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念失措————齐放

    之后，我多年来时常忌惮着打开幼时的记忆，奇怪的是，从未忘记和幼儿园的同学玩过可耻的游戏，我却很长时间再也没有想起过有关表哥和那个暑假的任何事情，仿佛那个暑假的事情只是梦里偷乐一般。但，这是真实发生过的可耻的事情，并且让我等到想起这些来的那一天感到后悔。而且，现在我着实确信我的后悔是应该的。我和表哥从那以后就陷入了奇怪的关系中，还有许多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2、
    三姐要结婚了。那年我刚满8岁。
    全家都洋溢着浓浓的欢乐气氛，父母还难得好心情地在出门前给我穿上在橱柜里躺了有两三年却没有穿过的"新"衣裳。我一身深深浅浅的紫色想必会让大家耳目一新，因为平时家规严格--朴素为上。裙子遮到膝盖处，双脚被一双黑色的小皮鞋衬起也显得格外漂亮。我为我自己的新外型十分得意，不时的故意溜达到镜子前自赏一番，哪怕一瞥也让我愉悦。并且幻想着哥哥姐姐和外甥见到我时会有什么惊奇的反应！8岁的我倒是那么的爱美、虚荣！长大一些后回想以前的自己简直无地自容，并开始厌恶和反感和我以前有着相似个性特点的所有女生。
    然而，我蹦蹦跳跳地到了车站，却没有得到想象中的赞赏。很远的，表哥一家就在那里守侯着我们，准备一起到酒店。"唯洁啊，你穿新衣服啦！很开心的哦？--"小姑姑上前笑眯眯地哄我，摸着我的脸蛋，我的失望就此涌起，但脸上涌起的却是灿烂的笑容，回答："嗯！"
    我离开小姑姑的身边，到表哥身边寻求希望的种子，却不料表哥沉着脸色，像是被迫一般地说："洁洁，你好。"除此之外，别无他言。我特意还在他周围转几圈，引起他对于我的新装的注意。可是，他没有任何触动。我几次偷偷注意他的表情，他似乎在酝酿什么话语，但始终没有说。不过也不像是要称赞我漂亮之类。
    终于，我绝望地停下了脚步，乖乖地在他旁边等车。我多渴望有谁夸我一句，哪怕一句也好啊，从小我自认为长的不难看，有几份姿色，可偏偏从来没人说我"可爱"、"漂亮"，最多就是很勉强的一句客套"你家女儿长的挺清秀的！"
    我的自信心遭到严重打击，难道我真的是五官排布情况先天不足？！此时，心中泛起了一阵执拗、不甘又自卑、自疑的浪潮--
"洁洁，你病好了吗？"突如其来的问候打断我起伏的情绪。表哥竟主动表示对我的关心！顺便说一下，那个暑假以后，我连续两个盛夏都支气管炎复发，还有伴有急性肺炎和胃炎，好几次缺席茂家的家族聚会。这次是我久违了的盛大团聚，是我和表哥一年多后的唯一一次见面。
    表哥温柔的话语让我又不禁快乐起来，原来我在他心中的地位还是很高的呀！"好了！"我的得意之情表露无疑。他也难得像个哥哥一般关心自己的妹妹（毕竟只有我一个妹妹），我心中喜悦地想道。
不过也许他是故意装深沉，故意显示自己大哥的地位，也是个自傲的家伙！我突然又认为他动机不纯，极有可能是我的翻版。（孰不知我自己这样的想法是多么自负呀！）
