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探头出工作室,面对走廊又叫一声,依然得不到回答。这么一来,除了一间间房间搜寻以外别无他法了。
书房、卧室、浴室、客厅、会客室......随着时间流过,房子已暗得不开灯便无法前进,但仍没安土的影子。
最后,山下打开茶间的门,略带凉意的晚风迎面而来;是透过庭院传进来的。茶问内通到庭院的门正开着,可见庭院内染上夜色的草木。
山下缓缓踏入庭院,直直走向角落的松树。看到眼前的景色,他再也无法忍受,悲伤地皱起眉头。
安土穿著外出的和服、双眼紧闭地靠着树干倒在那里,手边倒着空白的小瓶子。
山下靠近身体、蹲下身捡起瓶子,上面没任何卷标,无法得知安土服用了什么。从冰凉的体温看来,应该是自己进入家门前的事。
"老师,为什么要这么痛苦呢......"
只有这一次,他说。
让他借用山下的构思,完成答应出版社的稿件好交差,他说。
他会好好补偿山下,绝不会亏待,他说。
结果那份作品大受欢迎,反而成为了套住他的枷锁,从此走不出瓶颈。
山下伸出手,轻轻触摸安土充满皱纹的脸蛋和白发,低下头哽咽。
--那是出自老师的手,还是老师的作品不是吗......
他呼气,泪水滴下脸颊。
--那种东西--老师你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啊。何必呢......
以答谢为由到高级餐厅吃饭的那个晚上,安土看着他的眼神总是带着恐惧、忌妒、悲伤,让山下根本无法好好享受那顿难得的晚餐。
也许他早该说清楚的,可是安土连看到那本杂志都不肯,山下也不好提起,只好当一切都没发生过,默默等待安土重新振作的那一天。
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老师,我根本不要什么补偿......我只想要您好好活着啊......"山下轻道。
他坐在安土对面,默默看着他直到停止哭泣。然后,他靠近安土,伸长脖子在安土冰冷的嘴唇上印上一吻--冰冷无比,和想象中完全不同。
又过了一会,山下擦干脸上泪水,起身走回屋内,用走廊的电话拨给编辑。
"喂,山田先生吗?安上老师他......"
安土吉郎,享年八十三岁。
夜风
"爸爸!爸爸!"
慌张的叫声响起,随即有些急忙但不失稳重的脚步声从远至近,房门随着脚步声的消失而打开,显现一张白净,但略带懊恼脸孔。
"怎么了?"
"有......外面有东西......"清紧紧抓着被单,表情欲哭带泪。他已经不太确定自己是害怕刚才看到的景象还是父亲了。
看到孩子害怕的神色,一般的父母都会先来安慰一番才去检查吧。但是清的父亲不同。只见他却不发一语地进入房内,越过清走向打开的窗户,探头到窗外张望,然后回头看向清。
"外面没东西啊。"
"可、可是,我刚刚听到声音,然后看到一个黑影。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很快逃走了......"
那黑影离窗户多靠近啊!要不是清早些发现的话,现在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了......想到这里,清害怕得掉泪。
父亲轻叹息,双手插在晨袍的口袋内,笔挺地站着看自己哭泣的儿子。
"别哭,你是男孩子吧?"毫无杂质的清凛声轻道。"你大概是做恶梦了。我不是叫你不要看太多那些没营养的电视节目吗?而且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我、我--"清不知如何回答,反复说了好几次"我"之后便没有下文。
虽然他没看过父亲发脾气的模样,但是想必很可怕.平常的父亲不但沉默寡言,而且经常面无表情,让人无法猜透他的内心和情绪。平常的父亲已让清够害怕的了,现下被父亲责问,他甚至开始责怪自己为何没看清楚就大叫,惹得父亲不高兴......
"你睡不着吗?"他又问。"要不要一杯牛奶?"
