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角不是好当滴————声声慢

一阵电波的噪音，一片雪花之后是新闻演播现场，播放着今天拍摄的市政府各领导巡查水利局的新闻。明艳的电视图象在他们母子俩身后雪白的墙纸上投下了不停变换的色块，也投影在文华爰接近灰白的脸上，林佳树专注的看着他过去从来不关心的电视新闻，或者说是打破了被他母亲培养出来的不关心时事的习惯。电视里，看到了另一张相似的脸，林佳树完全不感到意外，新闻里那个神采焕发的女人悠然的听着下属们汇报，偶尔点头表示自己的关注。电视里的，是与自己身边这张苍白的脸完全不同的相似面孔。看着电视上打出的字幕，林佳树猛然醒悟的拊掌，原来这就是宁阳市长宇文华爰的长相，他该牢牢记住的。

他的母亲，现在应该称作“宇文华爰”的女人，哑着嗓子质问：“迟墨全都告诉你了？”一点不相信，更多的是不甘心，她隐藏了那么久的秘密，不过五年就真相暴光。林佳树思考时习惯性的侧了侧头，带着一分思考却是九分的可爱：“如果说你问的是关于龙脉，还有我以前的面貌这些事，我大体上是知道了，看妈你的反映宇文迟墨说的应该是真的咯，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和爸要合起来瞒我这种迟早会重见天日的事情。”

宇文华爰苦涩的笑了：“你以为我们想这样吗？傻儿子，五年前明明是你自己在车祸醒来后丧失记忆，就连你爸给你催眠都治不好你的失忆，假如你是真心希望就这样过平凡的生活，忘记你本应负担的一切荣耀和责任，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林佳树好奇的挑眉：“你们就一点也不介意我变成现在这种平凡庸俗的样子，还有笑着说‘没关系’的闲情？”宽容的背后，是爱还是冷漠？宇文华爰紧紧抱住林佳树，在这样靠近的距离内，清楚的感受到了她的紧张：“你以为我们真的一点都不心痛？我们最爱的优秀的儿子，在车祸中毁容失去意识在病床上当了整整两个月的植物人。你爸因为无法让你恢复到原来的模样而自责，这些年都把医院当做他的家了。那场事故中，最伤心的莫过于他，你难道还要来怀疑我们对你不是真的喜爱？”悲切的眼神在在谴责着他的没有良心，林佳树非常无辜的想着，他又没说什么，只是询问下经过而已啊。

回想起开学前住院时见到的一脸傻笑标准书呆子模样的父亲，帅是很帅啦，可是如果可以多关心关心除了医学以外的事情就更好了。居然连家都不回，看看母亲怨恨的眼神，林佳树觉得父亲实在欠母亲不少。推推老妈热情的紧拥，挣扎着抬头望天，这么大力的拥抱，莫非是将对老爸的愤怒都发在他身上了？“好吧好吧，我有空一定去医院把老爸拖回来，老妈你先放开我的脖子啊，快断气了啦。”居然放弃一切的人是他，而没有办法改变他决定的是他父母？追问下来，却发现原来是自己亲手造成了他对于真相一无所知局面，还能怪谁？哭都找不到地方啊。“宇文迟墨，真的是我侄儿？”心中难以释怀的疑问固然很多，不过还是这个最难化解啊！

看到宇文华爰点头，林佳树全身无力，为什么他的侄儿会比他还年长啊，太过分了！
林妈妈抱着爱子虚脱的身体，拍脸颊掐人中用力摇晃：“儿啊，你这是怎么了？迟墨他欺负你了？告诉妈啊，你别急着灵魂出壳啊……”的a49e9411d64ff53eccfdd09ad10a15b3

脚下的步行道上铺满刚刚落下的黄叶，周日的下午“主角”林同学带着一脸“疑似非典”的衰败表情返回学校。本来应该是他理直气壮的追问自家身世的情况啊，最后却变成了老妈的诉苦大会，逼得林同学最后也只好一起来深刻检讨林爸爸不顾家的行为。明明是老爸自己不回家为什么要连累他向老妈做检讨啊？事到如今，林佳树情愿回到没有问他老爸到底是什么身份的那一刻。有点不孝的想，说不定老爸不回家就是因为受不了老妈的哭诉吧。

