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一二节都是语文。下了这两节课,铃声、追打声、吵闹声一起攻入我的耳朵,终于让我把头从桌面上抬了起来。望望阿枫,他也趴在桌上迷糊着呢,过去骚扰骚扰他的好梦吧。
我站起身来,往阿枫的桌子走去,坐在阿枫身边的梁成也同时站起来,向我走来,跟我说:“哎,霁子,有事跟你讲。”
我站住,看看梁成,他一脸严肃认真的神情,象是刚听到什么国家机密似的,和他平时说黄色小笑话时的表情简直有天壤之别。我瞟了一眼阿枫,看他睡得正香,算了,让他睡吧。听听这个小黄牛又有什么新闻。
我和梁成走出教室,来到教学楼前的草坪,捡了个石凳坐下来。
我笑着说:“有什么事要说给知心大哥哥听啊?”
梁成的两只手握成拳头,两只胳膊搭在膝盖上,伸出舌头添添嘴唇,再看看我,好象在思量应该怎么说。
“怎么啦?有什么事儿不好跟哥们儿说啊?”我问。
梁成使劲咬着嘴唇,又用手挠挠小平头,深深吐了口气,说:“霁子啊……那个什么,那个咱们……”吞吞吐吐说到这里,他又想了想,突然说:“哎?咱们班艺术节有什么安排啊?”
我笑着拍了一下他的头:“你小子有什么东西就讲出来,别拐弯抹角的。”
他又挠着头,接着一口气说下去:“霁子啊,我发现我喜欢上邱宁了!”
我愣了一下,接着就坏笑起来:“什么什么?上学期给咱班女生打分的时候你不是狂贬她吗,说她长得象赵本山演的老妈子?”
梁成苦笑着,用手拨弄着钥匙串,说:“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我为什么那么说,其实那时我就觉得她挺好的……”
他突然转过脸对着我,语速很快地说:“这个学期每次见到她都觉得我的脑子炸了,然后每次看到六班那个四眼故意和她搭茬儿我就想上去抽丫儿的。”
“六班的那个四眼?我怎么没印象?”
“咳,就是他们班的那个学习委,戴着酒瓶以为自己是文学小青年总往校刊上投稿的那个。”
“噢,我知道了,”我一下想起来了,“运动会他们班投了无数的稿子,就是他送到主席台来的,好象叫什么宋华还是什么……”
“宋利华!”梁成打断我,咬牙切齿地说,“丫儿的上星期整整找了邱宁七次。”
听了这话,我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说不出来。
“霁子啊,我跟谁搭话都没问题,一和她说话我就觉得大脑膨胀,小脑缺氧,身子不稳。”
“你跟老虾米说话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我故意逗他。
“哎呀,不一样啊,”梁成急着说,“现在我听到谁一讲邱宁的名字我的耳朵就立刻树起来了。”
我没说话,脑子里想着的是当别人讲阿枫的名字时我的反应。
“然后只要一看到其他男生和她搭茬,我就想知道他们究竟讲了些什么。”梁成顿了顿,又说,“妈的,别人也就算了,看到那个宋利华来搭茬我就想……想把他踢到北冰洋去。可每次自己和她说话的时候嘴就不利索了。”
“咳,你丫关键时刻就不行,真是丢我们四班的脸。”我有意没意地说着,脑子里有些混乱。
“是啊,”梁成叹口气,从兜里掏出一张小纸条来递给我,“现在要开始改变局面农民起义了啊。”
我接过纸条,放在手里一看,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书名:《几度夕阳红》、《窗外》、《六个梦》。
“我靠!!”我差点从石凳上跳起来,“你丫没病吧,这种毒品你也要?跟我老妈似的?”
“咳,你急什么啊,”梁成笑着说,“你不知道邱宁最喜欢的就是穷聊?”
“是吗?我没听说过啊。“
梁成阴笑着,露出一只长歪了的虎牙:“这是内部消息,不外传的。”
我也笑:“干什么?写这几个书名干什么?是邱宁最喜欢的几本?”