    可是，很快我的猜想就被打破了。
    车子在我们焦急等待的挣扎中缓缓爬来，我们两家五口人（凡哥哥的父亲我只在很小的时候看见过一次，而且是在我家做客时，不过那时年幼的我连小姑父长什么样都没记住呢。后来听说他出国了，一直都没有音讯。这是影响吴应凡一生的不幸遭遇。可是我直到很久以后才知道真相，并且的确再也没有见到过小姑父）风尘仆仆似的踏上空荡荡的车厢。买好车票以后，我听见小姑姑用很轻的耳语似的，带着严厉地口气问表哥："你问候过唯洁的身体状况了吗？""问过了。""蛮好的，很听话。"
    父母还在身旁叨叨地谈论着我的未来姐夫，我拉着扶手犹如听见晴天霹雳，心都要随着车厢的颠簸而震碎了。原来一切都不是真的。表哥根本不是真心在意我啊！
    算了，反正他总是很冷淡，我也对他的表现不在有所期待了。

    酒店金碧辉煌，这是我记忆中第一次参加如此盛大的聚会，更是第一次参加婚礼。8岁的孩子对于爱情、婚姻的概念自然是很模糊的，这点我很承认，但是四姐、五姐、六姐正处于青春发育高潮期，想必是最津津乐道于此等喜事的。记得早在我5、6岁的时候，就不断听见四姐质问大哥说："你女朋友又换了？"大哥尴尬地笑道："人家不要我了，我有什么办法？！"随即几个姐姐都轻轻地笑开了，五姐似乎最在乎什么时候能有一个嫂嫂，因此总是对我们这些小孩子说："泷哥哥的女朋友都很漂亮是吧！那么的嫂嫂你后一定也是很漂亮的！去，劝劝泷哥哥赶快结婚吧！"于是以七姐为首的我们四个小孩听指令地、傻傻地跑到大哥面前去"规劝"他用情专一、快快结婚，结果惹得大哥瞪大了眼睛，故意生气地捏捏我们那细皮嫩肉的小脸蛋，我又无奈地被他吃几次豆腐，还说："你们一帮小不点受了谁的教唆！老实交代！你们那么小懂什么啊！"的确如此，那时的我们懂什么啊！连什么是"嫂嫂"都不晓得，对于"漂亮"与否也是没有任何理解和判断能力的。
    可是，倒是三姐抢先结婚了。大哥已经换了5个女朋友，三姐却一击命中。想想一个种出来的双胞胎，怎么差那么多呢！
    我们在酒店前，看见三姐穿着洁白的、长长的婚纱，站在她旁边的是一位相貌体面的男士，身体很结实的样子，带了副眼睛，看上去和二伯一样。他们被人潮簇拥在正中。正门口停放的是一辆豪华大轿车，铺散着喜庆的花环。
    "唯洁，那就是你的姐夫！"母亲还用很兴奋的语调指着我早已注意到的姐夫说道，"他很有钱，你的小滢姐姐福气多好，有一张漂亮的面孔多么合算啊......"我知道母亲又要对我灌输男"财"女"貌"的"真理"了。就是因为从小听到大，反而使我对于金钱和美貌至上的思想产生了极其的鄙视和漠视。
    因为年龄小，直到母亲多次强调三姐"多么美丽"后，我才注意到三姐的确是个漂亮的女人。而实际上大哥也正是因为十分英俊、帅气（这是一个种的缘故），才一直艳福源源，女朋友的脸蛋个个沉鱼落雁--不过这些也都是等我到了青春期才明白的事情。那时我的注意力可不在三姐和她的姐夫上，更不关心未来嫂嫂的事。
    一派热热闹闹，喜喜庆庆的门口，我们几个小孩拍了照。