黄叶从树上飘落下来，掉到他头上，带来了轻轻的触觉。到现在都还是很没有真实感呢，实在不愿相信电视上正直又可靠的“宇文市长”，和刚才还拉着他的手不放一直商量着十一国庆假期要去哪里旅游的是同一个人。抬起手敲敲自己的脑袋，不光是老妈老爸不象话，包括这么简单就接受一切相信一切的自己也是跳出正常人的范围之类呢，如果是普通人恐怕没有几个能接受自己一夕之间身份的巨变吧。“主角啊……”林同学身边的气流异常低迷……

“喂，小心一点！”
林佳树被近得像是在自己耳边的声音吓了一跳，一抬头隔着学校的铁门看到的是……
冯夷。迅速伸手穿过铁门的雕花栏杆揪住了他的衣领，用力往自己面前一拽，站在学校大门前发呆的林佳树便失去平衡的整个身体撞上铁门。如果说刚才是因为突然见到了不想见到的人而忘记该怎么逃跑的话，现在林佳树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这家伙绝对是在打击报复他，不信的人自己去找扇铁门来撞下试试！

正在林佳树头晕眼花回不过神的时候，靠着铁门等待疼痛散去的他意识到了在他背后非常近的地方有汽车加速呼啸而过，如果刚才不是冯夷突然拉了他一把，说不定他就会被那辆车撞伤。揉着现在仍然疼痛不止的部位，林佳树纳闷冯夷是不是以为自己跟他一样的耐打耐摔，拉他去撞铁门难道就不会痛了？还没有意识到，另一双手已经焦急的帮着揉他刚才撞痛的地方。“佳树，好一点没？还会很痛吗？”

听到冯夷的声音而抬头，印入眼帘的是他关切的眼神。林佳树在察觉到自己完全处在冯夷的怀抱之中时，立刻向后退了一步靠在铁门上，回应他的提问而摇头：“没事，刚才的车是怎么回事？”看看自己空荡荡的手臂之间，再看看林佳树略带羞赧的脸色，冯夷非常遗憾的叹了口气，然后回答：“你这次回家不是找伯父伯母问清楚林家的事情吗？怎么好象你还是没弄懂？”

不问还不觉得，林佳树想想刚才开得非常惊险的车和母亲在面对他时的反映。看来，她通过哭诉来分散他的注意力，为了继续隐瞒他某些事情的话，是完全有可能的啊！林佳树脸色立刻变难看，被人欺骗的郁闷之情点燃了他这段时间压抑的怒火。反手抓住冯夷的衣领，林佳树咬牙切齿的瞪着冯夷：“就是有你们这些神秘主义的家伙出现在我周围，才让我的生活完全变了样，真是想让你好看呢。”冯夷笑笑的拍拍林佳树的头，看着他这副模样毫不意外的令他觉得好象面对着气鼓鼓的黄金鼠：“佳树你想怎么对我都没关系啊，不过校门这儿人太多了，你要做什么的话容易引人侧目哦，我们还是回寝室商量吧。”看到冯夷一脸“真是好期待呢”的表情，林佳树怒火后续乏力，送开抓着的衣服立刻转身逃向宿舍。见到林佳树貌似对他的感情略有领悟，冯夷终于能够发自内心的微笑，不着急追上跑远的人慢慢走向宿舍，心头一直在担心的事情似乎已经迎刃而解，在这种没有任何事能动摇他的好心情的时候，他选择无视自己的笑容给周围所有人带来的影响。

冯夷打开寝室门时，看到的是原本坐在沙发上休息，但是在一见到他的人之后就开始坐立不安的人。无所谓的笑笑，紧张和害羞是对方应该学会的第一课，冯夷乐观的想着，至少在面对自己心仪的人时要明白脸红心跳是怎么回事吧。林佳树看到冯夷脸上的笑容，对于自己为什么非得要被他这样看笑话而感到很生气，然而在见到冯夷的笑容之后不可控制的脸红却更令他无助，自从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情之后，越来越容易受到他的影响。明明知道不是什么好现象，却无力回天的心情，令林佳树在火大之余不免沮丧。抬头看看冯夷似乎不急着跟他谈正事，眼看着他在自己旁边坐下，不可控制的身体本能促使林佳树做了个决定：“Stop，我去洗个澡，刚才跑回来跑太快了有点热，我换件衣服再谈。”冯夷不置可否的耸耸肩，看着林佳树迅速逃进房间里拿换洗衣物，与他妖狐会主身份相符的狡黠笑容浮上嘴角，从不否认自己的坏心，他不像慕容绝寒是只重视结果的人，一个有趣的追求过程更能令他得到享受。

