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僵的火————面影

虽然嘴上说不想吃，但看到热腾腾的饭菜，叶霖的肚子不争气地饿了起来。吃就吃，谁怕谁啊。这么想着，叶霖夹了一筷子菜扔进嘴里，狠狠地嚼了起来。

“我说你啊，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叶杉对你那么好，都掏心|掏肺了，你还不领情，成天对他大呼小叫的，真没良心。”沙丽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感慨地说。

叶霖一听，变了脸，放慢了吞咽的速度。

“你都这么大个人了，还不学着自己照顾自己，难道你真打算让他照顾你一辈子啊？”沙丽的语气认真了起来。“你也会说，他虽然也姓叶，但跟你妈妈其实并没有血缘关系。这么说来你俩也根本就什么关系都没有，你凭什么要求他对你好？虽然说，法律上，他是你监护人没错，可是这不代表他就欠了你的。你看叶家那老两口法律上还是他父母呢，他们把他当亲儿子看了吗？也就叶杉这种好脾气才肯为你跑前跑后，这要是换成别人，早就无视你了……”

叶霖铁青着脸，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沙丽没理他，继续说道：“你不知道吧……过年前，我哥找过他——我哥想去上海办个新的杂志，想请他一起去。但他当场就拒绝了，说你才刚在这里安顿下来，他说不能抛下你不管，而且也不能再让你突然换个环境。总之他不答应我哥，都是因为你。因为有你在，他要照顾你。”

听了这番话，叶霖的心里愈发惊恐起来。那个人……他从来没有跟自己提过这件事……说不定他早就想走了，只是因为自己在，他只得留下来尽监护人的责任。这么说来，自己真的是他的累赘，他的负担。想到这里，叶霖突然觉得十分不甘心。他以为他已经让叶霖喜欢自己了，没想到，这都是自己的臆想而已。

“在他面前我可不敢说你什么，他一提起你，就把你当宝一样对待。现在他不在，我才要跟你说。你这个样子，真的很无赖，只想用监护人要负责的借口把他绑在你身边，绑得牢牢的，为了你他已经牺牲太多个人的自由了。他那个年纪正应该是‘潇洒走一回’的时候，工作之余谈谈恋爱、出去玩玩；但他都放弃了，因为他要陪着你，每天给你买菜做饭、催你学习，还要成天看你脸色行事……这些事，我估计你妈都未必能做到，可是他却都做了。而你呢？你只顾自己任性，有没有稍微为他着想过？”

“你别再说了！”叶霖猛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喘着粗气怒吼道。“你以为你是谁啊？管得这么宽，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心里想的都是什么！”

“哎呀呀，被我戳到痛处了，于是就恼羞成怒了吧？”沙丽叹口气，两手一摊，夸张地耸耸肩。

是，她戳到自己痛处了。而且是很痛，非常痛。

“呐，看你把饭吃了，我也就放心了。都这么八点多了他还不回来，我也该回家啦。你要是真有所觉悟了，就在他回来之前把碗洗了，让他高兴一下也好啊。”沙丽说罢，起身返回客厅拿起手提包，就开门出去了。

叶霖浑身紧绷地坐在饭桌前。

沙丽才刚走不一会儿，叶杉就回来了。

看到桌上的碗筷，叶杉不禁纳闷道：“你什么时候会自己做饭做菜了？”他只教会叶霖怎么热牛奶而已。

“……没有，沙……沙丽来过，她做的……”叶霖嗫嚅道。

“咦？她来啦？”

“刚刚……没等到你，才回去了。”

“哎呀，让她给你做饭，真是过意不去呢。吃饱了没？”

叶霖点点头。

“那我去洗碗。”叶杉说完就卷起袖子，端起碗就往厨房走去。

“你……你不要动！”叶霖突然大叫出声。

叶杉一脸诧异地望着他。“怎么了吗？”

“……你、你为什么不生气！”叶霖结结巴巴地问，声音还是很大。

“我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啊？”叶杉被他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因为……因为我——我自己吃完饭却不洗碗……”叶霖说完才发觉自己想说的不是这个，不免更加懊恼。

“啊啊，原来是为了这事啊……吓我一跳……没关系，碗我来洗就好了，你上一天学下来，肯定很累的。高中生很辛苦，我也是过来人，知道的。”叶杉笑笑。

“只不过是个破职校而已，哪会累！”

叶杉被孩子激动的情绪弄得愣住了。

“我，我一直都可着自己的性子来，你——你却一忍再忍……但是……我知道的，你心里早就受不了这种日子了……你明明就想去上海的！是我把你绑住了对不对！”叶霖的手死死地握成拳头，因为情绪的激动而使脸和颈上都呈现出一层薄红色。

叶杉闻言大惊：“谁跟你说的？！是沙丽吗？”

