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远离————舞枫秋恋

「峰尧，你考的怎么样？」

他把随身听关掉，看了看表，边对我比了个ｏｋ的手势，边起身穿鞋，嘴里还欢快的哼着歌。

「我跟林爵等下出去吃饭，你一起吧？」

他正站在墙上的镜子前梳头「我约了人，你们去吧。」

林爵笑得不怀好意「又是跟你那秦老师吧？哎，我说你们俩什么关系啊，说师徒还八杆子打不着，可那亲热劲，嘿！」

林峰尧满不在乎的哈哈一笑「别胡说，他也没比咱们大几岁，谁规定就不能跟老师交朋友了？」

「你要交也去交历史那个老化石啊，到时候考试套套题，哥们我也跟着享享福。」

我坐在一旁看着他俩你来我去的耍贫嘴，看着林峰尧穿上他最喜欢的外套，穿上他除了比赛其它时间都舍不得拿出来的ＮＩＫＥ绝版球鞋，看着他兴高采烈的括了下我的鼻子开门离去。心底那种怪怪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4

那天晚上他很晚都没有回来，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悄悄起身跑到楼下等他。学校制度很是宽松，门禁在晚上１２点，可看门的大爷几乎每晚１０点就开始打瞌睡。

我发冷的用手不停搓着双臂，天转凉了，树上的叶子已经掉了一半，很快，便又是一年。远远的一个高大的人影轻快的从门口晃了进来，我急忙从地上跳了起来向他跑去。

林峰尧见到我很是惊讶「小冉，这么晚了在这干嘛呢？」

「我……我看你这么晚还没回来，下来等你。」

他笑着捏住我的脸颊「没白疼你！」

我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他皱起眉毛瞪我「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晚上冷你也不会多穿件衣服。」说着就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我身上。

我低下头看他帮我拉上拉链，从头暖到了脚。这个乐观的大傻瓜，有时迷糊的让人想踹他一脚，有时又细心的让人感动。

「小冉。」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我睡不着，你陪我走走吧。」

「行啊！」我高兴的点点头。

我俩在昏黄的街灯下饶着宿舍散步。

「小冉，一直都没看你交女朋友，你条件也不差啊。」他边说边打量我「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长得真像兔子！」

我踢了他一脚，他灵巧的躲过，顺势捏起我的下巴仔细端详「你看啊，唇红齿白的，眼睛这么大，如果要是红色的，那就更像了！」

我冲他呲牙，他捏开我的嘴「小冉，我才发现，你舌头好红哦！」

他突然低下头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的舌头，我被他弄得面红耳赤。他的脸离我很近很近，呼吸头喷在我的脸上，那专注的神情，甚至让我以为他下一秒就会吻上我。

他却放开我，看着我的眼睛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心跳漏了一拍「……有啊。」

他眼睛一亮「是谁？」

我定定的看着眼前的脸，心里像在打鼓，能说吗？他能接受吗？可他从刚刚到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呢？

我正在踌躇，他又问道「小冉，你……怎么看同性恋？」

心欢跳了起来，我一直害怕被发现的感情，似乎看到了曙光。

「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喜欢上了，就勇敢去爱吧，别在乎是男是女。」

林峰尧开心的笑了起来，甚至激动地抓住我的双肩，把我拉近怀里紧紧抱了一下「好弟弟，就知道你跟别人不一样。我还担心你不能接受，那我可要伤心了！」

我觉得自己的脸又烧了起来，轻轻推开他的怀抱，我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你是不是，喜欢……」

「我想我真的喜欢上他了！」他忽然离开我，靠到一旁的路灯下，眼睛看着天上的星星，唇边带着笑意「真不敢相信，我竟然会喜欢上男人。其实我也挣扎了很久，刚开始的时候自己都不能接受，可是后来我慢慢发现自己离不开他，早上起来就开始想、吃饭会想、上课会想、训练也想。今天……他突然亲我，还说，男人喜欢男人不是罪，他喜欢我。」

