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苏云岚以为自己会窒息而死的时候,林君尧才放开了他,他从未跟人做这等这亲密的事,一个热吻下来,只觉得双眼迷蒙,两颊如火,呼吸薄弱,连双膝都直发软,林君尧半搂半抱地才没让他滑到地上去。
林君尧也不好过,青涩的苏云岚对他来说,比他所遇到的任何女人都还有诱惑力,他费了好大的才没让自己把他压到地上。他跟苏云岚的洞房花烛夜不应该是在这种这种荒山野岭的地方。
天将黑时,林君尧才依依不舍的离开苏云岚,苏云岚站在桃花树目送着他,他还是决定要留在这里酿好这一坛酒的。山风时疏时急,桃花有时一片两片落地,有时突然下雨一样,落下一阵,每株桃花下面都是一圈落红,如胭脂抹地。苏云岚就是这胭脂地里最亮丽的风景。
骑了马,林君尧在满山的重瓣桃花间渐渐走远。空气中有沁人心脾的香气,他知道那不是桃花的香气,那是属于苏云岚独有的香气,想到这香气,日后会一生一世的陪在他身边,他嘴一直没有合上来。
黄昏的时候,苏云岚骑着马回了金陵城,酒已经酿好了,他还尝了一小口,清冽芬香,回味绵长。可惜书上没有给这种酒取名字,他想这名字还是留着林君尧来取。他现在有些醉了,头有些晕,准确地说,从昨天那个吻开始,他就醉了,还没有完全醒过来
。
走近了追风楼,他听见追风楼卖瓜果的老刘一声惊呼,瞪着眼睛盯着他,眼里是说不出惊惧和恐慌。苏云岚很奇怪,他昨天早上才从这条街里出去,值得他这么看他吗?老刘对上他的眼,顿时一阵发抖,恐惧像是见到了最凶残的恶鬼,半张着嘴,来不及说话,头也不回的跑进了自己的屋子里。
苏云岚越发的莫明其妙了,不过他现在也没有闲情管这些事情,他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这坛酒送到林君尧手里。他向平时一样,从侧门进了追风楼的院子。
推开门的一瞬间,风吹过,他皱了皱鼻子,好呛人的血腥味。
院子里比平时热闹多了,站了好些人,他进来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他的身上,苏云岚颦起长眉,他知道这些人都不喜欢他,可现在,这些眼睛里的不再是冷淡,而是让他觉得很不舒服的敌意、憎恨、愤懑。。。。。偌大的院子里很反常地寂静无声,一股不祥的感觉油然而生,背心凉嗖嗖的。
人群被分开,林君尧慢慢地走了过来,明亮的眼睛里什么都看不出来,像深的深潭一样,看不到底, 脸上的肌肉却忍不住在抽动,盯着苏云岚的眼睛。
苏云岚尽量平静的地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你——今天去了哪里?”林君尧的声音有些低哑,还带了一点点战栗,完全没有平时的稳重。
“我在紫金山啊,喏,酒酿好了。”他怎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院子里打扫过了,看不到血迹,还好,他的身上也没有伤口,受伤的就不是他了。
“一整天?”
“是啊,昨天不是我们一起去吗?”苏云岚迷惑不解的望着林君尧,到底怎么了?
