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Non————星尘

作者:星尘  录入:08-07

 

一、孩子

“矽先生,您好,我们等您很久了。”

穿着白袍的老人沉稳地说道,站起身伸出了手。

他的头发几近全银,只剩少许金色的发丝夹杂其中,那虚弱而枯黄的颜色,像极了晚秋枯萎的禾草。

一如他的眼睛。

纵然那双蓝色的眼眸看起来依旧留有过去的色彩,却早已蒙上岁月的尘埃,灰色的绝望让他的眼睛失去生命的活力,苍老远甚于老人眉间深刻的皱折。

银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白色的实验衣工整而簇新,过于完美的打扮带着沉郁的死气。

犹如丧礼。

矽伸出手,礼貌性地握了一下便放开。他的表情依旧带着应酬式的微笑,眼前的人不需要虚伪的同情,他也不需要这么委屈自己。

他来,不过是基于组织的任命来接受一份尊贵的礼物,至于他人的悲剧,他完全不需要浪费任何一个脑细胞去理解。

老人示意矽坐下,自己也跟着落座。

“矽先生,我们都很高兴您能够前来,在这最后的时刻,希望您不介意我们稍微花费一些时间来确定一些对您来说早已确定过的事。”

矽微笑,“无妨。”

那份尊贵的礼物的确值得一而再的审问。

老人微笑,眉眼间却隐含了浓浓的疲倦。

“相信您应该已经知道我们是谁,也明白我们和他为何而存在。”

平板的叙述句,陈述的不只是一个事实,更是对那个组织能力的信任。

矽仅仅点头微笑不语。

“那是一个永恒的帝国,我们曾经认为她可以永恒存在。”老人悠悠地说道,仿佛是想起了过去那个荣耀的时代,他原本阴暗的蓝色眼睛霎时变得明亮,闪耀着他曾经拥有但已经失去许久的光芒。


“但——”

随着叹息,那明亮的光芒倏地黯淡,就像一颗已经燃烧殆尽的流星。

“世界上终究没有不死的王朝,她的消逝就如同她的崛起一样迅速,迅速到让人措手不及,甚至来不及进行任何挽回的补救措施。”

老人叹息,感伤而沉重,为了那个许多人流血牺牲,却依旧消逝的昨曰美梦。

矽却只是不动声色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虽然他与那个帝国的子民同属一个种族,但他却不是那个永恒帝国的臣民。

他们的梦不是他的梦,他无从理解他们的感伤,就如同这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无法理解他们的理想一样。

征服和放纵,完全对立的组合。

想到这,他不禁对自己坐在这里倾听老人的情景感到一种不协调的违和感。

不!这一切本来就是不协调的,从组织收到来自这里的邀请开始……

他并不是一个决策人物,他的责任只有理解和执行。

虽然那位请他走一趟的先生并没有主动说明这一切,但以他的观察力,已经足够让他了解事情大概的原由。

这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改变,以一种不协调的频率,正缓缓迈向破灭。

遥不可及的梦想渐渐地破碎,此刻正是梦即将清醒的时刻。

“我们曾试图用另一种方式追回往昔的荣耀,并一直努力至今,这也是我们为何会拜托你们组织的原因。”

老人缓慢而清晰地说着,但那苍老的嗓音却隐含着无限的唏嘘,为过去、也为未来叹息。

矽依旧沉默,只是静静地听着老人的话,在很多时候,沉默都是一种美德,而他向来不曾欠缺这个优点。

“我知道你们组织为什么会答应我们的邀请,但是非常抱歉的,我们并不打算提供关于此的任何情报,我们所要托付的仅仅只有一份永恒帝国的遗产,至于其他的资料……”


“我们打算让它消失。”老人郑重宣布。“永远地。”

矽万年不变的笑脸硬生生塌陷了一块,他做梦也想不到老人竟然会有这么愚蠢的打算。如果不是为了那份极机密的资料,组织根本不可能会这么看重这件事,更别提花费这么多精力准备接应他们逃亡的事宜,何况派出他这种等级的人来处理这件事。


而他们现在居然敢开口宣告不打算交出这份资料!

——在组织付出了这么多成本之后。

也许他们非常非常执著于想要为那个崩毁已久的帝国殉葬——这是矽此刻心中唯一的想法。

望着矽难看的脸色,老人的声音显得更加苍老疲倦。

“我知道我们不该欺骗贵组织,只是如果不以这份资料作为交换条件,我们实在没有把握能够得到贵组织的青睐,进而得到贵组织的帮忙。”

“所以你们就异想天开地决定欺骗我们以换取帮助?我不得不对你们愚蠢的想法感到由衷的敬佩。”

深邃的蓝色眼睛中已经看不到任何温和的光芒,仅剩刀锋般冰冷的锐利存在。

“我不得不佩服某一个犹太人曾说过的话,所谓的专家真的只是一群训练有素的狗,而且还蠢到搞不清楚太阳从何处落下。”矽冷冷地讽道:“也难怪你们所谓的永恒帝国会灭亡,因为你们是那么狂热地去迫害一群远比你们来得聪明的人。”


