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起床了!”仲秦很暴力地掀了我的被子。
“大冬天的,你发什么神经啊!”北方的冬天实在是冷得慌,害我昨晚冻得无法入睡,到早上实在熬不住了,才迷迷糊糊睡了会儿。
“不是你让我叫你今天早起的吗?”仲秦很尽职地提醒着我。
“好仲秦,再让我睡会儿,巡查我们下午再去吧!”撒娇地抱住仲秦的腰,做取暖状,顺势夺回了他手中的棉被。见仲秦被我抱着僵立在床边,我厚着脸皮哀求道,“仲秦你的身体好暖哦,晚上做我的暖炉吧!”反正我现在是男人,又是仲秦他主人,也不怕他会非礼我,有便宜就占嘛!
“好!”没想到冷血仲秦这么爽快地答应了我的要求,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是今天必须早起。”
“为什么,刚不是说了下午去吗?”我十分不满的将双眼露出被窝,瞪着仲秦。要说这每月十八一次的赌坊、酒楼的微服巡查还是我自个儿定的,早些个月天气暖和还行,这天一冷,我就不想去了。
“老爷今天回来,晚宴上要替老爷接风洗尘。”仲秦也不多说,就冷冷地旁观着我的表情。
来这一世都快一年了,易风流他爹老出差,一年下来呆在家里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一个月,每次回来家里都忙活个底朝天,特别是易风流他妈,忙里忙外、乐得跟朵花似的。要说这易家怎么说也是富甲一方了,易老爷却只娶了易风流他妈一个正房,甭说二夫人了,连一个小妾都没有,只孕育一子一女,不知道是两人相亲相爱、还是易老爷洁身自好。反正接风洗尘这档子事儿,我已经司空见惯了,懒懒地爬起床来,让下人通知易大太太别瞎忙了,寻思着呆会儿到聚宝楼巡视时顺道定个雅间,一样吃一餐饭,有更新鲜、好吃的,为何还要吃家中的那些老菜谱。
梳洗过后,照例吃着武达朗为我这个老板精心准备的早点,发现今日同样被我吃光光了糕点的盒底有一方粉色丝帕,突然胸中一股熟悉的歉疚感又慢慢升起。
“今天这糕点是谁送来的?”我问仲秦,谁知道以前的易风流还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为了免于被人用龌龊的手段报复,我的饮食起居都是由他负责的。
“是个年轻貌美的妇人,自称是武达朗的妻子。”仲秦平静地回答。
“你观察得还真仔细啊!”不知怎的,心中一阵不悦。
仲秦回应我一副“我只是如实回答”的表情,就差说那个少妇是年轻貌美是事实了!
我不做声色地让下人把盒子还了回去,寻例去视察我手下的产业了。
“多日不见,我儿的经商手段逐高于为父的了。”当天晚上、席间,两杯佳酿下肚的易大老爷开始夸赞起我来。
“父亲大人您过奖了,孩儿的才能怎及您的万分之一啊!”我很累地用古语回应老头子的赞赏,心中寻思着这易大老爷究竟有什么高招,在经过数十年的战乱后,还能守在家财,坚稳地富甲燕京城。
“看来等我儿行了冠礼,我可将家业半数托付于你了!”易老爷用品完美食,油光四溢的嘴说道。
“多谢父亲的好意,孩儿现在想先磨练下自己,等日后孩儿更为成熟些,父亲再考虑家业的事吧!”谁知道易老头子干的是哪门子勾当,总觉得他不是个普通的商人。
“好,我儿志向远大,家业的事我们日后再议。”易大老爷被我哄得十分欢欣,连喝了几杯酒。
“这糕点是谁做的?”晚宴末了,易大老爷吃了些饭后点心,突然皱起眉来。
“是孩儿我聘请的一位广东师傅做的,还合父亲大人的口味吗?”我深怕易大老爷一个不满意,就把武达朗给辞了,立马忐忑不安地问老爷子。(其实是某人怕自己日后再也吃不到那美味的糕点了。)
“我易某人经商数十载,自恃走遍大江南北,尝遍了天下美食,从未吃到过如此美味的糕点,真是甜而不腻、糯而不粘……”易大老爷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溢美之词,还没说到重点。
“来人,把这赏钱给武达朗,另外我特许他明日休假半天,让他在家陪他娘子。”我很利落地从兜里掏出两锭银子,交给酒楼的挂名掌柜,“另外让他每日送往我府上的糕点多添一份。”
“是,易少爷。”挂名掌柜接过银子乖乖替我办事去了。
“我儿与为父真是心有灵犀啊!”易大老爷吃饱喝足,自然欢畅至致。
“孩儿孝敬父亲大人是应该的!”爷我才不想跟你这老头子心有灵犀呢,要有我也找个帅点的。
“好舒服!”被窝里贴在仲秦身上的我,脸不停地摩挲着他的厚实的胸膛,“果然小仲秦的身体很暖和!”