话音刚落,林君尧的眼睛霍地发亮,目光中都要喷出火来了,一耳光重重扇了过来,苏云岚没有防备,被打了个正着,白净的脸上清晰的映出五个手指头。
林君尧的手很重,苏云岚觉得眼前有红红的亮亮的东西闪过,小的时候被人打,眼前常常冒出这些东西的。啪噼一声,手里的酒坛掉到了地上,这酒渗进地里,空气里带了醉人的香,一阵火辣辣的痛这才开始感觉得到的,这酒,没了。从子时开始收集桃花花瓣上的露珠,一直到天亮后露水散尽,衣衫全都透湿,中午,采撷开得最艳丽最完整的花瓣,浸泡在酒里面。。。。。。。这坛酒是他唯一能送给林君尧的东西,就这么没了。他离开的时候,深山里下了起了大雨,这么一场雨一过,那些桃花就会凋谢,就再也没有机会酿这样酒了。
下一刻,苏云岚的衣襟就被林君尧结实骨关分明的手揪住了。
“你还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林君尧满腔的愤恨遇到了一个小小的缺口,就如同决了堤般的洪水般,一下子都爆发出来了,全身都在发抖,眼里是骇人的血色。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揪得太紧了,呼吸都有些停滞,苏云岚挣扎了下,就放弃了,他的力气太大了,他根本不是对手。
林君尧抬手又给他一记耳光,咬牙切齿地道:“我叫你装。你叫你装。”血迹从嘴角渗起来,半边脸都木了,苏云岚真的懵了,昨天还说要对他好,今天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连改变的理由都没有人告诉他。
“你还要装吗?我叫你再装你下去!”林君尧揪着苏云岚的襟口带到一个不大的房间里,那间房是平明松的。屋子里面,两个人围在一张床前,一个是追风楼里的大夫华天行,另一个是小威。
看到苏云岚被林君尧带进来,小威瞪圆了眼睛,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混蛋!”不顾一切的扑了上来,苏云岚皱了眉头,当他好欺负吗?什么人都想过来找他练拳。他飞起一拳迅捷地拍在林君尧的手肘关节处,逼他松开自己,一侧身,闪过小威的攻势,然后挥起衣袖,带着凌厉的风,向小威攻去。
林君尧眼明手快,拖过小威,避开掌风道:“小威,你不是他对手。”
苏云岚因为换了位置,恰好错开了华天行高大的身躯,很容易就可以看到床上正在被救治的平明松。只一眼,就让苏云岚呆掉了,平明松浑身上下都是血,胸口的伤处还是不断的渗血出来,最可怕的是,平明松双臂齐肘断去,双腿齐膝断去,血肉一片模糊,左眼处被包扎起来,只余一只右眼在外面,听到动静,费力地睁开来,看到苏云岚,因失血过多而混沌的眼一下子瞪圆了,左臂一动,似乎想抬起来,手肘处立即有血涌出来:“你。。。。。。。你。。。。。。。。强盗。。。。。是。。。。。你。。。。。。杀。。。。了。。。。。杀了。。。。。。我们。。。。。。那。。。。。。。么。。。。。。多。。。。。。。。多。。。。。。。兄弟。。。。。。我。。。。。。。”
苏云岚登觉焦雷轰顶,就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追风楼定是了什么大事,死了很多人,而他却莫名其妙的成了凶手。他失魂落魄的望向林君尧,下意识的辩道:“我没有!不是我!”
“你。。。。。就是。。。。化。。。。化。。。。化成。。。灰。。。。。我。。。。。”平明松还要再说话,胸口的伤口裂开,华天行忙用银针扎了他的穴道,待平明松昏睡过去后,华天行转头对林君尧说:“楼主,麻烦你清下场。”
苏云岚拼命的摇着头对林君尧说道:“不是我!不是我!我什么都没有做过!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林君尧恨恨的道:“你做下的事情,还来问我?你知道我今天不在楼里,楼里只有平叔和一些留守的弟子。你想要钥匙,无非就是想得到宝藏。我跟你说过的,不管你要什么,你尽管开口,你喜欢那些身外之物,我也可以给你的,全天下的财富我都想办法堆到你面前,可是你为什么骗我!?你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那我追风楼里那么多兄弟!”一声接一声的指控,夹着林君尧深入心腑的痛楚,心痛痛到连呼吸都无法顺畅了,这个人一直在骗他,卖字画那天,八成就是在那里探他的虚实!不杀他,是因为没打算杀他,杀了他到哪里去找钥匙!他却傻乎乎的轻易就信了!信了他的纯真,信了他的涉世未深,信了他的虚情假意!
阅尽人间春色,却被一个男人骗得晕头转向,整个追风楼都快要毁在他手上。到了现在都还没打算杀他,华天行一旁都听不下去了,他厉声喝道:“出去!”
