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念失措————齐放

作者:齐放  录入:06-29

    是我可爱的外甥。我一阵欣喜!果然我这个阿姨在他心里的威慑力不小,少了我他都不愿意玩游戏呢!既然如此,我也顾不得吃饱与否,扔下已经基本舔干净的小碗,立马牵起了翔翔热情的手手,跟他下了楼。那种前所未有的激动竟然就这么升起来了:哼!就算没有表哥,我一样有忠实拥护者!
    又回到那金碧辉煌的大厅,那块落地板前有很大的空地,于是我们就这么玩起了警察捉小偷啊、写王字、跳格子、老鹰抓小鸡等等之类的游戏,我们奔啊,跑啊,跳啊,叫啊,我简直疯狂地享受这与他们三人在一起的无聚无束的黄金时光。尽管表哥之前一直看似抑郁寡欢,但真正玩起来了,大家还不都是单纯幼稚的孩童,以至于忘记了整个世界的存在!
    时间果然快的很,一眨眼已经快九点了!不过我们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着那些大人觉得无聊透顶的低级游戏。此时,楼上下来了一位年轻但打扮朴素的女士,她身着一身素净的白色套装,长的也不怎么很妖娆,普普通通。可是表哥却很早发现了她,并且一双眸子紧紧注视着。我们的游戏因此中断,大家都停下,悄悄地用眼神跟随着这没有任何特别的女人。这只是一秒钟左右的事情,她本已走过了我们,还瞟了我们一眼,不过根本就只是像过路人的眼神一样平淡无奇。
    然而表哥就是紧盯她不放,还有意识地挪动身体去靠近她(众人纳闷:都没见过他对陌生人那么主动的!)。终于那位女士注意到了表哥极其反常又不礼貌的举动,转过头来也扫视了我们一眼。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脸上居然浮现出一种莫名的惊恐搀杂一些奇怪的喜悦,于是一边向我们四个走来一边用慈爱的声音说道:"你们几个孩子在这里是参加什么聚会吗?"
    我小时侯爱表现,所以马上亲热地回答:"我们的姐姐结婚,我们来喝喜酒的!"
    她听了我的话又露出很怪异的表情,但很快又微笑起来,意味深长地望着我们每一个,而我隐隐感觉她特别喜欢我的外甥。似乎她还想伸手去摸摸翔翔的脸--翔翔的女人缘还真不是一般的强啊,连这样的大姐姐都一眼就看上他了!可是她伸出的手猛然转了个弯,落到了表哥的脸上,她嘴里温柔又轻声地说道:"真可爱。"老天可以证明她说话的时候眼睛明明是盯着翔翔看的!
    表哥下意识地身体往回缩了缩,不过他仍然专注地望着那个捧着他脸的女人。我们所有人也出奇的安静。
    "挺晚了,你们的父母会担心的,注意安全哦,还有上面开始上水果了,去吃吃吧。"她像幼师那样叮咛嘱咐我们,也许我们人小,还没有感觉到这样一个陌生人对我们奇怪的关切是多么不寻常的事情,况且她怎么看也仿佛认得我们的样子,最起码也是认识上面那帮大人们的,我下了这么一个结论(我认为前面那句问我们在做什么的话不过是客套罢了)。
    她直起身体,转身间朝我们大家挥手莞尔一笑道:"有缘再会了!"说完就这么径直走出去了,外面好象有一辆黑色的轿车启动待发。
    表哥还怔怔地望着她渐渐远去又模糊的背影。我们大家也甚是不知所措地站着那里。要不是三伯伯在楼上唤我们,我们不知要僵持这种状态多久。
    正如那位女士说的,水果上桌。就听三伯伯开腔:"你们几个小家伙!吃水果啦!再不来就被吃光咯!"
    我们几个这才恍然醒悟--蜂拥上楼,水果我们可真的不能错过啊!表哥一个人落在后头,不管他在想什么了!他奇怪,女人奇怪,我们刚才也好奇怪。就当一场平凡的相遇而已。我狼吞虎咽似的肯着甜蜜蜜的西瓜,刚才任何怪事都抛诸脑后了。
    吵吵闹闹的婚宴,终于在十点左右结束了。这一个小时我们除了吃水果,其他还干了什么我已经记不太清了,也许是听五姐讲了一点故事,也许是大家玩了会儿躲猫猫吧,或者是大家拉着手躺在大人们的怀里......不记得了。

