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现在才问不嫌太迟了吗?没要事就不能找你?
太原顿时觉得自己像傻瓜一样,怒气冲冲地离开摄影棚。
"桩,他好象误会了,你还不追?"
"不碍事。"
"怎么可能不碍事?你不是喜欢他吗?这时候就别再逞强了,不快点追到手可是会被其它人吃掉的。"
桃山瞥他一眼,不太高兴他把自己的心事讲出来,哪怕他是自己分手多年的情人也不行。不过男子似乎不在乎桃山怎么想,继续催促他。
"还不追?我可不希望这误会传到我女朋友耳里,你别给我制造麻烦。"
是了,这小子有了女朋友呢。想想还真可惜,这么好的男人不该跟他分手的。
"这次就听你的,不过是为了你女朋友。"
"怎样都好。"他摆摆手,目送桃山连衣服也不换就直接冲出去。
"大原!大原!你等一下!"
大原听到后头传来的声音,反而加快脚步,发是绝不让对方追上。
那种人不用理太多!笨蛋也是有学习能力的!
"大原!"
叫多少次也没用!我是不会停下来的!
忽然听到一个钝声,他回过头,看到远处的一个细小人影跪在路上,便忘了所有坚持往回跑。
"你要不要紧?没事吧?"
对方待他跪下,瞬间伸手抓住他的外套领口,脸上摆出胜利的笑容。
"终于......捉到你了......"
"你......"
"不过......我可没骗你......我、已经很久没这么跑了......好喘......"
"我知道!"看他上接不下气的模样,要诬赖他也很难。"你追出来干嘛?不是跟那个人有约吗?"
"可是想想......"桃山深吸好几口气,等呼吸顺畅点才继续说下去:"我现在应该在意的人是你,不是他。"
听到他这么说的大原睁大眼睛,心脏紧张得频率加剧。他低头看桃山,尽量不要显得欢喜,免得会错意,让他气得想打人。
"哪,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足以迷惑人的凤眼瞄向他,嘴角轻扬。
"你希望是什么意思呢?"
"又来了!"大原气得大喊。"你可不可以不要跟我玩躲避球?我的脾气不好,脑筋只有一直线,不适合跟你玩太复杂的游戏!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这么简单的话说不出来吗?"
他已经快受不了了!拜托给他个痛快吧!
"是。"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能再欺骗自己,也下定决心勇敢接受事实,承认自己爱上桃山桩,为他吃醋,想跟他在一起,他就不能......咦?
"你......你刚才说什么?"
桃山笑得平静,大方地坐在地上注视着他。
"我说‘是'"
......答案是有了,可是这未免太简单了。
"......你说‘是'什么?"大原还是放心不下地继续追问,不自觉地贴近他。
忽然,一股引力把他往前拉,记忆中的柔软和味道触动他内心深处的弦,幸福得让他溶化。
"不知道这有没回答你的问题?"
良久,桃山停止亲吻,发出酥骨的低喃。
"......嗯。"
"还要吗?"
良知和快感在内心交战,最后良知败战。
"还要......"
桃山发出哼哼笑声,满意地闭起双眼。
"好孩子。"
清晨,久保田把耳朵贴在门上,探听另一边的动静,然后掏出钥匙打开门,迅速冲入。
"大原快起来工作--"
"怎么一大早就这么亢奋啊?你嗑药?"
"唉?你已经起来了?"
"连早餐都吃好了!"身穿毛衣长裤,一副随时可以出门的大原不屑地瞥一眼久保田,又喝一口咖啡。
"什么嘛,难得你还有时间慢慢吃早餐呢......"久保田笑着说,眼睛瞄到从大原房间走出来的人物,吓得嘴巴合不起来。
"嗯?久保田小姐,早安。"桃山亲切地微笑,走到大原身边。
"要咖啡吗?"大原问道。
"我自己倒就好。"
"这杯给你,我另外倒。"
"谢谢。"桃山接过马克杯,毫不犹豫地喝下。
一切都那么自然,好象他们早就是这种关系了。
"你......你们......"仿佛硬闯进来的第三者,久保田抬起颤抖的手,指向两人。
"嗯?一树你不是早上有工作吗?还不动身?"
"这就去。"大原将咖啡一口喝光,提起背包准备出门。"桩,你今天没通告吧?我工作结束后打电话给你。"
"好,慢走。"
"久保田,要走啰!"
"呃,那个......等我一下!"
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桃山桩会在大原家里?为什么他们会直呼对方名字?他们难道......
"大、大原,你和桃山先生......"