仲秦一副被折磨的无奈表情。
“因为有内功的关系吗?”抱着个大暖炉,我问。
“恩。”闷闷的一声回应。
“那你的身体是不是终年恒温大?”无视仲秦对做我暖炉的抵触情绪,我盘算着让他更讨厌的事情。
“恩。”依然很闷的回应。
“那太好了!”我紧紧地环住仲秦的腰,感触着他微热的肌肤,想着以后身边有了台便携式空调,随时随地可以取暖纳凉,欢喜之余,困意不觉袭来。以至于没来得及感受下来自头顶上方的那一束充斥着溺爱的眼睛,就和周公下棋去了。
第四章
“易少爷!”前脚刚踏进我的“钱来赌坊”,后边儿就传来了夏小妹甜甜的叫唤声。
“多日不见,小妹愈加美艳动人了啦!”不知怎的,每逢我十八号的视察日,夏小妹总能与我不期而遇,而且每次的行头打扮,与以往绝无雷同。
“易少爷您又出言轻薄小妹了!”夏小妹头一低,两腮绯红,嘴角微扬。
“来看你哥的?”我故意忽视夏小妹的表情变化,装熊道。
“不,我是特地在这儿等您来的。”夏小妹将一双棉鞋塞入我怀中,轻声地说了句“天冷了”,随即转身跑出了我的视线范围。
“有何解决之策?”我把鞋递给仲秦,进了赌坊。
仲秦拿着鞋跟我进了赌坊,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回头一看,一副“自作孽、不可活”的表情瞪着我。
“我知道。可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在这一年里对员工家属夏小妹的关爱稍微多了那么一些,可那是姐妹之爱啊。谁曾想夏小妹会曲解我的意思,从而对我产生男女之谊。(某人忘了自己现在是个男人,神经大条!)
“你快跟我妹说你对她没那个意思!省得她空欢喜一场!”我这头正为夏小妹的事大着,夏友良又跑来跟我吼,完全没有员工对老板的尊重可言。
“这些日子你都干什么吃了,你到底和你妹说明白了没有啊?”为了斩断夏小妹对我日益明显的爱慕之情,前些日子,我差夏友良劝导夏小妹别在我(一个女人)身上浪费感情了。
“说了,她完全不信我的话,只认为我是因为门第差距才规劝她不要对你有期望的。”夏友良半无奈半愤恨的瞅着我,那眼神就像再说“你究竟给我妹吃了什么迷魂药”。
“我直接去说会不会太伤人?你妹承不承受得住?”这古代女子一直强调个三从四德的,人家夏小妹难得搞一次自由恋爱,还被我拒绝了,真怕她一个想不开,去悬梁自尽!