那一刻，我只听到自己的耳鸣，他的嘴巴在眼前开开合合，说了什么却传不进大脑，唯有那一句，我想我真的喜欢上他了……

他厚实的大手揉了揉我的头「小冉，我跟他交往，你会祝福我们吧？」

我听到自己的心裂成千万片的声音。

一直以来，我埋藏起自己的感情，单纯的守护在他身边为他做任何事；一直以来，我都不敢做出任何一点出格的事，深怕引起他的反感，只因为我爱上了身为同性的他。可到头来，我一直深藏在心里的那份感觉，却轻易的被他敲碎。

远离他，因为觉得无望，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同性？

而今天……我的爱情还没开始，就已经被抹杀。

我开始发抖，摇晃的像树上要掉下来的叶子。林峰尧困惑的环住我的肩膀往宿舍走，嘴里埋怨着一定是我不穿衣服着了凉。

那天晚上，我听着他在下铺的轻鼾声，一夜无眠。

５

拜林峰尧的信任所赐，整个学校只有我一人知道他正在与秦越交往。两人在一起了，反而低调了。例如学校餐厅再也见不到他们的身影，篮球队的训练秦越也不再去探班。

林峰尧这个少根筋的家伙，不时会满脸甜蜜的跟我讲他们约会的情形，像是昨天在哪家餐馆吃了饭，周末去哪个迪厅跳了舞；或者秦越穿什么颜色衣服最好看，他又送了秦越一只耳环。

我很痛苦，一个月下来瘦了１５斤，几乎夜夜失眠。他把我当成唯一的听众，讲解着他跟秦越在一起的甜蜜与痛苦。我冷着脸，他不会察言观色，我甚至想过搬出宿舍，远远的逃离他的身边，却又舍不得。慢慢的开始会精神恍惚，成绩也一落千丈，林峰尧总算看出我起气色不好，一连几天见我没精打采，不顾我反抗把我拉去看医生。

「失眠、食欲不振，压力大了吧。没什么大毛病，我给你开点药让你调理调理，放宽了心。」医生和颜悦色地对我微笑，我茫然点头。

回去的路上，林峰尧拿着药仔细研究，我抓紧了衣领阻挡强风灌入，右手突然被他抓住，十指绞缠着塞到他风衣的口袋中。我吓了一跳，停下来惊讶的看着他，他笑嘻嘻的伸过另一只手合起我的下巴，拉着我往前走「以后记得买带口袋的衣服，看你的手都冰了！」

我往回缩「不要这样子，街上很多人。」

「怕什么？」他低头看了我一眼，笑得很得意「我跟秦越都是手牵手走在街上，谁敢说什么！」

「你不怕他看见？」

「他知道你是我的好弟弟！」他咧嘴一笑，雪白的牙齿刺的我眼睛酸痛。

我慌忙低下头甩去涌上来的眼泪，是我的懦弱，所以失去了拥有他的资格。如果当初不是那么小心翼翼，我也可以得到他爱的机会？

医生开的药一点效果都没有，那天晚上我睁眼到天明，一转头，发现已湿了满枕。

林爵很快察觉到我们的反常「林峰尧那小子整天笑得跟偷了蜜的老鼠一样已经够奇怪了，你是失了恋还是考了满天红啊？」

「失恋。」

他一屁股坐在我旁边楼住我的肩膀「哪家的妹妹？怎么都不跟哥说，有我给你出谋划策还会落到今天下场！」

我苦笑，心又开始裂开了似的疼。

他见我真反常，也收起玩笑心，小心翼翼的问「真的没有机会了？」

我摇头「他……有男朋友了。」

「唉，那就算了吧，天涯何处无芳草啊！刚好明天不用上课，走走走喝酒去，一醉解千愁！」

我挣扎半天，还是随他去了。

我跟林爵到了离学校不远的一个酒吧，生意很火，一进门就到处遇到他认识的人，被抓到一堆人中潦草的互相介绍，话刚说完就开始拼起酒来。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沾酒，一杯下肚已经满脸通红，第二杯喝了一半脑袋就晕忽忽，林爵被人接连灌酒自顾不暇，已完全忘记了我的存在。我眯着眼睛看着酒杯，喝醉了也好，也许明天起来，就能把林峰尧给忘了。