　
很清楚自己没可能永远躲在浴室里，林佳树便非常迅速的结束了他的战斗澡，走回客厅时见到冯夷坐在沙发上边看书边等他。明明应该有听到他关门的声音，但冯夷并没有失礼的直接转过头来，而是就着背对他的姿势询问：“洗好了？要绿茶还是红茶，我两种都有泡。”林佳树对此有点感激，被人尊重所受到的感动超过他的想象，在经历那么多不尽人意的事情之后，在见过了那么多无视他的声音选择将真相告诉给他的人之后，冯夷的尊重无疑是最得他心的体贴。

林佳树走到冯夷身边坐下，选择了绿茶当做饮料，端茶杯时上滑的袖口露出了他刚才手腕撞在铁门上留下的淤痕。意外的瞧见了冯夷正在看的书是《心理学》，不太了解这门课程所以将疑惑的眼神投向冯夷。冯夷微微一笑，给予解释：“有些对于人性的分析很有趣，像是对笔迹分析的那一部分，以小见大的思想有借鉴的价值。”林佳树侧头思考，明了像冯夷这样身份的人，与其说是出于兴趣而去了解人心，不如说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而学习掌控人心吧。“最大的用处是分析一个人的性格，这种东西也会有趣？”尽管成绩不算多好，但仍然得承认自己其实是理科思维大脑，对于这种文科性的课程甚少接触。冯夷宠溺的看着林佳树，耐心的回应他的好奇心：“心理学的应用很广泛，犯罪心理学里对于笔迹是很重视的，由笔迹鉴定衍生的痕迹分析范围也相当广泛。”“痕迹分析？”又是一个不太了解的词语。

冯夷将书放在一边，接过林佳树手中的茶杯放到桌上，指指他手腕上的淤青：“就像这样的伤痕啊，也是分析的资料来源呢。”感觉有趣，林佳树挑眉追问：“然后呢？”冯夷笑着侃侃而谈，对于这个他最近产生了兴趣的学科有不少心得：“人们经常使用的一个比喻是皮肤上的皱纹显示岁月的痕迹，而像是这样的一般伤痕也可以分析出一个人的过去。留在皮肤表层的伤痕，很多时候都说明了一个人积极的想隐藏的秘密。”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指抚上林佳树的额头一侧，开学时林佳树曾经被校门口的路灯意外砸伤，而现在看来那道不轻不重的伤痕已经消失得完全看不见。“喂，你要摸到什么时候？”开始害羞，开始害怕，想要拍开冯夷的手，但是方便的一只手却被冯夷用另一只手握住。不好意思的笑笑：“如果可以，希望能够一直这样。”在林佳树变脸之前，冯夷笑着补上一句“当然是玩笑”，然而玩笑之下到底他有多认真，不用明说他们二人都知晓。

紧张的往旁边挪了挪位置，林佳树问：“诶，宇文说你所带领的‘妖狐’和宇文家交好，从左明口中我大概了解了‘妖狐’是干什么的，现在我比较想知道的，是你对于‘龙脉’林家的了解有多少。”想起刚才冯夷在校门口时对自己的提问，“我必须得承认，想从我老妈嘴里听到实话看来是比较困难的，她只是坚称我的脸会有这种改变是我自己的选择。”冯夷看到愁眉苦脸的他，溺爱的捏捏他的脸：“问不出来也不是你的错啊，宇文家可没有省油的灯，伯母不告诉你可能是怕你一下子接受不了吧。”听到冯夷的安慰，林佳树问：“接受不了？难道还有更冲击的？”冯夷无奈的看看林佳树找茬的表情，努力选择不会打击到他的措辞：“你开学前住院是伯父治疗你的吧，也许你无法相信，不过根据妖狐这些年收集到的情报，你父亲林千夜的退隐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林佳树仔细思考冯夷所说的“退隐”，这五年里他见过父亲不少次，但似乎所有能回忆起来的会面都是在医院里，地下三楼那间只有他父亲一人进行研究的白色实验室里。如果像他的母亲宇文华爰所说的那样，林千夜是因为某些不可知的原因而退隐不见家人，那每次接待他笑容满面的男人又是谁？冯夷别是想告诉他，他见过无数次的父亲是人假扮的，见过周文的易容术后他也渐渐承认这个世界上的确有人能有千副面孔。但他不相信自己，居然会连父亲都错认！

