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缎面袍子,发束于后,虽显壮实却不令人有丝毫粗莽之感,反令人觉得很是俊朗入眼。他转首看见凌依凡,微有些惊诧地抬
了下眉,随即起身笑着迎上前道:“师弟,是什么风竟把你吹来越城了?”
凌依凡抱拳一笑,“前两日去华山赏玩,正巧路过此地,许久未见师兄,自当来见。”
那小二见此情景,知晓方才是拦阻错了人,一时吓得张大了嘴,颤抖地退立到一边。
那男子转而看见立在凌依凡身后不远处的我,目光一闪,问道:“此人是?”
“噢,这位是师公新收的弟子,姓白,单名一个莲。”凌依凡睁眼说瞎话地指着我介绍说,随即又转而看向那名男子道:“白兄,
这位是凌霄殿第三百七十二代掌门人的大弟子,周剑天周师兄。”
“噢?师公出关了么?”
凌依凡点头道:“本月初他便出来了,只是这会儿子又不知道跑去哪儿了。”
“呵呵,他老人家精气神比谁都好。”
周剑天邀请我俩坐下身子,便令那店小二再添置两副碗筷,并又加了些小菜,店小二得命,吁出口气来,立马满脸堆笑的退下楼去
。
“师兄,想来这越城在你的照料之下,该是一派兴盛景象,平日政事定然辛苦吧?”
“哪里哪里,都是拖当今天子之福泽。”
凌依凡淡淡一笑,转而看向那名少年,问道:“这位是?”
“呵呵,他是……”周剑天看向少年,两人会心一笑,眉目间情意绵绵,任人都看得出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凌依凡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走了一番,随即暗自笑道:“该不会是……?”
“呵呵,师弟。”周剑天挽起少年的玉手,面上泛起一层桃红,略带羞涩地介绍说:“我也不怕师弟你笑话,他便是我新娶的夫人
,李雩梅。只是希望师弟莫要对师傅提起此事,若让他老人家知晓,定会责骂于我。”
凌依凡惊讶的张了张嘴,看起来有些夸张。殊不知,我心里此刻比他还要惊讶。李雩梅?!我在镜像中所看见的六魔之一的雩梅?
!怎么回事?!
我仔细看向那名少年,其装束虽与我在镜像所见略有不同,但样貌却如出一辙。少年也正在凝目看我,微微蹙了眉头,像是在思索
些什么。
“唉呀师兄,我可从来不是什么迂腐之人,又岂会笑话于你?只是不知这天作的良缘是何人促成?我可是好奇地紧呢。”
“呵呵,此事说来话长,日后慢慢再告诉你也不迟。”
凌依凡噢了一声,便也不再多问,随即岔开话题道:“方才我来时,见一人被殴打致死于酒楼之下,尽无人管之问之,唉~,这真
是惨无人道啊……”
凌依凡这话说得不痛不痒,周剑天的面色微微一黯,握在杯面上的手指暗暗紧了紧,怒道:“竟有此事?!”
“是啊,尸体这会儿还在门口呢。”
周剑天正欲拍岸而起,却被身边的少年一把拉住。只听他道:“你莫要动怒,我先下去看看。”
“这……”周剑天有些犹豫。
少年抿嘴一笑道:“无妨。我又不是那闺中不知事的小姐,成片的尸体都看麻木了。只是这楼下出了这等事,你直接出面并不妥当
,我先下楼去看看,问清究竟是怎么回事,再来告你。凌师弟,白公子,你们先行聊着,我去去就回。”说罢,握了握周剑天的手
,朝着我们歉意一笑,便挪步走向楼下。
凌依凡看着那少年下楼,又转而问周剑天道:“师兄,这新嫂子倒是心思细密的很,不知他是何许人也?”
“这……”周剑天想了想,方道:“他出身寒苦,不便于外人多言。师弟还是莫要问了吧。”
“那……师兄是如何认识新嫂子的?难道半点都不肯告诉于我么?”
“呵呵,师弟啊,我还未开口说,你倒先拿话来激我了。”周剑天举杯喝了一口,道:“认识雩梅是在一个月前。想必师弟也听闻
了,近日来越城周遭匪徒横行,我曾一度派兵剿匪,却久不见效。一次剿匪之后,在被俘的人群中第一眼见到雩梅,便自喜欢上了
。那时他浑身是伤,见到任何人都害怕,我看着心疼得紧。”说到此,周剑天的脸上微微一红,“此后我便将他带回府中,悉心照
料,越发觉得他不仅貌美惊人,更是聪明伶俐,也就……”
周剑天突然止了话语,看着前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是雩梅正自上了楼来。只见他调皮地眨了眨眼,笑道:“太守大人,可是
又在说小人什么坏话么?”
