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僵的火————面影

“我叫你滚！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叶霖指着大门怒吼。

女生无法置信地看了他几眼，随后哭着跑了出去。

女生离开后，叶霖一屁股地坐在地上。她有什么好哭的，该哭的人，是我啊。

14.危机2

叶杉从漫长的睡眠中醒了过来。准确地说，他是被饿醒的。

窗帘拉着，外面好像挺昏暗的，不知现在是什么时间，自己到底睡了多久。他只记得自己很累，回家倒头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很实，仿佛动物进入了冬眠期。

眼睛很疼，头也晕乎乎的。太阳穴好像鼓胀了起来。这些都是睡得过多的表现。胃部也传来烧灼般的痛感。叶杉勉强睁大眼睛，面前却突然近距离出现一张大脸，吓得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叶霖？”

“你终于醒了！”跪在床边的少年神色紧张地叫道，“你睡了整整两天两夜啊，你再不醒过来我就要叫救护车来了！”

叶杉挣扎着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手触到下巴，被生出的细而硬的胡渣刺得发痒。居然睡了两天……看来之前是疲劳过度了。

他再看叶霖，面色憔悴，眼下方浮现了淡淡的黑青色。“你怎么脸色这么差，没休息好么？”

还不都是因为你。你睡得像休克了似的，我怎么能安得下心来……叶霖在心里埋怨道。“啊，你等一下，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他想起来，匆匆跑向厨房。

叶杉想叫住他，无奈身体还是很倦，胃也隐隐作痛，喊不出声来。他只好靠着床头坐了好一会儿，力气才完全恢复过来。下了床，他慢吞吞地走进卫生间洗漱，把长出的胡须刮掉。

刚从卫生间出来，叶杉就问到一股焦味。什么东西烧糊了？

只见叶霖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东西从厨房走出来，招呼道：“我煮了点粥，你先吃一点吧。”

“你什么时候学会做粥了？”叶杉疑惑地打量着他。

“看了你做了那么多次，总有点印象吧……呃——当然了，这是我第一次煮嘛，味道肯定不大好，不过你两天没吃过东西了，先凑合着填一下肚子吧……”叶霖脸上露出和平时一样的别扭表情。

“你真是越来越懂事了……”叶杉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叶霖问言，身子僵了一下。“你真的……这么认为？”

“当然了，我就是说嘛，平时我没有白疼你！”叶杉高兴地说。他没注意到，叶霖的脸红了。

叶杉在桌前坐下，一脸认真地吃起了煮糊了的粥。

“好像煮过头了……会不会很难吃？”叶霖紧张地问。

“第一次做，不错啦。”叶杉回答，又咽下一口粥。

真的过得去么？叶霖将信将疑，自己也拿了勺子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哇……完全焦掉了嘛！你别吃了！”叶霖脸色大变，慌忙夺下了叶杉的勺子。

“味道差一点没关系，这是我们家叶霖第一次做饭给我吃哎，我怎么能不吃呢！”叶杉温和地冲他一笑。

叶霖看到久违了的笑脸，心里一阵抽痛，张口道：“你少骗我了，你前天明明还说我很烦……”

“我有这样说你吗？！”叶杉惊讶地抬起头。他完全不记得自己这样说过，也不认为自己会对叶霖说出这样的话啊。

“你还不承认！就是你那天回家，见到我和……我和女人做那种事……就转身回房躺下了，我去问你，你马上就说我很烦……”叶霖说着说着就别过头去。

啊……经他这么一说，自己好像有点印象……“啊，对不起，那时候我真的困得不行，一心只想睡觉，可能跟你说话的口气粗暴了一点……”叶杉慌忙道歉。

“那这个又是怎么回事！”叶霖把那个避|孕|套往他面前一掷，斥问道：“你怎么会随身带这种东西！”

叶杉乍一看到这个小东西，一时反应不过来。慢慢回想了很久，他才恍然大悟：“啊，我想起来了，这是我那天回来时街上有人搞什么宣传，派发的，我就收下了……”

这男人从未对自己说过谎。听到男人的解释，叶霖的心里才释然了。幸好，他还没有跟沙丽做到那个地步……想到这里，叶霖的心雀跃起来。

叶杉却觉得不对劲。不对啊，自己为什么要被这孩子这样责问呢……啊，那天自己打开家门，看到……

“叶霖！！”

叶霖被男人突然的拍桌怒吼吓了一大跳。“什……什么事？”

“我都没问你的，你反倒追问起我来了……你那天下午带人家小姑娘在家干什么呢！”叶杉完全忆起当日情形，勃然大怒。

完了……他都记得……叶霖心里大叫不妙。“没……我……我和她……只是玩玩、只是一时好奇而已，我对她不是真心的！”他想找个好理由搪塞过去，却不知事实往往是越描越黑。

“玩玩？你怎么能把这种事当儿戏！你才多大？根本就不应该是做那种事的时候！你自己倒是爽快，人家女孩子万一怀孕了怎么办？你能负起那责么！”叶杉气得浑身发颤。自己平时不想对孩子横加管束，对他在学校的事也不过分细问；自己是相信他有正确处理事情的能力、想给他自主权，结果他却放浪形骸，早尝禁果……叶杉只觉得气往上涌，胃又开始疼了起来。

