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零点五十五————田唐

年级组长‘噌’的站起来，“流感了还是晕厥了？还是有学生跳楼啦？”

“杨寒的数学及格了！！”

年级组长拿起成绩单，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看了一遍，然后‘咣’的坐回椅子上，“这晚上的家长会，我们可怎么跟家长交代啊……”

嗯，当天晚上的家长会上，家长们来势汹汹的冲向高三年级组……

“不到一个月提高了二百分，肯定是开了小灶。”“学校把好老师都派去给他一个人讲课啦？”

“我儿子不但没提高，还降了四十几分，这可怎么办……”

高三家长比高三考生更难对付，这是惯例。

而我们的陆之凌总经理和田元小老师，正拿着一沓子的宣传单，站在学校门口，就等着家长们出来……

这是个宣传学霸家教的大好时机，不容错过。

陆经理在妥善的处理了自己的恋爱问题之后，决定一鼓作气，重振学霸……办公室的租金都省了，反正只是接打电话，待在杨方宁家的客房，就全都搞定。一个多月的修养过去，张大娘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派出所传来好消息，说是那伙刺伤大娘的小流氓已经落网……小郑民警在电话里义正言辞的说，“才判了三年，太便宜他们了。”

“这已经是故意伤害的最高量刑了。”

“哎，就是就是，小陆啊，你还真是内行，我们小梁法官说了，他能重判决不轻判……”

陆之凌嘴角抖了抖，这伙毛贼也真是倒霉。

家长会的第二天下午四点，陆之凌到医院，等着杨方宁来接大娘出院。杨方宁五点钟到了病房，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两个人搀着大娘上了车，之凌和大娘坐在后座兴高采烈的聊天……聊着聊着，车停了，到了阳光花园小区的地下车库。

“杨方宁，你开车迷糊啦？不是都告诉你地址了吗？”

杨方宁下了车，把行李从后备箱拿出来，“我在一楼租了一套一室的房子，大娘住的近些，照顾着方便。”

之凌怔怔的站在那儿，一时说不出话来。

“哦，明天我再去把大娘的东西搬来。”杨方宁发现之凌还是没有反应，有些发慌，“我是两个星期前租下的，找人收拾了一下……一直没定下什么时候出院，我就，我就没和你商量……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之凌赶紧摇了摇头，然后偷偷的笑。大娘一直念叨着，怎么让你这么费心啊，让你这么花钱啊……杨方宁提起行李包，进了电梯。

杨寒刚刚考完了第二次模拟，成绩非常令人满意，嗯，这个我们之前说过了。他拿着成绩单跑到医院去给他爸爸看。刚刚经过一次手术正处在恢复期的杨总经理看着儿子的成绩单，一边点头，一边说，杨寒总算长大了，总算长大了……站在一边的林助理顶着浓重的黑眼圈，伏在小茶几上奋笔疾书。

晚上六点半，杨寒给田元发短信，问他什么时候来上晚自习。田元正在上英语课，低着头给他回复了一个‘一会儿下课就去，七点前到’，就被老师发现不认真听讲，叫起来读课文……小田老师磕磕巴巴的刚把课文读完，就下课了。

日子仿佛很平静，但太平静了，就好像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刚刚从超市买了一堆西红柿和零食还有果汁以及牛奶的杨寒被收银员问到‘要不要袋子’的时候，想起来自己那位土包子老师严肃又充满嘲笑意味的脸……毅然决定不要塑料袋。结完帐之后，对着那一车东西束手无策的时候忽然心生一计。他脱下耐克运动T恤，把领子扎紧，然后把买的东西都丢进了‘临时购物袋’里，光着膀子回家。刚走到小区门口，就遇上了刚下公交车的田元。

小田老师对着他看了大概二十秒，然后‘呵呵’笑了两声，走了几步，又‘呵呵’笑了两声。杨寒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就问了一句，“你看见什么了？”

小田老师转过头，“你样子真好笑。”

“啊，你居然在取笑我！”

“……”

“你竟然敢取笑我！！”

“……”

“你，你个土包子还敢嘲笑我！！！”

“……”

“我，我……我还不是为了帮你环保！！！！”

两个人就这样走回了一号楼五门901的杨寒家，发现杨大部长和陆经理竟然已经到家了……他们看了看杨寒的半裸造型以及他手里的耐克购物袋……忍不住开始哈哈大笑。笑了大概，嗯，五分钟的样子，杨方宁的手机忽然响了。

是林助理的电话。

“喂，林助理？”

“杨部长……”

杨方宁听出林助理的声音和平时有些不同，心里开始犯嘀咕，“林助理，有，有什么事？”

