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念失措————齐放

    饭前，我们在厨房帮助表哥作准备，我还和外甥在闲聊，"我们下个礼拜去游泳吧，怎么样？"
    翔翔皱起了清眉，面露难色说："啊？可能......不行。"
    "为什么？"我为遭到他的拒绝诧异。
    表哥突然开口了："因为他不会游泳。"
    "什么？！"我大惊道，"凡哥哥你开玩笑吧！你怎么晓得他不会游泳？"
    外甥微微脸红，也不反驳，简直等于默认了这项指控。
    表哥冷冷地说："小时侯，你不知道，那时你生病了，我们全家都去热带风暴玩，他不小心掉到了深水里但很长时间没有人去救他，他就在水里吃了很多水，结果他从此以后就怕水的要命，所以一直就没有去学游泳。"
    "真的？！"我听了翔翔的悲惨遭遇不禁起了女性的柔情怜悯之心，动情地说："你怎么从来都没有说过呀！"
    翔翔有些害羞地微笑，轻声说："这事情说出来不太好意思。"
    我猛的想起去年暑假我看到的不可思议的一幕：那天庆祝表哥回国，我们一家都到表哥家来聚会，可是糟糕的是晚上突降暴风雨，据说是台风改变了行程路线，提前登陆上海。于是大家被迫在表哥家滞留一夜，那一夜大雨滂沱，狂风滥作，眼见着台风呼啸而过，地面瞬间被埋到了污水下。等到第二天我们向外张望的时候，小区里的积水已经没到了行人的膝盖，可见昨夜可怕的降雨量。结果一家子人像待在难民窟一样拥挤，又饿又累，最后把能吃的都吃完了，表哥便带着外甥和大伯母去买菜，为了让女士们不去趟污水，又要会买菜，大伯母就挺身而出牺牲自己我成全大家。结果回来的只有大伯母一个人，我还纳闷另外两个人哪去了，大伯母拿着买回来的东西只说："他们两个在后面呀！"可是后面却一个人影也没有，于是我被大人们差去看看怎么回事。我站在一楼楼梯上，不能下去，因为污水太高了。可我探出头去看到的却是表哥把翔翔的身体横托在胸前，翔翔身型那时还相当小，头靠在表哥的肩膀，用手勾住表哥的脖子，愁眉苦脸，表哥看上去也不太吃力反而嘴里调侃着什么，脸上尽是愉快的气息，银色耳钉闪着奇异的光辉。他们很缓、很缓地走在水中，污水微微地泛起涟漪，垃圾浮在水上翻腾，叫我看了都觉得恶心。可是这情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的俩的动作和神情是那么的不和谐，一般只有男女情人间才会那样的，真亏他们想的出来这种方式来避免与污水直接接触。我当然也没有多想，只是心里发笑了一阵便上楼报告去了，他们也没有看见我。
    "去年你舅舅抱着你在水里走就是这个原因？"
    表哥和外甥听了这话一惊，随后外甥更不好意思地说："你看见了？"
    "是啊，我站在楼梯上张望的时候看见你们，哈哈，你们真敢哪，幸好下楼的是我，如果是我的姐姐，你们可有的被她们嘲笑了！"
    "不是我的错啊，是小舅舅他自己非要那样的。"
    我瞟向表哥，神经一跳，暗示说："凡哥哥真是喜欢你啊。"
    话一出口，外甥的撇过脸去，表哥倒是有声有色起来："出去的时候，他趟着水，眼泪都要出来了，但是他又不肯听我们的劝告回去，所以回来的时候，我就抱着他进去了。"
我问外甥："你就那么怕水呀？"
    "只是不敢到深水里去而已，哪有他讲的那么可怕。"
    "那你是怕脏？"表哥笑起来。
    外甥抿着嘴，一个不置是否的苦涩表情。
    "好了，不谈这个了。"我赶紧转移话题，"对了，凡哥哥，你除了卷心菜、黄瓜，就不能做些别的菜吗？"
    外甥一听顿时也附和道："是呀，每次你做菜就是这些。"
    "我能做这些已经是极限了。"
    我也只能无奈笑笑，表哥在国外待了太久，虽是中国人，但好象对于中国菜实在有障碍。我们也不得勉强。
    终于一切就绪，我们围在饭桌前，对着一碗卷心菜、一盘黄瓜，一盆水毛豆，还有一锅用速食包冲的紫菜汤。当然还有白饭。
    我们开了CD，惬意地在客厅空调下享受起这实在不怎么样的午饭。
    轮到我们对上午的怪事进行清算的时候了。"凡哥哥，你早上怎么也不关门呀？"
    表哥愣了一愣，说："是吗？大概忘了。我没想到你今天那么早回来。"
