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祈安却拍一拍他的肩膀说:「小菜也不用准备了,我刚刚已经叫人去买了,她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恺实还在纳闷,谁是「她」的时候,一名拎着两大袋食物、穿着长裙的「奇特」人物登场了。
她跑步的样子,活像是笨拙的长颈鹿。占据了她满脸的雀斑,让人不禁想起以前的卡通女主角——红发安妮。
可是最让人感到讶异的,是她的身高。恺实从没见过这么高的女人,方祈安已经够高大了,这名女子站在他身边比他还高了半个头!
「我……买回来了,方。」
方祈安接过她手中的杂货,搂着她的腰,对着恺实说:「甜心,这是我最要好的朋友——花恺实。恺实,这位是我的未婚妻——甘蒂?麦唐那。还有,我们即将要在台北的饭店举行婚礼,请你务必来参加。」
恺实目瞪口呆地望着好友。「结婚?」
「是啊!」幽默地一眨眼道:「放心,我帮你租好礼服了。你可以穿着这玩意儿,为我的宾客们献上脱衣舞。」
方祈安丢给他的是一条黑色紧身热裤,恺实脸皮抽筋地微笑着。
「……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约定就是约定,老友。你说你会跳的,那就——跳吧!」
不!恺实痛骂当年的踪迹。怎么这么蠢,跟人家赌这种可笑的约定?这下可好,叫他在众人面前跳脱衣舞?冷凉卡好,直接脱皮比较快啦!
第九章
下酒配菜?逊!
下酒配话,正流行!
「……那山东大叔就那样抱着花,载着馒头回去了。哈哈,那一回我是第一次觉得开心店真棒,因为 可以遇到一些你平常根本不会碰到的人事物,和各个层面的人有接触。」
天南地北地聊着几年来彼此的生活情况,时间的序列仿佛倒回从前,再一次地把两人失去的光阴补完 。
「不赖嘛,你有一店之主的老板架式。我就不行了,刚毕业的那阵子畏畏缩缩的,这把年纪还躲在父 亲的保护伞底下。公司里的那些员工,才会一个个不把我当成一回事,我一做错了什么,便私底下广为流 传、嘲笑。」
方祈安把酒罐中的最后一滴倒进嘴里,掐扁。「啊,没啤酒了耶!甘蒂,再去帮我们买半打啤酒。」
坐在沙发角落,安安静静地、一直在旁聆听两个男人醉醺醺对话的褐发雀斑女子,点了点头。
「咦?让嫂夫人去买太不好意思了,还是我去吧!」
恺实一从沙发上站起来,忽然觉得地板变软了,像海平面一样会晃来晃去、高来高去的。
「坐下、坐下,你醉得连站都站不直了!」
奇怪,自己的酒量有这么不好吗?一定是见到老朋友太开心,让身体吸收酒精的速度变快了……哈哈 ,这也是另类的有朋自远方来,陶陶然不亦乐乎?