林君尧唰的抽里手里的剑,指着苏云岚道:“出去!”
苏云岚一步一步的退出房间,道:“我没有!我今天一直在紫金山。你相信我!”
林君尧呵呵一笑,笑得比哭还难看:“原来你还有分身术,我真小看你了。”
苏云岚急道“我要是拿了钥匙,我还回来做什么?”
林君尧冷冷地道:“你知道钥匙是假的,所以你回来了。你屠杀了整个追风楼,你以为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来,可你没想到吧,平叔还活着!你用这么令人发指的手段折磨平叔,他都还能活下来,那是老天爷都容不下你,让你原形毕露!”
“假的?”苏云岚浑身一颤,“你上次给我看的钥匙是假的?”
“上次的是真的,后来我换了假的进去了,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你真会骗人,骗得我团团转,可你也没想到吧,我到底还是防了你一手。”
苏云岚惨白着一张脸,淡色的嘴唇颤抖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他不信他的,他从头到尾都没有信过他,他一直防着他。一个从来就不信他的人说喜欢他,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追风楼的弟子已经散开来,呈扇形包围住苏云岚。
恢复了清明的苏云岚唇角微扬,冷冷的目光从他们每个人身上扫过,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想杀他的,他不能死在这里。他还要活着出去给带苏倩龄回苏家祖坟。这些人也不是他的对手,他的对手只有一个,就是昨天还温情款款的抱着他,吻他的林君尧!
他没杀人,当然也不会任人宰割!一开始,他来金陵的目的就是想杀他,没想到绕了一大圈,他还是得跟他刀刃相见,只是这一次,他手里拿是林君尧送他剑,身上披的是林君尧的披风,心里痛的是林君尧从来就没有信过他!
两把剑在空中相碰,火花四溅,林君尧扬了扬眉道:“被揭穿了?骗不下去了?”
苏云岚淡淡地道:“你不信我,说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林君尧见他神色凄然,可是嘴角微撇,神情颇为倔强。心里又恨又怜,百味交织,微微一咬牙,一剑向他“肩井穴”刺去,左掌呼地劈出,势挟劲风,凌厉狠辣。苏云岚挥动子归剑,以“少阴神剑”还招。
少阳神剑与少阴神剑一个刚猛一个轻灵,两人一轮快攻,有如云卷雾涌,兵刃相交的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苏云岚吃亏在临阵经验的欠缺,而林君尧内力在他之上,从小到大何止身经百战,少阴神剑他虽没练过,也是从小就见多了的,所以不多时就占了上风。
苏云岚仗着身法迅捷,与林君尧相抗,打斗中,只抿了嘴唇一声不吭,倔强的样子跟六年前,林君尧初遇他时一模一样。林君尧虽然恨他,但到底舍不得下辣手,只想制住他。
百招一过,苏云岚在林君尧雷霆攻势下已有些办不从心,林君尧逮住时机,唰唰唰三剑连环刺出,苏云岚突然眼前白光闪动,剑锋来势神妙无方,忙急退两步,这剑招却是虚招,林君尧已料到他会后退,两剑再次相碰,林君尧仗着内力深厚臂力过人,
用力一绞,苏云岚手中长剑脱手飞出去。
苏云岚索性撤了剑不要,双掌骤起,一掌击向林君尧面门,另一掌却按向他的小腹。这一次他双掌错击,要令对手力分而散。招势掌力,俱是凌厉已极。
林君尧也是双掌齐出,交叉着左掌和他左掌相接,但掌力之中却分出了一刚一柔。苏云岚只觉击向对方小腹的一掌如打在空处,击他面门的右掌却似碰到了铜墙铁壁,甫觉不妙,猛地里一股巨力撞来,已将他身子撞得直飞出去。这一下仍是硬碰硬的以力对力,力弱者伤,中间实无丝毫回旋余地,苏云岚如是有对敌经验,绝不会如此惨败。
他只觉得朐口气血翻涌,他生就的傲骨,绝不在敌人面前示弱,硬深深的咽下一口涌上来的血。早有追风楼弟子抢了过来,挥了长剑架在他脖子上。
“把他押下去关到地牢里去。”林君尧深深地看了脸色苍白的苏云岚一眼,吩咐着,很快又加了一句:“严加看管,楼里的任何兄弟,没我的命令不肯接近他。”
苏云岚极力压下胸口翻腾的血,很想再一句:“我没杀人。”终担心一张嘴就会有鲜血喷出来,只是努了下嘴,就死死咬住了唇。任由追风楼的弟子摆布了。
林君尧只觉得身心俱疾,这一场打斗,比他自十六岁走江湖以来的任何一场,都要辛苦得多。腿象灌了铅似的拖都拖不动了,眼前闪动的尽是苏云岚惨白的脸,没有血色的唇。
他强撑着走平明松的床边,平明松还在昏睡中,呼吸很微弱,胸口的血迹越来越触目惊心。他倒吸一口凉气,道:“怎么一回事,平叔怎么越来越弱了?”
