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角不是好当滴————声声慢

一切闲杂人等都消失之后，南宫铃铃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将手中拿着的东西给宇文迟墨看：“主席，我找到了。”刚才她一直在焚化炉附近寻找这张被唐清影随意丢弃的照片，所谓“林佳树与宇文迟墨之父宇文华圜的合影”。白海怡好奇的看了看照片，惊讶的说：“真看不出呢，林同学11岁到现在变化太大了吧。”南宫铃铃和白海怡凑在一起评头论足中，冯夷不容拒绝的抢过照片，拍拍手：“好啦好啦，两位学妹别老是研究这些陈年旧事了。”白海怡和南宫铃铃在冯夷的笑容之下略微脸红的说“是”，安置好了唐清影的秦海渊一脸紧张的冲过来抱住南宫铃铃逃到离冯夷很远的一端站着。宇文迟墨在一旁窃笑，接过冯夷递给他的照片，看了看，照片上他的父亲带着他从没在他的亲身儿子面前展露过的温柔笑容。宇文迟墨有点遗憾的明白，自从五年前那场事故，他们失去的不仅是林佳树原本的容貌，还有他父亲的笑容。溺爱着自己表弟林佳树的宇文华圜，在这五年间再也没有像照片上这样温柔的笑过，始终仇恨着制造事故的元凶。“算啦，反正也没事了，大家都回学生会办公室吧，别站在后门这儿了。”宇文迟墨收好照片，笑着安排了大家接下来的行程。只有一直看着他的慕容绝寒知道，刚才看着照片的宇文，几乎快哭。

第六章
一群人说说笑笑，左明尽管仍然觉得有点局促不安，但是天生就很会带动气氛的宇文迟墨很快就让他和大家熟悉了起来。冯夷扶着林佳树，打算和大家一起回学生会办公室，却刹时惊讶于怀中人的僵硬，低垂的头低落的情绪，一切都与平日里他见惯了的乐天知命的林佳树完全不同。冯夷低低的唤他：“佳树，怎么了？”摸摸他的头，没有任何反应，强硬的托起他的下颌，冯夷惊讶于林佳树眼中的平静。“哪里痛吗？那些人刚才伤到你了？”冯夷担心的摸摸他，企图唤回一点他的反应。

“照片上的那个小孩真的是11岁时的我？”他质问。宇文迟墨感觉情况不妙的点点头，现在的林佳树他读不出他眼中的情绪，到底是愤怒还是悲伤，一切都很模糊。“抱着你的男人是我父亲，你的表兄宇文华圜。”

“而你们早就知道唐清影的目标是我，所以才跟踪我到后门来的？”他继续质问。宇文迟墨点头，冯夷不安的搂住林佳树：“我们是担心你的安全，才选择这样秘密保护你的，别想太多。”他不习惯这样的林佳树，至少在他的认知中，林佳树一直以来都是个像小动物一样单纯可爱而又无害的存在，绝不是现在这样冷静质问他们的人。

挥开他的手臂，林佳树退开他的怀抱，这样的关心他不要。看着左明，他问：“你也是跟踪我过来的？”左明立刻亮出手中的饭盒，一脸无辜的说：“我是来找你吃午饭的，没想到会看到五个人强行带走你，所以才会跟他们动手的。”

林佳树走过去，握住左明的手：“那就去吃饭吧。”拉着左明，他快速的跑离在场众人那令他感到窒息的关注视线。这是第一次，他懂得了“恐惧”的含义，就连刚才独自面对那五个人时，他依然可以在愤怒之后沉着冷静下来用小擒拿手脱困，可是在这些人面前却不行，他敏感的知道，如果继续问下去，他会听到他完全不想知道的事情，使他走上他完全不希望的人生。

有些事实真相，他宁可被隐瞒，也不愿意明了。
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地上平铺的落叶在林佳树和左明的踩踏下发出了微弱的咔沙声，一地金黄一季失落。
望着渐渐变小最后从他眼中消失的背影，初时满含的关切从冯夷的眼中再也找不出来。紧追而来的，是绝无仅有的笑容和一点点漫不经心的眼神。“当真是一点都不担心，现在还笑得出来？”慕容绝寒眉心微蹙，将一切隐瞒着林佳树，这样的事的确令他感受到了罪恶感。即便是冷情如慕容，也明白“有所为有所不为”的道理，而在冯夷身上，他感受不到一点自责。