    忘了关门？这个理由真是不充分。我又说："我好心早点来，慰问你啊！可是竟然遭到如此待遇。那你的朋友怎么睡在你的床上？"
    "他冒犯你了？"
    "别转移话题呀！"
    "我答应他在我家住宿一个星期。"
    "那你住哪？"
    "隔壁的房间。"
    "啊？你把自己房间给他住？"
    "不可以吗？"
    外甥也惊呼："小舅舅你真会自我牺牲！"
    我继续说："可我说‘这房间的主人是我的哥哥'，他却不肯罢休硬说我是神经病。"
    "怎么会？你现在讨厌他？"
    我夹了一块黄瓜回答："你的朋友我怎么敢讨厌。只是他也真......嚣张。"
    我又想起了隐隐约约的片段，一阵寒栗又涌了起来。
    "他为什么要住你家？"
    "他爸妈出差了，无聊所以过来和我住。"
    外甥也敏感地觉得这事表面正常，里头却有不可告人的奇怪东西。表哥的朋友，怎么会是这种人呢？
    "那他白天呢？"
    "打工。"
    "也就是说，你整天家里都有客人咯？"
    我不知为何突然很想大笑一番，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我为自己心头龌龊的怀疑而自卑，可是我无法停止怀疑。但鉴于大家的和气，我还是收住了话头，既然表哥有意隐瞒，我也不应该那么执着，如果真有什么事，以后我还有很多机会知道。
    外甥最后说了一句："小舅舅，你的卷心菜烧的越来越好吃了。"我们三人在饭桌上笑谈了起来。
    饭后我说："凡哥哥，你教翔翔游泳，他教你做菜怎么样？"
    "这个主意不错。"表哥认同，但随后看看一旁的外甥，又拒绝说："只怕我不忍心。"
    "什么不忍心？翔翔，你不想学游泳吗？"我转向外甥继续说。
外甥可怜巴巴地样子说："我可以教做菜，可是......他不必教我游泳了。"
    "不会吧！"我实在无法想象一个男孩子怕水会到了这种程度。
    最后这个提议完全告吹。

    下午，大家各自完成暑假作业，表哥高一升高二，我初二升初三，我们都有很多作业，自然首先解放的是外甥。
    "哎，小舅舅，小阿姨，你们要吃些什么水果？"
    "随便。"
    "随便，真辛苦你了。"
    十分钟过后，外甥端着一盘削好的晶莹剔透的苹果块走进我的房间，我感谢过后，他便安静地出去了。
    可是不久我听见厨房间的沉重撞击声，怎么了？我探头出去，看见外甥向着在客厅做题的表哥一个劲的道歉，原来外甥不小心把一个正削到一半的苹果摔到了地上，心疼的样子真是叫我也心里酸了一阵。不过表哥走过去检起那个已经受了玷污的苹果说："洗一洗，没关系的。"
    外甥急忙夺过那苹果说："算了，我再削一个，这个已经有了个大坑。"
    表哥忽然笑着道："不用再削了。你就当我已经吃了它。我现在觉得它真的很甜。"说完又拿回了那个苹果，洗了起来。之后，表哥用手背触碰了一下外甥的脸颊，语气温柔地说："别自责了。"于是直接就回到客厅吃了起来。
    外甥呆呆地望着表哥，他的神情非常地沮丧，同时有隐含着一些动情的东西。
    我回过神来，吃着外甥给我削的苹果，这美味的甜蜜中不知为何竟会在舌间冒出一丝酸味。
    等到大家都做完了作业，便聚集到了客厅的沙发上看起了电视。频道闪动中我敏感地看见了"同性恋"三个字。我情不自禁地停在那里，原来是在报道一桩由同性恋引起的案件。奇怪的是表哥和外甥倒都没有反对，看的也很专注。
    案件是由一对女同性恋走火入魔引起的，她们为了能够"长相厮守"、"幸福美满"，不惜杀死了其中一个女人的丈夫，把其活埋了。这两个女人都有夫有子，却"一念之差"堕入畸形的欲望中，成了女同性恋，爱的死去活来，误入歧途。当问及其中的被动者，那女人眼泪刷刷地说："就是这么陷进去了......她很像男人，所以......就不能自拔了。"而主动者对此的说法是："她说她喜欢我，我也就和她好了，反正，我丈夫和我关系也不好。"最后作为对此悲剧的总结，一位年迈的社会学家做了阐述："......同性恋，说到底就是为了满足人的欲望，因为在异性性爱中得不到满足，才会转向同性性爱。这只是人类为了满足自己私欲所产生的畸形的解决方式......"