「我可以的,没问题。」
但是方祈安硬是捉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回自己的身边,然后对着未婚妻挥手道:「去啊,还不快点。 」
慌慌张张地跳起来,她捉起手提包——结果一个没留心,捉到单边提把,整个包包就这么掀开,里面 的物品哗啦啦地滚出,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
不幸地,她是越急,越容易失败的活生生例证。手忙脚乱地把东西捞进了包包里,一个蜜粉盒却摔到 地面上,霎时粉雾四散。她紧张地看到布就捉起来擦,擦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是自己的裙子,这会儿又急着 把裙子上的粉拍掉。
转眼间,客厅地板、沙发和她身上全沾满了结块的蜜粉。她窘红了脸,张着快掉出泪来的大眼,挤出 一抹崩溃前的虚弱笑容。
「对、不起,把您家的客厅弄乱了。我先去买啤酒,等我回来,我会弄干净的!」
看着她掩着嘴,急急走出客厅,恺实的酒稍微醒了。
「喂,那样对嫂夫人不太好吧?都要结婚了,怎么不对人家体贴一点?指使人家去跑腿,很过分耶! 你快点起来,追出去帮忙吧?」
摇晃着朋友的肩膀,催促着。
可是方祈安却咚地横躺在沙发上,一手遮着脸,念念有词地说:「没关系啦,她是欢喜甘愿做的。要 是我不叫她做点什么,她就会一直觉得自己在我身边是碍事的大型垃圾,一点忙都帮不了。」
「蛤?你把她当大型垃圾啊?」
「当然没这回事。我是说,她会那么想。你不懂甘蒂,别看她个头那么大,胆子却是反比的小,还一 直以自己的身高自卑,常会贬低自己。如果我常常叫她去帮我做一些事,她反而会觉得自己能帮上我的忙 ,特别的高兴。」
放下手,方祈安露出苦恼与无奈表情的脸。
「还有,她弄砸事情的时候,我也是尽量地不去看她,不去帮忙她。要是刚刚我去帮忙了,她恐怕就 会当场哭着跟我赔罪,然后几十次、几千次地说sorry。」
叹息着,说道:「我也是摸索了很久,才觉得不去理她犯下的失败,这样子最简单、干脆。因此,不 管我看到她的失败时,心里头有几千几百个想去帮忙的念头,我还是不会去帮她的。这样对她最好。」
恺实呵地笑了。太好了,刚才看到好友对待未婚妻的态度,还在想「祈安怎么会变成一个连根手指都 不动,只想动动嘴,要女人伺候他一切的大男人主义者?」,原来是一场误会。
本来「爱」一个人的方式,就是因为而异的。纵使旁人看起来是女仆与主子的关系,但其实只要小俩 口快乐,又何妨?
「好啦好啦,知道你很爱自己的未婚妻,行了吧?」
恺实半转身,摸摸横躺在自己身后的好友的头(庆幸自家沙发够宽)。「你们在哪里认识的?说来听 听。」
不胜酒力的方祈安闭上眼睛,任思绪驰骋在记忆的草原,边以带着睡意的口气,开始讲述自己的情史 。
听着听着,恺实也在不知不觉中,从沙发滑落到地板,不停打盹的头最后整个趴在茶几上……直到一 些些外界的动静,把他再度吵醒。
「唔?」
微睁开眼,看到不知何时回来的甘蒂,手上拿了条抹布,正拼命地擦着地板。想叫她「不用擦了」的 话,到了喉咙边又吞了回去。
「谢谢你……」
甘蒂一抖,惊讶地抬起头。
「帮我把地板弄得这么干净。」揉着眼,朝她微笑。
她羞红了脸,摇了摇头,突然起身离开。难道自己吓到她了?恺实还在困惑的时候,她又拿着一罐啤 酒回来了。
「我冰、冰好的,请喝。」
「不,我已经喝够多——」讲到一半,看到甘蒂失望地垂下眉,仿佛一只垂头丧气的小狗狗,恺实只 好歪着头苦笑道:「好、吧,最后一罐。今天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值得再多喝一罐。」
「yes!」
她还先替恺实拉开拉环,再把啤酒罐送到他面前。恺实接下,说了声「谢谢」后,甘蒂的表情有如雨 过天晴的晴空,瞬间开朗起来。弯弯眼憨笑的甜笑模样,让平凡的五官也变得甜美可人。
恺实大概知道了好友喜欢上她的理由,方祈安还真有眼光。
「我,可以和恺实先生见面,好高兴。」以些微生涩的中文,她一手放在胸口前,真诚地说。
「常常听方说他在台湾最快乐的事,就是和你一起。他不时地会说一些你们做过的事情,没有好朋友 的我,听了很羡慕。要是我也有这样的朋友,多好。」
「没什么好羡慕的。」恺实呷着酒,随口说:「你不是有吗?至少有一个的好朋友。」
「我?」
恺实指着自己鼻子,对她说:「我和方祈安是哥儿们,哥儿们的女人当然是姊妹们喽!所以,从你和 方祈安交往开始,你就有了我这个好朋友,你不把我当成朋友,我可是会跟你翻脸的。」