华天行缓缓地道:“楼主,你以为平总管会希望自己活下来吗?”一个练武的人,没了四肢,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林君尧听得出华天行说的责备之意,他唯有苦笑着低沉地道:“你要救活他。”
“我自当尽力,可是楼主你也别太徇私,放过杀人凶手。”
林君尧离开平明松的房间的时间,已经是子夜了,天有些阴沉沉地,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林君尧的心情比这天气还是阴霾。
今天,他那么开心地带着人祭拜父亲,他跟父亲说,他爱上了一个人,他会一辈子对他好,虽然那是个男人。
他从墓地回来的时候,远远的看见一道青色的人影追风楼的拐角处闪过,虽然只是稍纵即逝,他也认得出来,那是苏云岚。他没想到他回来的比他还早,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滋味,他算是体味到了。等他追过去,人已经不见了。他也没在意,苏云岚答应了会留在追风楼的,多半就只是出去逛逛了。
然而进了追风楼,却发现整追风楼一片血海,所有留守的弟子都倒在血泊里,连追风楼里奴仆,厨房里的仆妇都没能幸免。平叔倒在血泊里,地宫的门开着,钥匙不见了。
这世上除了他以外,只有一个苏云岚能顺利地走进地宫了,但他不信苏云岚会做这种事,他宁愿刚才外面的那个人影也是他认错了人,苏云岚应该是还在紫金山的。
清理尸体的时候,还有两个弟子没断气,他们挣扎着说出凶手的名字:苏云岚。他还是不信,这世上还有易容术,有人要害苏云岚。
平叔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是苏云岚带着红叶山庄的人做的。平叔不会看错人,再高明的易容术都逃不出平叔的眼睛。可是平叔说,是苏云岚做的。那么他在街上看到的那个稍纵即使的背影不是错觉,真的是苏云岚。他顿时觉得整个天地都黑了下来。五脏六腑都被一双看不见的手紧紧的揪住,狠狠地拉扯。
他真狠,真的好狠好狠,狠到自己把心掏出来给他捧给他的时候,他却一巴掌打在泥泞里还不算,还在伤处洒了一把盐,浇上一勺沸油。
尽管如此,他还是特意叮嘱了一句,不让任何人接近苏云岚。死的人太多了,太多的人想零剁了苏云岚,如果只是随意的关在地牢里,红了眼的追风楼的弟子肯定会刑讯他的,那里的那些刑具足可以让他从头到脚都变个样子。可是,他真的舍不得他受罪。他本来就打算要对苏云岚非常非常好,弥补他在红叶山庄所受过的苦,他要宠他的,宠到他忘掉他那些苦难的经历。
苏云岚被单独关押在一处,精铁炼造而成的锁链分别扣在他的两个手腕和脚腕上,别一头钉在手臂粗的铁笼子上,他的能活动的范围就是锁链的长度。
此刻他坐在地上,双臂抱膝,头埋臂弯里,听到林君尧的脚步声,苏云岚抬起头来看着他,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要说多少次你才会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