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说来宛月代清风去青楼里办事,却交了一群好姐妹,那些艺伶相当喜欢宛月,总是送她好一些精巧的小玩意,宛月从来不会轻视她们,反而老是义正词严的说着:"她们也是为了生活,干什么看不起人,人家是付出身体劳力!"
语毕,还会撇了我一眼,彷佛我是什么好吃懒做的米虫。
我是哭笑不得,我也有辛苦赚钱养家啊,只不过不爱出门去罢了...怕一出门,就惹了麻烦回来。皇刑天在全天下贴出我的画相,四年来仍没放弃寻我。只可惜,没人知道我现在变成这般模样...
我拿出一张纸条,写下简短的几行字,封口之后交给清风要他拿去城内去托人送信。
清风淡淡的应声接过,我狐疑的看着他,自从宛月代他去青楼,清风就没再出门过了,这次让他出去透透气,居然一点开心的感觉都没有,反而是垂头丧气的。
心绪一转,我决定等宛月回来之后让她在风华楼好好探探消息,我倒想知道,是那个姑娘让清风如此魂不守舍的。
原本我是打算让宛月跟清风在一起的,但如果清风有了意中人,对方个性不错的话,或许我能跟楼里讨这人,牵牵这条红线。
"清风喜欢风华楼的姑娘?"听到我的话,宛月一脸诧异。"怎么没听说过?"
"要是清风肯说的话我会要你去探消息吗?"我敲了敲她的头,"笨宛月。"
"公子别敲啊,变笨了这家里就没个聪明人了!"宛月嚷着。
"好家伙,意思是我也笨罗?"我佯装生气,"连你主子也敢戏弄。"
"嗳,宛月说笑的,公子别动怒啊。"宛月笑嬉嬉着避开我作势要打的手。
"记得去探你那群姐妹的口风啊。"
"知道啦,公子。"
晚些清风回来,眼睛红通通的,吓了我们一跳,宛月问他让谁欺负了,摇摇头也不说话,我和宛月面面相觑,摸不着头绪,清风垂下头默默的躲回房间,也不理宛月的叫唤。
清风那模样实在让我有点担心,倒不是怕人欺负他,而是怕惹上不好惹的人,我不是应付不来,而是怕麻烦。夜里我想想,或许该跟清风谈谈比较好,于是到厨房做了几样简单的菜给他端过去,这孩子连晚饭也没吃,应该是差不多饿了。
我对宛月和清风这二个孩子很喜欢,特别让他们在靠近主屋的偏房挑自己的房间,那一带静静的,清风很喜欢在那边看书,虽然嘴上说自己笨,但我教的清风都很认真听过,也颇有资质的,而宛月则是比较喜欢读医。
一走近偏屋,就能听到清风房里传来敲碰声,我一怔,立刻放下盘子轻声靠了过去。虽然不如以前,但是我尚还有一些轻功底子,悄悄的靠近清风的房间,就听见清风十分委屈的哽咽声。
"不要...你离我远些...你...别过来..."
微微一愣,这是什么话?我的脑袋一时还转不过来,就听见另一个低沉的男音带着戏谑的语气说:"乖乖,今天好不容易再遇上你了,可不会让你跑了。"然后又是清风类似被什么东西堵住的呜咽抗拒。
顿时警铃大响作。那个下流胚子敢跑来我的地盘上轻薄我的人?!
我大怒,想也不想的就推开门,里面二个人被突然闯进来的我给吓了一跳,愣在那里好久没有动作,而原本想劈头痛骂那贼子的我也傻在那里嘴巴张得大大,惊讶得说不出话。
清风一双泪盈的眼睛看到我,一下子从男人身下逃了出来,彷佛是黑暗里看到一丝光亮般扑向我:"公子!!"
那个男人没有阻止清风,他一脸不可思议的瞪着我,而我则是无言的望着他。
"...宫漱玉?"
这下倒好,我不去找麻烦,麻烦倒是找上我。
这个夜袭清风的男人,便是堂堂六王爷皇刑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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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人,仆人的主人,夜袭仆人的人还有一脸气得要杀人却没得发作的仆人的友人,四个人同时坐在我房间内一个平时拿来磨药的小厅,进行着一场......呃、聚会?
清风又羞又怯的窝在宛月身边,不时看了看我又望了皇刑业,八成是觉得被我撞见不好意思,而肇事者一派悠然的坐在我对面,彷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这点跟那个皇刑天还真像,不愧都是兄弟。宛月端过茶给我,皇刑业那杯却是冷哼一声重重放下。
"没有想到会是你......"皇刑业说。"你的样子变了..."
"我也很讶异看到你,王爷。"我捧起杯子轻啜一口热茶。
"你没死..."
"当然没死,不然你是在跟鬼说话吗?"我嘲笑的说。"不过,宫漱玉是死了没错,现在我是云寻欢。"
"...云寻欢,是吗?"皇刑业自嘲一笑。"这几年过得怎样?"
"还不错。"我微微一笑。
"...你...恨我皇兄吗?"
我看着皇刑业,他一脸凝重认真,我不禁噗嗤笑了,"恨什么?我看起来像是恨着人吗?"
