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昂君

「泄火？我帮你不就行了？」

「你？我……我去忙了……」

「别走啊，我技术很好的，欸……」

所有的杂音全都远离，只剩下我和海生两人望着海天一色，不去考虑未来，因为只有现在……

归家－8

「两位客人，待会要停靠的港口就是我们的终点了，需要我们替两位安排其他的船只吗？还是想与我们再一起回到凌云？」经过漫长的船行，船主终于在某日清晨告诉了我们这样的消息。

海生没有说话，因为他说他只是陪着我，我的决定就是他的决定。

「船主，您见多识广，我可否请教一下修罗的风俗民情。」既然已经到达了终点，又有什么回头的原因？只是一想到初次踏上陌生的土地，难免会感到心慌。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殊的风俗民情……」船主似笑非笑的扯了一下嘴角，双眼像是不经意的望了我一眼，我却在他的眼中看见了疑惑，

「阁下的外表与修罗人相似，还以为客人此趟是为归乡。」

「是啊。」我的目的没什么好隐瞒的，

「只不过归我父亲的乡，我自已却从未踏上这块土地。」

「既然如此，客人是否方便告知令严大姓，即使我们的人脉有限还是可替阁下节省不少功夫。」

我不知道船主说这番话是对我的身分好奇，还是真心的想要帮忙，可是他错了，我这一趟来只是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未知，不是我不愿请船主帮忙，而是我的父亲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船主好意在下心领了……」我只能在脸上挂满微笑对着他微微欠身，

「不是在下不愿请船主帮忙，而是在下的父亲从来不肯对我说说故乡的一切，就连修罗两字也是在下不对的旁敲侧击下才得知的。」

船主脸上的表情不变，眼中却是堆满了不悦，

「阁下这一趟可说是大海捞针啊，茫茫人海将从何处开始？」

「至少有个起头。」我拉出从来不离身的坠链，金色的盒子上刻着繁复的花纹，

「找到认识这个盒子的人，我就成功了一半。」

船主的目光在扫过我颈上的坠链后，又突然回过头，这一次却将视线牢牢的锁在上头，

「也许……」船主沉默了许久后开口，开口的声音却有些迟疑，

「也许我可以帮你……」

真有这么巧的事？我和海生面面相觑，有点不敢相信船主所说的话。

「船主……您认识这个坠链上的花纹？」过了很久，我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这是一个大家族吗？」

「算……算是吧……」船主的眼神有些飘忽，

「两位信我一次吧，就像阁下说的这也算是一个开始……」船主似乎再也不说更多，他转身就要离开我们的视线，却又突然停下脚步，

「靠岸之后，两位还是先在敝船上稍事休息，代我联络好之后会通知阁下的……另外，为了安全起见，阁下还是不要随便公开这条坠链比较妥当。」船主的话才说完，彷佛像是怕我们继续追问，很快的落荒而逃。

「这人眼神飘忽，不能信任。」一直到船主的身影离开我们的面前，海生才突然开口。

「我知道。」转过头看了这老爱操心的人一眼，

「别忘了我可是在那人心险恶的金色牢笼里过了大半生。」

「那你还……」海生才刚开口就让我制止。

「因为人海茫茫，我需要一个起点。」我将坠链塞进衣服底下，

「而且我相信他最后一句话，若他想害我定是让我把这坠链时时刻刻显露出来，或是要我将坠链交给他，但他反而叫我藏起的目的为何？」

「我不知道。」海生很诚实的回答。

「我也不知道。」我对海生笑了一下，

「所以就信这一次吧。」

「唉……我会保护你的……」

先是叹了一口气之后，然后才又说会保护我，这是什么意思？我看了海生一眼，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虽然曾是国师的我对试探人心很有信心，可一遇到海生我却偏偏没辄，反而是我的心被他看透透，我却不像他所了解我那般的了解他。

