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江山之随江 卷三、四————妄起无明

作者:妄起无明  录入:08-02

“其实……朕也是这么想的。”

陈远转过身,抱住了司马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都说你绝顶聪明,可依我看,其实你才是天下最傻的人。”

“之遥。”

“嗯?”

“你说,朕害死过那么多人,死了的话,会下地狱吧?”

“没事,有我陪着你呢。”

“你出兵杀敌,都是朕让你去的,你还救过很多人。你应该会去极乐净土吧?”

“怎么会?再说极乐净土要是没有你,对于我来说,跟地狱又有什么区别?我会一直跟着你的。”

司马昀从侧面扬起脸,陈远低下头,轻轻吻上了眼前柔软的嘴唇。

第九十四章:大江

第二天一早,五个人继续沿着峭壁间的小路慢慢向山下移动。快到傍晚时,他们终于走出穹明山,来到了山下分往三个方向的岔路口。司马昀问这三条路都是通往哪里的。包一言说:“往东是通向穹明山北坡,往西能到樊阳,往前,就是往北,是江边。”

司马昀想了想,“过了江是哪儿?”

“颖县。”

“那看来只能去过江了。”

“为什么不去樊阳找救兵?”陈远不解地问。

“朕下了旨让李显光去穹明山助朕捉拿王兴,可他却一直没有动静,所以很可能他已经投靠王兴了。樊阳不能去,走吧,咱们往北走,希望到那儿能找到船。”

“皇上!”郭进喊了一声。

“怎么了?”

“嗯,昨晚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我们都觉得微臣的身形跟皇上最像,所以我想皇上应该跟微臣换一下衣服。这样要是王兴的追兵追过来,咱们分开跑,可以分散一下他的兵马,也许到时候他就不会去追皇上了。”

司马昀定定地看着郭进的眼睛,“你不怕死吗?”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微臣愿意为陛下尽忠。再说……再说没准儿王兴抓住我们,发现追错了人就会扔下我们不管也有可能。”

司马昀低下头不说话。

杨材、郭进和包一言一起跪下了。包一言说:“皇上,小人乃一介草民,不懂什么尽不尽忠。但是我知道,如果咱们五个一起被人追上了,那肯定一个都活不成。可如果让郭进装成皇上,咱们分成两路跑的话,也许咱们都能活下来,也许只有皇上和陈将军能活下来,但那样总还有个希望,不是吗?”

“好吧。”司马昀点了点头,“换。”

换好衣服后,他们沿着通往江边的路开始一直向北走。就在快看见大江,甚至已经闻见了江水的潮气的时候,陈远突然停下了。然后他趴在地上,听了一会儿之后,一下子跳了起来,“不好!有马蹄声,从东面来的,应该是王兴的人!”

另外四个人立刻紧张起来,包一言说:“皇上!咱们按计划分开逃吧?”

司马昀抿了下嘴唇,“好吧。你们向西,朕跟之遥向北。记住,要是能逃到樊阳就马上找平民的衣服换上,李显光不认识你们。”

“微臣遵旨!”郭进和杨材一起跪到地上磕了个头,便起身跟着包一言一起向西跑了。

陈远则拉起司马昀继续往江边跑。

王兴带着一千多人追过来之后,很快就发现了已经分成了两个方向跑出了挺远的五个人。身边的人问怎么办,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往西的应该是皇上,陈远一定跟皇上在一起。”说完他又转头往北看,“但是这两个人也不能放过。”于是,王兴派了二百人向北追,自己带着一百名弓箭手和剩下的人往西去了。

司马昀跑得慢,跟陈远很快就被王兴的人追上了。二百个人将他们团团围住,司马昀拔出了剑,陈远把枪往地上一撴,“都是大晋的将士,你们别逼我大开杀戒!”

听说过陈远的威名,一时没有人敢轻举妄动。那些人互相看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带头儿的突然喊了一声:“王大人有令:得陈远首级者,赏黄金千两!”

他话音一落,其余的人立刻一起策马朝陈远和司马昀冲了过来。

陈远把枪杆向旁边一踢,一只长枪便抡了出去。一阵飞沙走石,银影四射,顿时战马嘶鸣、人声哀号响成一片。很快那二百人便成了陈远的枪下之鬼。

司马昀收起剑看陈远,“没事吧?”

“没事,多亏追来的人少。快走!”

陈远拉起司马昀又跑。

王兴带着人向西追了一会儿,就在他们马上要追上前面的三个人的时候,他突然把马勒住了,“不对!中计了!这三个人一般高,陈远不在其中!”说完王兴立刻掉转了马头又往回追。

陈远和司马昀终于跑到了江边,并看到了一个正在划船的船夫。陈远马上开始大喊:“船家!过来!我们要过江!”

那船夫听见了喊声,开始把船朝他们摇过来。

司马昀看着湍急的江水说:“要不……咱们游过去吧?”

