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莲看着大汉脱光衣服下水的身子,不禁倒抽一口气。
因为工作的缘故,他看过的男性裸体可以说是不计其数,不过由于来寻他的都是些达官贵人,虽然任职上位却往往缺乏锻炼,不是腹部的肥肉多了点、就是肌肉松松垮垮的,像眼前的男人这般明显经过锻炼的魁梧体格,倒是不多见。
光是那宽阔的双肩与结实的臂膀,就足以带给人极大的安全感,更不用说那修长的双腿了,这样的好身材连他看了都会忍不住心跳;若是被那强而有力的臂膀抱在怀里,应该挺舒服的吧?
"怎么了?"大汉泡在水里洗去一身脏污,顺道情理伤口,就在他洗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觉得背后似乎有道视线一直注视着他,不由得回头探看,这才发现是刚才救了他的那名漂亮少年正盯着自己瞧。
"我身上有什么奇怪的伤,让你这么好奇吗?"大汉说着,再度掬起水,往自己的脸上泼了几下,然后才甩了甩水珠往岸边走去。
"没什么。"闻言,水莲才注意到自己失态,他摇摇头,想将那具结实魁梧的男性躯体从自己的脑海里甩开。
想他身为娼馆的红牌,向来都只有客人看他看傻眼,怎么今天竟让一个陌生人勾去了视线?
"我只是在想,你的胡子该从哪里整理起才好?"水莲试着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胡子?"大汉套上衣服,走向水莲等待的岸边,然后拿起了剃刀。"我自己随便刮一刮就好了。"
听到大汉天真的回答,水莲无奈地叹气。"随便刮一刮跟不刮没有两样,你没剃干净,进了城如果又被那两个人遇上了该怎么办?既然要换装,就应该彻底一点,让他们根本认不出你。"
说罢,水莲抢了剃刀,然后在河边坐下来,他拍拍自己的大腿,对大汉唤道:
"过来这里吧,我帮你剃干净好了,至于安全的问题,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的技术很好的。"
没等大汉反应过来,水莲便拉着他坐下,还把他的头硬压在自己的腿上,径自替他刮起胡子来。
大汉虽然想开口拒绝,毕竟这样躺在一个少年的身上总是怪怪的,而且他与水莲又认识不深,可是眼看着剃刀在眼前晃啊晃的,他也明白现下不是开口的好时候,索性合嘴等水莲刮完他的胡子。
只是看水莲白白嫩嫩的样子,应该还不到长胡子的年纪才是,怎么刮胡子的技术却这么熟练?
而且近距离的看水莲的脸,他赫然发现,水莲不只长得漂亮而已,甚至可以说是美丽得让他明知他是个男人,却还忍不住为之怦然心动。
水莲没注意到大汉定在他脸上的目光,只顾着替大汉整理仪容。
在大汉一嘴浓密的胡须被剃光后--
"你长得不错嘛,让胡子还掉相貌更是可惜!"
水莲惊讶的看着剃了胡子的素净面孔,想不到在浓密的络腮胡下面,竟藏了一张英俊的脸庞。
浓眉、挺鼻、薄唇,再加上晶亮的瞳仁与直顺的黑发,大汉英挺的面貌,配上一身结实的体格,让即使见过无数客人的水莲,都忍不住为他的俊容感到惊艳。
大汉没听见水莲在讲什么,他只知道那双清灵的眸子突然张大了些,瞧着自己的眼里映着自己的影子,那双又张又合的粉嫩唇瓣看起来仿佛比女人的还要柔软,让他忍不住想要伸手去确认看看水莲是男是女。
一个少年怎么会生得如此美丽?