老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非常难看。

“先生,我知道欺骗贵组织的确是我们的错,但请不要做这一类的言语攻击,你我都知道这除了使事态更加恶化之外别无益处。”

老人是那么义正辞严地想将话题导回最初的方向,但落入矽的眼中仅剩一种虚伪的可笑。

“所以呢?我个人认为现在事态已经是最糟的阶段,没有什么可以让它让更加恶化。”

矽冷笑,“现在,除非你们愿意交出那份资料,否则我可以向您保证,谎言所必须付出的代价,绝对不是死亡就可以轻松偿还。”

看着眼前已经显现怒意的男人,老人心中已经浮现怯意,但表面上却还是只能苦撑,因为他们早已没有了退路。

“非常抱歉,即使我们必须让贵组织失望,我们也无法交出这份资料。”

老人叹息,“事实上,这份资料已经销毁,而我们也不打算让它有机会在这世界上重现。”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矽冷冷地回道:“我深深的为你们的愚蠢感到遗憾。”

语毕,他起身就要离开。

见状,老人立刻惶急的喊道:“请等等,先生,我们绝对不是打算愚弄你们,事实上我们是打算托付你们一件远比资料更宝贵的礼物,这也是我们之所以会跟贵组织接触的真正原因。”


矽闻言却只是站在原地冷哼。

“我不认为这世上会有什么远比那份资料更宝贵的礼物,如果您再不拿出一点诚意的话,那么这一切交易就到此结束。”

以禁断的人体实验所换得的医学知识,用无数的生命所堆砌出的辉煌成就,这世上还有什么能够比它更加珍贵?

“如果是结合所有资料所得到的结果呢?如果我们所要托付的礼物就是这一份人类历史上的奇迹呢?”

矽的脸色稍微变得和缓。

“什么意思?”

老人深呼吸了下——像是在考虑该如何措辞比较合适——然后才缓缓地说道:“我的意思是,我们要托付贵组织带走的人并不是你们预想中的我们全体,而是这份珍贵的礼物——”


老人郑重地强调:“只有他一个人。”

矽的脸色十分凝重,“我非常希望您不是在试图愚弄我们第二次。”

一个远比那份资料更为珍贵的人,听起来简直就像是天方夜谭。

“愚弄?不!我们绝对不会浪费时间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老人严肃地说道:“我们每一个行动背后都有着它的意义,而这一重意义绝对不是愚蠢的犹太人所能理解的。”


“比起你们跟他们的恩怨,我唯一感兴趣的只有您所能提出的保证。”矽冷冷地说道:“我相信你我都不希望这次交易的结果走向最坏的方向,比如说——”

“将你们交给那群犹太猪审判。”

老人的瞳孔惊讶地睁大,但立刻便恢复伪装的平静,但他过于疲倦的声音,却已经显露出太多讯息。

“我不能提出保证,事实上我们还打算抹煞一切他存在的痕迹。”

老人叹息,“我不能告诉你他的由来,也不能告诉你他为何而存在、为什么会存在。我只能告诉你——”

“他是永恒帝国唯一的希望,纳粹最后的荣耀。”

老人狂热地喊道,那苍老的眼眸中竟燃起了闪亮的火光。

灿烂如星。

“我们曾经将所有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他身上,但随着时间的经过我们逐渐了解到支配这世界的真理,以及法则运转的规律。然后我们了解到他存在的理由,就像明白这世界上不会有不死的王朝。”


看着矽冷漠的脸,老人莫测高深地笑笑。

“我知道你不会理解我们的想法,你太年轻,而且未曾见过奇迹,我不会给你任何保证,但我会带你去看,然后你便会明白一切。”

“奇迹不需要任何证明,你只需要用自己的双眼去见证。”

看着老人狂热的表情,矽依旧漠然。

“我明白了。”他淡淡地说道:“最后一个问题。”

“你们为什么不制造另一个奇迹?是不能?还是不愿?”

“因为我们太老了……太老了……”老人感叹地说道,声音说不出的苍老疲倦。

“老到……对这个世界已经无法产生任何期待——”

“我们也已经没有另一个二十年可以拿来挥霍。”

“我明白了。”

矽微笑,微微地向旁边让了一小步。

“请带路。”

 

***

 

他只是一个小孩。

年仅七岁。

和大多数的曰耳曼人一样,他具有灿亮的金发和蓝色的眼睛,这是亚利安人种的特征。

矽丝毫不为听到的讯息感到惊讶,因为这是当初德意志帝国鼓吹的亚利安人种优越论中相当重要的一个特征。

只有具有金发蓝眼的白人才是真正的纯种亚利安人,是这世界最为优秀的支配者种族,至于东欧和地中海区的黑发白人则远较他们来得低等。而在某些种族优越论的狂仍贿眼中,他们甚至称不上是白人,只是稍微比其他有色人种高级上那么一点而已。苍白而毫无意义的自傲,这世上所有具有种族歧视的帝国都以自身的灭亡来见证这种自大有多可笑、有多无力。