“我被解雇了。”

“什么？”

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这是杨方宁当时心里想的。所以他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杨部长，杨总最近情绪很糟糕，他要赶我走，他要赶我走！”

31.吻

杨总经理的病情其实还是比较稳定的，但情绪就完全不是一个状况……他会为了早餐的煎蛋大发雷霆，会为了茉莉花茶不够新鲜而拒绝服药……会为了几句玩笑话而大喊着让护士把一直以来细心照料他的林助理赶出病房……

护士长也为难啊……杨总住院这两个月来，什么大事小情不是林助理忙前跑后，这个，13层的所有医生护士，都是知道的。

林助理看着护士长为难的样子，看着自己大怒的上司，说了句，杨总不想看见我，我这就走……然后就安静的走出病房，到医院外面给杨方宁打了电话。

林助理想起来自己刚到公司的时候，那时候公司才刚刚起步，他是第一个被正式聘用的高级职员……杨总是个好脾气的人啊，不管公司遇到了多大的障碍，他都会说，没关系啊，会好的……

但这次，怎么就不一样了……

服务生把三杯咖啡放在桌上，杨方宁看着一脸愁容的林助理，“林助理，喝杯咖啡。”

林助理只是摇摇头，杨方宁还想说什么，身边的之凌却悄悄的拽了拽他的胳膊，摇了摇头，“林助理，杨总的病情怎样？”

“哦，李医生说，手术之后恢复的还不错，暂时稳定了。”林助理说到这些，脸色稍微好了一点，“前几天的检查结果也没有什么异常。”

之凌笑了笑，“那就好。”

“是啊……”林助理轻轻的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无论如何，只要人没事就好。”

杨方远比杨方宁大十四岁，从方宁有记忆的时候，他就知道有一个哥哥，大哥是个细心的人，比妈妈更细心，比爸爸更有力气……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什么立场，站在大哥面前，对他说安慰的话。

就像现在这样。

病房里很静，晚上八点多钟，护士们都在值班室里轮流值班，医生们都在休息室里休息了……杨方宁坐在病床旁边，看着大哥右手上插着的输液针，“大哥，最近感觉好些没有？”

大哥点点头，淡淡的笑，“公司的事辛苦你了，还有家里……杨寒今天来过了，他这次成绩不错，多亏了之凌……”

杨方宁一句话都没听进去，脑子里想着之凌跟他说，说话要委婉，要委婉，不要让病人受刺激……但左思右想，还是不知道怎么才委婉，他跟大哥说话不习惯那样，“大哥，今天林助理给我打电话……”

杨方远的眉头稍稍皱了，没有说话。

“林助理是公司元老，你要解雇他，总要有个合适的理由……”

“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

“大哥……”

“方宁，你不知道……”

同个时间，在医院楼下的那家菜馆，林助理正专心的研究公司的新项目书，他对面的陆之凌悠闲的喝茶吃着蛋糕。林助理的电话响了，是公司业务的事情，他交代了几句，挂掉电话。

“林助理真是大忙人。”

林助理抬起头，很轻的笑了一下，“没办法。”

“林助理什么时候进的宁远？”

“十年前。”

“哎呀，那真是宁远的元老级人物了，林助理看上去比我要年轻啊……”

“我三十六岁。”

陆之凌给对面的大忙人倒了一杯茶，“喝杯茶，休息一下，我们慢慢聊。”

林助理成为杨方远的助理的时候，二十六岁，刚刚留学归国……那正是人才紧俏的时候，很多公司出高薪聘请他，就在他几乎要和一家大型企业签约的时候……杨方远给他打来了电话。他记得第一次听到杨总的声音，听到他说，宁远是一家刚刚成立的小公司，刚刚起步，急需人才……听到他说，宁远虽然规模还小，但将来会好的……听到他说，我们需要你。

这样一句，我们需要你，让他把只差一个签名的合约退回去，毅然来到当时只有一间办公室的宁远，见到这个他跟随了十年的上司。

他记得宁远的业务渐渐有了规模，公司从狭小的办公楼，搬到了高级的写字楼，最后又有了现在的办公大楼……十年的时间，这并不是容易的事情，但那个人是杨方远，那就没有什么事不可能……他记得，那个沉稳的声音对他说，“砚青啊，我该让你坐副总的位子，但我又恐怕再找不到比你更得力的助手。”

他想起这句话来，心里还存留着淡淡的温暖。

“林助理整天为工作奔波，您太太大概会很辛苦吧……”

“我，我没有结婚。”

之凌漂亮的眉毛动了动，“哦……”