"别光顾着看我,也瞧瞧自己的样子吧。"水莲见大汉没在听自己说话,只好在他的脸颊上轻拍两下,好教躺在自己大腿上的人回神。
至于大汉盯着他瞧的目光,水莲并不陌生,他是在娼馆长大的,一般男人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在看自己,他是再清楚不过,但他没有责备这个陌生人的意思,谁教自己有一张胜过女人的漂亮脸蛋。
水莲拉着大汉坐起来,让他看看自己在河面上的倒影。
"你真的很好看,像你这样英俊的人,我可是看一眼就会记住了。"倘若大汉是娼馆的客人,他一定会好好招待。
"我?英俊?"大汉看着自己的倒影,浮动的水渡让他与水莲的脸孔看起来都有些扭曲,虽然看得见长相,却让他忍不住发笑。"我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英俊,但倒影还挺有趣的!"
"怎么?你觉得自己长得不够好看?那我替你整理整理吧,让你看起来体面一点。"说着,水莲从怀里拿出梳子,小心翼翼的替大汉整理头发。
这样的举动其实是出于好奇,光是把胡子剃去,这外地来的访客就已是个令人怦然心动的男人;若是经过打理,会有多吸引人啊?
所以水莲兴致盎然的替大汉梳头,还仔细地帮他盘头发。
大汉本想拒绝,因为不管怎么说,让一个陌生少年替他梳头,好像有些不太妥当,可是当水莲纤细的十指滑过他的长发时,那在不经意间碰触他颊侧或颈子时的轻柔感,却又令他感到无比舒服,甚至忘了要阻止水莲,反而兴起让水莲的双手在他头上多待些时候的念头来。
望着水面的倒影,大汉发现水莲的容貌确实是极品,而且不单是长相,水莲就连一举手、一投足,都有如流水般滑顺流畅,优雅而美丽,让他有些舍不得移开视线。
毕竟美丽的事物总是容易勾人心神。
不过也因为他一直盯着水面瞧的缘故,不只是水莲的脸孔,大汉连自己的脸都看得一清二楚。
"想想,我好像很久没照镜子了。"大汉定睛瞧着自己的倒影,映在水面上的,是个与水莲截然不同的高大男子,方正的脸上镶着黑玉似的瞳眸,浓眉为他添了几分英挺,挺直的鼻粱与薄唇则让这张面孔多了些俊朗的味道。
若不是水莲细心整理过,这张脸连他都快不认得了。
"原来我生得这副模样?连我自己都不记得的话,看来方才的地痞一定也认不出我了吧?"大汉打趣似地说。
"我都认不出来了,更何况是他们。"水莲笑着拍了拍大汉的背。"不过我没想到原来你长得这么英俊,这样我买来的衣服就配不上你了。"
"没这回事,还是平常的衣服好,不然我也穿不惯。"大汉摇摇头,水莲这么帮忙,他已经很感谢了,再多做要求岂不是贪得无餍?
"那么这些旧衣服就丢了吧,免得他们一见到衣服就认出你来。"水莲捡起大汉先前脱下的衣服和鞋袜,没经过他的同意就扔进水里,让旧衣服顺着水流飘走。
"好了!这样一来,除了我以外,这里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你原来的样子了。"水莲拍了拍手掌,像是解决了大麻烦般松了口气,不过脸上的表情却一点也不悠哉。
他背对着大汉在河边坐下来,喃喃自语似的说:"我绝不会把你是打北方敌国来的事情说出去,不过,如果你不放心的话,想杀我灭口也行。"
虽然水莲说得一派轻松,语气也很轻柔,但他却不是在跟男子开玩笑。
因为就在方才大汉脱衣服时,他注意到这名陌生人的随身物品里,除了刀之外,还有一封盖了稻津国北方敌国官印的信柬。
北方国家与稻津国一直处于交恶状态,在这种战争一触即发的情况之下,两边是不可能有使节互通的,水莲即使是个平民,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据他的推测,这个外地人八成是敌国来的探子吧!
既是探子,让人知道了身份,照理来说应该会杀人灭口,否则密探的身份很有可能就此泄露出去。
而他这个唯一知道秘密的人,最有可能的下场就是被弃尸荒野,否则怎么保得住密探的性命?
"你......"大汉面露惊愕的神色,他没料到永莲竟在短短的时问内识破了他的身份,因此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因为就如水莲所猜测的,他的确是稻津北方敌国派到亲水城查探军力的间谍。
只不过他还有另一个身份。
一个名唤原敬久的武士,那才是他真正的职责......