冯夷挑眉而笑，平凡的容颜带着笑意荡漾出“妖狐”会主特有的邪气：“就算担心，也不是你该关心的。”是他的情绪不需慕容绝寒关心，还是林佳树不需慕容绝寒关心？当冯夷说这话时，尚来不及细想，他清楚而明白的，是刚才怀中的暖暖体温消失得迅速。如若有心留住林佳树，他刚才绝对跑不出自己的怀抱，“有所为有所不为”吗？慕容绝寒必须记住的是有些事不是他该关心的，而他则必须记住有些人不是他能碰的。

隐约感觉到冯夷的敌意，慕容绝寒无所谓的笑笑，只要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就好，至于过程，下次再找冯夷算帐好了。接收到周文询问的眼神，慕容绝寒说：“回去继续观察吧，别放松警惕想对‘林家’下手的不会只有唐闵一人。”在“林家”失去了当主而少主尚未即位的现在，正是最合适动摇九大世家根基的时刻。周文点头，顷刻间消失了踪影。慕容家训练的“灰影”，游走于黑白的世界中，身份一直隐秘，此时所能见到的这张脸可能下次再见时已是另种模样。南宫铃铃惊讶的睁大了漂亮的眼睛，就像看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一样，黑如点漆的双瞳中飘荡着鬼灵精怪的神色，知她甚深的秦海渊自然明白她在想什么。双臂一箍随便向宇文迟墨打了声招呼，就拉着南宫铃铃跑向教学楼：“大小姐，你不学潜行术就已经够神出鬼没了，你不是说要做点心吗？快点去烹饪教室啦。”站在一旁的白海怡笑眯眯的看着这两个冤家，实在佩服这两人的感情交流模式。另一边，慕容绝寒看着那“青梅竹马”的一幕倍感心寒，偷看身边人一眼，却在发现了对方一脸没心没肺的笑容后更加悲痛欲绝。

反正唐家的事已了，慕容绝寒决定去找校外的不良少年“交流”一番，免得就他一个人郁闷，这等不划算的事情他可不干。没有道别，随意的挥了挥手表示自己要走了，如他所料的宇文迟墨没有留他，另一个却在此时出声：“慕容同学……”慕容绝寒回头，白海怡依然是那么清清雅雅的站在他面前，就如同没有向他告白也没有被他拒绝一样的，落落大方，慕容绝寒不解的看着她，他与她本没有多深的交情，却偏偏被她爱上，无奈的等待着她说话，本以为直接了当的拒绝了她便可以不再来往，这女人……

“希望你还记得校规中明文规定了禁止校外斗殴这一条，当然我并不认为我能阻止得了你，但是至少请你在与人斗殴的时候别穿着青岚高中的校服，不然我作为纪检部长会很难给其他学生交代的。”慕容绝寒眼中的惊讶她看得相当分明，即便是心折于他，她也是自尊自傲的，那样低声下气的哀求，她此生绝不再做第二次，世人今后所能见到的将只会是清高自傲如白百合的白海怡。“还有一点，就算你考试成绩再好，出席数不够还是会留级的哦。”白海怡微微笑了，这样的她才是真正的她啊，同是九大世家之一，她本就不比慕容绝寒差，日后必要找到比慕容绝寒更出色的男人作为她的伴侣。

慕容绝寒惊异的挑眉，宇文迟墨在旁轻声窃笑，眉眼之间透露着淡淡取笑，慕容自然明白，宇文是笑他在白海怡面前“失宠”。发现慕容绝寒刺探的目光，宇文迟墨微微垂下眼帘，遮掩自己眼中明显的得意与取笑，怕有人恼羞成怒嘛。慕容绝寒苦笑摇头，没有一点同情心的男人啊，直视白海怡清澈的双眼，更多的是看清了真正的她：“知道了，白部长，今天就先放过我吧。”挥挥手，走开了。

　
白海怡看着远去的慕容绝寒，有点遗憾的想着，能被他爱上就好了，虽然是不被他爱上但她的自尊舍弃一次就已经足够了，再也不要有第二次。宇文迟墨轻拍她的肩膀，回头看见的是他理解的眼神，白海怡微微笑道：“谢谢，我想我并不比你或他失色，所以，放弃自尊的哀求他这种事我不会再做第二次了。”她也同样明白的，就因为她一直都看着慕容绝寒，所以看得格外清楚，他眼中一直离不了的身影，是属于宇文迟墨的。