甘蒂高兴得鼻头红了。「我们是朋友吗?」
「最要好的那种。」
她捧着自己的脸颊,有几丝陶醉地、喃喃地说:「收了这么多的礼物,不要紧吗?要和方结婚,和方 的好朋友做了好朋友,好像一下子从穷光蛋变成亿万富翁,会不会明天我就要死了……」
「不可以喔!」恺实在她嘴巴前方竖起一指。「大喜之日前,万万不可以讲不吉利的事情,这样会招 来不好的事情。」
她急忙点头,表示知道了。
这时候,一双铁臂蓦地由后方勾住了恺实的脖子,然后交叉卡死地向上一提,受到压迫的气管发出了 喀喀声。
「该……死的……方祈……安你在干么……」
「不许诱拐我的甘蒂,你这没兄弟道义的色胚!」男人放松力道,却笑着说:「我家甘蒂可是世界超 级可爱教的教主,你一定是被她的魅力给迷失了理智,才会对她出手。真是不可原谅!」
「方,不是的……按,你这爱记恨的家伙!你铺这个报复的梗,也铺太久了吧?」耳熟的台词唤醒记 忆,既高兴好友竟把过去的一切记得清清楚楚的,也觉得好友有夸张到。
「君子复仇,十年不晚。」
方祈安笑呵呵的表情,让甘蒂知道他们只是在瞎闹,也不再惊慌失措了。
「好了,你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取得大爷我的原谅和饶命吧?要是我没空陪伴甘蒂的时候,你就得代 替我好好地招待她,带她四处逛逛,打发时间,顺便尽地主之谊。」
「是、是、是,你就把一切交给我这只老母鸡吧!」也仿效当年好友的口吻,恺实说道:「你重要的 未婚妻,小的会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上招待她的。」
「很好。」终于松开手,方祈安用力一拍他的肩膀。「好好地干,要是你招待得好,甘蒂很满意,我 就答应你,不逼你跳脱衣舞!」
恺实眼睛一亮。
「早讲嘛!从现在开始,让尊夫人开心是我花恺实的第一要务!」
为了摆脱「跳脱衣舞」的可怕刑罚,恺实就算关门歇业、赌上一条老命,也非得讨甘蒂开心不可!
「什么叫做你没有办法陪我?」
谷慧东两手贴在恺实身后的落地玻璃窗上,将他囚禁在自己的双翼之间。
「为什么我的优先顺序,会轮给一个十年不见的朋友?既然那个朋友都已经十年没联络了,表示他也 不怎么想你,那你就算让他多等一天也不会死。可是我会死,已经十二天没有补充『花恺实』了,我现在 就要上你。」
恺实赧着脸。「大家又不是动物,好歹有点理智吧!想也知道,十年不见的朋友,就是久久才见一次 的朋友,大家不知道下次再聚是什么时候,所以当然要以那边为优先啊!什么『上』不『上』的,我可不 是你的牡马。」
谷慧东不肯退让,火热地凝视着他说:「不要装得好像我们两个只有我才想要。你也很好色,虽然你 嘴巴上老是说不要,但只要接个吻,你马上就会打开腿,像个荡妇般主动磨蹭我的腿间还说。」
炯亮的黑瞳冒出了火花。
谷慧东知道自己惹怒他了,但是现在想收回所讲出口的话已经太迟了(况且他不认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因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强把自己的唇覆盖住他发怒而颤抖的嘴上。
双手各扣住他的手腕,犹如牢不可破的手铐。
「唔……嗯嗯……」
不让他呼吸地、到达喉咙深处的舌吻。
在口腔中转换着角度,淫猥地亵玩着他的舌叶。
仿佛在蹂躏他的嘴似的,以舌头摸拟分身在他的嘴中抽送着,替代射出的白浊液体,以自己的口唾填 饱他。直到吞咽不下的唾液,自不停地抽插着的舌头与被猥亵的嘴角缝隙间,湿黏地淌流下来,滑到下颚 。
「唔唔……嗯嗯……」
模糊不清的抗议,他不听。
小腿上不停传来的轻踹,置之不理。
一心一意地,为了要扭转恋人无情的决定,企图以热情压倒过现实,使出浑身解数的吻功,高压、强 制地进攻他的嘴。
在他感觉到他的身体放松的一瞬间,一个不留神,被他挣开了手。下一秒,头皮传来剧痛,一整绺约 有几十根的发即将被活生生地拔除——谷慧东这才死心地移开嘴。
啪地赏了他一巴掌后,转身走人。
谷慧东摸摸脸颊,抬抬眉毛,在他身后佞恶一笑。
「还要说不是我的牡马,你连生气的方式都变得像女人了呢!居然不是用拳头,而是甩我巴掌啊,花 恺实。」
但是花恺实仅是转过脸来冷瞥他一眼……似乎看往他的身后,一秒后移开了眼,不再回头地离去。
慧东回头,看到花恺实不挥出拳头的理由——自己身后是一大片的玻璃窗。八成是怕玻璃被打破,会 有人遭殃吧?和行有余力去「关心」别人的恺实相较,他已经完全没功夫去管这些了。
——也就是说,我在你心中的分量还是不够吧?