叶霖不敢再反驳下去，只有乖乖低头挨骂。

叶杉见他那样子怪可怜的，心里顿觉不忍，于是放缓了语气问他：“你有没有反省啊？”

“有、有有！”叶霖见他态度缓和了，忙不迭地点头认错，“我保证以后再不会那样了！”

“唉……你还小，做什么事都不考虑后果……你是男的，可能觉得玩一下没关系，但是人家女孩子就不一样了，要是弄不好怀孕了，很遭罪的……而且到时候人家家人找上门来，我看你怎么交代！”叶杉又忍不住数落他几句。

听到这里，叶霖觉得不对头。他说了这么一大串，好像都是在替女生担心，完全没有表现出一丝自己所期盼的醋意。

“你……你看到我和她在一起，除了生气外，难道……就不觉得心里不舒服？”叶霖鼓起勇气反问他。

“啊？你是什么意思？”叶杉莫名其妙地抬头看叶霖。

“你、你说了半天都是在替人家操心，你怎么不会因为我跟别人在一起而不高兴呢！”叶霖焦躁地说。

“我是不高兴啊，你小小年纪就这么乱来，我当然不高兴……”叶杉皱起眉头。这孩子怎么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不是不是！我问的重点不在于这个……”叶霖见叶杉怎么都不理解，心里又急又气，嚷嚷起来。

“那你的重点是什么啊？”叶杉纳闷地用手指在桌子上扣了扣。

算了，豁出去了——叶霖闭起眼睛自暴自弃地大叫：“我是问你对我难道除了尽监护人的责任以外就没有别的想法了么！我看到你跟沙丽在一起时我会生气会难过会嫉妒！因为我不想让别人占有你！你看到我跟那女的在一起时难道就没有那种感觉？一点点都没有？你就不怕我被别人抢了去么！”

叶杉被这么一长串几乎没有换过气的说词弄糊涂了。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说，看到自己和沙丽在一起时，会嫉妒？反过来，他也希望自己看到他跟女孩子在一起时会感到嫉妒？这算是什么心态，独占欲？就像是小孩子看到父母对别的孩子特别好，心里就会不高兴，认为父母冷落自己了，应该就是这种闹别扭的情绪吧？

下了这个结论，叶杉忍不住笑了。虽然叶霖已经这么大了，原来心智还跟小孩子没什么两样，想独占他的关爱啊……不过，被孩子这么喜欢，他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叶杉的傻笑在叶霖看来可是很诡异的，他忙问：“你笑什么！”

“行，我明白了……”叶杉忍住笑意，对叶霖说。

啊？他这么快就看出来了？叶霖胆战心惊地继续问了一句：“你……你明白什么了？”

叶霖就把刚想到的例子原原本本地跟他说了一遍，还补充道：“你放心，我对别人好，不等于我就不会对你好了，我最关心的还是你哦！”

听了叶杉自以为正确的分析，叶霖差点吐血。他根本就没理解嘛！

“哼，你不用说了……你叶杉情操多高尚、多博爱啊，你心里装的都是别人，一点也没把我放在心上！你只是把我当小孩子耍！”

难道自己说得不对？他怎么又闹起脾气了……叶杉无奈地看着这个总是阴晴不定的少年，觉得他的想法实在是无法捉摸。

“我关心你吧，你嫌我多管闲事；我不理你吧，你又说我心里根本就没有你……你说，你到底要我怎样啊！每次问你你又不肯说，像打哑迷一样……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让我怎么做嘛！”闹到这份上，叶杉也急了。

“我——”叶霖几欲把藏在心底的感情吐露出来，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我、我不想你喜欢别人……不想让你变成别人的……”

“为什么？”叶杉愕然。“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你也不能太自私了，只允许我就关心你一个人……行，我以后不管到哪儿都带着你，将来我就算结婚了有孩子了也把你留在我身边，直到你自己觉得厌烦了、主动离开我为止，这样你满意了不？”

这番话使叶霖先喜后惊——他还打算结婚、打算要孩子！那自己算什么……就像个拖油瓶一样死皮赖脸地跟着他，眼睁睁地看着他成家，与他的妻儿争夺他的爱么……太悲惨了。自己到头来只是一个多余的人，一个在叶杉人生计划外的无用之物。