我一直觉得有股烫人的视线紧紧盯在我的身上，那种感觉就像在众人面前被剥光衣服。我抬起头看向始终坐在我正对面默默喝酒的男子，昏黄的灯光下使我并不能看清他的脸，只知道他的眼睛片刻也不离我。

第三瓶酒下肚，我已经头昏想吐，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向厕所走去，镜子里我红透了的脸，眼睛似乎也蒙上一层雾，我茫然地扭开水龙头，把脸低了下去。再直起腰时，赫然从镜子中看到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男人，一声不响的看着我。我吓了一大跳，酒气被压下去不少，倏地转身。

他扯了扯嘴角「才四瓶而已，这么没用。」

我瞪他「你谁啊？」

「想借酒消愁就来个干脆，敢不敢？」

我昂起脑袋，讲话都大舌头「有……什么不敢！」

他拉着我除了厕所直走向吧台，对着酒保说了什么，我转头看向刚刚那堆人，林爵已经被撂倒，趴在沙发上嘿嘿傻笑着。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傻笑起来，忽然一个小巧的酒杯抵到我唇边，我看着眼前模糊的男人，朦胧中他似乎笑了一下，仰头把另一只手中的酒一饮而进。我也本能的张开嘴，让他把那杯辛辣烧喉的东西倒入我的口中。

他忽然双手抓住我的肩膀，我对他眨眨眼睛，下一秒失去了知觉。

６

一觉醒来我只觉得口干舌燥，胃里翻滚着分外想吐，我翻了个身睁开眼睛，然后整个人僵硬。在我眼前的是一张如刀削砌成的冷峻脸庞，半睁着眼睛看着我，唇边叼着抽了半截的烟。

我腾地从床上坐起来，全身赤裸着，身上布满青紫的吻痕。我愤怒地抬头瞪他，抓起枕头向他仍过去「趁人之危的王八蛋！」

他刚要发作，突然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他脸色一沉，低咒了一声把床单丢过来盖住我裸露的身体，跳起身套上裤子。

门开了，近来一个身材修长的少年，我看到他的脸猛地愣住，原来男孩子……也可以长的这么好看！我没有太多时间发呆，因为他的脸瞬间转成愤怒，飞快的扑了上来，对着刚刚穿完裤子的男人就是一拳。

「你他妈的又发什么疯！」男人不甘示弱，少年那张完美的脸很快也挂了彩。

我困惑地坐在床边看着他们扭打成一团，可在少年疯狂的捶打中，男人明显留了情。最后少年站起身，脚步有些不稳，嘴角发青还带着血迹，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又一阵风冲了出去。

男人突然像泻了气的皮球坐倒在地，脸埋在双手中，看不见他的表情。面对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况，我反而不知所措，只好默默的在床周围寻找自己的衣服。

「昨晚我们只是互相打出来而已。」他突然开口。

我动作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开始穿衣服，起身的时候的确没有感到身体上的任何不适。哼，算他还没完全进化成禽兽。直到我离开那里，他都一直坐着不停的抽烟。

