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欢————红乐

作者:红乐  录入:07-21

宛月无措的看着我,我一摆手,示意让她留下来跟姐妹们聊天,而我则是跟着护院的人进了后房的一座隔院,嬷嬷在门口等着我,一看到我便笑开了颜。

"云公子,近来可好?"

"托您的福,嬷嬷,寻欢好得很。"

"嗳,有空也来坐坐,嬷嬷给你免费招待。"

"先谢过嬷嬷了。"我说,"嬷嬷,我的客人到了吗?"

"早到了,在二楼等着您呢,公子。"嬷嬷笑着,姿态仍保有昔日雅优雅的神韵。"要现在上酒菜吗?"

"晚些好了,谢谢您了。"我向嬷嬷谢过,然后自己走进屋里。

我一进屋里,便脱下碍事的罩帽,没了负担,我轻松的呼了口气,二楼的厢房有些动静,一个温和的声音说:"是寻欢吗?"

"是啊。"我说,缓步走上楼。

厢房里,坐着一位优雅从容的男子,如玉似的脸庞对着我笑着:"头发好像又更雪白了,嗯?"

我用手梳了梳,"好像是有点。"微笑。"好久不见了,禾珞。"

"你身上的馀毒还没清完吗?"禾珞轻晃了头。

"还没,给事情分心了,不过没大碍的..."我在禾珞对面坐了下来,望了望四周。"禾扬呢?不是一起来了?"

"等你等闷了...出去走走了。"他说。我"哦"了一声,禾珞帮我倒了茶。

"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呢?"我啜了一口茶,"我以为连家的生意让你们忙都忙不过来了。"

禾珞轻声笑着,"这回过来北城也是要处理生意...刚好又收到你的短信,就顺道来看你。"连禾珞和连禾扬是对双胞胎,经营现今最大的连家船行,只有有水的地方,就能见到连家的商船。当初我被护城河冲到南都和西楼二大城的边界时,刚好是乘着画舫游过的连家兄弟救了我。

"打算待几天?要不过来我那里住吧?"

"这..."禾珞眼里闪过一丝犹豫,我当然没有遗漏掉。"还要再看看情况..."

我沉默下来,禾珞虽然是个商人,但有时就和他天生冲动的弟弟禾扬一样老实,从他们干净的眼睛里,总是能先读出不对劲,我虽然还猜不到禾珞瞒了我什么,但总觉得不是好事。

"寻欢你...你好吗?"

"啊?"禾珞的问题让我怔了一下。"不是都写信给你们说过了吗?我过得很好啊,生意也不错,就是在下雨天时旧伤会有些酸,宛月老笑我是老人,我想我该配点什么出来治才对..."

"不是说这个。"禾珞打断我的唠叨。"我是指......"

"什么啊?"对于禾珞的扭捏我反而有些不习惯。"那你说的是什么?"

"这...也没什么,就突然想问问..."

这下倒真的挺莫名奇妙的,从我离开连家到现在,一直都有捎信给禾珞和禾扬,不过这倒是我离开之后第一次见面,因为之前我都是各处停停留留的,给人行医制药赚银子好回北城买下那座宅子。

难道就因为许久没见才这样吗?是这么单纯的原因吗...我眯起眼睛。

"对了,禾珞,我想麻烦你们一件事。"且不去注意禾珞的异样,我说。

"什么事?"

"之前我在西楼和东域都有留下客户,现在我的经济稳定了,我想雇连家的船帮我送货。"一听见生意上门,禾珞马上从恍神中清醒过来,恢复成精干的商人模样,我暗笑,不亏是生意人。

"没问题,看在老朋友份上给你八折,前三月免费服务。"禾珞笑道。

"谢啦。"我开心的讨出纸笔,和禾珞研究起契约准备签字画押,这生意人都只求白纸黑字的,而我也是,对于空口承诺,我已经谢绝不敏了。

才和禾珞欢喜的写下没二句,禾扬就猛地闯了进来,门用力煽上墙时发出巨响,我和禾珞皆停下来愣愣的看着他。

"啊,禾扬,你回来的正好!"我先回神过来,拍拍桌上的纸。"我和禾珞正说好..."