“是啊,现在要饿补穷聊,六班的那个四眼就是通过这个手段一步一步展开攻势的。霁子,我不知道哪里有这几本,你老妈不是有穷聊全集吗?你帮我把这几本借来好不好?”
“ 没问题啊,”我忍住笑说,“不过你来得及看吗?你就算看了又能怎么样?”
“就是不知道能怎么样才来找你啊,”梁成急着说,“你看你都把咱们年级的极品给收拾得利利落落的,还不向饥渴的群众传授一下经验手段?”
我瞪了瞪他:“什么收拾啊?胡说八道!”
梁成赔笑着:“嘿嘿,不是收拾,反正整得挺规矩是不是?不是规矩,是……反正你们多让人羡慕啊,就不能让哥们儿我也能被别人羡慕羡慕?”
我笑着想了想,对他说:“要么这样,下下个星期是艺术节,学校有板报检查,该你们这组出了,我让邱宁来帮忙怎么样?她是文艺委,让她来跟你这个组长合作好不好?”
梁成的眼睛里好象就要射出绿光了,拉住我的手说:“霁子啊,你真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啊,人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
我甩开他的手,说:“给你们创造机会是我的事,到时候上战场了就是你自己的事了啊。”
“当然当然,”梁成的嘴一直张着,都合不拢了。半晌,凑近了跟我说:“霁子啊,你老妈什么时候不在家?”
我莫名其妙:“问这个干什么?”
梁成象个特务一样四处张望着,然后在我耳边说:“我上次跟你说过我老哥他们大学宿舍买电脑的事情了吧?他们上星期整到了好几张毛片,我可以借来,咱们哪天趁你老妈不在,用你的电脑看看?”
我想起来梁成以前跟我提过这档子事,老妈正好星期五下午要去尹叔家吃饭,原来说要带上我,我只要跟她说学校有事就行了。“这样吧,咱们星期五下午放学到我家,我老妈不在,咱们可以在家看片子做饭喝喝酒!”
“我靠!”梁成笑得嘴愈发合不拢了,“简直太牛逼了,不过别叫太多的人,万一走漏了什么风声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四五个人就行了,你,我,严浩,叶少波,还有阿枫,就行了。”我说。
“阿枫?”梁成犹豫着,“他想不想看这种东西啊?”
“咳呀,启蒙教育要从娃娃抓起,管他想不想看呢。”
梁成笑着点头,好象都要流口水了。
再过两个星期是学校的艺术节,周五放学之后全班开了个短会,老虾米又是弯着腰撑在讲台上天南地北东扯西拉,艺术和科学的关系啦;爱因斯坦喜欢弹钢琴啊,笨蛋,是拉小提琴好不好;最后终于讲到了艺术节的活动和安排,这才轮到我上台宣布分工和任务,集体舞、话剧、演讲……最后讲到黑板报,由一向对工作认真负责的第三小组组长梁成同学和同样对工作一向负责认真的文艺委员邱宁同学来策划制作,讲到这我瞟了一眼梁成,他的两只眼睛已经变成两条缝了。
放学了,本来大家一起走,可老虾米要我去他办公室领艺术节活动安排表,只好让阿枫梁成他们在学校外的路口等我。
领了表,我上车骑出校门,奔向路口。
梁成他们坐在车子上围成一圈等我,我看见阿枫坐在叶少波车子的后座上。梁成见我来了,叫一声:“走啦!”