第二章
天清水明,微风轻拂,河畔边的水流静悄悄地流过,如同横亘在原敬久与水莲之间的时光。
原敬久一方面讶异于水莲的观察力,另一方面却又对水莲异于常人的反应感到无比的错愕。
因为水莲那种干脆利落、全然不畏生死的回答,实在是与众不同。
普通人在发现身边的陌生人是敌方的人时,第一个反应就算不是惊讶、逃跑,也会尽速逃离;但水莲却完全没有这样的举动,甚至呆坐在原地等着他处置。
"你不怕死?"因为这异样的行径,让原敬久对于水莲的身份越来越感到好奇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养育出水莲这样的少年?精明灵巧、善良贴心,却又拥有面对死亡而毫无所惧的漠然态度。
"怕啊!"
水莲答得理所当然,更让原敬久错愕。
"但是我怕不怕死和你杀不杀我并没有什么关联吧?
如果你要杀我,我怕也投用,如果你没打算杀我,我又何必害怕,所以一切顺其自然吧!"
"对了,如果你决定杀我......"水莲从怀里取出一个小袋子,递给原敬久。
"那这些钱我就用不到了,你拿去吧,铜钱上没写名字,不会有人知道的。"
原本两人之间严肃的气氛因为水莲的单纯举动,在一瞬之间突然瓦解了。,
对于水莲的行为,原敬久忍不住失笑出声。
"我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原敬久感觉到有些无力,就算他刚才再怎么紧张,也因为水莲过度平静的反应消失了。
"凡事总有第一次,你到这年纪还能有这样的经验,不也挺不错的吗?"水莲脱了鞋子,把脚浸在清凉的河水里。
"倒是你的决定呢?如果让我活下来,对你很不利哦!"
原敬久沉默了,他知道自己若想保密,就该毫不留情地杀掉水莲,可是他下不了手。
不仅仅是因为水莲帮过他,更因为他根本舍不得破坏那张柔美清嫩的脸庞。
对他而言,让那张秀美的脸孔染上血迹,着实是件令人感到心疼的事。
虽然,对一个少年动情是种很奇怪的感觉,不过原敬久感觉自己并不排斥,甚至为此,他破了例。
"我不想杀恩人。"
怎么说水莲都帮过他,况且探子的工作原本就随时帮有可能会掉脑袋,水莲讲不讲出去都没什么差别。
再说,比起杀掉水莲来隐藏身份,他更想信任这个漂亮到不像话的少年,他相信水莲不会出卖自己,因为他直觉地认为,水莲是没有危险性的,否则他应当会在初见水莲时,就本能地离这个少年远远的。
"是吗?"水莲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我本来还在想,你看起来似乎是个用剑高手,能够死在你手下的话,应该不会太难过,可以让我走得很痛快呢。"
"你不想活下去?"达成了和解的共识之后,原敬久踱步到水莲的身边,挨着他坐了下来。
他不懂,这样一个漂亮的少年为什么一副想轻生的样子?就连说话的语气听起来,都像是对世界、对人生毫无眷恋的感觉。
"当然想,有谁不想长命百岁?不过若是可以早点走掉,其实也挺轻松的。"水莲捡了颗小石子往前丢,他半眯起眼,看着河面上的水花渐趋平静。
"别一副看透人生的样子,你还年轻,往后的曰子长得很。"原敬久瞧水莲一脸对人世毫不眷恋的模样,心忍不住揪痛起来,他忘了自已应该与水莲无牵无挂地分开,而不是多事地探问与关心,他甚至伸出手去抚摸水莲的头,像是在安慰他一般。
"说起人生,我的生活确实比你好过多了,至少我不用杀人。"要承受夺取其他生命的罪恶感,在水莲看来不是件简单的事。
"我瞧你穿得挺不错,应该不用烦恼生活的问题吧?"