叶霖没作声，只是把拳握得更紧。

“唉，她真是的，跟你说这些干吗……我早就拒绝了她哥哥呀。我没有要去上海，你看我现在不是还好好地站在这儿吗？”叶杉把手中的碗放回桌上，走近叶霖。

“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我把你绑住了，阻挡了你的前程？”叶霖双目直直地逼向叶杉，“我甚至占用了你谈恋爱的时间……”

叶杉轻笑出声，爱怜地拍了一下叶霖那狮子般的毛发蓬起的脑袋：“这些都是沙丽跟你说的？别信她的！我又没说我要找女朋友……我也不打算去上海。你不用觉得内疚什么的，就安心住着吧，啊！放心，我又没说不要你了，瞧把你紧张的……”说完，他就转身再度端起碗，走向厨房。

“你不要走！”

叶杉只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从背后传来，他脚下一个不稳，手中的碗由于惯性使然，飞了出去，哐当一声落在地上，摔成了几片。

一双手牢牢地环住了他的腰。背后被温热的身体贴了上来。

“求你不要走……你不要丢下我不管……”小兽般嘶鸣的声音从耳后传来。

和昨天的情景颠倒过来了。昨天是自己求他跟自己回家，此时，是这孩子在哀求自己不要抛弃他。

叶杉把自己的手覆在那紧紧扣在他腹部不放的手上，心头涌过一股热流。

原来这就是被需要的感觉。自己被这孩子需要着。他终于让这孩子接受自己了。

叶杉笑了起来。

12.躁动

叶霖感到怀中男人一阵颤动，发现他在笑，顿时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居然这么丢脸地跟他撒娇，还被笑话了，立刻松开了手。

我这是在干什么？叶霖闷闷地想。自己完全可以摆出高姿态对他说“反正你是我的监护人了，你无论如何都要好好养活我”，只要这么说，那个责任感过强的男人一定会乖乖听话地留在自己身边。为什么自己要像个娘们儿一样死乞白赖地哀求他呢！不过，不管用什么方法，自己的目的都只有一个——不让他离开自己。如果这个男人也像他的生父一样抛弃他的话，他一定会崩溃的。

“你在笑……你在笑话这个样子的我吗？看到我这么狼狈你很高兴是吧？”心里怕得不行，嘴上却还在逞强。叶霖开始嫌恶这样的自己。

“啊，没有……我没有笑话你，我是真的很开心，”叶杉转身微笑道，“你终于接受我啦。之前我觉得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没法得到你的认同……现在你叫我不要走，我觉得我的努力没有白费。既然你都开口这么说了，我怎么会丢下你不管呢？”

原来自己之前那么任性啊。叶霖偷偷感叹的同时，也放了心。

叶杉蹲下身去，欲拾起摔碎的碗的残片。

“你别动！我来捡就好！”叶霖窜上前去推开他的手，自己抢着去捡地上的碎片。

“你小心别割到手！”

叶杉话音未落，叶霖的手就被锐利的陶瓷边缘划出一道口子。鲜红色的血液立即从皮肤的裂缝处渗了出来。

“哎呀！流血了！”叶霖还没叫疼，叶杉倒是比他更紧张地叫了出来。“你等下，我去拿纱布来——”

“不用那么大惊小怪吧？”叶霖拉住他，“这点小伤，舔一舔就没事啦！”

“可是——”

叶霖刚想把手指放进嘴里吸掉冒出来的血珠，看到眼前男人紧张的面容，突然头脑一热，对他说：“唾液能消毒哦。帮我……舔一下吧！”说罢，不由分说地把手指伸向叶杉的嘴边。

“哦，好……”叶杉下意识地张开了嘴，含住了叶霖伸过来的手指，轻轻地□起来。一时间，嘴里弥漫起锈一般的味道。

叶霖没想到他会真的这样做，惊讶地看着面前专心地帮他舔舐受伤手指的男人。

虽有些微刺痛，手指被温热的口腔包围的感觉，居然这么舒服……叶霖端详着男人的脸，突然起了施虐心，手指情不自禁地在男人嘴里抽动起来。

叶杉对这一举动感到不解，抬起头，疑惑地望着他。

男人望向自己的眼神仿佛带着氤氲的水汽，叶霖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故意诱惑自己。如果插在他口中的不是手指，而是……这样遐想着，叶霖的身体和心都莫名地亢奋起来。

“这样就可以了吧……”叶杉把叶霖的手指轻轻拉出口中，仔细地审视了一下，看到伤口已经没有血迹，还不放心地再伸出舌轻舔了一下。

这举动让叶霖只觉得浑身一阵燥热，理智全失。他像饿狼见了羊一样，猛地一下把叶杉扑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叶杉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今晚这孩子好像情绪相当不稳定，他完全搞不清楚孩子想要干什么。看到叶霖闪闪发光的眸子，他有点紧张地问：“你又怎么了？”

男人略带惧意的眼神让叶霖心头一紧——不对！自己现在是在干吗啊？！他这个样子简直就像要强行非礼良家妇女的大变态，更何况被他压在身下的人不是女的，而是跟自己一样带把的男人。