“呵呵,贫嘴,我可是不敢说你的坏话呢。”周剑天起身搀过李雩梅坐下身子,便听李雩梅说道:“方才确实是寻仙楼的人不问青
红皂白,把来送状的百姓打死了。”周剑天听后面露怒色,李雩梅又道:“不过,此事你不便在此追究,毕竟是在你眼皮底下死了
人。方才,我已经令人去处理了,那施暴的奴才已经被押回牢里,容后你再慢慢去审。至于那冤死的人,我也已经命人先行抬回,
只是不知他的姓名住处,倒要费些功夫去查问。关于他要递交的状纸,我直接拿来给你,你是要现在看还是回府再看?”
“容我先看吧。”
周剑天接过李雩梅手中皱巴巴的状纸,摊平细看,不一会儿,面色陡变。
“是何事?”李雩梅好奇地问。
“无甚大事。”周剑天言罢,便将状纸揉成一团塞入袖中。
“师兄,”凌依凡突然举杯敬向周剑天和李雩梅两人,“你这番成亲也未告知于我,虽有些缘故,但也确实该罚你,来来来,这杯
酒你可必须得喝。”
周剑天豪爽一笑,举起酒杯便一口倒入腹中。不知为何,待周剑天放下酒杯之际,我看向他时,却是看见了一副干瘦如柴的面容,
如同干尸。心下一惊。待再看去时,却又是原本模样。
“白兄,怎么了?为何脸色如此难看?”凌依凡关切地看向我,我摇了摇头。但待我转眼看见李雩梅时,却见他两眼翻白,头径直
掉落在桌上,我惊得立起身来。
“白兄,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了?我送你回府吧。”凌依凡担心地扶我坐下身子,我擦了擦脸上的冷汗,连说无事。抬眼再看向李
雩梅时,一切却又恢复了正常。
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尽看见些奇怪的情景……
“嘶……”李雩梅突然撑住脑门,揉了揉眉心,周剑天忙扶住他问:“怎么了?”
“头突然有些疼,可能是人乏了,容我先回府休息吧。”周剑天忙扶起他来,抱歉得看向我俩道:“看来雩梅和白公子身子都有些
不适,不如他日再叙,告辞。”
第十一章
离开寻仙楼,我便问凌依凡:“方才你为何要谎称我是你师公的弟子?”
“你看不出来么?”凌依凡反问我,我不明白他什么意思,疑惑地看他。他解释道:“我那师兄看你的第一眼便生了歹意,若我不
拿师公来压他,他又怎会对你有所忌惮?”
“凌公子怕是多虑了,周公子看来为人敦厚,对夫人又是贴心,怎会是那种人?”
“唉,有些时候长得像好人的人未必不是坏人,长得像坏人的人反倒是好人呢。白兄,看来你涉世未深,远不如我。”
凌依凡说的头头是道,我仍觉得他不过多心罢了。
走到街口,忽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侧过眼,便看见一辆黑色的马车急驶而来,脑海中晃过先前的情景,我不由自主地向后
避开。方退后一步,那马车便立时从眼前擦过,一个人影嗖地飞冲而下,直冲向我。我一惊,又向左避开了几步,凌厉的剑气擦过
我胸前,未中。那人见一击不中,又是一剑刺来,只是丧失了先机,被凌依凡轻松卸了武器,那人见机不对,几招虚晃而过,便飞
身而逃。
凌依凡一路急追,我追了一会儿便没了气力,只得停下步子慢慢走。没过多久,凌依凡就折返了回来,见我喘个不停,忙上前来扶
我。
“追到了?”
凌依凡摇了摇头,道:“那人跃入笑春风便没了影。我担心你有事,所以先回来看看。”
我在原地歇了会儿,喃喃道:“为什么会有人要杀我……”
凌依凡愣了片刻,我本也是随口抱怨一句,未料他却说道:“也许,是因为白兄捡了那个孩子的缘故。”
那个孩子?是指宝宝么?
“凌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此事回府再告诉你。我带你去醉春风走走,顺带把付一平给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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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春风,全名——倾城一笑醉春风。
我抬头看那金色的牌匾,这冷清的街道之上,唯有此处依旧人流穿梭不断,不过好像是进去的多,出来的少。
我其实很想立刻马上弄明白,凌依凡方才所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因为我捡了宝宝就要被人刺杀?实在是没道理啊……
凌依凡未理睬前来搭讪的老鸨,径直往里走去,我也只能跟着他走入楼内。方进门,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气,钻入鼻
内,闹得我很想打喷嚏。
醉春风楼内的人比门口的更多,第一层大厅内摆放着十来张漆红大桌,桌子上坐满了各色男女,皆是有说有笑。桌子中间摆了一个
方形的大台子,台子上一人正在舞剑,另一人正在弹琴。我禁不住停下步子看向那两人。
剑舞如风,刚柔并济;古琴声声,润人心田。舞者被缭乱的银色剑光围绕,舞姿矫健而洒脱,可谓是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
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琴声时而沉郁沧桑,时而清新活泼,如那流水千丈自山落,又如那青山暗流浅声唱,可
谓是千种悠扬,万种心伤。
“白兄,你很喜欢这剑舞?”