“随便你。我很困，要睡觉了。”叶霖撂下一句话就转身回房了。

叶杉既苦恼又困惑地坐在客厅里，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让这孩子满意。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发现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他想到叶霖应该还没吃晚饭，便起身去做饭。做好饭后，他敲了敲叶霖房间的门，里面的人却不应声。叶杉只好把饭菜摆在桌上，自己打开电脑，继续工作。

第二天，叶杉照常去上班。报社里依然是一团忙乱，看样子也是几天没回家了的辉叔从乱糟糟的稿子和资料堆后面探出头来，对进门的叶杉道：“小叶啊，帮我收一下今天的信件吧！有用的留下来，没用的直接丢掉就好。”

叶杉点点头，转身去门卫室拿信。

今天的信有一大堆，大多都是广告，其余的则都是读者的来信或投稿。看来这个年头还是有很多人喜欢寄平信。叶杉站在垃圾桶前一封一封地看信，把广告信件都丢掉。

突然，一封外表与其他信无异、但寄件人一栏为空的信吸引了他的注意。又是匿名信？跟上次爆出副市长丑闻的信好像一样……想到这封信可能提供了更多的情报，叶杉迫不及待地把信封撕开，展开里面雪白的信纸——纸上还是打印出的几个字：行贿人 叶宏德

叶杉的脸唰地一下白了。全身的血液仿佛一瞬间停止了流动。见到养父的名字赫然出现在“行贿人”后面，他心底的恐慌开始无法抑制地向全身扩散。

幸好自己先看到了这封信……如果信被辉叔和上头看到，自己肯定会失去他们的信任，到时候甚至会把他调离现在的工作岗位也说不定。正当叶杉感到庆幸的时候，心中有另一个声音对他说：“难道你想包庇犯罪？”

叶杉紧张地回头看了看，警卫正专注地盯着监控器上的画面，没注意他。他手忙脚乱地把那张纸和信封一起撕得粉碎，扔进垃圾桶里，还不放心，又故意用几封广告信覆盖在上头。

叶杉神不守舍地走回办公室。

“回来啦？有什么重要的信么？”辉叔问他。

“嗯？啊，没、没什么……这些是读者的来信，剩下那些广告我扔掉了……”叶杉努力保持平静，把手里的信交给辉叔。

“好，麻烦你啦。我昨天晚上看了一下你发给我的东西，看来那些开发中的房地产信息你都收集得差不多了，今天起你该去‘实地考察’一下。想办法问问住在附近的人，看看他们怎么说。虽然流言不都是真的，但所谓无风不起浪嘛，总能查到一些动静的。”辉叔嘱咐道。

“哦，好……”叶杉恍惚地点点头。

带着录音笔和相关资料出了报社大楼，叶杉的心情很是矛盾。他虽然对养父没什么感情，但自己毕竟是他养活大的，让自己揭发他的罪行，自己实在于心不忍……但是职业道德又在扣问他的良心——记者的责任就是把与群众利益有关的事情公平公正公开地报导出来。媒体在社会监督里起着重要的作用，如果身为记者的自己徇私、隐藏事实，这无疑是在违背记者和新闻媒体的道德与责任、毁坏这一行业的形象。叶杉虽然不喜欢这个工作，但他认为既然做了，就要兢兢业业地做好。

思考了一下，叶杉决定先不把这事告诉同事们。他决定要亲自把事情的真相查出来。如果养父真的做了那些违法的事，那么，在他酿成大错之前，自己一定要去阻止他。眼下还没有什么人知道这件事，事情仍有回转的余地。

15.乱

第二封匿名信带给叶杉很大打击的同时，却也提供了进一步的信息，从客观上来说，它大大地缩小了叶杉要调查的范围。这对叶杉来说也算是坏事中的一点好事了。

经过初步调查，叶杉得知养父最近买下了市区与郊区邻界的一块地，那块地虽然目前没有像市中心那样被彻底开发，但是环境优美，从长远规划来说，确实是个有升值空间的好地方。那块地几乎没有高楼，都是低矮古旧的平房，住户人数还不少，大都是念旧的本地老人。但是，前一阵子政府突然放话说要对该片区域进行规划，要拆掉那些平房。老百姓都在骂政府，但很少有人去追究接手这快地的开发商到底是谁。叶杉却注意到，政府通知当地居民搬迁的日期，只比养父的公司买下那块地的日期晚一周而已。这很难不让人联想。叶杉心里一直期望那匿名信说的都是假话，但眼前的事实让他不得不对养父和副市长有不当来往一事产生怀疑。

叶杉乘车辗转了好几个站，来到了那片开发区。这里与市区里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景象大不相同。大马路坑坑洼洼的，走进小巷里，路上尘土飞扬，暗红的土地以最原始的形态裸|露着。脚边偶尔还有一两只鸡鸭跑过。一片片低矮的平房毫无章法地立着，不过，这样不经规划的自然建筑比市里整整齐齐排列的公寓更有人情味。可惜有很多住户已经在政府的催促下搬走，只剩少部分“钉子户”坚守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