在宿舍旁边的小店中买了个面包果腹，回宿舍的时候远远就见到林爵在楼下来回踏步，我叫了他一声，他看到我露出个如获大赦的表情。

「小冉，你没事吧？！」他紧张地拉着我的胳膊转圈检查我身上有没有少块肉。

「没事。」我摇头，虽然心底很恶心竟然跟个陌生人干出那种事。

他看着我满眼怀疑「董……董浩晨没把你怎么样？其他人说是他把你带走的。」

我觉得自己的脸又开始发烫，只好低着头「真的没有，他也喝了不少，我们睡得像死猪一样。」

他终于松了气，拦住我的肩膀上楼「是我不对，把你带去还没看好你，晚饭我请了！」

「你跟那个……董浩晨，熟吗？他是干嘛的？」

「你竟然不认识他？！」林爵瞪着我「他应该比咱们大两届，不过你入校的时候，他已经被退学了。听说是因为跟学弟搞同性恋被学校发现，真可惜，马上就毕业了。」

我吃惊的看着他「会……会被退学？！」

林爵点头「他最喜欢找漂亮的小男生玩了，像你这么细皮嫩肉的，以后见了他对留个心眼！」

「那个跟他一起被发现的男生，也被退学了吗？」

「那个可是校长的儿子，怎么可能！」他说着推开寝室的门「哎峰尧，你今天不是早上要训练？」

我走进门，林峰尧蹭地从床上窜了起来「小冉，你昨晚跑哪去了，怎么没回来睡觉？」

林爵摸了摸鼻子，对我使了个眼色。

「昨晚……帮个朋友写报告，就睡在他家了。」我连声音都发抖，如果他够聪明，会发现我在撒谎。

不过他是个笨蛋，因为他揉了揉我的脑袋「下次在外面住打个电话回来，我担心的一个晚上都没睡好。」

我一阵感动，咬着嘴在心里暗骂自己没用。

林峰尧坐到床边穿起球鞋「我得去训练了，再不去教练准得发飙。」

他走后，林爵摇晃着脑袋爬上床「这小子对你可真不赖，昨晚我喝的北都找不着了，他还死拉着我问你去哪了。」

我嗯了一声，拿出换洗的衣服走进浴室。因为时间还早，里面根本没什么人，我随便挑了一个小隔间走了进去。开着热水用力搓洗着皮肤，疲惫的分身垂头丧气的躺在草丛中，我有些生气的不停用水冲洗着它，疼得眼眶犯酸。

闭上眼睛脑海中回响着那个男人的样子，已经开始模糊不清，然后林峰尧立刻把他挤掉。我在黑暗中勾绘着他的脸，他笑起来爽朗的声音、弯弯的嘴角，他饱满的嘴唇亲吻我的时候会是什么感觉？我傻笑起来，突然，秦越的脸也映入脑海，两人欢快的调笑着，恩爱的接吻。

我愤怒又沮丧的抹去脸上的水泽。

忘了他吧！

7

我怎么也没想到，还会再跟董浩晨有交集。

第二天自习过后，我拎着书包冲下教学楼，打算在天黑之前去食堂把晚餐买好。路过操场的时候，篮球队的训练已经到了尾声，队员们各自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只有两三个人还在篮下练习投篮。林峰尧一个抢板灌篮，引得场边人尖叫，他笑嘻嘻的一甩头发，看到我在场外，就跑了过来。

「小冉，去吃饭吗？」他见我点头，继续说「等我收拾东西一起去吧，饿死了！」

「你今天不用陪他吗？」

他笑得一脸甜蜜「他晚上要备课，我就得靠边站了。」

我在心底叹了口气，对他说「你去收拾吧，我等你。」

话音刚落，校门外突然传来轰隆隆的声音，所有人都朝那方向望去，一辆颇为拉风的银色重型机车飞快驶来，在操场开了大半圈，然后停在我面前。骑士摘下银色的安全帽，我吓了一大跳，竟然是董浩晨。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比了比后坐「上车。」

「有事吗？我跟朋友约好了。」我心中一阵慌乱，所有人都在看着这边，林峰尧也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我。

董浩晨不耐烦地抢过我的书包放在他身前「有事找你，快点上车！」

我压着怒气对林峰尧说「你自己去吃吧，我晚点就回来。」

董浩晨已经拉过我，把安全帽套在我的脑袋上，我坐在他身后，下一秒机车又飞快的冲了出去。

结果他把我带到一家小餐馆，点了四个菜，两瓶啤酒，然后就低头喝酒吃饭，一句话不讲。

「你到底有什么事啊？」

他把一筷子菜丢到我的盘子里，细长的眼睛看了看我，说「我要追你。」

我呆愣的看了他半晌，慌忙起身「别开玩笑了！」

他抓住我的手腕把我硬拉到他身旁的位子上，贴近我的脸「我要追你，没有开玩笑。」

我气愤地想把他的手拿开，却被他握的更紧「你发什么神经，那天晚上是我喝醉了，不然不会有那种事发生！拜托你别再来找我，我跟你之间什么都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