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意回警局协助一下调查吗?”辛国邦眯着眼睛道。
“当然不,”谢天麟耸了耸肩,“不过……辛SIR介意解释一下为什么吗?”对于四处查看着的警员,他似乎完全忽略。
目光转了一圈,辛国邦接收到几个“没有发现”的手势,他向正在安抚着披着被单的女孩子的警员使了一个眼色,“或许你有兴趣跟我们聊聊这位小姐的事情。”他假笑道。
“哦?”谢天麟侧过头,淡淡笑了一笑,“我不认为我……女朋友有什么你们感兴趣的内容。”他沉吟了一下,道。
“我不这么看,”辛国邦笑道。便在这时,女警员走了过来,对他道:“那位小姐说自己的身份证不见了……现在没有任何证件能够证明她的身份。”
“今天的丽豪真是非常混乱,你说是不是?”辛国邦吩咐了警员几句,转向谢天麟,“看来无论如何我们今天也得好好谈谈了。”
“如你所愿。”出乎辛国邦的意料,谢天麟并没有任何的惊惶或者愤怒,他微笑着道,似乎对这种结果非常满意,“安琪儿,这没什么要紧。你不用害怕,按照阿sir们说的做,只要到了警局给你父亲打一个电话,让他来证明你的身份就好。”转过头,他懒懒地对六神无主的女孩子道。
深呼吸。
这是单飞进入洗手间里做的第一件事。
他绝对不会承认身体里叫嚣着的、挣扎着要脱开躯体爆发出来的感觉是……
或许只是……只是失落——感觉和现实有落差。
他本以为那样,而实际上是这样。
弯下腰,他将两手撑在膝盖上——洗手间的墙壁和盥洗台都是承载指纹和证据的最佳载体,鉴证科的同事或许不想有人破坏——停留了几秒钟,他让自己忘记不愉快的心情。
听着,单飞,你是来这里做事的。他对自己说,你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一切。
是的,他知道。
洗手间里并没有藏人,谢天麟的镇定并非强装,事实上他把一切都安排的非常妥当,如果辛国邦得到的资料无误的话,那么就是谢天麟抢先一步将人送出了酒店,或许就在那一片大乱的时候。
简捷有效的突围方式,谢天麟的特色,不是吗?
能够及时突围,是因为他也接到了消息吗?果真如此的话……单飞紧缩了眉头,倘若真是如此,那只能说明辛国邦的疑虑没有错!
怀志文的地盘里发现了恐龙的踪迹,所以所有人都将视线投注在了他的身上——可能连他自己都以为这笔买卖非己莫数,然而风云突变祸从天降,杀过来得不是缉毒组而是O记——多么及时!打乱了一切计划,那天晚上怀志文和缉毒组都翦羽而归。
辛国邦他不是多疑,也不是迁怒。
警方的某些行为和反应就在谢家的意料……或者说是控制中。
有一个警察无耻得背叛了自己的身份,但不是单飞,这他自己很清楚。
可他似乎在背着这个黑锅。
这就是他在这出戏中的角色,是吗?单飞慢慢地展开了一个微笑,或许也不止如此,那晚他的传呼以及抽身离开无不象盏指示灯一样地播报着演出进度——一切都在谢天麟的计划中。
该死的!
之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在监视重点落在怀志文以外其他三家有实力的争夺者势力范围里的时候,谢天麟偷偷的潜入沙田,而从未离开沙田的恐龙就等在丽豪……啊,忘记了,他还带着他的女朋友,让“开房”看起来理所当然。那么他们是怎么进行的?在床上吗?三个?不知道谢天麟这么受教!
他妈的!
单飞迅速把涌入脑海中的记忆画面抹煞掉,他蹲下身,细致地检查洗手间的窗子、窗台。没有脚印,没有拉拽的痕迹,从窗子望出去可以看到下面一条暗巷,而三楼的雨撑似乎被强力推得歪到了一边。
“辛Sir,”他道,听到辛国邦推门走了进来,“那边的主路设卡临检了吧?”
辛国邦从窗口探头往外看了看,神色黯然:“希望来得及。”
他们有决心挑战恶势力,那么就该有勇气接受失败。
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在安琪儿的父亲出现在警局认领女儿时,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人开房的故事就像铁一般的无法推翻——谢天麟,这个热心公益的青年才俊与同样善良友爱的议员千金在慈善舞会上相识,继而相恋,就像其他所有热恋中的男女一样,他们偷偷的来到酒店温存。
这种事情很消耗体力,大家都知道,所以这对小情人睡得很熟,他们不知道酒店发生了什么,谁来了,谁又走了,还有那个不足为道小火灾,这都不在他们关注之列——除了彼此的反应,谁还在意更多?就算之前那个拿着虚假身份入住又离开的住客真的是恐龙,那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我不信她什么都不知道,”给两人倒了杯咖啡,叶利坐回到餐桌边,“她很嫩,比较好入手。”就这么返回O记,他真的不甘心——他没法就这么算了!