我们四个骑着车,叶少波带着阿枫,一溜烟地骑向我们家。
没骑出去多远,叶少波突然叫了声:“等一下等一下!”刹了车,扭头看着车轮,说:“靠,昨天刚打的气,怎么现在就没气啦?梁成你带一下阿枫吧,我车没气了,不好带人。”
没等梁成说什么,我抢着说:“我来带阿枫吧,今天早上我刚打气。”
阿枫从叶少波的车上跳下,笑着坐上了我的车。
不知道为什么,阿枫一坐上我的车,我好象一下松了一口气。刚刚看到阿枫坐在叶少波的车上,心里就象有什么东西堵着一样。他一跳上我的车,这被堵着的心就一下被冲开了,一路上天好象也开阔了好多。
枫霁 上 第十三章
梁成每次到我家里,总是把臭鞋一脱,象是回到自己家一样光着脚咚咚咚跑到冰箱前,从里面搜罗可乐薯片什么的,抱在怀里再咚咚咚跑到我的房间,要么玩电脑的小黄游戏,要么看VCD。
我打开家门,这次是梁成、叶少波和严浩三个一起咚咚咚冲进去,只剩下阿枫目瞪口呆地跟在我的身后。三只蝗虫搜刮着冰箱里的供应,之后又呼地奔向我的房间,把一股浓烈的脚臭味留给跟着进屋的我和阿枫。
阿枫换了鞋,问我:“他们常来你家啊?这么猖狂?象鬼子进村了。”
我的屋子里传来开启电脑的“嘟”的一声,我笑着说:“梁成从小学就和我一个班,来我们家的次数比他回他奶奶家的次数要多多了。”
阿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说下去,跟着我一起进了我的屋子。
梁成嘴里叼着旺旺,左手握着一罐可乐,身子整个倚在办公椅里面,象摊在椅子上的一堆泥;叶少波和严浩忙手忙脚地翻着梁成的书包,象是在找什么东西。梁成得意地摊在椅子里来回摇晃,对他们说:“算了吧,除了黄老太太给我的那张60分的卷子,你丫在我书包里找不到任何和黄色有关的东西的!”他们两个停止搜寻工作,望着梁成,叶少波说道:“你小子别卖关子了,快点儿拿出来。”
梁成抬了抬眉毛,笑着把可乐放到电脑桌上,从怀里掏出两张用塑料袋包着的光盘。叶少波和严浩好象欧阳锋见到了《九阴真经》,呼喝着奔将过来抢夺,放在手上仔细端详。严浩张着嘴,对梁成说:“我靠,你丫老哥上大学就看这个啊?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还怎么进行下去啊?”
我上前拿过那两张光盘,一张封面上刻着一个全裸的金发女郎,冲着你眨着眼,背景是碧蓝的游泳池;另外一张是一对全裸的男女,男的身材高大,站在女的身后,双臂从女郎腋下穿过,两只手捏着女郎的两个硕大的乳房。
阿枫站在我的身后,也看着,没说话。
叶少波一把抢过来,说:“霁子别欣赏静态美了,咱们赶紧接受一下教育吧。”说着嘴角都翘起来了,“咱们先看哪一张?”
梁成说:“我老哥说两张都挺火的,随便先看哪张。”
叶少波打开光驱,把光盘放进去,嘴里说着:“咱们也紧跟着社会主义大学生的步伐前进啊。”
片子一开始梁成他们的嘴巴就牢牢地闭上了。
以前从来没有看过毛片,猛然间在眼前跳出来那样的镜头,我也觉得浑身不自在,坐在椅子里感觉怎么坐都不得劲儿。以前尹叔带过几盘三级片的录象带来看过,虽然也有全裸的镜头,但比起这毛片可是含蓄得多了。
我偷眼去瞧梁成、叶少波和严浩,三个都是半张着嘴,愣愣地望着屏幕,象三只吓傻了的青蛙。我注意到严浩扶着坐椅的手在微微颤抖。至于吗?我心底暗笑。
我又偷偷斜眼去看坐在我右边的阿枫。
阿枫安静地坐着,轻咬着嘴唇,两只手不知所措地放在大腿上,不时稍稍挪一下,好象不知道该放在什么地方。
继续看下去,原来每一张光盘里面有好几段的内容,你方唱罢,我又登场。里面的女人好象都一样,胸都象是充了气一般,又或是象里面塞满了棉花,让人看了觉得恶心。倒是有一个男的很引人注目,秀气的脸,标准的身材,出场的时候还是全身西装革履,没过半分钟就原形毕露了。看着他和那个女郎在一起,我倒是觉得梁成他哥那群大学生喜欢看毛片不无道理。
两部片子都不长,很快就放完了。
我从椅子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哎呀,坐的累死了,六点过了,咱们吃饭吧。”
说完了这话,我见梁成他们几个都坐着愣愣地不动,说:“怎么啦?还要看一遍?不会吧。”
梁成长出了一口气,摊在办公椅里面,一字一句地说:“我靠,我说我哥怎么说这两张盘火呢,我都起不来了。”
叶少波缓缓站起身来,抛下一句“我上个厕所”就跑出我的房间。
阿枫抬头望着我,问:“晚饭是不是还要现做啊?”