"珞,你在做什么!怎么和寻欢谈起生意了?!"禾扬气呼呼的瞪着哥哥,后者无奈的一摊手。

"本能下就......"苦笑。

我看了看禾珞又看了看禾扬,心里着实纳闷着,先前一个禾珞就够失常了,这下又来了个暴躁的禾扬,加起来真是看得我莫名奇妙。

"嗳...是不是我喝多啦?"我搔搔头发,茫然的看着他们一模一样的脸。"怎么觉得你们今天说不出那里怪呢?"

"茶那会喝醉?!"禾扬很不客气的赏了我白眼。

"那就是你们真的有问题!你就算了...连禾珞都跟着怪怪的。"

"云寻欢!你就不能一天不耍嘴皮子吗?!"禾扬怒吼,这下我委屈啊...摸摸鼻子装可怜。

"扬..."禾珞柔声制止,"算了...就说吧,反正我们也瞒不住的。"禾扬前后踌躇了一下,丢给我一个极怪异的眼神,我更是兴起疑惑。

"什么啊?瞒什么?"

"如果说...我们这次来带了个大礼给你..."禾扬不自在的咳了几声,禾珞将视线转到别处去。"你可要欢喜收下啊。"

大礼?我一脸莫名奇妙。

我还未能反应过来时,禾扬身后走进一个人,他的步伐十分轻盈,每一个声响都让我觉得熟悉,鼻间蓦然吸进一阵清水般的微香,我全身的寒毛却都惊恐地竖立起来。

走进来的人,是宫漱水。

34

如果说我们在看着一本书,而漱水就是那个最让人料想不到的角色。

明明该是喜该悲的东西,到了他身上,却一丁点儿情绪都没有,让人摸不着头绪,却偏偏在你以为故事进入尾声时,又跳出来给你那么一下,把你原先料想的发展给踢得远远的,然后又冷冷的望着你,彷佛对你说:"嗨,你又猜错了,要再试一次吗?"然后等着再打击你一次。

幸好,我看的都是医理药经,没有小丑也没有花旦,更不会有人跳出来纠正你鹤顶红其实是绝世良药再劝你喝下去。所以当漱水如从画里走出来般优雅时,我既没有指着连家兄弟大骂,也没有痛哭流涕的抓着人哭诉。

我只是转身,然后迅速下楼。

"喂......寻欢?!"

禾珞和禾扬愣了愣,冲着我不知所措的嚷着,我背着他们捂住了耳朵,闭上眼睛开始催眠自己:"这一切都只是梦,我什么也没看到。"

"寻欢...欸、你跑什么..."

"都是梦都是梦都是梦...一切都是幻觉,吓不倒我的..."无视,我继续喃喃念着,一边快速的离开屋子。

"寻欢...啊,"

身后是温暖的气息,有人抱住了我,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抱着我,那个不能再熟悉的味道,是我闻了十几年的香气。

"玉儿..."漱水紧紧拥着我,靠在我耳边极轻的唤着。而我没做回应,依然捂紧耳朵闭紧眼睛。

"真糟...怎么不知道我除了幻觉还有幻听啊?"我喃喃着,坚决不看不听不做回应。漱水硬是将我转向面对他。

"玉儿,是我,不是幻觉。"漱水说,我睁开眼看他时,他眼里好像闪过一丝欣悦。

"嗳,你那位啊?"我对漱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刚才没注意你在这里...客人也是来找姑娘吗?"听见我的话,漱水露出一个怪异的表情看着我。

"姑娘们都在前厅,不过现在还没开始营业不过没关系,看到喜欢的别客气算我的。"我一边笑,一边挣开他。"我有事先走啦,有空也别找我啊。"语毕,转身落慌而逃,还扯开嗓子喊:"宛月──走罗走罗!"