“能怎样?看到她身后虎视眈眈的老爹了吗?”单飞嘬了口咖啡,摇了摇头,“而且,我感觉她‘什么也不记得’并不是假话。”他制止了跃跃欲试的伙伴——他知道他们可以通过非常规途径来得到点什么,但这行不通,“你看不出来吗?她的……精神状态不太正常。”
叶利侧头想了一会儿,点头道:“好像真的有一点……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到。她老爸正是以这个为借口指责警方的……你觉得那是什么?”
单飞注视着咖啡杯,“没血样,没尿样,这很难说。”他摇了摇头,“不过不管是什么,唯一的结果就是——即便她当时在现场,恐怕也不可能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谢天麟……”他慢慢的道,“谢天麟的方法。”
她不过是一个……被卷入这场肮脏的事件的无辜受害者——他利用一切他能利用的,无论是人,还是物。
单飞想,这正是他认识的谢天麟。
他应该……知道的。
他们之间有着的并非是那种脆弱的关系,真实存在的是赤裸裸的利用和被利用。
谢天麟做完笔录走出来的时候等待已久的华安琪像小鸟一样的扑到他身边:“还好吗?你看起来好像很累。”她忧虑地问——他的脸色很差,精致的无可挑剔的面庞暗淡而憔悴——确实,跟她自己相比,谢天麟遭受到盘问的时间要长得多。毫无疑问,他度过了一个艰辛的夜晚。于是,她开始埋怨自己的父亲,为什么没有摆出更威严的神态来指控警方的无理取闹,进而当场把他们两个从令人颜面尽失的闹剧中解脱出来。
“我很好。”不着痕迹的摆脱了女孩子的依偎,谢天麟淡淡地道,“怎么没跟你爸爸回去?”
华安琪微微低下头,“我让爸爸先回去了……真是很抱歉,都因为我丢了身份证,害你要到警察局来过夜。”她的面颊因为内疚和娇羞而绯红——来警察局只是凌晨以后的事情,在那之前,他们度过了一个多么浪漫而又疯狂的夜晚。
“这没什么。”这女孩单纯的容不下任何杂质。谢天麟暗暗蹙了蹙眉,不过他并没有投注过多的精力在华安琪身上。极力压抑着不安的感觉,他让自己至少看起来很平静的目光在走廊和敞开着门的办公室里逡巡。
单飞不在这里。该死的他本就不该夹杂在这群人中出现!
“我送你回家。”他低头对研究着自己鞋尖的女孩道,说服自己把冰冷的声线放柔和。
“好啊。”抬起头,安琪儿展露出一个娇艳的微笑,自然地靠过来,挽住谢天麟的胳膊,亲昵地依偎着他往楼下走去,就像她是他的所属物。
确实应该是,在度过了那样……半个夜晚之后。
“这报告……他妈的……怎么写啊?”叶利哀叹着爬上楼梯。虽然刚刚感觉自己灌了足够的咖啡因到血液里,但思维刚一回到报告上来时,大脑顿时就变得一片空白——连续两次行动都窝囊至极,他认为自己可能经受不了一再回顾的打击。
“十五二十,”单飞伸出手,“输了的写报告。”这是一个不可回避的事实,他相信让一个人扛下所有的痛苦总比两个都头痛来得好。
“只好这样了。”哭丧着脸,叶利也伸出手来,“十五……”
嘿,真是他妈的奇迹!当他希望看到他时,他从来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当他最不想遇到他时,他却总是从天而降!而且这规律简直百试不爽!
谢天麟停住脚步,这是下意识的行为,他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他站在那里,看着一边拆拳一边上楼的单飞,直到单飞的同伴蓦地停下脚步,把敌视地表情挂在脸上。
楼梯挺宽阔,单飞毫不怀疑它能容得下四个人肩并肩的走过。但是随着叶利,他也放缓了脚步。看了看亲昵的依偎在一起的那对金童玉女,他想问谢天麟是不是意犹未尽,想在这里开个房?他还想让他滚远一点!但最后什么也没说,他重新找回了自己行走的一贯频率,神情淡漠地走上楼梯。
谢天麟看到单飞在靠近——这警察带着几乎是公式化的平静表情——他根本猜测不出他面具之下涌动着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不行,他太急切,太紧张,以至于根本没法去理智的分析和探究!他过分渴望以至于……抓不住任何东西。他只有等待,一切可能到来的东西。
可是,单飞只是与他擦肩而过!