    全体撤离的时候,在快要经过那块落地板的时候,我故意停下脚步,等等表哥。是的,我又打算抓住这个没有第二次的机会,虽然目的很模糊,但我就是心血来潮这么样的渴望。
    "凡哥哥,这个字怎么读?"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我的手指指向的那个"樊"字。
    "FAN。"声音坚定而平静。
    我被他的果断的回答所震住了。连一秒也不到。"他毕竟比我多读一年书了!应该知道这个字!"我心里有些生气,不甘心,不服气,于是这么自欺欺人地想着(我其实晓得表哥家庭教育严格,认得很多字也是正常的)。
    "没什么,我们班有人姓这个。"他不紧不慢地补充了这么一句话。
    他有透心术?!竟然特地补充了这样一句话!是为了我能够心里平衡不要气火攻心?!(自作多情)
    父母在唤我们了,天色昏晦,但还能朦胧地看见门外一辆辆轿车动起来。我看了表哥一眼,窥探他的神情,是否愿意和我拉手一起走。结果还是无奈的,他显然和来的时候一样又变得温和中夹杂冷漠了。他不仅连拉手的意思也没有,而且还停在原地不肯移动,好象在犹豫什么。
    我看见外甥一家也下楼来了,翔翔和七姐两个正手舞足蹈地快乐地谈论着什么,嘻嘻哈哈的,不禁让我也想参与。
    然而表哥回头望着他们,等他们走近了,对翔翔轻声地说:"小外甥,再见......"语毕立即拉开了步子,应着小姑姑的催促声向门口踏去。他的身影晃过我面前时,我本想对他道一声再见,像他刚才对翔翔那样有礼貌,不料他在一瞬间甩着手掌,头一歪向我笑了一笑说道:"洁洁,希望你以后不要生病了。再见!"
    说完,他的背影也就消失在门外了。
    "再见!"我和外甥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了。不过表现色彩完全不一样。

    回家的路上,我与我可爱的外甥互相拥抱着坐在六叔叔的面包车上,旁边五姐一手挽着我们的小肩膀,一手握着翔翔的纤纤小手和我们讲着类似小红帽的低幼童话(她那么大了还对于小时侯听过的童话记忆如此清晰,真的叫人令人有一种尴尬的赞叹),我和翔翔就在天真无邪的拥抱的温暖中昏昏沉沉睡去。我感受着五姐和外甥的体温,心头漫上一层心满意足的甜蜜。
    当我又在头昏脑胀中睁开双眼时,外甥已经不在了,他的家已经到过了。这回换我们家下车了,五姐亲昵地捏了下我的小脸说:"洁洁,再见咯!"而我在这样的待遇下,拖着疲惫沉重的身子爬下车,心中满是顿起的失落,冷风一吹钻进我的领口,更是产生了一股淡淡的伤感,我是在想念谁吧?谁呢?
   那时那刻,猛然发觉我所留恋的确是我的外甥,还有表哥。