陈远看看司马昀,“皇上忘了吗?我不会游泳。”

司马昀一下子笑了,“对了,你还曾经险些淹死在沐芳殿。不过,要不是水这么急,朕可以带你游过去的。”

陈远也笑了,抓住了他的手。两人又一起翘首朝着江面看了一会儿,船夫才把船靠了岸。

“你们有钱吗?”船夫问。

陈远从和院来,司马昀从宫城来,身上自然都没有钱。陈远灵机一动,一伸手扯下了司马昀腰上的雯玉,“这个行吗?”

“不行!”没等船夫伸手接,司马昀便一把将雯玉抢了回去。然后他把剑从腰上摘下来,“这个吧。”

那船夫接过剑看了看,“这上面的装饰……是金的?!”

“对,你快点儿让我们上船吧!”司马昀很着急地说。

“好好好!你们上来吧。”

陈远跟司马昀上了船。船夫说:“二位坐稳喽!开船……”

嗖!一支箭飞了过来,正中船夫的胸口,他应声倒进船里。陈远和司马昀一下子站了起来,他们顺着箭的来处朝岸上看过去:无数的箭簇已经瞄准了他们。

王兴骑着马从弓箭手的后面走到了岸边,“皇上,把陈将军交给微臣吧!”

“你休想!”

“把他交给我。微臣不会伤害皇上的,臣护送您回宫!”

“王兴!你已经犯了欺君谋逆之罪!立刻让你的人马速速撤回,日后朕还可以看在王烈和明嫦的情份上饶你不死!”

“哼哼!皇上是出了名了的有仇必报,斩草除根。微臣怎么敢相信皇上的话?”

“哼!你以为你串通了司马赦,逼朕退位就可以让太子继位了吗?司马赦想的是自己称帝,根本就没你什么事儿,你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吗?”

“微臣当然知道定平侯是在利用我,但这种事情,皇上应该比臣清楚,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我只需要他出面废黜皇上,接下来该怎么做,微臣心里自然心里有数,不必皇上费心。臣现在只请求皇上能交出陈远。”

“朕要是不答应呢?”

“那……皇上可就别怪微臣的箭不认得您了!”

“你敢弑君?!”

“那也是皇上逼的!我再问最后一遍:皇上当真宁可跟陈远一起死吗?”

“你死心吧。”

王兴一扽缰绳,一边往回走一边开始下令,“弓箭手!预备!”

司马昀抬起头去看陈远,陈远也正低头看着他。

“之遥,捏住鼻子。”

陈远点点头。

王兴走到了弓箭手身后,“放箭!”

陈远和司马昀纵身一跃,拉着手一起跳进了江里。射向他们的箭在失去了推动力之后,纷纷落到了水面上。

没有听到想像中的惨叫声,王兴惊诧地转回头,“人呐?!”

“跳……跳水了。”他身边的一个人回答。

“什么?!跳水了?!”王兴立刻气急败坏地跳下马,朝江边跑过去。他趴在岸边看了一会儿,眼前却只有不停地哗哗流淌着的江水自西而东滚滚而去。

“来人!向水里放箭!”

几个弓箭手跑过来,开始一起向水中射箭。可所有射进水里的箭都在箭羽还没有完全没入水里的时候就又都急急地浮了上来,继而就全部无力地随着江水流走了。

天就快黑了,王兴狠狠地在地上捶了两拳,“来人!给我下去找!”

“可是……大人,这水……太急了。”旁边一个人小声说。

“皇上都能跳!你们也得给我跳!”王兴已经暴跳如雷。

没办法,几个水性好的卸了铠甲先后跳进了水里。结果,有几个人再也没上来,上来的也都说江流太急,水下什么也看不见。

最后王兴带着人在岸边守了一天一夜,又沿岸打捞了三天,直到把惠长庭的鳞军都等来了,他也没能再看见陈远和司马昀的踪影。

第九十五章:归处

惠长庭歼灭了王兴的全部人马之后,将王兴在江边就地斩首了。然后,惠长庭留下一些人继续寻找陈远和司马昀,自己便又带着鳞军折往了竹县去支援周括。

半个月后,司马赦在陨汐兵败自刎,其子司马敬轩被收押狱作监,后被削爵流放至原东凉挹娄一带。

又过两个月,惠长庭、吴虎、周括在荥郡会合后,先后收复了竹县、崎邱、复水等地,最后将杨成反军全部剿灭,杨成被乱箭射死。

此后一年,朝廷无数次派人到樊阳至颖县的大江两岸沿途寻找,却始终没有陈远和司马昀的下落。

至太和二十三年年末,年仅五岁的太子司马德昫继位,年号兴明。紫菱改称皇太后。许颜、陆长铭为辅政大臣,周括总揽京中军事。吴虎、惠长庭各回原驻守要地。包一言成了和教唯一幸存下来的人,后在朝廷的资助下回到穹明山重建和院。郭进和杨材都被提拔为了中郎将。

三年后,朝廷下令停止寻找司马昀、陈远和陈晃。追司马昀为明武孝成皇帝,陈远为圣武大将军。

兴明三年,初夏,鳞州。

这天云七陪惠长庭到阢城办公事。一进太守公牙就看见几个捕吏正往院子里推搡着一个人。惠长庭没在意,绕过他们继续往前走。这时他听见身后一个少年的声音说:“你们别冤枉好人!那不是我偷的,那个本来就是我的!”

