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不可!”青衣人尚未发话,身边一中年校尉忙反驳道,“素来听闻南司玥阴险狡诈,诡计多端,此次与南司璃内讧,实属突然,依我之见,我军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哼,胆小怕事,岂是我西岚人的所作所为?”那人不悦,又道,“常言道,兵贵神速。如若不趁现在将南司玥拿下,只怕夜长梦多,难保不被他想出别的诡计来。”
“话不能这么说。”中年校尉拦住他,好生劝尉道,“虽说他二人不和是众人皆知之事,但那南司璃尚未走远,如若我军如此迫不及待进攻,只怕中计……”
“够了!”那人打断他,语气甚是不耐,“我秦津做事,向来不喜欢婆婆妈妈!你们怕那南司玥,我可不怕。你们不去,我去!”顿了顿,见中年校尉吃鳖,暗自得意,又转头对青衣人道,“大哥,我这就领八千精兵前往,定要生擒南司玥。”
“哼,就凭你?”青衣人抬头,鼻梁上的刀疤异常狰狞恐怖,“好,你倒是说说,你要如何生擒南司玥?”
“我……”秦津顿时语塞,这个问题,他还从来没有考虑过,思忖片刻,又道,“我不管他有什么通天本事,总之我去把生擒回来就是了。”
“哈!”青衣人一拍桌子站起身,讥笑道,“你别忘了,上次你射一只老虎,足足用光了五只箭!你有什么本事生擒南司玥?”
“我……”秦津被激,脸涨得通红,大喊,“为什么你总是不相信我!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会把南司玥抓回来!”
一旁听他二人争执的华发老者缓缓开口道:“要生擒南司玥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真的?”秦津闻言,立即喜上眉稍,用眼角瞥了瞥青衣人和中年校尉一眼,道:“军师快说,有何方法?”
华发老者不慌不忙,捋捋胡须,道:“南司璃出走是事实,但恐防有诈,不如先派少量军力将之拖住,以防万一。至于南司玥那边……”老者停下来,看了看青衣人,捻着胡须来回踱两步,又道,“南司玥或许并未有传言中那么可怕,他使的武功高深莫测,但也一定有破解之法。我们只要找出破绽,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那要如何做?”
“秦将军忘了上次设埋伏时,是谁帮了大忙吗?虽然上次并未得逞,但不能不说,那人提供的信息,绝对很有价值。”
“那个北泶人!”秦津一声咆哮喝断他,厉声道,“要我向那个北泶叛徒低头,办不到!我绝不会低声下气去求他!”一想到上次那人趾高气昂的样子,心中怒火就像被油浇一般旺盛。
青衣人哧笑一声,随即又冷冽说道:“不是让你去求他!不过是彼此各取所需罢了!”
“各取所需!我西岚为什么要帮他!”秦津忍不住怒吼,“我秦津又为什么要向一个叛徒求所需!真是荒谬!”
“那你还有别的办法吗?”青衣人瞪着他,眼里全是嘲讽。
“没有办法也要去!我就不信他南司玥是神,我会攻他不破!”秦津彻底被激怒,信口开河道,“我定会将他生擒!如果我抓回南司玥,大哥可否能对我另眼相看?”
“你不是他的对手!”
“如果!”
“如果……”青衣人转转眼珠,一笑,悠然道,“哼,好,我答应你!”
秦津点点头,道:“我希望到时大哥能记得自己的承诺。”言罢不再顾众人反对,径自点八千精兵向瀿河谷进发。
第二十五章 役
秦津率八千精兵进入瀿河谷。一路并未见北泶军出入,四周也寂静得很。饶是勇武如他,也不由开始揣测这其中缘由。是计,还是其它,答案不得而知,他只有小心翼翼向北泶军营挺进。
此刻的阳光灼热地洒在地面,暑气让树阴下的知了声嘶力竭地鸣叫,那高亢的声音直让人听得痛不欲生。秦津不甚耐烦,抹了一把额上的汗。
“妈的,这么热的天,连阵风都没有!”秦津以手当扇,狠狠扇了两扇,却是一点风也没有,不由大声咒骂。
说也怪了,路边的草丛,却是无风自动。秦津立即警觉,伸手张弓。果然,一阵声响过后,草丛里跃出数个北泶兵。
“哼,就凭你们几个人,也敢来爷爷手里送死!”秦津冷笑,引弦拉弓,数箭齐发。身后精兵亦是发起进攻,不多时便将北泶兵消灭殆尽。
正欲离去,却听得对面山上一阵呐喊,方知这才是北泶军主力。所幸多半的北泶军已随南司璃离去,剩下的虾兵蟹将,不足为惧。当下也不惊慌,沉着应战。只不料北泶来势凶猛,且此地地形不利,待到将北泶兵击退,己方亦是损失惨重,留下的不足五千人。
北泶兵蜂拥而退,来得凶猛,去得也凶猛,如若不是满地的血水和尸体,秦津断然不会承认,适才双方经历了一场小规模战役。南司玥,果然有些手段!但,倘若他以为这样便能让自己知难而退,那也未免太小看他秦津了。
秦津擦掉脸上血水,下令追击。北泶大营近在眼前,岂能放过这大好机会。再者,他可是向大哥撂了狠话,定要生擒南司玥,如此空手而回,定然会被大哥再次耻笑。他秦津不是胆小之人,他就不信,南司玥还能使出什么诡计来。
西岚精兵依然向北泶大营前进。沿途竟未再遇阻碍。
“哼,”秦津不禁得意道,“看来南司玥也知气数已尽,无计可施了嘛。”
北泶大营一片破败光景。偃旗息鼓,不见半个人影。
逃了?