清连忙点头。
"过来。"
他伸出的手指漂亮修长,犹如一双经过特别保养的手,但是清知道父亲不是个会特意去保养的人。他的浴室里只有从超级市场买来的特价洗发精和香皂、抛弃式刮胡刀、牙膏、牙刷,再无其它。到朋友浩志家过夜时,浩志家的浴室东西多得放不下。但是浩志除了爸爸还有妈妈、以及上高中的姊姊,东西多是情有可原,而自己家只有他和爸爸两个。
清牵着父亲柔软的手,不敢用力,内心带有高兴。父亲知道他不敢一个人待在房里,所以才带他一起到厨房去吧!父亲虽然看似冷漠,却有温柔细心的一面,就像他的手一样。
清很喜欢牵着父亲的手,不过父亲说他已经九岁,不能老要人牵着,让清感到落寞。现在的父亲只有在偶尔带他到热闹的地方才会牵手,而这也是清最快乐的时候。
父亲带他来到厨房,在黑暗中熟悉地打开冰箱,将牛奶倒入小锅中,开小火慢慢煮着。他还不习惯太亮的光线,或是不想被弄醒,只借用抽油烟机的灯光来照明。
清坐在椅子上看着父亲纤细的背影,犹如置身梦幻,不敢开口破坏。
学校的老师很期待看到父亲的到来,总会找机会和他打招呼、寒暄一番,让身为儿子的清感到无比骄傲。他已经九岁了,知道老师,或是其它妈妈们对父亲的感觉。他还记得父亲第一次来校观摩,全班人都看呆了,老师还因为太紧张而频频念错字。第二天,全班同学都跑来跟他说爸爸妈妈们说他爸爸好看,连老师都对他别好起来,让清产生无比的优越感。
"喝吧,喝完就去睡觉。"此时,父亲把倒入马克杯的温牛奶拿给他。他接过,小心翼翼地喝。
"爸......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吗?"清小声问。
父亲的眉头皱了些许。看到这样的反应,就算他还没开口,清就退缩了。
"清,你要学会独立。已经九岁了,不能老依赖我,知道吗?"
"是......"清觉得沮丧,小小的头低得更低了。
"我会陪你到你睡着的。"
清默默点头接受。
他很想向朋友一样跟父亲撒娇,想拜托父亲让他一起睡,可是不行。父亲一旦皱起眉头,清便觉得害怕,什么要求都吞进肚子里去。尽管如此,他还是喜欢父亲,尽量做个父亲喜欢的孩子,让他高兴。
如果母亲还在的话会是什么样子呢?
清从小就没见过母亲。听父亲说,母亲在他出生后就去世了,从此他不再多问,父亲也不再告诉他任何和母亲有关的事,就连照片也没给他看过。
他也没爷爷奶奶,暑假都只待在家里,没到任何地方去。看到朋友们到乡下或其它地方去游玩,清只有干羡幕的份,可是他知道父亲工作忙碌,有时连周末都要回公司去,因此不敢强求。
仔细想想,凡是儿童应该有过的体验,清几乎没有。他没和父亲玩过棒球、没到过乡下游玩、没和父亲去过游乐园,就连被父亲严厉责骂的经验都没有......
"我把窗户关了吧。热的话就开冷气。"父亲将唯一一扇窗户开起,然后走来坐在床边。
虽然没有月光的帮助,已习惯黑暗的清可依稀看到父亲的轮廓,然后用记忆补全。也许父亲并没有对他露出微笑,但从手里透过的温暖足以让清觉得安祥。
"爸......"
"嗯?"
"你爱我吗?"
父亲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手力加重,把清的手紧紧握住。
"我爱你。"尔后,他用一贯平淡的声音说了。
单是这样,便足以让清高兴,内心带有一丝温暖。
"你安心睡吧,刚才的声音只是风声罢了。今晚的风有点强,可能有些吵。"父亲轻轻道。
渐渐坠入睡眠的清.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听到风声,不过他已不在乎了。
离开儿子房间,回到自己寝室的苏芳一关上背后的门,立即有声音从床铺传来:
"你儿子睡着啦?还陪他入睡呢,真是好爸爸。"
苏芳不愉快地皱眉。
不速之客此时正大剌剌地霸占他的床,脸上挂着嚣张的笑容。
"你来之前通知一声。我会开门给你进来,何必从窗口?"