惠长庭一时好奇,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惠长庭当时就愣住了,那个正大喊冤枉的少年长得实在是太像一个人了。站在旁边的云七也看出来了,抬手推了惠长庭一把。

惠长庭心领神会,马上走过去问是怎么回事。捕吏头儿一看是惠长庭,赶紧换上一张笑脸,“哟!是惠将军。没什么事,就是这个小子偷了东西拿去玉器店销赃,被店掌柜发现报了官。”

“我没偷东西!那不是我偷的!”少年还在喊。

“他偷了什么?”惠长庭问。

“就是这个。”捕吏头儿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儿打开了,里面是一块玉牌。

“这是……”惠长庭僵住,“这不是……”

“你看!惠将军都看出来了。这个一看就是宫里的东西,怎么会是你这个穷小子的?!”

惠长庭一把抓过玉牌:上等的白玉,正面刻着“出入”,背面是一个“御”字。

“惠将军,没错吧?是宫里的……”

惠长庭不再理那捕吏头儿,转身走到被押着的少年面前,“你……你是晃儿?!”

听见惠长庭说出“晃儿”两个字,那少年先是一哆嗦,接着他用力向后退了几步,“不!我不是!”

惠长庭上前两步,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晃儿,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长庭叔叔,你小的时候,我去过你家。你还说要跟我学射箭,你忘了吗?!”

少年瞪着惠长庭看了一会儿,突然不顾还被拧在身后的胳膊拼命挣扎起来,“我不是晃儿!我不是晃儿!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惠长庭用力按住他,“晃儿!你怎么了?!我们找了你这么多年……”

云七过来了,拉住惠长庭,用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比了个砍头的动作。这惠长庭才反应过来,他可能还以为他们找他是为了要杀他。于是赶紧说:“你被吉儿骗了!皇上从来都没说过要杀你!”

少年停止了挣扎,瞪着惠长庭,“你说什么?”

惠长庭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对捕吏头儿说,“他是惠某故人的孩子,这玉牌不是他偷的。人我带走了,改天我会亲自来跟太守大人解释的。”说完惠长庭拉起云七和晃儿就往外走。

捕吏头儿傻傻地看着他们走出了公牙大门,才一拍脑门儿,“晃儿,陈晃儿!原来是他!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前几年到处都有带他画像的告示,可不就是他嘛!”

惠长庭和云七带着晃儿回了陵山,路上跟他说了他当年离开宫城之后发生的事情。然后问他这些年都在哪儿了?怎么过的?

晃儿擦擦眼泪,说:“那时吉儿说皇上救活我是因为爹他投降了,皇上怕他带兵打回来,是要用我威胁我爹,我早晚都会被杀。还说如果我留在宫里会害死爹的,所以我娘才想掐死我。

吉儿跟我分开的时候把出宫的玉牌留给了我,说也许我将来能用那个证明自己的身份。他还让我永远都别再回建康,也不让我去找爹。

这样我就只好一路朝西北的方向走。为了躲避官兵,我白天睡觉,晚上赶路偷东西吃,而且从来不敢走城里的路。等到了阢城南村,我因为太长时间没吃过东西就饿晕了。

后来我现在的养父救了我,他没有妻子,也没孩子。听我说了自己的遭遇,他就收留了我。之后他进城的时候也看见过找我的告示,见赏金那么高,也以为官府找我是为了杀我。所以有人来家里搜查的时候,他都会把我藏起来。

几年前,听说父亲、祖父和外祖父都已经死了,我想就这么隐姓埋名地过一辈子算了。虽然家里穷,但是怕暴露身份,我从来都没想过卖那玉牌。可是前几天养父病了,实在没钱治,所以……没想到那玉器店掌柜竟偷偷派人去报了官。”

听他说完,惠长庭和云七一起叹了口气。惠长庭说:“行啊,不管怎么说你还活着,这就好。你别走了,留下吧。”

“可是……”

“你的养父我会派人去接来的。你把家里的位置告诉我就行。”

惠长庭的手下记好地址,领命走了。惠长庭又说:“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出了惠长庭和云七在陵山的住处,过了一个山头,又穿过一片树林,晃儿眼前出现了两座无名墓碑。

“这是……”晃儿看惠长庭。

“令尊和皇上的陵墓。京城皇陵还有两座,但那两个是衣冠冢。这两座墓里埋的是皇上的剑和你父亲的枪,当年我杀了王兴之后收缴的。我想,跟在尔虞我诈的京城比起来,他们应该更喜欢山清水秀又有好友相伴的陵山吧。”

说着惠长庭跪下了,云七和晃儿也跟着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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