秦津一挑眉,正要命人去追,却突闻主帐里传来清脆琴音。这琴声铿锵有力,带着强烈的穿透力,似要把背后的山体也凿出洞来。细细一听,正是一曲《十面埋伏》。秦津虽是不通音律之人,但这一瞬也恍然失神。眼前似乎迎面奔来千军万马,黑压压的箭矢对准了他,眨眼工夫,他便万箭穿心,落下山涧。
秦津猛然一震,陷些从马上坠落。
幻觉!
南司玥的琴声竟让他无端地产生幻觉。此人,果然厉害。
秦津一身冷汗,连忙翻身下马,站在营帐外举足无措。进,还是不进?不进,便抓不到南司玥,无法向大哥交待。进去,恐防有诈,如若里面真有万箭对准了他,那可又如何是好?
犹豫之际,举目四望。晴朗的天空万里无云,没有风。树不动,草不动,幡亦不动。四下里一派祥和景象。琴声依然在响,越来越急速,显得焦急和不耐,似在催促他前进。秦津侧耳,越听,便越生出一丝恐慌来。
良久,秦津摇摇头,暗自好笑,又为方才的窘迫懊恼不已。他这边人多势众,难道还怕他一个南司玥不成!
想着,率先掀开帘子跨了进去。
“哈哈哈,”他笑道,“南司玥,你以为学孔明唱空城计我就怕你了么?”
南司玥坐于琴后,淡淡扫他一眼,不答,依然不紧不慢弹琴。从容的模样,直让秦津瞪直了眼睛。
天下,竟有此等美人!难怪大哥一再表明要生擒此人。
美人不说话,秦津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了。只静静站在一旁,等着他把这一曲弹完。
如此过了半柱香时间,一曲终了,余音绕梁。南司玥抬起头,轻轻一笑,道:“我以为来的会是左青木。”
“哼!”秦津自知方才失态,甩开头,不再看他。
南司玥又道:“《十面埋伏》,好听么?”
“好不好听,又如何?你以为我会中了你的幻术吗?不过雕虫小技罢了。”
南司玥不怒反笑,耐心解释道:“不是幻术。只是普通的琴声罢了。”
“那又如何?”
“没什么。”南司玥站起身,缓缓道,“你不觉得,你现在的处境和这曲意很像么?”
“哈!”秦津长叹一声,忍不住轻蔑道,“真是很像啊!不过,主角是你不是我!”说着,得意地看了看身后,几千精兵正将营帐围了个水泄不通。
南司玥不急不躁,却是摇头长叹一声。秦津更加得意,以为他很快便束手就擒,却不防对方突然手指轻抚,在琴上划出一道破音。霎时后山上传来呐喊声,密密麻麻的北泶兵从山坡上冲下来。
秦津冷笑,道:“南司玥,你未免也太急躁了些。我西岚,还有一万大军向此处赶来。你区区几千人,要如何敌我?”
“是吗?那还真是对不住了。”兀得,帐外一人高声叹息。一道水色长虹猛然落下,在重重西岚军中生生劈开一条血路来。
南司璃站在人群后,放肆笑道:“那啥?真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那些人是来找你的,已经把他们尽数解决了。”他的身后,千军万马正破尘而来。却是北泶军。
秦津顿时胸口一窒,大呼上当。南司璃,他竟然没走!原来他二人的内讧都是诡计。他们这是存心要做戏给外人看,才打闹得如此惊天动地,而自己竟笨得不听大哥劝告急切切地前来送死!一路上出现的北泶兵,也只不过是南司玥要他深信,北泶正在负隅顽抗,从而诱他深入罢了。如此一来,自己更是中了圈套而不自知。
“混蛋!南司玥果然诡计多端。”秦津大急,忙拔剑向南司玥扑来。
南司璃亦是大急,凌空一跃,落在南司玥面前挡住这一剑。
“璃,小心。”南司玥轻声嘱咐。
南司璃点点头,随即与秦津纠缠在一起。帐外两军亦是混战。嘶喊声一片。
南司玥复又坐于琴后,激昂的音符从指间流出,瞬间山体崩塌,大石截断了敌军退路。西岚兵个个急红了眼,厮杀得更加猛烈。
而营帐内,帐顶已被南司璃的剑气撕裂,天光泄了下来,映在秦津脸上,更显出他的焦躁不安。
数个西岚小将冲了进来。见秦津和南司璃斗得难解难分,便毫不犹豫扑向南司玥。南司玥手指一顿,正要发力,却见南司璃身形一转,扑到他面前将敌剑挡下。而这一挡,便将自己的脖子暴露在了秦津的冷剑之下。
“璃!”