原敬久瞄了水莲一眼,没想到自己会与一个少年谈论对生死的看法。
"衣服是别人送的。"水莲淡淡应声。
在这个世上,并不是穿得起漂亮衣服的就是有钱人。
他不过是个夜华,这身上好的越泉织锦,可不是他买得起的东西,若非田昌友信喜欢看他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送给他一箱又一箱的衣鞋和金饰,这身行头就算他接上一辈子的客人,恐怕也是碰都碰不到。
"别人述的?"这个诡异的回答让原敬久微愣一下。
谁会没事送好料子的衣服给别人?至少他就没碰过这样大方的人,所以水莲的答案对他来说着实有些怪异。
再者,刚才他隐约听到那几个地痞说水莲与田昌大人有关,所以他一直以为水莲若非高官之子,就是富豪之后,但现在听来又像是两者皆非。
"是啊,我身上的东西全是别人给的。"瞧原敬久满脸疑惑,水莲干脆替他解惑。"因为我是夜华......"
水莲也不避讳,反正事实就是如此,不过他清澈的眸子里,还是蒙上了一抹与那张美丽脸孔不甚相衬的忧愁。
"夜......"原敬久突然站起来,错愕地盯着水莲美丽而带点哀愁的眼眸,没想到答案会是如此。
"你是夜华?"这个漂亮的少年,竟是卖身的小倌?
原敬久终于明白之前在水莲身上的种种诡异行径所为何来,否则那异常缜密的思虑以及过度超然的态度,早早超越水莲这年纪的少年所该有的。
"怎么,不像吗?"水莲抬头,对原敬久淡淡一笑,还故意半眯起跟睛,露出他在面对客人时,那种妩媚诱人的表情。
"我以为你是哪户好人家的少爷。"原敬久摇摇头,在发觉自己的失态后,他静下心来,重新坐回水莲身边。
他侧过脸瞧向了水莲,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对男人没兴趣,或是因为这样造作的撒娇神态并非真心,所以他对于水莲刻意流露出来的勾人表情,实在是没什么感觉。
相较之下,刚才水莲为了他奔波来回时,那副双颊染上红晕的模样,倒还显得娇柔可人一点,而且更令他想好好疼惜怜爱。
"如果我是好人家的少爷,就不会是这样的个性,八成会和刚才那对兄弟一样到处欺负人吧。" ,
因为身在没有自由的娼馆,加上来访的都是些官爷和富家子弟,水莲看得够多也明白他们是什么样子,他发现出身好又受宠的孩子,长大后绝大多数会仗势欺人;所以对于这一点,水莲是敬谢不敏。
"倒是你,我反而觉得你还比较像官家出身的人哪!"
说着,水莲又看向原敬久的眼睛,那双藏有过人意志的黑眸总令他眷恋而难以忘怀......
虽说穿着打扮的确是一般人判断对方身份地位的依据,但水莲却不然;或许是因为他沦为夜华,经常看到客人们最放松以及颓废、糜烂的一面,所以长久下来,他已经学会不从外表来判断一个人了。
比起可以掩饰的外在装扮,水莲看得更深,不管是一身破衣也掩饰不了的天生气质,或是刻意埋藏在眼里的坚毅。
"我?"原敬久淡笑着摇摇头。"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小老百姓。"
事实上正如水莲所推测的,他的确是贵族出身,只不过原家早已没落,所以他空有高贵身份,生活却是自幼苦到大,没过过半天的好曰子,更别提什么养尊处优的享乐。
在这种情况下,他认为再怎么样的好气质应该也早被磨光了才是,因此对自己像个贵族这样的事,他是想都没想过。
听到原敬久的说辞,水莲知道他大概是刻意回避这件事,只好对他露出一抹柔笑,接着便自顾自的继续说话。
"其实天生的气质是藏不住的,与其刻意穿得穷酸,不如穿得和自己相称一点,大大方方的还比较不会引人注意。"
说起来,他之所以会注意到原敬久,也是因为原敬久给人的感觉和打扮完全冲突,因此他才会忍不住产生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