“放心,你还不值得我妹这么牺牲!”夏友良一言斩断了我的忧虑之思。
“好,那我择个良日,去跟小妹当面说清楚!”终于下定决心要去伤一颗单纯的少女心,我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身后的长手将刚收的鞋搁我面前,明显在示意我把这鞋还给人家。
“夏友良,这鞋是你妹刚给我的。”我把鞋拿给夏友良,示意他把鞋拿还给小妹。
“那你打算具体什么时候去跟我妹说清楚?”夏友良接过鞋,用越早越好的眼神巴望着我。
“再议!”这种伤人心的日子越晚越好。
抛下这句话,我在各个赌桌钱意思意思巡视了一下,就跨出了赌坊,和仲秦直奔武达朗家去探病了。
话说这武达朗的糕点实在是太畅销了,燕京城的小姐、夫人竞相购买、预定,这武达朗终于在没日没夜地赶制糕点后,积劳成疾,一病卧床。于是身为酒店老板的我理所当然地登门慰问去。(其实是某人多日没吃到武达朗的糕点,实在忍不住想知道武达朗什么时候病好,能继续做糕点给他吃。)
“武达朗,病可好些了?”来古代差不多一年了,开始习惯了用半古不白的语言进行日常对话。
“易少爷,小的实在是有亏于您长久以来对我的关爱,不能为酒楼谋利,我真的是……”还没走到他床前,武达朗就艰难地坐起身来,作势要给我下跪道歉。
“一个人活着生个小病是常事,达朗不必如此介怀,还望你早日康复,回我酒楼、为我谋利。”我急忙上前安抚下武达朗,顺便说了我来的目的。
“达朗,吃药了!”我的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了娇滴滴的年轻女子声。
“嫂夫人来啦?”我看了一眼武达朗他老婆,果然妖治得很,怪不得把武达朗的心栓得牢牢的,不过我也没有忘记前些日子那方手帕的事,于是随即起身告辞,“那我不打扰你吃药了,先走了。”
“易少爷既然来了,就在寒舍吃了餐饭再走吧,奴家这就为您和您的随从弄两个小菜去!”武达朗还没开口挽留我,他老婆把药搁在武达朗床头,就殷勤地为我们的午餐忙活开了。
“还是不讨扰了,达朗大厨,我走了!”没等武达朗张口说什么,我返身就出了武达朗他家,仲秦依旧默不作声地跟在我身后。
一个夏小妹还没解决,又来一个“潘金莲”,真麻烦!想起刚武达朗老婆那明晃晃的秋波,我的头不觉又大了一圈。
第五章
“第几天了?”吃完武达朗他老婆送来的糕点,我问矗立在身后的仲秦。
“第八日。”武达朗病好后的八日,每日送来的糕点盒底都垫有一方绣了出墙红杏图样、外附“有花堪折直须折”字样的丝帕,多么赤裸裸地勾引啊!
“安排我和武大朗他老婆在云雨客栈会面。”向仲秦下了命令,我就匆匆地跑去了聚宝楼。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之人异样的眼神。
云雨客栈,天字一号房,一中等身材、大众脸一张的青年男子正等着一年轻少妇来与之幽会。
“易少爷,让您久等了。”娇滴滴的声音,我不用猜便知推门而入的是那武达朗的爱妻。大众脸男子自然就是我易大少爷咯。
“与佳人有约,多等片刻也是应该的。”一张油嘴,两只色眼,装的连我自个儿都觉得恶心。
“易大少爷不是嫌弃奴家,次次将奴家的丝帕退回,今日怎么会约奴家来这客栈私下见面?”这个“潘金莲”这几日直将自个儿倒贴上来,现在却抬起身价来,还真当我对她有意思啊!