"是不像..."皇刑业苦笑,"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王爷倒是变了许多,我都不晓得你有夜探的嗜好。"我呶呶嘴,清风的脸更红了,皇刑业则是不自在的咳了一声。
"这......"
"清风是我家的人,王爷这样不好吧。"我眉一挑,"我是能将王爷送官的。"
"公子..."清风抬起头想说什么,却被宛月压了回去。
"王爷若无事,也请回府了。"宛月扬起清脆的声音。"我家公子身体不好,需多休息。"
皇刑业一听,换上一脸严肃看着我,"断梦馀毒?"
"是啊,来不及根冶的后遗症!"我拨拨身后一头白发,冲着他微笑。"不觉得也挺特别吗?只是有些引人目光..."
"明天我让人送些补品过来。"
"免了。"我扬扬手,"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不劳王爷了。"
"听说...那日断梦是你自己服下的。"皇刑业停顿一会儿,然后说。
"是又如何?"我淡淡的说。
对我来说,这些早已经是往事了,皇刑业或许会在意,那是因为他不是这段往事的人,他没有参与,而我,早将之付诸流水了。
那时候我抱着宫乐,无力的任由水流将我送去任何一处,视线是不明的,昏沉一片模糊,那样的意识里,我的记忆却如雪花般飘零不断吹上来,每一幕,都清楚得好像就在眼前发生,那样的深刻。
可是无力也随着侵蚀着我,吞噬掉我所有的感觉,变得麻木。水流冲着我,煞那间,我就知道宫漱玉这个人死了,真的死了。
"为什么?皇兄是真的想保护你的。"
"嗳,你怎么老爱问那些事情呢?这么爱听,你应该找个说书的才对。"我瞪了他一眼。皇刑业被我一激,反倒说不出话来。
"我问...是因为皇兄他真的想你,他始终不接受你已死的消息。"皇刑业才说。"如果他知道你在这的话,一定会很高兴..."
"喂,我警告你,不准多嘴啊。"我打断他,眯起眼睛。"我才刚安定下来,可不想再搬来搬去了!"
"可是皇兄他...
"与我何关了?"
"你..."像是被我的冷漠吓了一跳似的,皇刑业半晌说不出口。
"很晚了,王爷还是回去吧。"我说,一边起身,发丝落到眼际前,遮去了我灰白的眼睛。
"宫漱玉!"皇刑业起身朝我大吼。"皇兄是真心爱你的!"
"不,你说错了,六王爷。如果他爱我的话,当初就不会不顾我意愿的将我带走,更不会灌我七日魂,他只是想将我收进他的后宫里,像尊娃娃般养着。"
真正爱我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如果王爷明天还想来看清风的话,拜帖上最好写对名字。"我没有回头的扔下这么一句,便掀起卷帘进入内室里。
"宛月,送客。"
我的房间的格局被我大大整顿一番,因为我喜欢赤脚在房间里走动,所以能搬的东西都搬到外面,不能动的就打掉,空荡荡的地板上,我铺着上好的羊毛皮,旁边搁着一张小桌子,还有几个小药柜。
我扑上羊毛皮上躺着,大大吁了一口气,帘子再度被人掀了起来,我眼角馀光看到清风畏怯的走了进来,我往身边的空位拍了拍,要清风过来,清风脱了鞋子,爬上羊毛皮在我身边坐下来。
"公子..."
"干麻?这么晚了还不回你的房里?"我笑着翻过身,"还是你怕皇刑业又来夜袭所以想跟我睡?"
清风摇了摇头,并没有理我的玩笑。"公子...方才王爷说的话..."他犹豫的说,秀眉蹙得紧紧的,让我不禁想伸出手抚平它。
"你很在意?"
"是...公子你、你这四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和宛月都很担心你!"鼓起勇气,清风大声的向我问出口。
"没什么,都是往事。"我闭上眼睛。
"公子..."
"我只是死了,就这样。"我倏地张开眼睛,淘气的一笑。清风并没有笑,微弱的火光映在他有些忧愁的脸上,显得特别羸弱,那瞬间我以为我看到了我自己。
"都过去了...清风...都过去了,还是你希望我亲自揭开这层伤疤让你看看?"我的手臂覆在我眼睛上,我听见我喃喃的这么说。
32
如果说不疼的话,都是骗人的。
但是我也不是强装坚强,也许我在心底是真的很痛,但是随着时间越过,我就能越忘怀,现在的云寻欢是宫乐以命换来的,我若硬是要想不开再服一次断梦去见他,宫乐很可能黑着脸抄起青呜将我赶回人间。
一回想起宫乐每每被我气得脸色发黑的样子,我忍不住一笑,却又觉得怅然感伤。说不难过真的是骗人的,我的心里凉凉的,缺了一块。
但是我不打算再去见那些人了,也许是觉得累、也许是厌烦,总之我觉得那些东西,早就随着水飘向不知何方了。说我胆小也罢、懦弱也罢,总之我只是想保护自己,这世上,人心太不可靠了,我用惨痛的经历换来这个教训,所以我知道我不能再回头了。
一次笨就算了,还回头就真的是傻瓜了。
那夜起皇刑业就天天往我家跑,一开始还会乖乖送上拜帖,后来就渐渐懂得自己进来了,而家里的仆人都逐渐习惯这位王爷突然冒出来,久而久之也就不会惊慌的向我报告。
我是不太介意皇刑业这样三番二头跑出来,但我却不喜欢上那都会撞见他调戏清风的景象,每次不小心碰上了,清风就会像看到救命神仙般冲到我这里来逃避皇刑业的魔爪,然后皇刑业就会一脸酸味的瞪着我。
我也真是够无奈了,自家让他随意进出,清风又让他调戏还要瞪我?
