方才的昏睡中苏醒。难道那道封印埋得太深,以至于摧毁的时候,伤害到了他的心智?
心中浮起忧虑,来不及多想,风教官的身子,匆忙地拔地掠起,猿臂急伸,一道长索已经卷上了星赤柔软的腰身,将他带着一起纵上了一边的一棵大树,同时追上了前方披荆斩棘的尹东。
地下的黑口,已经吐出了一架小小的白骨--片刻前被吞噬到地下的那只野兔!
他们攀附的那棵树,忽然开始晃动--那地下的魔物已经翻滚着咆哮近前,疯狂地绞动了古树在地下的千年根基。就在这棵数要轰然倒下的瞬间,风教官和尹东已经纵身而起,飞掠向不远处的另外一棵......
脚下的树在不停摇晃折断,地下的魔物在触碰不到猎物的挫败下,似乎越来越暴躁,一片片土地在波涛般剧烈翻滚,一棵棵古树惨然倒下,终于,一声咆哮,巨大的魔兽从地下猛然抬头,湿漉而黝黑的上块纷纷在它身边分开,露出了一具庞然的身体。
迎面对上那只魔兽的,是尹东。
没有躲避那猛兽,他沉身,足尖点地,已经轻飘飘落在了它的面前。
笑吟吟的表情,专注的眼神,直直盯住了那只魔兽的眼睛。
血红的,暴躁的眼睛。
而尹东的眼睛,却在这个时候,流露出一种异样的光芒。
专注的,诱惑的,隐隐流动着五彩异色的光!流光波动,深如海谷。温暖,诱惑,深沉,还带着一点点深藏不露的邪恶。仿佛能吸引住一切有生命的东西和他对视,仿佛让人自愿沉湎在里面不愿意醒来,更不想逃脱,不想离开。
......那头正在大力咆哮的魔兽,慢慢地停住了攻击,不动了。
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呜咽,它懒洋洋地慢慢退了几步,锋利而粗糙的大爪子在空中漫无目的的挥了挥,终于软绵绵地垂了下来......
没有立刻移开眼神,尹东一直等到它越来越困倦,最终终于悄无声息地躺在了地上倒头大睡,才缓慢地收敛了眼中的精光。他那散发着异色幻光的眼眸,也同时慢慢变回了原先的平常。
靠精神念力迷惑敌人的致幻术。不远处,奥伽冷冷一笑。
收服了魔兽的那几个人,转眼已经趁着这短暂的平静,再次飞身向远处掠去。
树影间穿梭的几道身影,犹如同大浪中稳稳前行的小舟,始终屹立,而且,在向着山谷外逐渐移去。
眯起眼睛,奥伽看着越来越远的古树上那几个人影。
......那个少年的身形,始终有点凝滞。难道他在刚才的逃亡中,被阿尔丰击伤了?
看着清瘦的少年被那个男人亲密地搂在了怀里,不知怎么,奥伽忽然冷冷哼了一声。
身后的压力,忽然加重。
奥伽已经亲自追来--正在前行的几个人心里,同时闪过这样的判断。
深吸一口气,尹东暗暗握拳,赫然转身。
几乎是不由分说地,他挡在在了风教官和星赤的面前,清朗锐利的眼神,正迎上风速追来的奥伽。
微微一笑,他看着那漠然望着他的男人,心神悄然凝神,眼睛的颜色,也在悄然变幻。
奥伽凝视着他的眼神,似乎微微一怔,忽然有点僵硬。
无声地提高了念力,尹东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就是这个时候,这也是他唯一有把握的一击!
奥伽的眼神,越来越黯淡,仿佛被尹东那凝聚了全部念力的致幻目光完全吸住了心神,他身上傲然的气势,也开始慢慢衰减。
奏效了!尹东秀美的面孔闪过一丝小小的得意。
奥伽的眼睛,却悄然闪过一丝恶意的,讥讽的光。猛然精光暴涨,他那转眼已经变为赤红的眼睛中,一股无形的赤红光束仿佛血箭,迎面直迎向尹东温暖如海水的目光,锋利而迅疾。
邪恶而强大的目光!仅仅直目光而已,却已经完全劈开了尹东全心维持的精神念力,活生生撕开了他用眼神构建的致幻术!