他慌忙爬起来，结巴道：“我……我什么也没做……我先回房间去写作业了！”

留下一头雾水的叶杉愣在原地。

叶霖关上房门，一屁股在电脑桌前坐了下来。他不明白今晚自己为何会数度失控，做出那些自己都匪夷所思的举动来。说要写作业那是骗人的，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叶杉。烦躁中他随手开了电脑，登上QQ，看到一排好友挂在线上。他随手点了一个，劈头就问：“喂，炸鸡，如果你喜欢上一个人，你会怎么做？”

花名叫炸鸡的男生发来一个猥琐地笑的表情，打出一句话：“日后在说！”

叶霖又好气又好笑地回他一个抽打的表情，说：“我说正经的！”

“我也说正经的啊～都什么年代了，没想到你还这么纯情……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嘛，看到喜欢的女的，肯定对她有那个冲动啊！”不一会儿，聊天框里就出现了炸鸡的回复。

“我不像你那么没节操！”叶霖没好气地打字。“那照你这么说，如果我对某个人有冲动，就表示我喜欢她咯？”

“废话！你要是对着你讨厌的人都能勃|起，那你就是脑子有毛病了！”炸鸡很快回道，还附带一个呕吐的表情。

不会吧……难道我真喜欢上他了？叶霖的脑子里已是一团乱麻。

聊天框闪了几下，炸鸡给他发了个闪屏。

“干吗！”叶霖问。

“快说，你看上谁了！是我们学校的不？”炸鸡在那头开始八卦。

“不是！”

“那是外校的？”

“她已经工作了……”叶霖实话实说，只是把“他”换成了“她”。

“哇！看不出来喔，原来你喜欢熟女……”炸鸡又配上了那个猥琐的笑脸。

“我是很认真在跟你说啦。好像只是我一边热而已。她只把我当小孩子看。”

“废话，在熟女眼里你就是个小屁孩！”

叶霖突然觉得跟炸鸡讲这些是白费口舌。可是心里又很不甘心。他想在叶杉心里多少占点分量，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自己在他面前真的就像个小孩子一样任性妄为，成天只会拖他后腿。

过了一会儿，聊天框又闪了一下。炸鸡又说话了：“我知道了，你是想弄清她对你到底有没有感觉吧？”

这小子虽然很不正经，不过猜得还蛮准的嘛。叶霖笑了下，继续打字：“算是吧。有没有什么好方法？”

“这很简单啊，”炸鸡快速回复道，“你再找个女的，最好是很漂亮的，假装是你女朋友，带她去那熟女面前晃晃，看看你的熟女姐姐会不会吃醋就知道了～”

听起来是个好办法，只是……带女朋友到一个男人面前炫耀、想试探看男人会不会吃醋，这种做法怎么想怎么奇怪。而且以叶杉那一本正经的态度，说不定会滔滔不绝地教育自己不可以早恋呢……不过他心里又实在很想知道，如果自己有了女朋友，叶杉的心会不会动摇。

不管怎么说，交个女朋友都不赖。说不定自己只是一时头脑发热才会觉得喜欢上了叶杉，等到和女孩子交往后，一切就能恢复正常了。叶霖如是想。

虽然下定了交女朋友的决心，叶霖的心情还是混乱无比。当晚他就失眠了。满脑子都是叶杉含着他的手指望向他时的眼神。已经止血的手指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人口腔温暖而湿润的触感。他把那根手指举到嘴边，学着叶杉的样子舔了一下。想着想着，下身居然热了起来。

啊啊自己肯定是疯了！叶霖烦躁地把枕头摔在地上。

另一方面，对叶霖的心理波动完全不知情的叶杉，只当他是把自己当成亲人了，心里很是愉快，就连沙丽打电话来约他出去看电影，他都一口答应了下来。

沙丽有事没事就爱往他家跑，又成天发短信跟他讲自己的琐碎事，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可是叶杉心里还是不知该怎么应对。沙丽是个好女孩，自己在大学时拒绝她是因为那时自己跟她完全不熟，不敢贸然接受陌生人的感情；而现在自己知道她的人品很好，不过对她并没有强烈的思慕之情。如果说叶杉是任性而别扭的弟弟，那沙丽就是活泼又善解人意的妹妹，与其在一起时确实挺舒心的，但心里好像并没有特别的情愫。思及此，沙丽邀他去看电影，他也不好拒绝。

沙丽跟他约在周六。他在周五晚上跟叶霖打了招呼，说第二天要跟沙丽去看电影，有半天时间不在家。

叶霖一听，脸立刻就黑了。他刚想对叶杉说“不要去”，却想起那晚沙丽对他说“为了你他已经牺牲太多自由了”，顿时心情就颓了下来。确实，自己没资格也没立场要求叶杉不准赴约。而且，即使叶杉要交女朋友，他也没理由反对，因为叶杉不是他的情侣。这就好比如果母亲还在世，跟他提出想再婚的想法，他也不能反对，是一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