“我也是谨慎行事!”当然要谨慎啦,很明显的,这又是笔风流欠的债。
“易少爷,你好坏,奴家给了你这么久的暗示,今日才给予我答复,真是等苦了奴家了!”“潘金莲”作势就往我怀里倒,可惜还没碰到我的胸膛就被隔壁房、早已怒红了眼的武达朗给一把揪住了衣领。
“你这淫秽的女人,枉我一直对你疼爱有佳,你竟然背着我做出如此苟且之事。”面对突然闯入的武达朗,“潘金莲”完全楞住了,任武达朗辱骂。
我默默地拍了拍武达朗的肩膀,表示了我的同情之意。甩了甩长袍,踏出门去,却意外地看到泪流满面的夏小妹对我怒目而视。
“小妹你听我说,这事儿吧,不是你听到的……”看着泪人似的小妹,我忙解释,可小妹边抹泪边跑了。
“放开我!仲秦!”急于追上前解释的我,双脚在空中使命地踩着空气。
“这样你就不用为难地说那些伤害人的话了!”我知道把夏小妹带来客栈这事儿是仲秦干的,不过不知道他是这么的为我着想。
“你知不知道这么做,会害到我下辈子的!”不想责怪仲情的好心办坏事,语气中却依旧带有责备。
仲秦放开手,想说些什么,但始终没发出任何声响。我这才飞奔出客栈,找寻夏小妹,去做解释,好不容易还掉的一个风流债,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又背负上咯。
赌坊外,赌坊内敞亮的灯火照亮了一位少女的身影。
“小妹,你刚听到的都不是真的,我那只是将武达朗妻子水性杨花的真面目揭露给武达朗看,演的一场戏罢了。”我抓住夏小妹的胳膊,不让她再次跑掉;一口气说完整个原因,不让她插嘴打断。
“你说的都是真的?”夏小妹依旧红着眼,流着泪,一双眼睛又像先前送我棉鞋时一样亮了起来,连平日里“易少爷”的称呼都直接用“你”来代替了。
“我对天发誓,我刚才的话真到比真金还真。”我知道夏小妹已经听信了我的解释,不自觉地舒了口气。
“易少爷,您如此急着跑来就是为了与我解释吗?”稳定了情绪的夏小妹脸上又显出了红晕,小声说道,“其实你不用特地跑来的,我又不是你的谁。”虽然是赌气的话,口吻却是一派撒娇,暗示着我向其示爱。
“小妹,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见气氛异样的暧昧,我连忙解释道。
“小妹刚才的确是误会了易少爷,小妹再此向易少爷请罪了。”夏小妹似乎还沉浸在我刚才跑来解释的行为中。
“小妹!”空气一阵凝重,真不知道我说出事实后,会不会又欠下一笔风流情债?“我跑来解释,只是我不想你误会我是个风流成性的人。”
“我知道。”小妹依旧含情脉脉地望着我。
“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意!”说完,我扭头,不去看夏小妹的神情变化。
“是小妹有什么不足之处令易少爷您不满意?我可以改啊。还是小妹身份太过卑微吗?连做妾都没资格?”夏小妹先是振振地看着我,随即哭得嘶哑。
“小妹你很好,也不是身份的问题。”看着伤心欲绝的夏小妹,我尽量不再说些可能会伤害她的话语。
“那你为何、为何……”一个问句还未完成,小妹又开始哽咽起来。
除了我不是这一世的易风流这个不能说的秘密外,就只有一个真实有力的理由了:“我喜欢男人!”
此话一出,夏小妹果然震惊不已,转而脸上一片黯然神伤:“易少年,恕我自作多情了。”转身、离开。
这回我没有再追过去,进了赌坊,听着坊内震耳冲天的喧嚣,我知道刚才门外的那段对话早已埋没在了这喧嚣声里,找来夏友良,交代了几句,我无力地走出赌坊,赌坊外,仲秦已等候。
“背我!”这一日,虽还了武达朗的情债,却丝毫没有欢快之感,心事沉重如山。
“抱歉。”仲秦对着将脑袋搁在他肩头的我轻轻的说了一句。
“没事。”环住仲秦的颈项,眼皮越来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