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不服气:“昨晚我明明只拔了一半,为什么今天早上全没了。”
牛鼻子气得脸红脖子粗,狞笑着伸出一只手:“别以为我不敢动你。”
大美人护犊的性子立刻发挥作用,长臂一转,将我拉向身后:“真人,蔼儿年幼不知礼数,还望真人不要见怪。”
牛鼻子冷笑:“他年幼,他都已经过了弱冠了,还年幼?”
我从皇帝身后探出一个头:“我才十六岁,什么已经过了弱冠?真人,你们修行的人也能随便发火吗?”
牛鼻子愣了愣,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像打翻的调料盘什么颜色都混到了一起,鼻子一张一翕,显然在强忍怒气。大美人下意识带着我后退两步,避开臭道士喷火的范围:“真人请息怒,朕一定好好管教蔼儿。”
撇撇嘴,虽然我对皇帝所言的“管教”一词颇不以为然,但是听大美人说,臭道士是和蔼爸爸的曾叔祖,也就是和蔼的曾曾叔祖了,唉,好歹是高了几辈的长辈,我不能做得太过分。
于是,我真诚地道歉:“对不起,真人,是我不好,我不该拔您的胡子。”拔都拔了,你能把我怎么样:“不过,我只拔了一半,为什么您另一半的胡子也没了呢?”(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听到我的前半句,牛鼻子脸色平和了几分,听到我的后半句,牛鼻子脸色又变回去了,肌肉抽搐,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我,咬牙切齿。
大美人叹了口气:“蔼儿,你太调皮了,快向真人道歉。”
我笑眯眯地望着牛鼻子,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舒坦。想当年,我爸爸妈妈死得多惨哪!虽然我不能真地找牛鼻子报仇,气气他总归没错。
看臭道士的样子对大美人颇多顾忌,反正有皇帝护着,利用这一点,我正准备再次挑衅,余光却捕捉到另一道身影走进屋内,进屋来的人一身冰冷,连声音都能把人的心脏冻结:“另一半的胡子是我替他刮掉了。”
呵呵,冰美人啊!还是我家大美人聪明,孤寒屁股后的尾巴果然不见了,就那么往屋子中央一站,顿时,整个屋子……变成了冰窟。
冰美人冲我寒森森地一笑:“我早就看他那胡子不顺眼,可他一直舍不得刮干净。正巧,你昨天拔了一半,只剩下另一半瞅着人心里更烦,所以趁他睡着后,索性全都刮干净了。”那笑容冻得我不由自主抖了两抖。
英雄所见略同啊!那种半黑半灰的破胡子本就该早刮早干净,偏偏还留到我亲自动手,可怜的孤寒冰美人毕竟不够强悍,要是大美人也敢留这种胡子,早被我刮得一根毛都不剩。
再想想,难怪昨晚我拔下臭道士的胡子时孤寒会是那种高兴的表情,敢情对这把胡子蓄谋已久,只不过碍着情人的面不好强来,而我拔胡子的行为正巧给他找到一个非常好的借口,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挺有那份心思和孤寒亲近亲近,可瞧他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我又没啥兴趣了。何必呢,前世为了做成一笔生意,天天拿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今世才不要做这种事,反正合魂后我和冰美人见面的机会估计也不多,不亲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既然已经知道原因了,我就没必要再得罪臭道士,而且合魂还要他出力,真把他惹恼了,合魂的时候给我去个一魂一魄,到时侯得不偿失啊!(唉,都已经把华阳气得鼻子冒烟了,这会儿又想做好人)。
挣脱大美人的手,我乖乖地跑到桌边倒了两杯茶,一杯摆在臭道士面前,一杯托到冰美人面前:“两位请用茶。”
孤寒意外地看了我一眼,再瞧瞧皇帝,有些犹豫地举起茶杯微抿一口,却没有多说什么。臭道士冷冷一哼,斜眼睨睨我,也不再多说废话,闷声不吭地喝茶。
独有大美人,笑眯眯地拍拍我的肩膀表示赞许:“霭儿,给我也倒一杯可好?”