    我看了以后颇有感触地问身旁两位道："你们认为这个老头说的对吗？"
    外甥先开口道："应该不对。"
    表哥说："这只是同性恋的情况的一种。就这种来说是完全正确的。"
    "你好象很有研究嘛。"我笑道，准备听表哥的见解。
    "先天性同性恋的人是正常人，他们心理没有任何畸形，他们只不过是看到同性会有感觉罢了。这样的人哪里谈的上是私欲造成同性恋呢？"
    我惊讶："先天性同性恋？怎么会！"
    "当然会呀。基因的关系，他们才会有同性的性取向。这个，你们明白‘性取向'是什么东西吗？"
    "知道，我们很开放的，你继续说吧。"
    "不过更多的是后天形成的同性恋，他们基本上都是心理有些问题的，就像片子里的那两个女的，她们其实只是被欲望驱使，没有什么所谓的爱情。"
    外甥又问："难道后天形成的同性恋就没有爱情吗？"
    "恐怕没有。但可以有友情。世界上最坚固的感情是友情啊。爱情不足以支撑后天形成的同性恋关系。"
    我不以为然："一个人可以爱异性，又为什么对于同性不能有爱情呢？"
    "那不就是变态了吗？爱情是异性的专利，大多数同性恋不是都有阴阳的性别之分的吗？他们只不过在心理上强调了一种异性的差别，虽然他们只是同性。"
    "那当某人爱一个人爱到想和他结合，恰巧那个人是和他同性，难道这也是变态吗？"
    "既然这么爱，他们就不需要靠太多的性来维持彼此的关系，或者说，他们如果要发生什么‘关系'，只不过作为动物的需求发泄发泄，主要不在于这种发泄，其实这种爱就倾向于精神了，就根柏拉图一样。"
    "不理解。"外甥摇头。
    "柏拉图不就是同性恋吗？当然他的同性恋是完全排除‘性'的，所以叫精神爱情。"
    "啊？"
    "他的精神爱情理论你们总该晓得吧？"
    我和外甥点头。
    "其实他和他的爱人之间已经没有‘性'了，那么他们这个也不是爱情了，那个实际上是一种高尚的、强大的友情。像那些个哲学家，苏格拉底、亚里士多德都是同性恋，但他们的同性恋绝对是纯洁的......两个灵魂之间的爱。就像你爱自己的亲人和老师一样。"
    "那如果有一对朋友，他们心里爱对方的不得了，就是那种友情的爱，以至于可以不要女人，这难道也是同性恋？"
    "现代人肯定会怀疑他们，即使他们其实清白的。"
    外甥喃喃道："小舅舅，你怎么对同性恋思考的那么透彻啊？"
我一听，心中的戏谑精神被挑了起来："凡哥哥，是啊，你不会是......"
    表哥脸阴沉下来，双眼迷离。外甥也开玩笑起来："不会吧，小舅舅......"
    "哈哈......"笑声忽然迸发，"我在美国的时候，有一年把同性恋问题作为课外探究课题。所以现在还记得一点当初研究的东西。"
原来如此，不过表哥也真是有个性啊，竟然研究同性恋！
    "倒是你们，你们觉得自己有没有可能喜欢同性呢？"
    这一问，我想起了韩缘，心里打起了鼓，我也喜欢过女孩呢。至于外甥则是一脸尴尬，我立即调侃说："凡哥哥，你赶快开导开导翔翔，他从小就害怕女生，没准他真的更喜欢男孩子呢！"
    表哥却只是笑，看着外甥的表情已经羞涩难耐，说："喜欢男孩就喜欢男孩吧，没什么关系，友情嘛，哈哈。"
    "哈哈哈......"我也大笑起来。就只有外甥一个人僵尸一般呆坐着。突然，他刷的站起身，轻声说："你们说的大概口渴了，我去给你们倒饮料。"
    "他生气了？真是有风度。"表哥依然笑着看着外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