“不用,我老妈给我们买了好多熟食,饭在电饭堡里面,马上就可以吃。来,我们布置一下,老妈还给我们准备了好多啤酒呢。”
阿枫高高兴兴地跳起来,要和我一起去开饭。我望望梁成和严浩,他们两个还盯着屏幕上静止的最后一个镜头发愣。我笑笑:“喂,你们两个就在这里复习吧,我们去开饭啦。”
阿枫跟着我走进饭厅,我说:“你到厨房把碗和碟都拿出来,五个人的,对了,还有杯子,我来拿熟食和啤酒。”“碗和碟放在哪里啊?”“咳,上次你帮纨绔子弟洗完碗筷之后都放在哪里啦?”听了这话,阿枫笑笑,蹦蹦跳跳地进厨房拿碗筷去了。
我把牛肉、叉烧那些熟食从冰箱里面拿出来,老妈知道梁成要来,买东西总是多幺上半斤,她说每次梁成到我们家吃饭总是象饿了十多天似的,整个奥斯威辛出来的小囚犯。阿枫把碗碟筷子拿出来,小心放在饭桌上。我说:“你再多拿三个大盘子来吧,好装这些熟食。”阿枫笑着说:“急什么啊,我还没拿杯子呢,慢慢来啊。”说完,转身回厨房,还是那样蹦蹦跳跳的,象小孩玩过家家一般兴奋。
老妈总喜欢把电饭堡放在饭厅的角落里,还放在地上,盛饭挺不方便的,不过饭厅里的插座就那里离得最近,没办法。我来到电饭堡旁边,蹲下开始盛饭。盛好了一碗,还得走到饭桌放下,拿第二碗,盛好第二碗,刚要起身,一只手伸过来,阿枫站在我身后,把另一只空碗递过来。我没说话,把手上盛好饭的碗递给他,接过阿枫递过来的空碗,继续盛饭。没几下,盛好了四只碗。阿枫递给我最后一碗,我笑着说:“这个不够,梁成这家伙是猪八戒投胎,你再去拿个大一点的碗来。”阿枫也笑,转身回厨房去拿碗。
望着阿枫的背影,我感觉好象这个家现在只有我和他两个人,在共同配合,准备着属于我们自己的一顿饭。刚刚他把手伸过来的一刹那,我竟然好象触了电一般。这个念头一出来,紧接着另一个念头也象被拉扯着一起出来了,居然是过郭岚岚说过的老妈天天听的那些让我恶心的台湾电视剧里总出现的那句话:“要是能一直这样多好啊!”
我使劲晃晃脑袋,又在胡思乱想了。我从来没有触过电,怎么会觉得那种感觉象触了电呢?
饭菜都准备好了,那三个家伙还在我屋子里不出来,我走进屋子去叫他们。
进了屋子,就看见梁成嘴里嚷着:“不是这段不是这段,那段是男的在上边。”叶少波握着鼠标在瞎忙乎,屏幕上的镜头在瞎晃。
“喂喂喂!你们吃不吃饭啊!”我喊着,“这种东西看一遍就行了,还要复习干什么啊?”
三个人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跟我到饭厅吃饭。
梁成看到一桌的肉,立刻坐下,拎起筷子就开吃,没几下就满嘴牛肉排骨了,肉汁顺着嘴角向下慢慢流着。阿枫吃惊地看着,说:“梁成你是不是中午没吃饭啊?怪不得霁子说你是猪八戒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