"啊呀!"猛然翻身后退,尹东的身体,遥遥跌向了几丈之外的灌木丛。一阵劈啪碎裂声,他硕长优雅的身形压塌了一片树枝。
"三号!"清叱一声,风教官的身体风一般掠到了尹东落下的地方,弯腰抱起了面如金纸的三号猎人。
擅长精神念力制敌的人,假如不敌对手的精神念力,遭到的反噬和伤害,远远比普通人为大......
"你先带五号走,我留下善后。"风教官面无表情,反手把星赤推到他身边,"你们身上都有伤,互相小心照顾!"
"不行啊,还是我留下吧。"三号尹东露出招牌式的微笑,"教官你才是受伤最重的人吧?刚刚为了救这小子,已经吐血了啊......"
他身边一直沉默的星赤,眼光淡淡地瞥了撤尹东和风教官身上的斑斑鲜血,却没有任何说话的意思。
真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呢,居然对这样的话也无动于衷。三号在心里哀叹一声。
"不用争了,你们都走不了。"阴沉低沉的冷笑在他们身后响起,似乎就在耳鼓边。
奥伽有点厌恶地看着眼前的情形--怎么这些人类总是这样愚蠢?他们居然以为,那种奇怪的、叫做友情或者情谊的东西,能帮他们逃脱死亡的命运?
"是的,都不用争。"清亮而冷漠的声音响起,一直沉默的星赤,终于淡淡开口,用和奥伽如出一辙的讥讽眼神,看着身边的两个人。
听着那奇异的话气,三号尹东皱了皱眉:"你在说......什么啊,小学弟?"
"我说,不用你们任何人带我逃出去。因为......"星赤冷锐的眼睛里,忽然散发出激愤的光,"你要一个魔族的人,跟你们回到哪里去!?"
公俊美傲气的脸上,有种冷淡的,讥讽的姿态。冰冷而抗拒。漠然望向了风教官,他漆黑的眼睛有如一潭浓雾缭绕的碧水,声音轻,却尖锐冷厉:"教官......您就算用尽生命来拉。也没办法把我拉回人类那一边的,您不知道吗......?"
他对面的风教官。浑身猛然一震。静静地望着星赤那冷绝的表情,他无言地,微微一笑。
"决定了吗?"他低声问。
"没有完全决定。"
神色一顿,他面前的男人,希冀的神色依稀一闪而过。
"我只是还没有决定,到底要不要在今晚杀死你,好为我死去的母亲报仇而已。"
冷如刀锋的话语。从星赤的唇中轻轻吐出,残忍而绝决,彻底将风教官那丝最后的希冀冻死在眼角眉梢。
一边的奥伽,斜眉微动,正要举起的手慢慢停在袖中,巍立不动了。
凝视着星赤,他的唇边,悠然有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欢迎加入魔族来,我的小猎人。"他轻声道,在高高的山麓上,向着星赤伸出了一双手。
是的,他原本就该属于他们魔族,从第一眼看见这个少年时,他就有这种预感--
那些脆弱而软弱的人类,根本没资格把他绑在他们的阵营里!
慢慢抬起头。少年看着远处向他伸来的巨大手掌,不言不语。
终于缓缓接住了那双手,他看着奥伽。
"准备好了吗?"背对着月光,黑色剪影般的魔界之王发问,握紧了他的手。
无言地望着身后脸色灰败的尹东,再望望静静站立,胸前染满鲜血的风教官,星赤的眼光,轻轻一闪。
从此后,就是千山万水?
以前的身分立场,亲情笑语,终将都成过去,终不再相认了吗?
终于掉转过头,那个冷漠的异族少年挽住了奥伽的那只手。
一股不能抗拒的大力蓦然传来,将他带离了那两个人的身边。轻松地站在了和魔界之王比肩的位置,星赤看着脚下深谷中的两个人。
"那个带着面具的男人,是杀死你母亲的人吗?"耳边,奥伽的声音没有波澜。
"是的。"他涩声回答。
"杀死魔族的人啊。"奥伽的声音冷酷而残忍,缓缓举手,他掌间一团赤色的火焰逐渐扩大,"--怎么能容忍他活下去呢?"
