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昌友信......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由于他尚未去探听,所以对田昌友信所知不多,但是与水莲相关的事情,倒是听了不少。
莫名的嫉妒在原敬久的心底生了根,他知道田昌友信应该同其他官爷一样,不过是一时兴起才包养水莲;即使对水莲再好,也不是真心相待,不然早该替水莲赎身了。
因此原敬久感到非常不是滋味。
虽然他并不明白那样强烈的怒意到底所为何来......
"你怎么知道?"水莲打量着原敬久,他记得先前地痞们说过他有田昌大人当靠山,但原敬久为何会连友信这个名字都知道?
"这......一因为我刚才进城去晃了几圈,有听见路人聊天时提过,所以才随口猜猜的。"原敬久含混不清地一语带过,因为他总不能说自已是从酒客们口中听到田昌友信的身份,以及这个奉军与水莲的关系,所以才想打探田昌友信的消息吧?
"说的也是,他是鼎鼎大名的田昌奉军,官大权大,很难不听到他的名字。"水莲拉过自己的发尾把玩,没去追问原敬久其他的事。
"这么说来,你的贵客真的是田昌友信了?不然怎么有钱养得起你?我想你的身价应该是挺高的......"
虽然这么说有些怪异,不过瞧水莲生得白白嫩嫩、漂漂亮亮的模样,连他这个没碰过男人、不懂风雅的粗汉子都会为水莲感到心动了,所以他猜想水莲应该是娼馆里一等一的红牌吧!
既然是红牌,那么想花钱包养他应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田昌友信,不但官位高、权势也太,绝对有那个能力养得起水莲。
"你真正想问的,不是我的身价,而是有关田昌友信的事吧。"水莲张着大眼睛瞧向原敬久,带笑的唇角显示出他早就猜出原敬久的心思。
"我说过你很精明......"原敬久伸了伸懒腰,往后一倒,靠着墙壁,眯起眼睛打量水莲。"不过听你的语气,似乎不怎么想告诉我有关于他的事。"
大概是因为水莲比他所能想像的更加早熟、聪明,再加上自幼身处娼馆,耳襦目染的关系,所以水莲的反应总不似一般少年那样单纯。
"他是亲水的奉军之一,掌一万兵马,奉军府邸在城西,他有三房妻妾,四个儿子,但他不喜欢美女,却专爱美少年,尤其是十五到十八岁之间的孩子......你还想知道什么?"水莲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像猫儿一样慵懒的趴在床上。
听着这一长串的讯息,虽然都是原敬久还没打探到的,但不用想也知道,水莲现在告诉他的,大概都是一些用不着刻意探查的杂事,不管是不是探子、不管是不是真的要打听,只消往市场转一圈、跟人假装熟络地聊上一会儿,就能听见这些无关紧要的小道消息。
看来,水莲这边是不可能探得到消息了。
不过见水莲设打算露口风,原敬久倒是为此松了口气,因为可能的话,他也不想利用水莲取得情报。
他只想与水莲成为单纯的朋友,没有利益关系,没有权势、金钱干涉......
瞧着水莲在床上懒洋洋的姿态,原敬久突然扯出一个笑容,然后娓娓说起自己的过往来。
"我们原家是北边的没落贵族,我有个弟弟,前阵子娶了妻,目前与我母亲同住,我的父亲去世得早,临死前一再交代我得重振原家声誉,好恢复从前的风光,不过......"原敬久说到一半,突然沉默下来。
他闭上眼又张开眼,仿佛是在回忆什么不好的过去一般,声调突然降了下来。
"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是只能当个小小的探子,看来要实现我父亲的梦想,大概是遥遥无期了吧!"
他几年来一直尽力为主,可惜仍然得不到重用;若不是为了达成父亲的遗愿,也许他可以轻松点过活吧!
不过倘若他当时没有坚持下去,今天也就不可能遇上水莲,跟水莲成为朋友了。
这算是因祸得福吗?