背后是禾扬气急败坏的吼着:"云寻欢你这胆小鬼!只会耍嘴皮子,有种就别跑啊!"

宛月从前厅向我奔来,吃惊的望着我身后的漱水和连家兄弟,她讶异的张张口,最后却对上我的脸叫着:"公子的罩帽没拿啊?"

什么罩帽?一顶也不过几两钱,再买不就有了?身后却是回不得啊,我拉过宛月,急惊风似的离开风华楼,踏出门口前,宛月取了块帕子将我的头遮了起来。

此时天空开始下起细雨,楼里的人要给我们打伞,我却是避蛇蝎怕不及的拒绝人家的好意,宛月是一脸莫名奇妙,不懂为什么我要跑这么快,像在逃命似的。

"玉儿..."嗳,都忘了漱水的功夫有多好了,大侠优雅的一翻,身影就轻轻落在我眼前,挡住了我的去路。

"不好意思啊,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玉儿。"

"玉儿。"仍是沉稳而坚定的语气,此时宛月露出惊慌不安的模样,来回的看着我们,显然不知该怎么办。

我一咬牙,"宛月你对他说说我是谁,让这醉鬼别纠缠我们了。"此话差矣,漱水是一身翩翩然,气质沉稳佳人如此。

反观我是随意用着帕子遮住脸,又让个侍女搀着,要说醉鬼的话,我还比较有三分像。

"公子..."宛月看看我又看看漱水,显然拿不定主意。

"云寻欢!"禾扬从后面追上来,指着我大骂,"你这个胆小鬼,就只会跑!"我微微掀起帕子,回头对着他吐舌扮鬼脸。

"废话,后头有鬼干麻不跑呢!"

"你!"

"玉儿......"又是沉静的声音,不过在我耳里听起来怎么有点哀怨的味道?

"寻欢,我知道我们瞒着你带宫堡主来不对..."禾珞也追了上来,颇有着急的意味。"可是......"

"什么不对?本来就该好好讲清楚,一直避而不见有什么用?云寻欢你要是有骨气,就给我好好面对人家!"禾扬瞪着我。我该庆幸宛月给了我这块帕子遮住脸,让我不用面对那强烈的目光。

禾扬的话,让我有点倦了,也觉得厌烦...

"无聊死了..."

"啊?"禾珞和禾扬同时说。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根本没什么好讲的,宫漱玉死了、水琤玉也早挂了。我是云寻欢,我不认识什么宫堡主!要叙旧的话,不好意思,你找错人了。"

"你别这样!宫堡主他这些年来也不好过,就不过是..."禾珞忍不住上前。

"不过是什么?"我下冷声说,禾珞被我吓了一跳杵在原地。"不好过?这么说来我就是生活惬意就是了,我活该死了之后又活了让你们这么折磨就是了?连禾珞,我很感谢你和禾扬当时救了我,但不表示你们有权力这样对我!"

"我..."禾珞一张脸涨成红色,半晌说不出话。

"玉儿..."漱水伸出手,我退了几步避开他,他的表情有些复杂。

我心里觉得可笑,自己成了什么?一场闹剧的主角?禾珞他们凭什么把人带我眼前?难道我想好好渡过我的馀生,也不行吗?是,我承认,我不想见到漱水,因为我怕当我再次见到他时,那些灰化的情感会再次复燃。

那不是我要的,纵使一个人寂寞,我再也不要让别人有伤害自己的机会了。

过去是过去,往事就是往事,只适合拿来回忆。

"雨大了..."一阵沉默中,竟然是宛月先打破僵局,我听得出来她声音里有些故作坚强的哽咽。"请各位让我家公子回去吧,他身体不能受雨寒的。"她纤弱的柔荑出乎有力的扶住我,拉着我离开,而这次,没有人出声或挡着我。

我经过漱水身边时,帕子下隐约见到他的衣袂飞扬的样子,鼻间有丝酸意。

没有亲眼看到恐惧前,人都是不会感觉到害怕的。我以为我能当个快乐的云寻欢,把那些通通都抛掉,当作演了一场戏,但是等戏落幕了,我才知道自己深陷那个角色的情绪如此之深。

禾扬说我是胆小鬼,我不否认,我不想见到漱水是带着畏惧多些的,我怕他...我怕他...我害怕他的一言一举,害怕他可能在我心里兴起涟漪,我怕我会忍不住扑进他怀里。

但看到漱水的时候,我很想跳起来指着他说:"嗳、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好吗?我都不在意了你还介怀什么?!"