看到林佳树不敢置信的表情，冯夷知道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别想那么多，我只是想提醒你注意回想一下，和伯父见面的时候有哪些异常？”异常？林佳树嘲讽的笑笑，最异常的存在就是他这个在11岁之后彻底变脸的儿子吧。“我不知道你所谓的异常到底是哪样，在我看来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除了我父亲以外没有其他人活动的，和医院建筑面积等大的实验室，每次见到我都很开心而且十六年如一日疼爱我的父亲，每一样都是我熟悉的，我不相信这有什么异常。”林佳树反驳冯夷所说的“异常论”，当他听到慕容怀疑左明时，他很生气，而冯夷现在怀疑他的父亲则令他更加生气。

“就我所知，林千夜是出名的医学天才，无论内科外科都很擅长。你上次受伤住院，在你父亲的治疗下，被路灯砸伤的痕迹现在完全看不出来，而且通过我这段时间的观察，你身上几乎没有任何伤痕。一个十六岁的活泼少年身上没有任何伤痕，这件事本身就够异常了。”冯夷头痛的皱眉，一把抓住林佳树愤怒挥来的拳头。“混蛋，你观察了些什么啊！”居然知道他身上没有任何伤痕，林佳树担心自己是遇上偷窥狂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一个时间顺序问题，你没意识到么，你十一岁发生‘意外’昏迷了两个月，你的整形手术是在你昏迷期间进行的，也就是说你现在的脸并不是像你母亲所言是你自己的选择，而是‘别人’替你做出的决定啊。”冯夷认真的指出一些相互矛盾的信息，“而且，知道当年‘意外’经过的人和知道你父亲林千夜退隐原因的人，到目前为止都是零，就连妖狐和慕容家都无法截获与此事有关的情报。”

因为突然觉察到自己家族背后所埋藏的秘密比想象的还要多，林佳树脸色苍白：“那我怎么查，我老妈这次都没有说实话，那短时间内应该是不可能告诉我实情的了。”冯夷微微一笑，伸手揽住他的肩：“她不肯说，那就拿这些问题去请教伯父吧。”老爸？林佳树怀疑冯夷为了在他面前逞英雄而病急乱投医：“你不是说老爸那边更神秘！”冯夷得意的邪笑：“越是不可能的越有可能，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伯父不会告诉你实话，父子间这样相处可是不行的哟。”林佳树翻翻白眼：“是是，这世上就你和你家长辈相处得好，别人家都比不上你，行了吧。”冯夷宠溺的捏捏林佳树鼻子：“这种话，可别当我妈面前说，我家的长辈只剩她一个了。”似乎，越界了啊，现在不只是摸，已经被冯夷抱在怀里了啦！

林千夜所在的医院名叫“和平医院”，和上个世纪宁阳市最常见的无照经营那种路边诊所名字很相似，所以也有人怀疑和平医院的前身就是那写无照经营的路边诊所，但是没有人敢怀疑林千夜本人是“蒙古大夫”。置疑林千夜的医术，等于置疑当今气象万千医界的发展。站在和平医院门口，仰望那个耀眼的金字招牌的冯夷和林佳树。突然想起了这件事，冯夷说道：“虽然伯父现在不是院长了，但和平医院仍然是挂在林家名下的。”换言之，彻底颠覆了林佳树常年来一直以为的“老爸是普通的医生，老妈是平凡的公务员”这个观念。大医院的少爷，再加上市长公子，这样的身份他不主角谁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