那团赤色的火焰,在他说完这句话的同时,狂啸着,像一头巨大的火龙一样,带着长长的巨大尾巴,直直扑向了屹立在不远处的风教官。
星赤的瞳孔,悄然一紧。
可是,他没有动。默默看着那团火影,他只是用眼神死死地盯着那个男人骤然跃起的身影。
矫健如鹰的身形,紧紧抓住尹东,在被那团魔火击中后依然不忘记把昏迷的同伴护在身下。"砰"地一声,两个人一起重重坠了下来,在空中划出一道沉重的线条,跌在不远处,一动不动了。
"不去看看吗?"耳边,奥伽轻描淡写的声音。"那是你曾经的同伴和师长。"
"不用了。同伴什么的,都是人类才喜欢用的词语吧。"
星赤淡淡看了一眼那地上的两个毫无生气的身影,转过脸去。
第六章
黎明无声无息划过,初升的朝阳斜斜的,从筑波山的东边映射过来,远远看去,美丽的山峰顶上呈现出一片淡淡的蓝色。
宁静的朝雾像每个早晨一样,笼罩着宁静的山坡,可是不同的是,这个早晨的筑波山,却有着整片整片焦黑的颜色。葱绿的草地,繁茂的花朵,参天的树木,忽然在一夜间都失去了生机颜色,露出恍如战火洗劫后的狼狈荒芜。
就在那一片苍凉的荒芜中,忽然,一道耀眼的金光悄然在山中划过,在满山的焦土中无所遁形,可那道金光的去向太快,竟然看不清是什么!
犹如一道金光闪闪的匕首,那道光笔直地冲向了山谷中的一处凹地。在半空优美地急转,忽然掉头俯冲,扑向了一片焦黑中的一块阴影。
深谷寂静,朝阳的斜晖照在那道终于静下来的金色事物身上,柔如锦缎的金毛,修长优雅的肢体,锋利桀鸯的眼神,一只碧眸金毛的狐狸!
抬起无声的脚爪,它无声地走到昏迷着的两个人影面前,沉默了一下,一脚踢开了尹东的身子,只俯下身冲着一个人深深看着。
试探地,它用尖尖的鼻尖嗅了嗅那个人的脸庞。
青铜的面具已经碎了,那张自从和它相识以来就一直带着的屏障,终于已经片片碎裂,隐约露出了那张已经数年不见的脸。
碧绿的眸子精光一闪,那只狐狸静静地退后几步,端详着那张脸。
只在很多年前见过几天,却已经牢牢铭刻在它脑海中的,那张可恨、又深刻的脸。
和露在外面的古铜色肤色完全不同,那张脸的肤色,是苍白而光滑的,因为长期不见阳光的缘故,显得那原本深沉而男性的五官有了些少许的柔和。
柔和?
盯着那张脸庞的下巴,碧眸狐狸的眼神,忽然冷冷一凝。
迎着温暖的阳光,那个下巴上靠近脖颈的地方,一排细密而狰狞的齿痕整整齐齐的,似乎在无声地提醒着某段记忆。
一个屈辱的契约,一段隐秘的往事。
狐狸的碧绿眼睛里,晶莹光华隐约流动,却越来越冰冷。
悄然地,它俯下身,伸出小而柔软的舌头,在那张睑孔的下巴上那排伤疤上,轻轻一舔。
那决不是温柔的舔舐,那俯下身的一刻,属于山野灵兽的野性光芒,在它眼底深深浮现,凌厉无比。
不知是被这无形的杀机触动,还是仅仅被那轻微的舔弄惊醒,它舌下的那个人,忽然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
没有任何征兆,原本紧闭的眼睛,居然就此微微一动,睁了开来!