宛月也把皇刑业当作了头号敌人看待,每次皇刑业一踏进宅门,下一刻宛月就会出现,每天必上演一场母鸡护小鸡的戏码。有时候我磨药磨得无聊了,就会出来看他们闹着,然后都是以清风逃到我这来做为最后收场。
"公子,你一定要管管那个家伙,真是太过份了!"当清风又逃到我这里来时,宛月向我提出不下百次的要求,而我颇为无奈的搔搔头。
"我也没办法啊...他好歹还是个王爷,我怎么管?"虽然这个王爷的样子...嗯,是和当初给我的印象差上那么一大截就是了,要不是他偶而显露出来的精光,我才没怀疑他是别人假冒的。
"别让他进门啊!公子你也为清风想想啊!"宛月一把拉过清风,指着他白嫩脖子上的大小吻痕。啊...这个吻痕前两天还没有呢。
"啊...那么清风,你是要公子我帮你下毒药还致残药呢?"一拍脑袋,我对清风微笑。"让他一辈子都出不了王府怎样?"
"咦...这..."清风愣住,一脸哭笑不得。
"看你那么犹豫,那还是我改下一帖生猛药?上次卖给风华楼可是大受好评呢。"我笑着,那笔生意还让我赚进一大笔呢!
"公子!"宛月已经气得不轻了,估计就要发飙。
"生猛药?听起来倒不错..."不知何时皇刑业晃了过来,一把抱住清风。"我们可以试试。"
清风是又羞又怒,挣扎的想推开他,"要试什么...要试去找你的粉儿试!"
"小风儿,你可是在吃醋?就和你解释了,粉儿只是我的琴友,别多想了。"皇刑业搂紧他,宛月在一边看得快气昏过去,皇刑业在清风羞红的脸蛋上亲了一口,转头看着我。
"寻欢公子,我可以把清风借出去吗?"他问。
宛月在一边猛摇头,而我一托腮,颇为犹豫不决的样子。
"十枝千人参?"
"人参我多得当材烧了。"哈欠。
"加追雪山蛤一箱。"
"这嘛...听说皇城有种茸天胶..."
"我给你弄来一瓶。"
"三瓶,再五颗定海珍珠。"绝对的得寸进尺。
"好。" 咬牙,皇刑业看我的眼光恨不得把我挖出一个洞。
我高兴的一拍手,"好,清风你就出去好放松玩一下吧。"清风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宛月也是张大了嘴看着我,不相信我就这样把清风给卖了,卖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刑业。皇刑业乐得将人打横抱起,完全不顾清风的挣扎把人给带走。
"公子!"宛月尖叫。
"怎么啦,小宛月?"我笑眯眯的回头。"也想出去玩?"
"公子!你怎么可以..."
"行了行了,"我朝她摆摆手,"放心好了,皇刑业会把他安全送回来的。"
"公子,你明知道六王爷对清风..."宛月挫败似的无力低喃。
"宛月,相信我。若今天清风对皇刑业没意思的话...我早不会让皇刑业接近他了。"我说。
"公子是说清风喜欢六王爷?"宛月惊也似的抬起头。"可是......"
"清风那小子不知道在踟蹰什么。"我淡淡的说,"犹豫够久了,也是该让人推他一把了。"
"可那是个王爷啊..."
我转身进去房里,有好一会儿宛月在外面默不吭声。这小妮子,我还以为她是喜欢清风,才不愿皇刑业这么骚扰着他,但看来好像又不是那么一回事,或许宛月是怕清风的身份,如果真和皇刑业纠扯上了,最后会落得一身伤...
我轻轻一叹。
"宛月。"
"是,公子?"
"准备一下,等下你和我出门。"
"出门?!"宛月彷佛是听到笑话,脸上露出十分古怪的表情。"公子要出门?!"
"是啊,和人约了。"我笑着弹了她的额,"还不帮我准备罩帽过来?"说起来我原本想要做出能改发色的药水,但是照顾毒牡丹等杂事又让我走不开,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公子是和谁约了呢?"宛月问我,对那个能让我踏出家门的人十分好奇,我则是微微一笑。
"...我的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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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是个大股东,又是主要的药商,所以要在风华楼找个雅静的包厢不是什么难事,看门的护院认得我也认得宛月,笑着迎我们进去。平常风华楼要到夜里才开张,现在楼里大部分的姑娘都聚在前厅着戏玩着等时间,一看到宛月便高兴的拥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