原敬久还无法如此断定,但是他承认,他其实为着自己能与水莲相识感到高兴。
至于他为何将自己的事告诉水莲,是因为他很清楚,水莲既然不会把田昌友信的事告诉他,自然也不会将他的事说出去。
而他很想要个能够陪伴他、偶尔听他倾诉的对象,毕竟这些怀旧且感伤的事在心里积压久了,总是会让人感到心力交瘁。
凝重的沉默环绕着两个人,让屋里的气氛一下子沉闷起来,水莲轻移脚步,来到原敬久的身旁,然后轻轻地抱住他,往他唇上吻去。
"水莲......"原敬久有些错愕。"你又在安慰我?"
他还记得,水莲似乎总用这种方法安慰人。
"我只会这个方法。"水莲苦笑。"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不会再过么做了,毕竟和夜华抱在一起,对正常人来说应该会觉得挺恶心的吧。"
虽说上至皇帝,下至市场小贩,多少都会沉迷于酒色,却没有人会拿他们这些迫于无奈而卖身的夜华当人看待,所以若是原敬久觉得恶心排斥,都是应该的。
在吻上原敬久之际,其实水莲早有心理准备会受到异样的眼光了。
"不,我不觉得恶心,倒是......"原敬久拼命地在脑袋里寻找合适的形容词,其实他并不讨厌也不排斥,但是要怎么说才能够贴切地表达自己的感觉?
好半晌,他总算吐出一句听起来不够圆滑的话语:"我觉得很舒服......该怎么说比较好?嗯......我觉得你的嘴辱很软,所以我并不讨厌,反倒挺喜欢的。"
被男人吻这并不是第一次,早在河边初识水莲,那个轻吻就让他记忆深刻,但是原敬久明白自己不排斥承莲,因为他的吻就如同空气一般自然,让他根本无从讨厌起。
"你是个好人。"水莲轻笑,再度献上双唇。
不管原敬久所说的话是真是假,在他看来,这个外地来的武士虽然看似粗犷,其实内心相当体贴,毕竟很少有人会去考虑到夜华的心情,然而原敬久不但顾及他的自尊,没立刻将他推开,甚至连一丁点厌恶的神色都没有表现出来,这些都让水莲安心不少。
这个粗犷的探子,对于亲水城来说,或许是个不可饶恕的敌国间谍,但就个性而言,水莲却觉得他是个十足十的好人。
从他身上,水莲可以得到一种和客人在一起时根本无法感受到的温暖,所以他其实还挺喜欢和他接吻的。
虽说是安慰,但说不定他就是因为喜欢和原敬久温存的这种暖和感,所以才借机占原敬久的便宜。
"会杀人的人,应该不算是个好人吧?"原敬久苦笑,只是双手却不自觉地攀上水莲的腰身。
他没有碰过男人,与一个男人如此亲昵算是头一遭,但是他很喜欢和水莲窝在一起时的温暖感觉。
与水莲谈话,时常会让他忘了水莲还是个少年,是个半大不小的小大人;当他将水莲抱在怀里,环着那纤瘦的身躯时,他才会体会到水莲是多么的年轻。
"命令手下杀人的主子才不是好人。"水莲毫不犹豫地提出反驳。
在他看来,当人差使的,通常都是迫于无奈,而真正下达命令的主事者才是最令人厌恶的罪魁祸首。
像是要说服原敬久,要他别把责任尽往自己身上揽一般,水莲跪在原敬久面前,捧起原敬久的脸,开始绵密地亲吻他的双唇,手指则轻轻抚着他的前额,希望能够借着温柔的抚触淡化原敬久心里的愁闷。
"真是至理名言,有机会的话我真想对主子这么说。"
原敬久失笑地打量水莲那细致的脸蛋,让水莲的手指抚摸的感觉很新鲜,因为那是他早已遗忘许久的温情,而水莲却毫不吝惜地给了他。
"会肯听你这么说话的主子,一开始就不会叫你杀人了。"水莲轻声笑道。
虽然他和原敬久谈论的是再严肃不过的话题,但是两人之间的谈话气氛却像是在闲聊一般,既轻松又毫无压力。
伸手轻扯,水莲解开了自己的马尾,让过腰的长发在瞬间像是瀑布一般地倾泻而下,那是他在工作休息之余想放松心情的习惯;唯有在绑起长发、装扮漂亮的时候,他才是娼馆的红牌夜华,而现在这副随性的模样,却是与朋友聊天的平凡人。
"你的意思是叫我换个主子吗?"