我大声地应诺,取个空茶杯倒满茶水递给皇帝,要说,还是我家大美人最好,又多情又温柔!
第五十一章:
第三晚月圆,明晃晃的月亮挂在半空中,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清冷幽寒,可怜的我却没有资格也没有心情去欣赏月光,乖乖盘膝坐在白天便已布置好的小平台上,眼睁睁看着周身围绕的一片烛光,臭道士长发高束,手提桃木剑兴冲冲地望着有如待宰羔羊的我,一脸“阴森森”诡异的微笑。
我不愿意看臭道士,望向站在平台外约摸十米远的大美人,心里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害怕,鬼知道合魂是什么玩意儿,呜……我一个人坐在这儿,大美人却偏偏离得那么远。
终于忍不住了,冲着大美人高喊:“要是我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一定要给我报仇啊!”
“啪”,我转了转头,臭道士手里的桃木剑掉落于地,牛鼻子恶狠狠地瞪着我:“你……你居然不相信本真人的法术!”
合魂在即,我不能得罪他,只好委委屈屈地抿住嘴,刚想遵照嘱咐闭上双眼,脑子里突然闪过一线灵光:“慈祥,我最后再唱首歌给你听好不好?”
“!啷”,回头看看,刚拣起来的桃木剑又脱手了,牛鼻子脸色发青:“臭小子,你若敢唱歌,本真人封了你的嘴。”
哀叹,连最后一支歌都不让唱,封建社会的人啊,就是这么专制!我可怜兮兮地瞧瞧大美人,再瞧瞧,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了双眼。
耳边有人语声轻柔:“霭儿,不要害怕,如果顺利地话,真人对朕保证过一两个时辰便已足够,你要好好配合真人。”
我心头一酸,不知为什么,一股热意涌上鼻尖,沉默着点点头,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能让大美人失望。
牛鼻子喃喃嘀咕:“传音入密练得倒不错,就是因为陛下太惯着这臭小子,才会让他如此无法无天。”
我假装听不见牛鼻子的话,努力在心底探问着:“和蔼……和蔼……”
声音轻悠悠地飘过:“放心,我已经准备好了。”
我知道,只是想和你做个告别。
“告别?以后我们永远都不会再分开了,何谈告别?”
你难道没有发现吗?那晚孤寒讲的应该是真话,这人外表冷冰冰,其实却是个热心肠,后来说什么撒谎全是为了安慰我。
“呵呵,你多虑了!”
总之,和蔼,不管合魂后会是怎样的结果,你一定要答应我一件事。
“这……你说吧!”不知为何,我觉得他的声音带上了几分莫名的忧伤。
一定要记住,把他压在身下!哼哼,大美人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让他在上面多浪费啊!
“啊?”声音显出了十二万分的愕然。
我刚要再发表一下我的宏伟理想,让和蔼沿着我的足迹走下去,可臭道士没给我这时间,中气十足的大喊声震得我差点耳背:“摒息凝神,心无旁鹜……”
“等等!”我吼回去,张开双眼。
牛鼻子怔住:“做……做什么?”桃木剑举在半空中不上不下,姿势很美妙。
我仔细地问:“摒息我知道,就是不喘气儿,凝神?真人,怎么样才叫凝神?”
牛鼻子的剑向左边一歪,咬牙切齿:“凝神就是别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眨眨眼,我很无辜地看着他:“我也不愿意想事情啊!但是哪个人脑子里是空的?你让我不想就能不想啊!”