第二十六章 别
“到此为止了!”秦津大喝一声,长剑指向了南司璃的脖子。
“璃!”琴声嘎然而止,南司玥猛地站起来,手指一转,就要对秦津动手。
“别动!”秦津迅速伸手扣住南司璃脖子,将之拉近身前,对南司玥笑道,“你最好别动。否则,你的宝贝弟弟就没命了。”听闻南司玥素来宝贝这个弟弟,他秦津也不是傻子,此种情况下,想要保命,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擒了南司璃再择出路。
“璃……”南司玥无法,却又着急。那架在南司璃脖子上的冷剑,比架在自己身上还要令人难受。
南司璃却向他报之以微笑,安慰道:“别担心,我没事。”他怎会不知,那几个西岚兵,根本不是南司玥的对手,但身体就是不听使唤,看到敌人向南司玥扑去,自己就是会本能地挡在他面前,哪怕自己粉身碎骨,也不想让他受到一丝一毫的威胁。这也怪自己太失算,才会如此轻易就落入秦津手中。
南司玥看他表情,不免心痛。咬咬牙,厉声对秦津道:“你放开他。我用自己跟他换!”
“不行!”秦津还未答话,南司璃就大叫。同时紧紧抓住了秦津的手腕,迫使秦津那正欲松懈下来的剑刃再度狠狠抵上了自己的脖子。
“璃!”南司玥看他架势,愈发着急,责道,“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
“我没有胡闹!”南司璃正色道,“我只是……只是不希望出事的人是你。”
“可是……”可是,我也想保护你啊。只这句话,当着外人的面,并未说出口。南司玥看向他,眼里滑过一丝从未有过的担忧。
秦津听他二人谈话,暗自好笑。又思忖,这两位皇子的地位,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楚的。况且,他向大哥保证,要生擒的人,是南司玥。
大哥……
想到那个人讥讽的样子,又不由泄了一口气。自己如此窘境,即使回去了,怕也是要被他戏弄一番的罢。自小,那人就是目中无人的少爷,而自己,不过是被托付到他家中的孤儿。两人一起长大,虽然那人从未正眼瞧过自己,但那人的光芒,却早已成为自己心中的太阳。想要被这太阳的光笼罩,想要被那人正视,年岁越长,这样的渴望就强烈。如今,为了这颗太阳,他愿意做任何事。
秦津想到此,对南司玥道:“你真的愿意用自己来换他?”
“是。”
“我不答应!”南司璃见皇兄一意孤行,索性耍起赖来。反扣住秦津的手上暗暗加重力道,一丝鲜血从剑刃上滑了下来。
“璃!”南司玥急得直想骂人。这个弟弟,怎会如此不听话!
正巧此时颜夕自外攻了进来,见此情形,忙住了手,大气也不敢出。
“哈哈哈……”秦津却大笑起来,揶揄道,“素来听闻南司玥冷情得紧,怎的今日一反常态?”
南司玥亦知失态,忙收起心绪,对秦津正色道:“我与四皇子的份量,孰轻孰重,你应该很清楚。如若你今日挟持的人是我,要逼迫夏颉帝退兵,或是让其将北泶重镇拱手相让也未尝不可……”
秦津思忖再三。南司玥的理由他不是没想过。只是,南司玥的诡计他既已经略识一二,自然就不会再轻易上当。但他向大哥撂下狠话却又是事实……
半晌,秦津终咬咬牙,下决心道:“好,就用你换!但是,我要封了你全身经脉。”
“可以。”南司玥毫不犹豫答道。
“不可以!”南司璃急忙喊道。
“璃,不要任性。”
“任性的人是你!”南司璃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全然不管旁人看法,大声向南司玥喊回去。皇兄的任性妄为,自己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那日在狩场,父皇好生嘱咐,他明知自己实力,却仍然要挺身挡在自己面前。他保护了自己,却不知道,自己也想怀着同样的心情希望好好保护他。这样的玥,让璃即喜欢又心痛,然而现在,心痛大过一切,流血成河却又不能自知。
“不要吵!”秦津不甚耐烦,握剑的手暗暗用劲,南司璃的脖子再次渗下温热的血迹。
“璃!”南司玥的心口又是一窒,对秦津大喝道,“你不准伤害他!我说过,用我换他,绝不食言!”
“好。”秦津满意地点点头,示意颜夕上前封住南司玥全身血脉。
颜夕苦着脸,左右为难。一边是主子,一边是长皇子,帮谁都会得罪另一个,他颜夕一样会死得很惨。思量良久,又看了看南司璃脖子上的血迹,终攒紧拳头,上前封了南司玥七经八脉。情势很快变换,秦津剑下的人,变成了南司玥。
南司璃后退,边喘气,边捂住流血的伤口,又命令身后一干将士齐齐将箭指向秦津,恨恨威胁道:“你敢伤他一根头发,休想走出此地半步!”
秦津这才暗暗叫苦,四面楚歌,擒了南司玥又如何,照样是插翅难飞。若擒的是南司璃,依他二人先前的样子,或许南司玥会放他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