原敬久瞧着水莲的模样,这副随性所至的闲散样子并未减去水莲的美,倒是令他看得痴迷,如缎般的发丝散落在瘦削的肩上,披在身后,在木屋里围绕出一圈异样的黑夜空间,令他不自觉地加重双臂的力道将水莲抱得更紧,只因为那份在漫漫长夜里的温暖,是他贪恋许久也遗忘许久的过往。
"能放得下的话,你早就离开他了吧,问题是你自己不肯换。"谁莲细细地吻着原敬久的额头、眼皮和鼻粱,凡是他碰触得到的地方,他都一一亲吻着。
"你们这些武人都是这样,只为了一句忠心,就白白送掉自己的一生。"虽然水莲也是男人,但由于成长环境不同,所以他对于精忠报国这类的忠大行径并不是很能理解。
"那是我们仅剩的了。"原敬久闭上眼睛,抛开了其他思绪,只是任由水莲吻着自己,体温渐渐升高的身躯让他感到陌生,因为这种令人全身发热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体会过了。
水莲听见原敬久的回答,搂住他的颈子轻笑。
他将整个人靠到原敬久的身上去,柔声笑道:"我觉得武士都是傻子,为了主子可以连命都不要,但是我倒挺喜欢你们这种傻个性的。"倘若原敬久是株随风倒的墙头草,他大概在初次见面时就会看原敬久不顺眼,更别提出手帮他了!
"原来你喜欢傻子?"
原敬久睁开眼,瞧见水莲挨在自己身上的柔顺模样,他不禁伸手轻抚水莲柔滑的长发,对于两人这样亲密相贴的感觉感到奇妙而难以言喻。
"我喜欢傻子不好吗?"水莲不答反问,他抬起头望着原敬久,一双晶亮的眸子展现出无限的温柔和妩媚。
"如果是这样,那我宁愿当天下第一的傻子。"原敬久突然迸出自认识水莲以来数不清第几次的笑声,他把脸埋进水莲胸前,温暖的触感让他向来紧绷的心情放松了许多。
那是种新鲜感,毫无压力与包袱、甚至没有半点疲累。
过去,他不曾有过这样的心境。
或许当个傻子,才是最快乐的事也说不定。
因为一旦当了傻子,就什么都不想......
"我身上香吗?"看原敬久把脸贴在自己身上,水莲笑着问道。
"很香,不过我分不出来是什么味道。"不管是薰香也好、茶香也罢,原敬久对这些文人雅士的东西向来没什么研究,谁教他是个只懂武功的粗人呢!
"那你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水莲并没有直接回答原久的疑惑,反倒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水莲。"他的名字原敬久自然记得。
"瞧,这不就分出来了!"水莲的唇瓣逸出柔声轻笑。
"原来名字是你,香味也是你啊。"原敬久跟着迸出笑声,像是要把先前的烦恼都忘得一干二净。
自从遇上水莲以后,他在短短几天之内似乎变得爱笑了。
"适合我吗?"水莲偏着头,期盼着原敬久的回答。
通常身处娼馆里的夜华,大半会选择一些味道较为浓烈的薰香,甚至有些香料还带有催情的作用;不过水莲并不喜欢那些气味,他就是偏爱莲花这种淡淡的清香。
或许这也可以解释为他对自身命运的最后抵抗吧。
与其放纵自己沉沦在那样浓烈的催情香味里,让自己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倒不如维持最基本的喜怒哀乐,至少要记得自己是个人,而不单只是一件任人买卖的商品。
"很适合。"原敬久尽情地汲取水莲身上的幽香,那股清新的感觉少了脂粉的杂昧,也没有残酒的酸味,更显露出水莲有别于其他夜华的特别之处。
"只是不知道是香味像你,还是你与香味相似?"原敬久抬头瞄了水莲一眼,唇边还挂着笑意。
水莲身上带着水莲香......他是一口气摘了两朵清莲吗?