牛鼻子咬牙的声音清清楚楚传进耳朵里:“你,给我数数,从一数到十万。”
数数啊!这样比较好,我闭上双眼,呵呵,牛鼻子想的办法不错,一二三四数起来果然不会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杂事。
因为闭着眼睛,我完全看不到外界的情况,自然也不知道牛鼻子究竟是怎么施的法。起先并没有任何感觉,待我数到一千时,忽然体内一空,虽然闭着眼,却能在黑暗中看见一道修长的身影,我知道那是和蔼的灵魂,不敢多想更不敢多问,只能沉默着继续数数。
数到一万,愕然发现自己飘浮于半空中,肉身依然闭着双眼盘膝坐在平台上,而我已能清晰地看到不远处和蔼与我相对而立的灵魂。
和蔼正在微笑,温文尔雅,面庞与肉身的脸长得一模一样,很普通,是那种淹在人堆里便找不到的品种,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在我眼里已胜过了我所见过的任何人的眸子,亮晶晶地流转着钻石般璀璨的光芒。
原来,真正的和蔼是如此地美丽,难怪被大美人捧在手心中细致地呵护,反观我,呵呵,刘丽已经不在人世了,我现在的模样估计人不象人鬼不象鬼,和和蔼一比,人家通体雪白,我这片灵魂竟是蓝幽幽的,明显的区别啊!
和蔼冲着我点头:“总算真正见到你了。”
我亦点头:“可惜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
和蔼摇摇头:“不是,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以后我们自然是天天在一起。”
我轻轻地笑:“很高兴认识你。”
他的眼睛越来越亮:“是的,我也很高兴和你是同一个人。”
臭道士突然插到我们中间:“好了,你们也已经客气过了,现在开始合魂吧!”桃木剑一圈,我不由自主向中间飘去。
和蔼离我越来越近,近到我几乎能数得清他的睫毛,臭道士大喝:“双手紧握。”
伸出手,没有任何感觉地握住对面魂魄的手,一道白光从手心向上升腾,我抬头仰望,意外发现月光凝聚成一线与我们手心射出的白光相连相接。
剧痛宛如牵藤,一点一点缠住了我的全身,原来灵魂也会痛呢!痛得我一个劲儿想蜷缩起来一动不动。
眼前有些模糊,我努力留存一丝理智,也许魂魄天生就有一种奇异的灵感,我知道要怎样做才能牺牲自己保住和蔼。
抽出紧握的手,我用右掌心抵住和蔼的心口,轻轻一笑。把我吸进去,吸光了我的魂魄以后你就是一个完整的人了,可以远离病痛,可以……把大美人压在身下。(汗,这时候居然也能想这种事……)
臭道士的桃木剑如流光一线,越舞越快,和蔼明白了我的意思,下意识要推开我的双手,却发现我的手已经与他的胸口合成一体,紧紧粘连,任他怎么使劲,也不能摆脱我的桎梏。
一滴水珠落在我的手臂上,微微惊讶,灵魂也是有泪的吗?怎么我以前哭都没有流过眼泪?
意识越来越迷糊,我知道自己即将分崩离析,最后扭头瞧向不远处,大美人站在十米之外,显然,他什么也看不见,只是微微蹙着眉,眉间带着几分焦虑与忧急。呵呵,想起做女人的时候我还是个近视眼呢,想不到变回灵魂,我的视力居然这么好。
有些贪婪地看了又看,月华大盛,我全身被白光拢住,再也看不见了……轻轻地叹了口气,自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你宠我爱我,孤单了十多年,你却让我再次尝到了被人呵护在掌心的感觉,所以,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我把和蔼还给你,还给你一个健康充满朝气的新生命。
白光以无与伦比的速度向和蔼身体内涌去,我恍然发现自己开始渐渐变得淡薄,剧痛在我的灵魂内左右拉扯,我想,最强烈的一次疼痛应该是在最后,把我的灵魂完全扯碎。
和蔼脸上全是泪光,我从不知道灵魂可以流泪,更不知道灵魂竟会有这么多的眼泪,我的双手已经消失了,没办法替他擦去泪珠,只悄悄贴近他的耳边,声音如弱柳拂丝:“记住,一定要把他压倒……”
光束成团向和蔼的各个部位涌去,我慢慢发现自己的身体消失了,除了半悬的头,其它都变成了白光,混在月华中一起冲进和蔼的体内。
悠悠叹了口气,一个灵魂的头颅在叹气,这情景肯定很有趣,可惜我自己是看不见的,臭道士忙着舞剑施法没时间看,能看见而且有闲瑕看的只有和蔼而已,可那家伙不仅不笑,却在拼命地哭泣,眼泪越流越多,在我的视线也快变成白光的时候,我看到他的眼泪布满了整张脸,然后……
一声惊呼,我将双眼闭紧,剧痛冲上头脑,我知道我的任务即将完成。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不能完全进入和蔼的身体?明明只差一步,只差一步便成功了,可我……睁开眼,愕然发现头颅仍然悬在半空中,不同的是,我的头发似乎被什么东西牵住了。
艰难地回头,望进一双碧绿的眼珠子里,我直愣愣地盯着那双眼珠子,这眼睛……没见过啊!是什么鬼怪?