在电梯里,久保田壮起胆子,忐忑不安地问。
"我以为已经很明显了。"大原掩饰难为情地抬头看向发亮的数字,还没围上围巾的脖子有绯红色的斑印。
--谁来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久保田脸色苍白,想就此昏倒,永远不要起来。
至少在公司发现真相的前后时间,都让她睡下去。
承诺
夜,伸手不见五指。
伸二擦了擦脸,摸黑来到台前,点亮油灯。
明明连午饭都没吃,却丝毫不感到饥饿。
他取下眼镜,用手帕擦拭过后重新戴回,镜片却比之前更蒙眬了。
拿起油灯,他踏出疲惫的脚步步出书房,想就此回卧室就寝。
虽然妻子住院三年,伸二却从未察觉房子里只有他一人,也从未觉得空虚寂寞。果然,一旦真正确定妻子从此都不会再回来后,整个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
换好衣服躺下,却丝毫了无睡意。
先前在书房的椅子睡着,换来的是无尽的夜吗......
忽然,楼下传来细微的声音。
伸二倏地起身,睁大双眼望着黑暗,竖起耳朵倾听。
--果然有声音。
他披上外衣,拿着油灯放轻脚步往一楼走去,心里想着所有可能性。
该不会才和妻子告别,立刻又去会她了吧?
然而,心里居然一点也不感到害怕,只有紧张。
记忆中总是随手关上的客厅门此时开了个足够人侧身闪入的缝。伸二鼓起勇气拉开,里头却不见人影。
他不禁松口气,为了确定而步入,岂料有声音从背后传来。
"独自一人在家却连门也忘了锁,你太不小心了。"
站在门口的男人有高大的身影,穿著剪裁合身的黑色西装和大衣,在灯光的照射下居然有说不出的恐怖。认出来人,伸二张口,不敢相信他会出现。
不,也许他早料到他会出现了,只是不肯接受而已......
"你儿子媳妇们怎么没留下陪你?"
"......信一他们明天有工作......"
"这可是他们母亲的葬礼呢,难道就不能请假吗?"男人踏入客厅,略带困扰的凛俊脸庞进入灯光的照射范围。
伸二没回答。媳妇本要留下来照顾他,却被他婉拒了。
他望瞭望眼前的男人一眼,注意到他肩膀上的水气。
"外头在下雨吗?"
"啊啊,毛毛雨,下了好一阵子了。"
"先把大衣脱下吧。我去拿毛巾给你。"搭在肩膀上的手指触到冰冷的发尾,只怕这样下去就要患感冒了。
用比平常快些的脚步上楼拿了条干净的毛巾再回来,他已除下外套,放置在椅背上。伸二将毛巾交给他,随即打开火炉。
"过来这儿会比较暖活。"
他点头,走到伸二身边停下,眼睛不曾离开过伸二。
那是就算过了二十年依然让伸二难忘的眼神。担任教授期间,他就常用那眼神沉默地看着自己。曾有那么一度,他以为自己失去将永远失去那眼神了,没想到如今又回到自己身边......
"......现在晚了,你就在这住一晚吧。"伸二别过头,不敢再看。那漆黑的眼神仿佛能将人吸入不同的世界里,让人失去自我。
良久,男人才回答:"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让伸二暗暗松了一口气。
"那你先在这儿等等,我上去准备房间。"
"不用了,我自己来......"
"不,"伸二开口制止。"你等等,很快就好了。"
男人不再坚持,挑了面向火炉的沙发坐下,伸展自己的身体。看到在火焰的照射下浮现的线条,伸二不禁感慨地微笑。
他也不再是过去血气方刚的少年了。
寝室共有四间,伸二挑了在自己旁边的一间给他,却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
会不会让他误会什么?不过他也许早忘了过去的事也说不定。来探望自己只是一种对待老师的礼仪。一旦这么想,反而轻松不少,却也感到那么一点惆怅。
当时的自己已是经济学的教授,信一也上了小学,只是单纯地把伸二当成对经济学很感兴趣的优等生.无论是谁都没想过一位大学生会喜欢上比自己大二十几岁的教授吧,更何况两个还同样是男人......
想到自己有那么一段时间产生迷惑和背叛家庭的念头,伸二只感到无比羞耻。
都已经是那个岁数的人了,还像年轻人似的对爱情充满幻想。即使最后还是明确地拒绝他了,伸二必须承认,那拒绝的话语说出来并不容易。看到他瞬间露出的哭泣表情,听到他离开房间后敲打墙壁的声音,独自留在房内的自己并不好受。
真的没想到还有机会和他单独见面......已经是位能独单一面的男人了呢。
"鹿岛老师?"
"啊,怎么了?你睡不着吗?"听到他的声音,伸二连忙起身。他正拿着灯站在门口,身上穿的是自己的和式睡衣。
"不。"他进入房内,坐在床旁,温柔地看着伸二。"我以为我听到你在哭泣,果然没错呢。"
"怎么可能......"可是接下来伸二无语了。他伸出手,接下伸二眼角滴下的泪水,在灯光的下晶莹剔透。
"......让你看到丢脸的地方了。"伸二叹息。"不过你别担心我,我没事的。我对直子的事早有心理准备,只是稍微感伤一下而已。"
"鹿岛老师,你还记得过去的事吗?"