"净说自己是傻子,我看你倒挺会说话的。"水莲说着,又在原敬久的唇上落下一吻。
寻常人来访他,多半图的是一夜欢爱,没有真情;但是原敬久不同,他纯粹是因为喜欢他、能够接受他,所以才会任由他如此亲吻。这样的感觉与过去他所遇过的人完全不同,让水莲感到格外的真实。
或许这样的吻,才是真正的亲吻吧?
"我不会甜言蜜语,说话倒还略通一二。"原敬久摆明是在装傻。
"我还以为你是老实人,原来你也会油腔滑调。"水莲咯咯笑个不停,拉着原敬久站起来,往窗边踱去。"告诉你吧,其实是我偷了花儿的香味。"
"怎么偷的?"原敬久虽然被拉起身,但依然环抱着水莲不想放手。"告诉我几招吧,让我也偷朵‘水莲'回来。"
这算是生平第一次,他竟然有了想丢开一切的欲望,然后就这么拉着水莲谈天说地,甚至就此定居在这里的念头。
至于振兴原家、重建过去的压力和包袱,都没有把握住眼前这朵笑容来得重要。
"你看窗外。"水莲带着原敬久来到窗边,然后伸手往外指去。
"窗外?"原敬久顺着水莲手指的方向望出去,这才注意到小木屋旁边的水塘竟是一个莲花池。
这两天他虽然居住于此,但由于忙进忙出的打探消息,所以根本没有欣赏风景的闲情雅致,即使莲花池就在旁边,他也完全没注意到。
如今,在水莲的指点之下,一片长满莲花的池塘就这么映入两人的眼里。
虽然现在的时序是春末夏初,但是不少弄错时节、一心赶早的白莲,竟然已经盛开,洁白的色调布满池子,将合该是翠绿的池塘覆上一层霜色的冬景,只是花瓣终究柔嫩而不若冰雪,因此这满池白莲,依旧带着几分微暖春意,让人忍不住看得失神。
"到了盛夏时,池子里的白莲全部一起开花的时候,那才叫漂亮。"水莲顺势将身子往原敬久的怀里靠去,看向池塘的双眸满是期待。"到时候整间屋子里都闻的到莲花的香味。"
"你很喜欢莲花?"从水莲的眼中,原敬久看得出他的欣喜和期盼。
"如果连我都不喜欢自己了,还能指望谁来喜欢我?"
水莲仰起小脸蛋,看向搂住自己的原敬久。
"我。"没有多加思索,也没有多方考虑,很自然地,原敬久就这么将话说了出口,语气甚至果断得让人无法反驳。
只是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感到迷惘。
他喜欢水莲是毋庸置疑的,不然他就不会信任水莲、不会跟着水莲待在这里,只是这份感情,到底有多深?
他知道自己心疼这朵清莲,甚至想将怀中的少年带在身边呵护,可是这到底是喜欢、是疼惜,还是有更深一层连他都说不出口的......
水莲有些惊讶地望着原敬久,他并非真的希望有人喜欢自己才这么问的,之所以这么说,仅是想道出自己多年来的无奈心情,没想到原敬久竟给了他这么一个令人错愕的回答。
看着原敬久略显失神的脸庞,水莲偏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才离开原敬久的怀抱,跳到窗台上坐下。
"来。"毫无理由的,他朝原敬久伸出白玉似的藕臂。
原敬久走到水莲面前,对他的举动有些疑惑。
"怎么了?"原敬久伸手握住水莲的手,不知道水莲究竟在想什么?
水莲没有回答,只是使劲地将原敬久拉得与自己更贴近一点。
接着,他环住原敬久的颈子,将自己的唇瓣贴上原敬久的双唇,只是这看似平凡的亲吻,其实夹杂着与以往不同的热睛,因为这回水莲连舌头都探进了原敬久的唇瓣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