臭道士怒喝:“妖孽,还不快快放手。”
怎么了?这东西是什么时候闯进来的?我的头发仍然被紧紧拉着,失去力量的头颅慢慢向后移动,碧绿的眼珠子越来越近。
究竟是怎么回事?除了一双眼睛,我什么也看不见啊!连那鬼怪的身体都看不见,这东西只有一双眼睛吗?
完了,难道和蔼的魂魄终究不能齐整,我刚才默默算过,只差这一魂一魄便可大功告成,怎么临到最后关头却出现了这么一场变故。
撇撇嘴,就知道臭道士没用,居然让鬼怪闯进来干扰合魂,哼,亏得我们这么相信他!
桃木剑在眼前挥舞着,那鬼怪拉着我左闪右避却死活不肯放手,头发被他扯来扯去,疼得我也快哭了。
和蔼周身光芒大作,身形隐隐约约,离成功只剩一步,我想不只是我,他也必定非常气愤。
一声清吒,美丽的人影跳上平台,我眼睁睁地望着那张冰冷的脸庞,很难得地发现那张脸上有了人类的表情,既急且怒。
孤寒手中多了一把拂尘,直指我……不对,是直指我身后的鬼怪:“他只剩一魂一魄,你将他带走也没用。”
鬼怪叽哩咕噜,说着我完全听不懂的话,可显然孤寒听懂了,绝美的脸庞硬生生往下一沉:“你可知,你本已修行千年。乌狼,若再不放手,不仅天道修不得,连魔道都容不下你。”
鬼怪继续叽哩咕噜,很奇怪,这回我听懂了,他是在说:“外来的魂魄稀世难求,我一下子便得到一魂一魄,哼,从此以后不要说小小的魔,天也管不了我。”
我快晕了,这倒底是怎么回事?我有那么珍贵吗?得到我的鬼怪连天都管不了?
第五十二章:
局面僵持着,大美人也已经发现了不对劲,带着成风冲向平台:“真人,出了什么事?”
牛鼻子脸色发白:“陛下请勿靠近,贫道自有主张。”
主张?主张个屁!我的头颅现在被人劫持着呢,有主张你来救我啊!
月色愈发明亮,和蔼周身的白光却越来越稀少,眼看便要被完全吸尽,我心里隐隐约约知道,一旦白光消失,仍在我头颅里的一魂一魄就再也融不进和蔼的身体里了。
咬牙,我用力向前探头,后脑勺一阵尖锐的疼痛,死妖怪,抓了我一大把头发,如此努力地挣扎,也不过挣掉了一小撮,头依然被拉着向后疾飞。
孤寒紧追不舍,身形始终游走在我的头颅周围:“乌狼,你今日是不可能得逞的,你瞧,那一魂一魄确实在你手中,可你觉得我们会放任你离开吗?”
鬼怪阴森森地笑:“寒王,你很厉害,我弃了五百年的功力才打破你设的结界,幸好幸好,最后关头还能得到这一魂一魄。五百年的功力算什么?我既愿意舍那五百年,再舍五百年并无不可。”
孤寒挥了挥手中的浮尘:“乌狼,本王修行三千年,三日后便是最后一次天劫,你说,若本王愿意舍去一千年的修行,你是否还有逃走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