宇文迟墨了然的笑着，抬头望天，落叶偶尔会在这片蓝天的幕布上舞蹈。
左明被林佳树拉着，快步跑过此刻有不少人在打球的运动场，横穿绿海散步道。时值初秋，绿海已变成了金黄色的海洋，午休时间从他们两旁的灌木丛中的喷头洒出了细小的水流，构筑成了一片水滴的顶棚。阳光照射下，如同璀璨的珠宝镶嵌在金黄色的底座上。脚下踩着的，是铺撒得很均匀的落叶，柔软蓬松，踩上去感觉非常舒服。左明留意着身旁人的表情，看不出一点伤心，但无论怎样看也绝对不是开心的神情。以为隐瞒下一切就能保护这个人了吗？左明微微叹气，没想到林佳树却在此时停下了脚步，侧头对他笑：“累了吗？那我慢慢走吧。”他依然体贴，即使现在他的心中一片混乱。

左明无奈的苦笑：“累倒不会，有空关心别人还是先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吧。”林佳树露出一副很奇怪的表情，左明伸手捏捏他的脸，“一脸若无其事，有谁能看得清心思缜密的你究竟在想什么呢？”林佳树在左明的眼睛里看到的表情轻松的自己，与刚才面对冯夷时的僵硬不同，此时的他终有余力隐藏起自己的愤怒。

“倘若我说我没事你肯定不信，那么，就拜托英明睿智的左明同学当我刚才是太饿了急着吃饭才跑开的吧。”林佳树无奈的回答，他心思缜密？会如此认为他的人，已多久没有出现过了。左明了解的拍拍他肩膀，不管是谁突然发现自己的人生发生如此巨大的转变都会无法接受：“现在还不能原谅他们吗？”正如冯夷所说，他们的确是为了保护林佳树，尽管方法有错但是本意是好的。

林佳树抬头看着水滴串联而成的屏障，阳光沉静的洒下来，水珠的流动在他脸上投射下班驳的光与影。放开一直握着的左明的手，微弱的叹息回荡在寂静的散步道：“现在的我，可以理解他们的做法，但却无法认同这样的行为。”左明即便关心这位朋友，但是却也想不出语言来安慰，以为自己被别人所喜欢，但事后却发现别人的好意是因为自己的身份，这样的事，难以认同。

入夜，冯夷慢慢的走回寝室，一下午都在无所事事，浮躁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他很明白自己是因为什么而变成了这样。只是暂时无法相信罢了，不相信自己居然会对一个无甚用处的人如此关心。关心则乱，他明白的，却无法不让自己心乱，耗费了一下午的时间处理学生会的公务，然而在离自己房间越来越近的现在，心却又不听话了。

自己开了门，面对的是一室寂静，林佳树房间的门边微微露出一线灯光，看来是在自己房间里看书呢。冯夷略微放心的叹了口气，这样也好，面对慕容绝寒时的冷淡面孔，现在他无力在林佳树面前苦撑。走回自己的房间，不开灯的躺到了床上，渐渐平缓的心绪，在看见那如潮水般摇曳不定的月光透过窗帘射进来的时候，又再度起伏不定。他想抓住一些什么，思考怎样打破他与林佳树之间的僵局，却是徒劳，就在这样的无力感中，冯夷慢慢合上双眼却是依然无法入睡。

宇文迟墨会成为冯夷的好友，多数是因为他的个性非常有韧性，即使知道他在人前笑脸迎人可内心其实十分冷漠也仍然愿意尝试与他交往。这种百折不挠的个性，可以说是宇文迟墨的优点，因为喜欢这种性格的他而与他成为可以分享很多秘密的朋友，这种感情的联系是相当稳定的。而慕容绝寒在很多时候对他而言都是“挑衅者”，他们在意着彼此的存在，并且认同对方的能力足以作为自己的对手，有时候了解自己最深的不是友人而是敌人，慕容绝寒是值得珍惜的对手，每每交谈总令他感受到挑战的快意。