单飞感觉到谢天麟的触摸,他不认为谢天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果他是有意的,那么他一定疯了——他的指尖擦过他的手背,就象是想抓住他的手腕一样,他的手几乎覆在他的手上,只是一瞬间,他清醒过来,飞快的撤离。
与单飞记忆中的触摸比起来,这只手过分的汗湿冰冷,甚至还带着些微的颤抖,就象是谢天麟在紧张着。
不是典型的谢天麟。单飞几乎开始嘲笑自己。他思考的器官应该是大脑,而不是被触碰的那只手,确切地说,是手背上一小块皮肤。
他想回到餐厅再喝一杯咖啡……最好是来一杯。
然后,他决定,自己应该去写那份艰涩的报告——这会教给他该怎么思考,怎么做事。
他没做一丝停留的离开。
谢天麟确实是想过,把那只手砍掉,在那短暂的交汇之后。其实已经足够了,他不需要再给自己找麻烦来使日子过得更艰难。更何况单飞看起来并不欢迎他的触碰——在那一瞬间他甚至加快了步伐。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淹没了谢天麟,他感觉自己如同深陷漩涡之中,整个身心都被大力地向下拉扯着,所剩的余力仅够维持着表面的镇静和漠然,他沉默地向下走去,而那个茫然不解的女孩还挂在他的肩膀上,频频回头怒视两个上楼的警察——她依稀记得就是他们闯进了她的房间,打破了一个原本完美的夜晚。
“怎么回事?”叶利加快脚步,在进门之前将单飞拦截在走廊里,他压低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濒临爆发的征兆,“你和谢天麟!”
“没什么。”单飞眼神飘忽游弋,回避着他询问的目光。
“没什么?”叶利的声调怪异地拔高,“你当我是瞎子,啊?”他发出刺耳的怪笑声,“说,到底是什么?”
他有足够的理由来质问,无论是站在兄弟的立场还是更严肃一点,以一个警察的身份。单飞知道,问题在于,叶利得想要的答案他恰恰给不了——他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也想知道,他和谢天麟,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他说,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排遣的苦闷。
或许就是这苦闷阻止了叶利的爆发,他沉默地注视着有些狼狈的单飞,扶着他的肩膀半勉强地将他带进了洗手间——还不到上班时间,洗手间里空荡荡的——“从头说,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呃……你老实说,是不是跟我们惹事有关?”他把声音放柔和,带着些痛苦地歉意。
“不。”单飞干脆地否认,然后,他深吸了口气,“我们两个——我和谢天麟——曾经……有过……发生过……做过。”他没法说得像希望的那样干脆和不在乎,他甚至在说完之后也不能确定自己在做什么。他告诉了叶利?天哪,他告诉?天!这是真的!刚刚发生的事情!叶利会怎么想?
“做过?”叶利不解的神情看起来很痴呆,“做过什么?”
好吧,这确实是他能够想象的范围之外的东西。单飞非常非常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通俗地说……算了,就是……物理上的……身体的接触。”他诅咒谢天麟!
叶利看起来更想听到另外一种说法,比如说“做过情报交换”之类的回答。单飞能看到他喃喃地说“什么”,但只是嘴唇的运动,并没有发出实质性的声音。“……你还好吧?”他有些担忧,很后悔自己的坦白——叶利好像要晕倒了,单飞自己也没好多少。或许他应该编一个故事来解释那不可理喻的拉手,而不是对叶利据实以告。但直觉告诉他,在这种时候,还是不要说谎的好,除非他有本事在不久的将来“啾”的一声消失掉。
“好……好个屁!”叶利蓦地清醒了过来,他大叫道,“你搞什么!”他多想将“身体上的接触”理解为打架,就像他跟杨帆曾经做过的那样,如果他的情商再低点,他会那么想,“你他妈的疯了吧?!”
“只有一次……”单飞咬着嘴唇,惶恐不安地辩白,“我们……我们都喝多了……”但他感觉这种解释没有使事情看起来好哪怕是一丁点。
“……”叶利用一种很陌生的眼神看着他,“你……呃……你是个……你喜欢男的?”
咳,他问得多婉转!
“到目前为止,还不。”单飞懊恼地回答道。越来越离谱了,他想。
“我想也是……妈的,为什么是他?而他居然什么都没……就……就跟你……”非常勉强的,叶利接受了单飞跟男的搞过的事实——这事儿很新鲜,这个叛逆的小子或许想尝试一下,但令他无法释怀的是,那个男的是谢天麟!天哪!谢天麟!这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单飞和谢天麟!“算了,我知道……你成为这个该死的警察之星之后的一年来有点……私生活有点滥。我想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