「海生，我发现我真的不够了解你。」

「我了解你就够了。」海声还是那样的表情和淡淡的回答。

「你会有机会更了解我的……」我看着那片已经可以见到影子的陆地，回过头对着他笑了一下，

「到那块土地上你会是比我更奇特的一人，你会了解我过去的心情的……」

海生愣了一下，无言的侧过身与我一起看着那片土地。

「不过没关系……这一次换我保护你……」

归家－9

才刚靠岸没多久，透过船舱里向外的窗子就见到船主急冲冲的下了船，彷佛船上下在的下货与交易完全与他无关。

「无奸不成商。」与我一起望着外头的海生突然没头没脑的开了口，接收到我不解的眼神他又继续说下去，

「这人可以仅自己一人和为数不多的手下便打理起这艘不小的船，且这一路顺遂平安的来到目的地，不知是这人很有手段还是该说他的背景不单纯。」

「所以？」突然发现海生的思绪其实比我所想的还要深沉。

「我也不知道所以怎么样。」海生苦笑了下，皱起双眉，

「就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替你担心，阿当。」

「可是我一点都不担心。」对着他笑了一下，

「因为我有你啊，海生。」

海生无奈的看着我笑，脸上的表情像是不了解我怎会无忧到这样的地步。可是我岂是什么都不在乎？只是其他太多的思绪压过了这样的担忧。

我低下头，我待会见到的人是否会是我父亲的兄弟？又或是与我同辈的堂兄弟姐妹？他们会怎样看待我这凭空出现的亲戚？他们是否会瞧不起我这与他们不同的长相？

其实我很不安，从小到大从未如此不安过……

手心突然一热，抬起眼角看见放在我手上那只厚实的手，仰起头是海生的笑，

「不用怕，不是都熬过来了吗？」海生平稳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

「你不也说因为有我，所以你不担心？」

我看着海生，虽然很想说声我很好，可是最终只能虚弱的扯了一下嘴角。

海生也没有再多话，只是这样握着我的手，安静的陪在我的身边。

这样的宁静的气氛不知道维持了多久，我们始终这样低着头彼此对坐着，自然也没有发现到船主是何时回到船上来的。

「两位，请跟我走一趟。」舱门突然被打开，船主的身影就出现在门边。

海生与我对看一眼，首先站了起来双眼还是不曾离开我，这样的姿势就像是在重覆着他早已说过好几次的承诺那般，他会一直陪着我。

看着这样的他，我也很快的跟着站了起来，斜着眼看着总是站在我后方高过我一个头的海生，心底突然涌起了一股勇气。

藉着这股勇气，我们两人跟着船主一起走出船舱，上了依靠着大船的一叶小舟，船主没带任何人，就自己一人驾着小舟朝前驶去。

「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有些刚尬，所有委屈两位一下。」船主嘴里说着客气的话，突然话锋一转，

「阁下可知您贴身坠练的来历？」

「家父绝口不提过往。」这是我的遗憾也是无奈。

「原来如此……」船主点点头，

「在下带两位去见的人物与阁下手中坠链的所有者有关，但是抱歉的是，这条坠链的真正所有人也许并非令严。」

这我倒是从来不曾想过……但船主所说的也可能是事实，也许坠链的主人就是父亲念兹在兹的Selina，而这条坠链就是他们的定情之物……也好，我本来走这一遭也只是想替父亲完成心愿，若能将坠链还给真正的主人也不往我走这一遭。

「若是如此，在下也愿将坠链奉还。」淡淡的扫了船主一眼，他刚刚这番话不过是想要探我的口风吧？

「很好。」说完这两个字后船主就不再说话，只是专心的划着小舟。

定下心来看着周遭的景色，突然发现不知在何时四周已经飘起了浓雾，雾气越来越浓，我几乎看不见近在咫尺的船主也看不见应该在我身后的海生，该惊慌的，可是海生的手就这样一直放在我的手上，像是在告诉我不用怕。

不知过了多久，一闪而过的一抹光线划破了浓雾，前方该是陆地吧，可船主行驶的方向却不是光源。

「初次到这里的人若是被那光线所惑以为那是陆地，那迎接他的将是粉身碎骨。」船主的声音悠悠的传了过来，

「既然都带你们走到这里，我也不怕多说什么了，这里是修罗最大海盗团桑德家的聚集地－雾堡……」

归家－10

船主说完那一句话后就什么话也不说了，若不是那摇桨时滑过的水声，与覆盖在手上的温暖，我还以为在这片苍茫只剩我一人孤立。

小舟撞上陆地后又轻轻的反弹，接着听到绳索抛出的声音，然后这叶小舟就被固定在坚实的地面上。

「两位客人，下船吧。」船主的声音像是在远方又像在咫尺。

摸索着伸出了手，前方突然有人一把拉住了我往里头拖，一个重心不稳差点跌倒，可是在我身后一直握着我的手的人却是真正的倒在地上。

「海生……」我只能听到他倒地时那闷哼的一声，他的手早在倒地时便放开了我的手，一片苍茫中我失去了他所有的讯息，不安一下子盈满我的心。

「那个人没有事……」前方不远处扬起了让我既陌生又熟悉的语言，说话的人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亮嗓音，

「只是让他休息一下罢了。」

「你是谁？」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又失去了海生的消息，一边以我不熟析的语言回答，一边朝着声音的来源走去。

「我是雾堡的一份子……」少年的声音扬起，

「停下来！别再往前走了！」

少年清亮的语气中夹杂着严厉让我停下了脚步，突然一道光线刺破了所有的雾气照亮了所有的角落，让我看见我现在正在一处洞穴的入口，也让我对前方一步之遥底下的陷阱深吸了一口气。