不悦地以拳头往玻璃上一敲,慧东做了几次深呼吸之后,才单独走出原订要和恺实大战三百回合的幽 会用汽车旅馆房间。
停车场中,已经看不到恺实的小货卡了。
慧东走向日租的硬顶宝马跑车,以遥控车钥开启开门。
「塌泥先鲜……」
呼吸停顿。慧东抬头,看着传出声音的停车场水泥梁柱,接着是踌躇现身的花恺熹。
「可以和你谈谈吗?」
谷慧东早有心理准备,早晚恺实的家人都会发现的。他不知道这样算是晚或是早,但也差不多是时候 了。
咖啡厅里人来人往,恺熹选择了这间位于大饭店内的咖啡厅,是希望在这样的气氛中,自己能控制得 住情绪。到目前为止,似乎还颇有效果。
她以小汤匙搅动着咖啡杯,举杯就口的时候,不经意地发现了她和老师的身影,就倒映在咖啡厅的镜 面玻璃上。
看着玻璃上优雅地捧着杯子,轻啜着咖啡的谷慧东的侧脸,再看着自己——今天她刻意打扮得比较成 熟,比较有女人味。因此,玻璃窗上的两人,还挺登对的。可是影像是骗人的,他们外表再怎么登对,谷 慧东喜欢的人却是……哥哥。
「我知道今天老师会来台北上课,所以一早就偷偷跟在哥后面。」
恺熹平淡地开口,谷慧东面无表情地听着。
「你们两人,果然是那种关系吗?……到汽车旅馆约会,应该就是……已经那个了吧?」涩涩地问。
「嗯,我们已经做过了。每次见面都做,已经数不清发生多少次关系了。」相当干脆地承认。
恺熹心脏痛苦地收缩着,低垂着头,不愿面对现实地问:「是哥哥先喜欢上老师的,或是老师你…… 」
「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哥哥的时候,就看上他了。之后,也一直是我追着你哥哥的屁股后面跑。我是 ……只喜欢同性的那种人。」
所以一开始自己就注定失恋了?可是,为什么哥不说呢?大哥应该知道自己喜欢谷师范,要是哥哥早 一点告诉她这件事的话,自己就可以早点死心,早点去找下一个新恋情了。
「是我叫他可以不要说的。」
谷慧东换了个姿势,叠起了腿,一手撑住下颚,冷冷一笑。
昔日温柔美丽的脸蛋,变得冷澈无情,俊美依然是俊美,却令人不寒而栗。
「让你继续对我保持憧憬,比较方便我监视你哥哥。你哥哥总是动不动就想逃离我的身边,所以我得 靠你的帮忙,来得知他的情况并掌握他周遭的一切。」
声音骤地转小。
「我们之间的第一次,是我强上他的。可能是这样吧,总觉得你哥哥随时会从我手中溜走。我很欠缺 安全感,希望能无时不刻地掌握他的行踪。很遗憾地,你现在知道了我的真面目,大概不会再为我通风报 信了吧?」
恺熹不敢抬头。太可怕了,自己听到了什么?这真的是真的吗?
「不过,要是你肯继续为我通风报信,我会给你许多的好处。你不妨再重新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