“嗯,这舞姿美如翩翩蝶舞,乐声清如汩汩细流,我如何能不喜欢?”
“白兄好眼光。这两人可是越城最好的琴师和舞姬,也许也是当今江湖上最好的。”
我浅浅一笑。或许此二人的舞姿曲艺却已不凡,但若同梵天的舞、赤霞的歌相比,却是相去甚远的。唉……一想起他们,我就不禁
暗自叹气。不知天界如今是何等光景?梵天若知道我如今的处境,大约会哭笑不得吧……
一曲罢了,台下掌声如雷。凌依凡轻轻鼓了鼓掌道:“方才白兄所言正道出了此二人技艺之精髓,那舞姬正名为彩凤蝶,而那琴师
则名为水忘月。”
凤蝶?!忘月?!
我惊愕地仔细看向台上那两人。那舞者细如杨柳般的腰肢,透着丝妖气的细长凤眼;那琴师淡然自得的神色,白皙如月般的容颜。
除了镜相中所见的六魔之外,还能是谁?可是,这……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再次看向台上,证明了并非是我不小心看错或是产生幻觉。我看着两人发怔,凤蝶似乎意识到我在看他,转眼看了过来。霎那间
,我看见他那袭碎红的袍子上染满了漆黑的鲜血,自那心口汩汩流出,他怒睁着双目瞪视着我,我吓得连连退后,冷不丁撞上了楼
梯口的栏杆。
“白兄?”
我靠在栏杆前,再抬眼看去时,却又恢复了正常。
“为、为什么会这样……”
“白兄,你怎么了?”凌依凡拉住我,赶忙伸手擦了擦我额头的细汗,“定然是又发烧了,我还是先送你回去吧。”
我点头。肯定是我发烧烧糊涂了。一定是这样。
“啊!”
身后传来一阵惊呼,转身看去,便见到付一平惊得张大了嘴,随即如兔子见到猛兽一般急奔上楼,冲入一间屋子。凌依凡见到他,
立刻追上前,一脚踹开门吼道:“你丫的死庸医!我叫你看好病人,却给我乱跑!而且每次跑都不会换个地方?!尽往这里跑!这
里是你姥姥家啊?!”
“呜……不都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么……”
我跟着走上楼,看向屋内,便见凌依凡一把拎起付一平,和个狼叼兔子似的。
“安全个屁!下次找个有趣点的地方躲!听见没?!”
“跑还有趣个鬼……你以为捉迷藏啊?”
“哟,付先生,你是不是很想我把你当礼物送人啊?”
“不、不想。下次我一定肯定绝对找个有趣的地方躲!”
凌依凡狠狠敲了下付一平脑壳,怒道:“还跑?!”
“不、不跑了……”
原本心里那些惊吓都给这两人闹没了,我禁不住笑出声来。
“凌公子?”一个清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循声看去,然后又一次惊住了。
“寒、寒露?!”
第十二章
身后的人眨着眼迷惑地看我,“公子是……?”
我差不多和他一样迷惑。才一天的工夫,六魔就让我撞见了四个,而且还是在人界。
“白兄怎会认识寒露?”凌依凡也奇怪地看向我,问题是我没办法解释这个问题,只能笑笑说:“我曾有个朋友也叫这个名字,样
貌又有几分相似,所以认错了。”
三人听后也未起疑,但寒露看我的目光里分明透着古怪,但我也说不出是什么古怪。
原本凌依凡要立马送我回府,顺带押着付一平一块儿回去。只是寒露特意邀我等观赏今日醉春风的花魁大会,一时之间倒不好推拒
,况且我这会儿子人也感觉舒坦多了,便随着他们一起到了楼上的包间入座。
凌依凡仍有些不放心我,摸了摸我的额头道:“白兄,你真的没事么?要不我还是先送你回府歇着吧?”
我摇头道:“没事。”
方才也只是连番受了惊吓的缘故,这会儿定下神来也就好多了。再说了,我的身子还没到那么娇弱的地步。
付一平替我把了把脉,点头说无妨,凌依凡才定下心来看楼下的比赛。
方才进楼时,见到楼下宾客满座,原都是为了来看今日这争魁之会。我听凌依凡介绍说,这醉春风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风月场所,
其间藏龙卧虎,有不少人留在此地不过是为了接近醉春风的老板。所以楼下的宾客之中,除了越城的一些达官贵人之外,还有不少
江湖名流。
凌依凡对着我介绍道:“白兄方才所见的彩凤蝶和水忘月,其实是叱咤江湖的邪剑和琴魔,他们留在此处并不卖身,只是为了见那
醉春风的老板,所以他们才会每年都来参加这里的花魁大会。”
我不禁有些好奇,问道:“这醉春风的老板很难见么?”
“倒也不是很难,只不过要接近他身边就比较困难了。”
“接近他身边很困难?”我的好奇心越发重了,忍不住又问道:“那是为何?那人脾气个性很古怪么?还是说他的样貌长得很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