他一点也不认为这种外貌上的差异具有任何意义,才能和内在灵魂的强度才是决定一切的真正重点。

而他完全不认为一个七岁的小孩会有什么远胜过那份资料的价值。

门缓缓地打开。

矽第一眼看到的是灿亮的金发,浅淡而明亮,纯粹得像是阳光落在海洋中,顺着潮水洗涤再洗涤、淘选再淘选,最终所留下来的——最美的结晶碎片。

他有着比晨星更璀璨,比太阳更耀眼的淡金色长发。

来不及赞叹,矽就已经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对上那个孩子的眼睛。比永冻的冰川还冷,比开锋的刀剑还要锐利。

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犹如矗立在北极海上的冰山,严寒而冷酷,却又美得让人移不开双眼。

锐利而冷酷,美丽却残虐。

仅一眼,矽就明白,这就是纳粹最后的荣耀。

他——真的有被这么称之的价值。

情不自禁地屈膝,缓缓下跪。

那一年,据说他刚满七岁……

 

二、艾司

无聊。

这世界实在太无聊了。

“碰!”

鲜血飞溅。

有着淡金色长发的男人优雅地收起枪,悠闲的走出尸体横陈的室内。

在他的身后,精致的水晶吊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那淡金色的发丝迎着光,像是一道流动的金色瀑布。

华贵且优雅。

一如男人从容的脚步。

他是一个很适合用华贵跟优雅形容的男人。

鲜血蜿蜒。

残破的尸体七横八竖地倒在高贵的波斯地毯上,浓稠的鲜血从破裂的伤口喷出,逐渐凝成紫黑色的污渍。

莫内的落曰上,紫黑色的斑点遍布,赭红色的线条交错,干枯的血迹绘出破灭的构图。

尸体、鲜血、被弄脏的画。

整个构图冰冷且残酷。

一如男人冰蓝色的眼睛。

他是一个非常适合冷酷这个单字的男人。

无尽的尸体自走廊往外延伸,金发的男人从容地自尸体组成的仪仗队中缓步向外走出,鲜血在地板上蜿蜒流淌,却避开男人踏足的地方。

这是无意中的奇迹,还是男人有意避开?

从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中,一点迹象也读取不到。

无聊。

这世界实在太无聊了。

即使选择了最具挑战性的愚蠢做法来执行任务,过程还是这么的无聊。

“你知道吗?杀人很好玩喔——”

女人的唇既红且艳,笑语一如孩子般的天真。

“以暴力为凿刀,以人体为材料,用恐惧添色,以鲜血作画,将人活生生地支解成一堆尸块。光想就觉得很有趣对吧?”

女人笑,眉毛弯弯,有着一种无邪的性感。

“这不是艺术,这是游戏,非常刺激的游戏。”

女人笑,像猫一样。

魔魅,嗜血。

“掌握人的生命真的很好玩喔——看着跟自己一样的生物屈服于自己的支配下,任意地玩弄他们的躯体,尽情地践踏他们的尊严……你知道吗?这一瞬间我总是会有一种错觉,以为我自己成为神,而这种感觉会让我觉得很兴奋,甚至远比跟你==来得刺激上千倍。”


抱着双脚歪着头,那个像猫的女人天真地这么说道。

‘谎言。’

“嘿嘿——你怎么会知道人家在说谎呢?”

那个像猫的女人狡笑着,无邪得像个恶作剧被抓到的孩子。

“你不说也没关系,因为我知道答案。”

女人笑得既邪且艳,那金绿色的眼睛闪着危险的兴奋光芒,就像一只看见猎物的猫科动物。

“因为你跟我一样。”

‘一样?’

“都是怪物。”

“我喜欢动物,小小的、软软的,看起来很柔弱、很好捏的温血小动物。”

“我喜欢鸟,喜欢他们那双能飞的翅膀,不过我更喜欢他们蹦蹦跳跳的可爱模样,以及清脆的悦耳叫声。”

女人眯眼,笑得像是个甜美的小女孩。

“所以小时候我就很喜欢玩一种游戏,拿细细长长的小棍子或是树枝戳小鸟,看它们吱吱喳喳地叫着在笼子里蹦蹦跳跳的样子,我就觉得很幸福。”

“你知道吗?”女人像孩子地的歪着头,笑得非常可爱,“我好喜欢好喜欢小鸟喔——看到它们快乐地蹦蹦跳跳的样子,我就觉得很开心。”

‘很开心?’

“对啊!真的很开心呢——”

女人笑得甜美,那带笑的金绿色眼睛中没有任何一丝虚假的光芒。

“所以我希望一直看到他们蹦蹦跳跳的样子,只有跳跳跳的小鸟最可爱。”

女人笑,狂乱的眼神魔魅得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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