九点多的时候，林助理眼巴巴的看着来到菜馆的杨方宁。杨方宁却只能无奈的摇头，他的神色黯淡了些，安慰自己说，无论如何人没有事就好……

林助理匆匆离开的时候，杨方宁分明发觉，手心里之凌的左手在颤抖，“怎么了？”

“回家。”

“好，这就走。”

“我要吃猪蹄。”

“好，让菜馆打包。”

“我要吃我娘炖的。”

“好，找大娘要配方，回去我给你炖。”

陆经理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跟着杨部长上了车，杨部长发动车子，伸手从后座拿过来一支包装好的白色玫瑰，“这是今天的。”

陆之凌一把抢过玫瑰花，爱怜的看了又看，“唉……挺好的一支玫瑰，包装的也漂亮，就可惜啊，送花的人连一句漂亮话都不会说。”

送花的人正在紧张开车，没有说话，直到车子停在路口的时候，他稍微侧过身，在坐在副驾驶位上的人嘴唇上轻轻一吻……那张漂亮白净的脸，瞬间变得通红，“你，杨方宁，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么色！”

交通灯由红变绿，杨部长踩下油门，心想，为什么自己被别人吻的时候心里觉得很幸福，别人被自己吻的时候，就说自己变成了色狼……真是不公平。陆经理红着脸不停的发牢骚碎碎念，捏着玫瑰花支的手攥得紧紧的……这还是某块大木头第一次主动吻自己，想到这里，心跳又有些过速，他转过头看向窗外，刚好看到一辆红色马自达从他们旁边开过去……

开车的那个女人，有点面熟。

32.暗恋

杨方宁和陆之凌回到家的时候，杨寒正和他的小田老师就种群生态学的问题进行激烈的讨论……桌上放着他们吃剩的西红柿鸡蛋和黄瓜肉片。嗯，黄瓜肉片是杨寒新近发现的比西红柿鸡蛋更合他口味的美味佳肴。

一对冤家师生躲进杨寒的卧室去继续争论种间竞争和捕食之间的区别，一对蜜月期小情侣躲进杨方宁的卧室去讨论工作上的难题……其实工作上没什么难题。杨部长拿出电脑，打开几个文件，对照着看了看，又敲敲打打做了几个注释。陆经理拿来温热的牛奶放在桌上，专心致志盯着电脑屏幕的人抬起头，“哦，谢谢……”

“还有多少没做完？”

“嗯，这几份文件看过，然后改一改报告就行了。”

之凌拿过椅子坐到他旁边，手肘支在桌上看着他，“唉……你们这种大公司就是麻烦，看我们小门小户的，赚的钱也够吃够花。”

“啊，今天你没怎么接电话，没生意？”

之凌摇了摇头，“生意兴隆，应接不暇，只好让他们给我写邮件，我一一回复。”

“看来你也要聘个助理……”

“那不就和林助理一样？听说林助理是宁远刚刚成立的时候，杨总聘的第一个高级职员。”

杨方宁点了点头。

“跟了杨总十年的助理啊……”

杨方宁又点了点头。

“感情一定很深厚……”

杨方宁继续点头。

之凌发现暗示对木头根本无效，深吸了一口气，“杨方宁，你不觉得林助理对杨总有点什么什么……”

“什么什么？”

“感情。”

杨方宁愣了，看了看屏幕又看了看旁边的之凌，“不可能，我大哥不喜欢男人。”

之凌翻翻眼皮看了看天花板，叹了叹气……已经九点半了。

九点半。

在病房里的杨方远迷迷糊糊醒过来，灯黑着，他手上的输液针已经拔掉了，最后一次药也吃过了。他觉得有些口渴，平时这个时候，林助理都会给他泡一杯茉莉花茶，今天怎么没有……嗯，今天他把林助理赶走了。

想到这里，杨总经理笑了笑，撑着床做起来，打算下床去给自己倒一杯水。他想，明天就去请一位护工来吧……说起来，砚青一个归国留学生，高级助理，一直在做护工的工作……真对不起他。真对不起他……是啊，对不起他的太多太多了。

他想到这儿，撑着把腿放到床下，两只脚踩进拖鞋里，要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根本一点力气都没有……

“杨总小心！”

就在他快要摔倒在地的时候，有个人从门外冲进来一把扶住他，他抬起头，心口一紧，眉头一皱，“你怎么来了！”

“我……您就先别想这个了。”林助理把杨方远扶回床上，又去给他泡了一杯茶，拿过来，放在桌上。

“你已经被解雇了，难道你来应聘护工？”

“您要是肯考虑我，我愿意当护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