人们总是会乐于亲近有着吸引自己特质的人，欣赏对方的才能喜爱对方的优点。冯夷现在所结交的朋友，大多都有着他所喜欢的特质，像林佳树这样平淡的人，如果不是与他长时间接触，想必是无法令他绝对“可爱”的，现在的冯夷，学会了认真去欣赏林佳树的优点，也许很少不够醒目也许不通过深层的挖掘就不会显露出来，可是，那尽管稀少可是确实存在的优点冯夷已经看得非常清楚明白。平淡而非平凡的一个人，总是乐观自以为不引人注目，时而会因为一些他无法理解的理由而暗自窃笑，时而又会小心翼翼得令他心生怜惜。若只是一个平凡的小可怜恐怕没人会对他产生欣赏之心，偏偏是他那极尽用平凡掩饰的狡黠眼神，让人看得惊心，有这种眼神的人怎么可能平庸？

不知道隔壁的人，现在在做什么？冯夷感受到的少见的浮躁情绪，在睡眠中渐渐沉淀下来……
天尚未透亮，青色的光线充盈着一种凌然的美感。这样的黎明完全呈现在冯夷眼里，醒得太早，赶上了这场壮丽的表演。云层慢慢变化着，悠然而随意，仿佛泼墨画般荡气回肠，偶如卷絮偶如纱影，眼见着这样美丽的自然变幻，冯夷想着，连昨日无法理清的好象也能理清了。他的心是透亮的，仿佛窗外一碧如洗一望无际的蓝天。

客厅里有轻微的响声，冯夷知道那是林佳树起床之后的活动所发出的。他也起床换好衣服来到客厅，正趴在沙发上吃早餐的林佳树眼睛微眯，看起来像还没睡醒。冯夷走近摇了摇他的肩，防止他把手中的牛奶倒在沙发上。他不会自恋的以为林佳树昨晚是为了他而失眠，不敢如此以为。果然，片刻清醒之后，林佳树不好意思的对他笑了笑，表情自然得仿佛昨天没有发生任何事。

冯夷有时候完全无法把握林佳树的心思，这孩子想的东西与他大不一样，然后就是这些差异才令他感觉有趣而无法不关心。有时候却又是单纯得把一切写在脸上，或许昨天的他真的有在伤心，可是今天他却能将它完全忘记，这种乐观近乎残忍的忽视了旁人的存在，对旁人的感情完全不在乎。“你就不想问问我们到底欺骗了你多少吗？”一点小小的怒火，彻底颠覆了冯夷一整晚的心理建设。是啊，林佳树不会为他失眠，可是他却为了林佳树而提前醒来。

终于，看到了那双墨黑的眸子里流露出的一点无措。冯夷明了，林佳树的内心并不像他所以为的那样若无其事。虽然是让他感到满意的答案，却因第一次从那双深静如潭的眼中读到了拒绝而愣住。当冯夷心中生起一丝不忍的时候，林佳树难得敏捷的翻过沙发靠背拿着书包跑向房门。没有丝毫迟疑的追了上去，冯夷凭借鞋帽柜拦下了他，还来不及说话，便见到林佳树双手抱头掩住耳朵，清清楚楚的拒绝铭刻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就连无言的唇畔都是冷冷的怒火萦绕不去。

冯夷无法言语，本想说出口的话都被他无奈的咽下，伸出阻拦的手臂仿佛有着自我意识，将林佳树紧紧圈入怀里靠在胸前，淡淡的香从发丝间传来，一种清爽的气息随着他的每次呼吸，涌进体内，溶入血液，成为了他的生命、他的生活的一部分。爱怜的抱着，这个小心翼翼不肯透露自己感受的孩子，像抱住了全世界，想要疼惜一个人的感情居然深入骨髓。冯夷无奈的，抱着怀里的人，抱着埋藏心底的秘密，无法说出口是因为，不想再次吓坏了他想要珍惜的人儿。

门在他眼前关上，然后是急促逃逸的脚步声。“今天一定会迟到啊……”冯夷无力的躺在沙发上，空虚的怀抱，空虚的内心。刚才还在的怀中人的体温，消失得极快，在放开手臂的后一秒，后悔也来得极快。冯夷回忆起刚才的拥抱，那人大概又被他吓到了吧，这两天的“惊喜”实在应接不暇，明明想着只要自己知道就好，不一定要让他知道的，却是来不及思考便已经低下头吻上那因怒火而越发檀红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