    "小姐姐好！"外甥冷不防地从哪里钻出来向我问候，不过--
"说什么呢！又来了？--"大伯母威严不可侵犯地样子，拍了一下小外甥的脑袋，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外孙，仿佛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一样！
    翔翔马上就露出万分抱歉的神色，夹杂着一些胆怯，改口："哦~，又忘了！小阿姨！"
    这个小家伙，无论他怎么称呼，我都无所谓的。在我心里，他是个只比我小一岁的男孩子。
    然后他吐了吐舌头，眯起了那双小巧的眼睛，冲我委屈地笑笑。我回敬他的好品德，说道："翔翔，你好。"转向二伯母也向她问好。
    表哥也走上来了，可他不冷不热的，没有打招呼的意思。大伯母推了推翔翔的胳膊，和刚刚小姑姑在车上的表现一样，示意他向表哥问好--祖辈们的力量果然强大。
    "小舅舅好--"
    "凡凡，你怎么不叫人！"正好此时小姑姑照片拍完了就过来了。表哥的脸上有意思紧张和羞意掠过，一下子转过头注视着母亲越走越近，一言不发。于是非要小姑姑也扯着他的胳膊命令他，他才肯开尊口道："恩，小外甥好；大舅妈好。"僵硬的声音弥漫开来。
    不知是我太过敏感还是怎么的，我总觉得表哥故意要和我们，这些他曾经很要好的兄弟姐妹亲人们疏远开来。他那令人难以理解的表情，复杂又奇怪。他一向个性柔和，这点绝对毋容质疑，可是他现在比脾气暴戾的人更让我感到害怕。以前根本不是这样的--最起码他一定会主动拉起我和翔翔的手一起走。
    一片尴尬的场景以后，我们前前后后的来到内厅。内厅已经有好几桌人群开菜了。黄色的灯晕，晶莹中带着朦胧的醉人光线，那高高的美丽的吸顶吊灯让我真以为这是宫殿。
    "小阿姨！这是什么？"小外甥在一块大大的落地板前，指着上面的字。我那时已认识不少字，听了他的叫唤不惊一喜！有我表现的机会了！
    我神气活现地迈着大步走向那快大橙大红的落地板，上面赫然刻着金灿灿的几个大字：新婚庆喜。下面正中间是"新郎樊振华，新娘茂唯滢"。其他字我都认得，就偏偏小外甥指着的那个字"樊"--我也不认得！这回没面子了，我暗道不妙。
    不过我毕竟不会对着自己喜爱的人撒谎，因为即使在他们面前"无能"一些我认为更能体现他们在我心中的高大形象（谬论否？因为我有崇拜癖，也许因为被崇拜的过多，渴望做崇拜别人的人吧）所以无奈地对他摇摇头："我也不晓得耶。"
    而我突然觉得这真是一件好事，因为我可以去问表哥，多一次和他说话的机会！
    "哎，那么我们去问小舅舅吧？"翔翔与我不谋而合，这使我非常兴奋。
    正要撒开腿去找表哥，一个高大的身影把我们攫住：是五姐。两只手分别勾住我们在一左一右，用哄小孩的口吻问："你们怎么不上来？凡凡和来来都已经上来了。"说话间她的圆鼓鼓的脑袋就已经伸到了我和翔翔的中间，"咦？你们在看这个啊？樊振华--你们的姐夫，哦不对，应该是翔翔的姨夫了，你们晓得了吗？叫樊振华！......"