这话是真的,只是这么做的时候,会有那么一点酸...那么一点疼罢了。

我和宛月回到宅子,清风打着伞在门口徘徊着,不知道等多久了,清风看到我们回来松了口气,连忙上前为我遮雨。

"我听淑姨说你们没带伞出去,啊...公子的手这么冰,幸好热水烧好了,先泡泡暖和一下..."清风微笑,将我脸上的帕子给拿下来。"怎么用这个......公子?"

直到清风拿出干净的帕子擦我的脸,我才惊觉我早已泪流满面,此时宛月忍不住哭了出声,清风没再说什么,牵着我回到房里,帮我脱去湿重的衣物。

我沉浸在那温暖的水里,心里却是疼得可以。

漱水...漱水,你真残忍,怎么能这样,出现在毫无防备的我眼前?

35

第二天连家兄弟上门来,清风接待了他们进来,我懒洋洋的走了出来。

"寻欢,你听我们说,其实我们带宫堡主来也没恶意,只是觉得,你这样拖拖拉拉也不是很好,宫堡主又...唉,我知道我们没资格管你的闲事,但是也是担心..."一见面,禾扬就劈哩啪拉的念了一堆,我听得是哈欠连连。

"你们关心我嘛,我知道。"我摆摆手。

那天跳崖的详情,世上没几人知道,但是漱玉公子的名字,却是天下皆知。

皇刑天贴出那么大一张皇榜,若说谁还不知道的,大概只有瞎子吧!当连家兄弟救我后,我跟他们说我叫云寻欢,但是他们怎么可能不晓得我的样子呢?幸好他们什么也没说,也没把我交给皇城。

在他们心里,我大概永远是那个怀着一身伤、会在高烧不退着流着泪喃喃呓语,一夕之间雪白了头发的云寻欢吧。

"...你知不知道?"禾珞盯着我,缓缓的说。"每次你笑着说不要紧时,我都觉得你正在逐渐死去..."

我噗嗤一声,"真夸张,又不是在演戏!"

"我们是说真的!"禾扬豁地站了起来,俯视着我。"你该照照镜子看看你的模样,都变成这样了,你干麻跟自己过不去?!"

"昨天我和扬都看得出来...你对宫堡主也不是无情,何必如此呢?"禾珞接着说。

"嗳、好了好了!怎么每个人都老爱跟我念东念西啊?"我翻翻白眼,不满的嘟嚷。"这事情一再翻出来说这么有趣吗?我这个当事人都觉得无聊了..."

"云寻欢!"

"听见啦,别这么大声嚷嚷!"我打了个噤声的手式。

"寻欢...我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见见宫堡主吧。"禾珞认真的看着我说。

"哦。"

"哦什么?讲话说清楚一点!"禾扬瞪着我。

"哦...就是哦啊。"我装一脸无辜。"哦是一个状声词,能放在语前句后。啊是他的兄弟,吧是他的姐妹..."

禾扬黑了一张脸,"谁和你说这个了!"

"你不是问我哦什么吗..."

"少耍嘴皮子!"

"昨天不都见过了..."我懒懒的趴在桌面,脸贴着凉凉的桌上。"而且,真的也没什么好说的..."

"你不想说可以让宫堡主说给你听啊。"禾扬戳戳我的脸颊。

"怎么可能,以漱水的个性八成只会用关爱的视线看着我,看得我浑身不对劲、看得我全身寒毛竖立、看得我马上想找个洞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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