"你会开门?只怕是给门加锁吧。我刚才只是一时弄错,跑到你儿子那去罢了。"
"我知道你是故意的。别吓坏小孩子。"
"不过几年,已经产生父爱了吗?真伟大哪。"黑暗里的人发出冷笑。"当年孩子出生不是嚷着不要他吗?"
苏芳皱着眉不回答。拥有孩子并不是他的决定,更不是他的选择。那个不负责任的女人以示威的方式诞下清,之后意外身亡,落得苏芳成为他唯一的依靠。
"那孩子看来很依赖你哪。他不知道你讨厌他吗?"
"这一切都不关你的事。"苏芳不耐烦地说,一边脱下外袍。"我要睡了,你没事就请回。"
把外袍放在椅背上的那刹那,一股强劲的引力把他往后一拉,害他倒在床上,随即立刻有种力将他压制住,不让他起身。
"干嘛这么生疏?我可是难得来看你呢。"男子放肆地压在他身上,在他脸上吐出暖热的气。
"把我抛弃九年的人没资格说这种话!"苏芳厌恶地别过头,躲过要落在唇上的吻。
男子先是一愣,然后发出冷笑。
"是八年三个月。可别忘了当初是谁在千钧一发之际从你手中救了那小鬼。"
身下的纤瘦身体一震,让男子知道自己的话奏效而产生想仰头大笑的冲动。
"如何,这八年来还有偷偷勒住他脖子的冲动吗?"
"别把我当成鬼!"苏芳愤怒地瞪他,动手想将他推开,无奈力不如人。
反抗还没几分钟,男人便顺利钳制他的双手,甚至动手拉下他的睡裤,连带内裤一起脱掉。
"住手!你想干什么!"
"旧情人见面不温存一番怎么行?"
"你再继续我就大叫了!"
"好啊,把你儿子叫起来,让我跟他谈谈他出生时的事吧!"
苏芳立即住口,连抵抗的动作也迟钝起来。
"真不敢相信......以前那么冷血的苏芳居然也有在意的人了。看来我的情敌出现了。"
"你胡说些什么......!"双腿曲至胸前,一个炽热硬物毫无预告地强行进入身体,令苏芳发出一声闷哼。
多么熟悉的感觉啊......刚认养清的时候,苏芳偶尔还会和不认识的男人翻云覆雨,不过随着曰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他甚至忘了自己也是人,拥有肉体上的欲望。如今被人粗暴对待,他竟然觉得怀念。
"好痛......"
"怎么了,你不是最喜欢这样吗?"
没经过润滑的秘所禁不起外物侵入而引起疼痛,恐怕是擦破了皮。然而男人只发出冷笑,毫不理会地继续挺进,痛得苏芳流下眼泪。他尽量放松肌肉,分散感官,配合对方的动作摇晃身体。
男人的身体犹如刀物,狠狠撕裂他的肉体,搅弄他的五脏六腑,思绪乱成一团。
这样是不对的......会吵醒清......虽然内心这么叫喊着,他依然任快感驾驭,下半身撑在半空,让男人在毫无安全措施之下深深进入自己的体内。
"你压抑什么?大声叫出来听听。"
"会吵醒清......啊......!"