    五姐洋洋洒洒地叙述一番，我们的疑惑也解开了，原来那个字读"FAN"。我有些觉得可惜，与表哥切磋的机会就这么被五姐扼杀了。
    "樊振华......樊......"翔翔嘀咕道，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他心里可没有任何遗憾的，因为他是因为"好学"才打算去问表哥的，现在提前学到知识，便宜他了。
    谈到我的五姐，她还是那么气势凛然的样子。身材魁梧、结实有力，再加上她似乎有很严重的恋童倾向，一见小孩子就俨然形象瞬间高大了不少，像个大人一样的腔调，对于我们是从小亲昵过甚。以至于我见到五姐心里就象被罩上了一层阴影，感到自己彻彻底底的是个幼儿。而那年，五姐才不过15岁，我的感官却以为她和小姑姑的年龄差不多。
    我们一左一右被五姐牵着手上了二楼，她驾轻就熟地送我们进了某个大厅，原本金灿灿的酒店顿时改天换地地笼进了喜悦的大红色中。
    一共有七八桌酒席（那个时候婚宴还没有进入新世纪的豪华状态中，如此酒席已经是我参加过的最大的一顿晚宴），万点红中，我一眼就望见了表哥和七姐。我们四个于是又再一次的在一起准备我们的躲猫猫或是写王字的游戏，一如既往。幸好表哥这回没有拒绝，看来群众果然比我个人更具吸引力。
    很快大人们召我们去吃饭，开始了一大堆无聊的、我不理解的婚礼仪式，接着就是正餐上桌了。
    我的表哥、七姐、外甥由于都不是本家，因此我很可怜地与他们分在了不同的餐桌上。我任性地恳求我不要和他们分开，不要做在1号桌，可是母亲一个眉头紧锁、目露凶光，还捏了下我的胳膊，我的心血管就收缩了，马上郁闷地回到了属于我的桌前。
    我显然在这桌全是未婚的茂家成员中格格不入，最年轻的六姐也比我大五岁。代沟啊！使我无法融入他们的世界，尽管一桌的哥哥姐姐全都最最爱护我这个小妹妹，给我斟杯、为我夹菜，我似乎比那边的新婚夫妇更受到关注，但还是与他们无话可说。我也想找些什么话头，可是大人们想谈论的东西我压根不知道。结果，餐桌上就看见我卖力地吃着各种食物，而心早就飘到其他三个同龄人那里去了。
    大哥的女朋友也来了，就做在我的正对面。借着三姐结婚的事，四姐开话了："泷哥哥你什么时候向你滢姐姐学习啊，把你身边那位带到我们家来？"
    五姐此时也是兴奋不已地笑起来附和道："是呀，连翔翔都已经开始行动了，你怎么老是未完成啊！"（这其实是五姐的夸张，翔翔从小就很讨女孩子喜欢是事实，但并不是主动去和女生套近乎的那种人，也就是说是别人单纯的一相情愿）。
    大哥的女朋友轻微地翘起了漂亮的唇角，继续优雅地吃着食品，那样子好象事不关己地在听他人谈论八卦一样。
    不过大哥可不一样，他总是玩世不恭的，甚至是随意放荡的。他笑的也很夸张，答道："沈骐翔当然比我强，人家从小就博得了你们这帮女孩子的芳心不是吗！要甩也甩不掉！哪像我啊，整天提心吊胆，被人家......"
    话还未结束，"你干吗把自己说的那么可怜巴巴呀！" 他的女朋友微笑着不动肌肉地插口道。
   "那小涓、清清和泠泠你们又怎么样呢！怎么不像你们的滢姐姐学习也弄几个金龟婿当老公~~！"声音渐行渐缓，还故意用地地道道纯正的方言像唱戏一样的腔调说着，惹的一桌人都开怀大笑。
    最沉默的六姐笑着也张开了金口："我们天资不足，哪里有你和滢姐姐那么漂亮！早着呢！"
    大哥做作地沉着脸回答："泠泠你在挖苦讽刺我和你姐咯！我晓得你读书更重要，你肯定要工作以后再考虑这种不务正业的事吧。"（六姐是当时读书成绩最好的，因为那时我才刚上小学）不过大哥说话总是觉得他再生气再严肃也很病态的搞笑。
    四姐此时为泠姐姐解围了："泷哥哥，你的六妹夸你好看呢，没有别的意思，你应该高兴啊。"可是谁说大哥不高兴呢！他心里一定很高兴的。
    之后的话题就围绕着大哥展开......再然后，大家又把重心落到了新婚夫妇和有关事项上，谈东论西。
    我有心无心地听着这简直不成体统的笑谈，倒也觉得挺好玩，不过我想的更是：快些吃，然后去找表哥他们。

    我有心无心地听着这简直不成体统的笑谈，倒也觉得挺好玩，不过我想的更是：快些吃，然后去找表哥他们。
    餐桌气氛正浓，而我这里埋头苦吃（小时侯"粒粒皆辛苦"学的太好了），突然身边晃出来一个影子，叫道："小阿姨你快吃好，我们一起下去玩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