这问题来得太突然了,让伸二措手不及。他张口,却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然而,就因为他没及时回答,让对方猜透了他的心思。
"看来你还记得。"他代替了伸二回答。"那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什么吧?"
怎么可能忘得了?这辈子会对自己说那种话的人只有他一个啊!可是......
"都那么久以前的事了,你也不用去在意了。"现在两个人都不年轻了,他已从生涩的青年变成社会人士,对过去的少年轻狂也许只当成回忆,也许感到羞耻。而自己,只要记在心底就足够,不要求更多了。
"你以为我在这种时候来只是为了看你一眼吗?"他冷静地开口。"老师你一定以为我反悔了吧?以为那些只是我一时迷惑对你做出的承诺,可见老师你没很了解我。你以为我忘记了那承诺,还会千里迢迢地来看你吗?"
伸二当然知道不可能。二十几年了。这二十几年,他一次也没出现在自己面前,怎么可能会这么凑巧地在这时候出现呢?在直子下葬的这一天,这一个晚上,出现在绵绵细雨之中,二话不说地住了下来。
"当然。如果你已经改变心意,对我已经没任何感觉的话,我立刻就回房,第二天一早就离开,绝不再出现。"中年男人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我也不年轻了,这么一点忍耐还做得到。在这里,我只希望你老实地对我说,为这一切做个了断。"
伸二只觉得眼眶湿润。他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眼前的人为了自己,到了四十多岁依然单身,一听到直子去世的消息便赶到这儿来,他没办法,也没有理由拒绝他。
"......我已经不年轻了。"
"我不也一样吗?"他笑道。"我现在的年龄就和你当年一样哪。"
可不是。当年才二十几岁的他和才四十几岁的自己,谁也意想不到。
"再过几年我很可能就变成需要人扶持才能上厕所的没用老人。"
"就让我来照顾你吧。等我也老了,看你要聘请特护还是进老人院都没问题。"
微笑浮现在伸二脸上。
"我蹉跎了你的岁月,真对不起。"
"只要你愿意接受我,一切都值得。"
他真的没有理由拒绝了。
"直行,我很高兴你来了。"
谷川直行先是一怔,猜测伸二话语背后的意义。当伸二握住他的手时,他终于放松紧绷的神经,高兴地回握伸二的手。
--对不起师母,请让我代替你,继续照顾教授吧。
作家之死
太阳夕下时,山下彻惯性来到安上吉郎的家。
安土吉郎,被誉为最有成就的小说家之一,因喜好安静而选在略为偏僻的地区,居住在一栋有几十年历史的古老大屋。一位老人单身居住无人照应,总是让人不放心,可是无论山下和出版社编辑如何劝导,安土依旧坚守大屋,不愿搬离。
用手上的备份钥匙开了门,山下对里面唤一声:"打扰了"才进入。一关上门,玄关处陷入一片阴暗,看起来犹如无人居住。
"老师?"山下又唤了一声,依然得不到任何回答,他却习以为常。
不知艺术家是否都如此,孤僻的安土经常把自己锁在房内足不出户,房子的门永远锁着,只有身为徒弟的山下和责任编辑的山田拥有进入房子的钥匙,前来探望的时候顺便带曰常生活的必需品,收拾信箱的报纸等等。即使面对山下和山田,安土依然不多说话,只是默默坐在桌前写稿。
山下脱了鞋,先将手上的东西和背包放好,到厨房泡茶。料理台上有吃干净的碗盘以及残留茶渣的杯子,是山下昨天离开以前帮安土准备的料理。山下预定了今天帮安土和出版社做跑腿工作,所以连早午餐也一起准备好,看来安土虽然埋首工作,还是记得他所交代的话,记得吃饭。他嘴角微掀,把碗盘洗好放到一旁,用热水泡了一杯茶外加一份刚买来的点心,前往安土的工作室。
也不知这房子究竟哪儿讨安土欢心了。房子大是大,但设计不好,很多地方除了正午时候根本见不到阳光,尤其到了傍晚便觉得阴凉,冬天走在走廊上更是冷得牙齿打颤。
--是时候把火炉搬出来了。
虽然才末秋,这房子已起寒意。山下不由得担心安土的身体。
崇拜安土的山下从大学开始便拜安上为师,久而久之负责起安土的生活起居,如今已过六个年头。大学毕业后,他正式担任安上的助理,成为安土和外界沟通的桥梁。虽然故乡的家里人都反对,怂恿山下找份正当的职业领好点的薪水,纯文学系毕业的山下知道依自己的背景根本找不到什么好工作,倒不如待在自己喜欢的作家身边,偶尔帮出版社的忙更来得写意。
"老师,我进来了。"交代一声便开门,却不见一贯的熟悉身影在桌台前。山下内心一惊,将托盘放在桌上,同时看到旁边未完成的稿子。
有无数折皱的白色纸上除了一格格方块还有许多潦草的钢笔字和划过字的黑色线条。山下拿起几张看了看,闭起眼睛重新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