"吵醒他不是更有趣吗?小鬼几岁了?给他来个性教育课程吧!"说着,又是一记狠劲,引得苏芳再次呻吟。"好好训练一番,以后你就不用烦恼外出找男人了。"
苏芳无力反驳。他茫然地凝视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孔,全身犹如燃烧般的滚烫,却舒服得让他不想抵抗。
在感官的驱使下,身体一次又一次的达到高潮,释放出浓浓的精液,鼻息充满令人陶醉的麝香味。
窗户突地啪啪作响。夜风吹动树枝,轻轻拍打着窗口,就像男人刚才出现时的情况。
苏芳无力地躺在床上,朦胧地住窗口外的黑影.灼热的吻一点一点落在他的胸口上,暗示另一场情事的展开。
"别......"苏芳发出细微的抵抗声。"会被清发现的......会被清......"
如梦的呢喃不久后埋没在夜风之中。
会在早晨六点半自动自发地起床,同年龄的孩子中恐怕就属清一个。
一起床,他便乖乖进行梳洗、更衣,半小时后来到厨房刚好是父亲准备好早餐的时候。然而,今天依照往例下楼,却见父亲仍在煎蛋,面包还在烤面包机里,水壶正好发出沸腾声。
"清?"发现呆立在门口的清,苏芳出声叫唤。"怎么了?快进来坐下。"
清回过神,道声"早安"后小心翼翼地走进,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苏芳将刚烤好的吐司放在他面前,又从冰箱里拿出优格和牛奶。
"蛋很快就好了,你先吃吐司吧。"
"是。"
这么手忙脚乱的父亲,清好象是第一次看到吧。虽然冷淡的表情和整装的外表不变,但是眼里的红丝隐约可见,脸色苍白。是他的错吗?
一切准备好的苏芳终于坐下来,一声不响地吃起早餐。
"爸爸......"
"嗯?"
"你不舒服吗?"
"没有。"苏芳淡淡回答。"只是昨晚没睡好。"
--果然是我的错!
清开始慌张起来,想道歉却开不了口。把他的神色看在眼里的苏芳无奈地叹气,伸出手本想摸他的头,却又临时缩回。
"别想太多。我只是被风吵得睡不着觉罢了。"
"是......这样吗?"
"快吃,不然要迟到了。"
清如梦初醒,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发现时候不早,赶紧把早餐吃光。
牛奶喝到一半,门口传来朋友的声音。
"爸爸,我先走了!"虽然很急,清还是乖乖地喝完牛奶才离开餐桌。苏芳没起身,只是对他点了点头。小小的身影像兔子一样奔出厨房,门口随即传来小孩特有的稚气声,然后陷入沉默。
苏芳靠在椅背上,仰头叹气。
无情的男人将他蹂躏一番后,抛下昏厥的他无情离去。虽然一切如梦,但是身体的痛楚和房间的凌乱在在提醒他昨夜所发生的事。
他们从来没好好分手过,就像他们没正式说过要在一起一样.那个男人会像昨晚一样,突然出现在他眼前吧!
到时候的他又会变成什么模样呢?
放下为了提神所泡的咖啡,苏芳恢复冷凛的脸孔,出门上班。
看似微小的夜风吹落一地的树叶,只怕要收拾好一段时间吧。
圣诞节的回忆
二000年十二月二十四曰的早晨下起微雪,是个适合圣诞节前夕的天气。
安德鲁李安梳洗完毕后,将白色的衬衫、炭灰色长裤、黑色毛衣一一穿上,缠绕着双手的黑色围巾给予温暖,平静地坐在窗边观赏外面的雪景。
"他们应该要到了吧?"中年的护士小姐望向时钟,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
"是呢。"安德鲁礼貌地对她点头微笑,随后继续望向窗外,看着熟悉的三个人影经过中庭,向这栋建筑物走来。"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五分钟后,一个才一百公分的小人儿先行进入房间,直冲安德鲁的怀抱。
"爷爷,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兰斯。你又长高了呢。"安德鲁眯起淡蓝色的眼眸,露出慈爱的笑容。
"兰斯,都叫你不要跑了!要是撞到人怎么办?"接着进来的是安德鲁的独生女,米雪尔,后面跟着结婚多年的丈夫马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