猛然一震,那只碧眸狐狸猛然抬起头,稍稍离开了他的下巴,尖利的牙齿飞快收起。
"碧仞......是你。"刚刚苏醒的男人看着自己的契约兽,脸上闪过毫无防备的欣慰,费力一笑,"你来的正好。先把尹东带回总部,再回来接我。"
一向顺从主人的契约兽,这一次,却没有像以往一样遵从他的命令,却傲然地一动不动。
面无表情地盯着近在咫尺的主人,它的眼神,泛着奇异的光。而它那尖利莹白的牙齿,却在这个时候,悄然再次亮了出来。
那眼神中的光芒野性不羁,锋芒毕露,瞬间唤醒了重伤的风教官的记忆--那样的眼光,已经多年不见,但是绝不代表,它已经从这只灵兽的身上真正淡去!
下巴上那道灵异的伤疤,忽然变得疼痛无比,皮肤下的血肉,也似乎开始不安分地勃勃跳动。
心中一惊,他艰难地举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啪"一声,原本已经破碎的青铜面具,终于四分五裂地片片跌落,散落在他的脚下。
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也就是说,只要这头契约兽这个时候扑上来,冲着无力反抗的他下巴那处契约伤痕咬下去,他就会死!
反噬。
来自被收服的契约兽的反噬!
收服任何一头灵兽的契约者都深深明白,也深深畏惧的反噬!
而那只碧眸金毛的狐狸,就在这个时候,悄然将头更低了一分。
熟悉的鼻息,但在那里面,却带着若有若无、冰冷致命的杀气。
风教官的脖头上,飞快地漾起一层细小的疙瘩。他盯紧了眼前的狐狸,看着它的利齿终于逼近,森冷垂下,对准了自己的下巴。
就要来了吗?那致命的袭击?
那双碧绿晶莹的眼睛就在他的眼前,静静地凝视着这双眼睛,一瞬间,他的神思有点恍然。那样的碧绿色,这么近的距离望过去,犹如幽幽山洞里最深的泉水,是的,就像记忆里,遇见它时,身边的碧水青山。
青黛的山崖,潺潺的流水。
一只金色的灵狐,跳进清澈可见底的山溪里,瞬间幻成绝美的少年身影。悠闲又疲惫地,他慢慢清洗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上的血污。在自己轻轻的脚步中,他愕然转过了赤裸的身体,碧绿的美丽眼睛,转瞬充满震惊不信。
思绪如水,终于被一股温热的喷气惊醒。细细的鼻息喷在他的颈间,直让他的脖颈起了一层细密的小疙瘩。
他的契约兽已经俯下头,若有若无地凑近了他,牙齿悄然闪现,眼中杀气如冰。只有热热的气息不断洒在他的面上,在明显的敌意中,投射出一点暧昧。
风教官的目光,悄然变得温柔,没有作出一点点防御的意思,他只是那么温柔地迎着那只狐狸的尖牙,任凭那排锋利的牙齿在他的伤疤上流连。
而他身上的那只狐狸,凌厉的目光却奇怪地开始露出一丝犹疑的惘然。凝视着利齿下那张平静安然的脸。它怔怔地,仿佛有那么一瞬魂游天外。
眼光对抗,却渐渐化成如丝脚缠绕,纠缠不清。
原本一触即发的杀机,这一刻悄然隐藏,对望的一人一兽间。某种奇异而暧昧的情愫在他们的眼光纠缠中,悄然浮现滋长。
"嗯......"旁边另一个人,忽然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呻吟。
昏迷中的尹东,不知为什么,无意识地发出了这一声。很轻微,却已经足够打破这清晨山谷里暧昧的无声对望。
似乎大大吃了一惊,狐狸全身一直冷冷竖立的金毛不由自主地一颤,重新垂了下来。那股似乎凝聚了很久的杀气,也被这忽然的一声外音削减了。
慢慢垂下眼帘,那只灵狐恶狠狠回头瞪了依旧昏迷的尹东一眼,背脊僵直。
隔了很久,再次调转回头的时候,它的目光,已经变得平静柔顺,那种片刻前还野性难驯的杀气已经悄然弥散,似乎从来就没在那双晶莹剔透的碧眸中出现过。
"是,主人。"如同以往一样,它恭敬地重复了一遍,"我先把这个人送回总部,再来接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