「只差一步我们今晚就可以吃烤人肉了。」

伴随着嘲笑的语气，一个修长的身影在光线之后出现，奶白色的皮肤、细腻的五官、灿如阳光的金发，说明了我终于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少年提着灯火举手在一旁的岩壁上触了一下，我面前在火焰上烤的赤红的尖叉全部消失不见，换上了平板的表面。少年提着灯火走上了不久前还是陷阱的地上，将脸凑到我的面前。

「你长得好奇怪啊！」

少年无心的一句话有些刺伤了我，难道我的外表不管到了哪里都不会是正常的吗？

「东西呢？」少年的第二句话让我从短暂的自怜中醒来。

「这里。」我掏出胸口上的金色坠练，但只让少年看了一眼又很快的收了起来，这个举动换来少年的怒目而视，

「小弟，我不打算以这条坠子跟你们要求什么，若这条坠子的真正拥有者不该是我，我也会双手奉还的，可是我想知道这条坠子背后的秘密……我只有这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我吗？」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来到雾堡的地盘还敢拿翘的人……」少年嘟囔了一句后转过身往洞穴深处走去，

「跟我来……」

看着这少年阴晴不定的表情，我有些无奈，可少年说得没错，这里是他们的土地，我这样执意要知道所有的事情，不知是好是坏。

「我是Colin，雾堡的每一个人都是姓桑德，所以你叫我Colin就好……怎么称呼？」少年的声音在岩壁凿成的洞穴中回荡，荡漾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我父亲替我取名Adam，但我没有姓……所以你也叫我Adam就好。」

「没有姓？我开始怀疑你真是桑德家的一份子了……」Colin突然一声冷笑，

「可我忘了告诉你，那样的金色坠子只会出现桑德家的女人身上……难道你是女人吗？」

这孩子的语气让我感到不快，这孩子的年纪看起来大没有白晓多少，怎么说话的语气中却充满着如此的恶意？也许就向船主说的，这个地方是海盗们的根据地，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孩子们的心灵毕竟会被扭曲。

「不开心啊？我说话就是这样，要听不听随你去……」Colin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只剩下抠抠的脚步声在洞穴中回荡。

即将走到了尽头，前方透露出了光芒，Colin熄了他手中的灯火，继续向前。看着眼前的光线，我以为这儿别有洞天，透过长长的穴道我们已经走到了外头，却没想到迎接我的却是一个更大的洞穴，岩壁上开着窗子、透着光线彷如住家，洞穴的顶端聚集着数不尽的光线，底下人潮熙熙攘攘，这里罔如一个城镇。

走到前方的Colin停下脚步转过身对我笑了一下，

「欢迎来到真正的雾堡……Adam……」

归家－11

Colin叫我的那一声让我立在当下无法动弹。多少年了？原来再一次听到有人如此叫我会令我如此兴奋。

「喂！你在发什么呆？还不快走？」

Colin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我赶紧追了几步上前，但也对某些不寻常的事情上了心。

街道上三三两两的人群就像是一般寻常的街坊，在这不大的地方应该不会有人不认识Colin，人们的表现看来似乎也是如此，但没有人上前与Colin打招呼，反而是在见到他之后很快的让出道路退到了一旁，那样的动作是尊敬还是畏惧？

「看来你的长相也挺吓人的，所有的人一看到你就远远的避开……」Colin的声音传了过来，可听在我的耳中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周围的人们在看到我时的眼神的确是带着好奇，可是在望向Colin时的眼神却带着我熟悉的畏惧，就如同……就如同……就如同当初所有的人以享同的眼神望着高高在上的帝王一般……

眼前的这个少年到底是什么人？

「就是这里……」

Colin在这岩石砌成的洞穴广场的中心停了下来，这是间富丽堂皇有着尖塔的石器屋子，也许这样的屋子在外头并不稀奇，可是在这里……这是这里唯一一间非沿着岩壁所凿出的屋子，因而显得这里的特别。

「进去吧……记得别乱说话……」Colin停下脚步对我露出意有所指的笑意，

「我们老大可是很喜欢各种不同的男人……各种可以随他摆弄的男人……」

我看着Colin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我脸上的表情除了苦笑再也没有其他的表情。

感觉到有人拉着我的衣摆，低下头，看见一个有着绿色眼睛的漂亮女娃娃，

「叔叔要进老大家吗？妈妈说那里很可怕……叔叔不要进去……」

女娃娃的话还没说完，角落突然窜出一个灰色的影子飞快的女娃娃抱走。

看着两个消失在我面前的人影，我摇摇头，就算女娃娃说的是真的，我还是得走进屋子里，否则一切就没意义。

长久以来，我的身边都有海生陪着我，头一次单独一然面对一切，说不心慌那是假的，说我不想念海生那透过手心传来的温暖也是假的，可是我陷在也只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后走进了昏暗的屋子里。

待我的双眼习惯了屋子里的昏暗后，我看见的一个高大的男人打着赤膊，双手各握着一只鸡腿，油腻腻的嘴角和那双眼神都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Colin说你叫做Adam？」那人眼中的笑让我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