    一晃儿三姐结婚半年过去了。我在小学开始了和幼儿园一样呼风唤雨的时代。而每天在家里依然接受严酷教育,铁棒又打弯了几根,每天晚上就听见我们家鸡犬不宁,连邻居都为此晚上不得安生。但是这样严酷的折磨始终无法禁锢少年的心理发展速度和程度的。譬如那时一年级的我遇到过一桩十分可笑的事情:我某天一进班级就受到同学们的嘘声招待,突然一个女同学拿着一本彩页版《白雪公主》,冲到我面前来就翻到那页公主与王子婚礼上亲吻和拥抱的场景,神秘兮兮地对我笑。然后见我没反应(我莫名其妙得很,哪会有什么反应啊!),一大帮子男生就在那里哗然起哄,就看见几个首要分子推嗓着我们班一名叫何习盛的男生。"这像不像你和何习盛啊?"那个拿着彩图的女生小心又兴奋地对我说。这时一个比较大大咧咧的男生干脆当着我和何习盛的面大声道:"茂唯洁和何习盛就是白雪公主和白马王子!"一片嘘声又起。我瞄了一眼尴尬至极的何习盛,他还挣扎于几双有力的小手间,他明显脸色不好看,似乎有嘀咕说:"无聊。"但是却是僵硬着肌肉,还有一些红晕。我觉得大家尴尬的场景不妙,虽然知道这个事情不是空穴来风,可只能强压好奇和拘束的心艰难地从人群中抵达我的座位。之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天我对那副公主王子的亲热彩图总是恋恋不忘,并且想起何习盛时竟然会不知所以地感到丝丝甜意,对于何习盛我从那时起有了异样的感觉。而我们那些小屁孩还真是不一般的早熟,一年级就对这种低级的情情爱爱如此敏感!我只不过与何习盛是班中的两个最优秀的学生,平时我经常请教他(他真的很饱学而且很有威严),这么简简单单的交往居然在一年级中闹起了绯闻!这然后就造成了我与何习盛间像长出了个疙瘩,怀着对于对方的不自然的感觉,我们照了面也不打招呼了,似乎以此要澄清我们的"清白"--现在想来真的可笑极了!(但我要承认,确实如果没有那场绯闻,我一定会极度迷恋上他,因为他真的很值得优秀的女孩去仰慕和崇拜)
    小孩子啊,敏感、轻涩、微动的心!明明什么都不懂,可我们就是如此对于男女同学见的鬼事如此感兴趣!当然我也不例外的,只要绯闻主角不是我(虽然有时我会以拥有很多绯闻为乐)!
    并且当时的我对伦理观念、天纲常伦都一窍不通,甚至对大哥问出:"为什么你不和三姐结婚?"这样愚蠢的问题,对于"近亲不能结合"此种莫名其妙的解释我压根无法理解!哪个东西确信了这种奇怪的谬论呀!若是喜欢对方就和他结婚嘛,难道大哥不喜欢三姐?怎么可能!他们一定是相亲相爱的孪生兄妹!这样多省事!......但是,大人们一个劲儿地笑我"幼稚",我自尊心遭到了迫害,于是试图在表哥和外甥以及七姐那里找到被认同的自我价值。结果更是让我疑惑不已,外甥的回答是:"近亲结婚不能生孩子。"七姐的回答是:"当然不可以!不晓得为什么!"
    只有表哥的回答是:"我觉得可以啊,可是好象法律不允许。"说这话的时候他犹犹豫豫但一本正经。我当即把表哥视作知己,把我们绑在一起向大人推销我们的观点,结果是:大人在一桌同辈的围座中把我们两个一块善意地嘲笑了一番,于是同辈们的哥哥姐姐就笑开了花,把我们当怪胎一样的打量我们。正当我以为我们是两个人,两个人--我不怕,有人同意我的观点!却不料我从那唯一的同伴那里获得的是一个富有责怪意味的眼神,表哥脸色惨白,不断用眼睛朝外甥和七姐那里悄悄地瞄,他大概觉得在同龄人面前被长辈戏弄有些难堪,因此反而有些责怪我了。我心一沉,无比失望。
    即便如此,我是执着的,我决不可能轻易放弃我的信念。和着我那激烈跳动的情欲泛滥的心,我清醒地控制着我的感情倾向。那不是一年级的那种什么半开玩笑的幼稚的情爱兴趣,是一种真挚的深沉的爱恋,从三年级以后便是如此,对于游戏般的言情问题我根本就已不屑一顾。

    正值寒冷的冬季,此年上海的气温低的离谱。我寒假的孤独侵蚀着,在家中百无聊赖(因为父母上班去了,我就一直偷懒)。
    门铃响了。这"叮咚"声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不详的警觉。我在猫眼中看查门外是哪个不良分子--还有三个人哪!不过我仿佛觉得他们很眼熟。就在门铃响了N次,而我依然犹豫不决的时候,门外大叫:"小阿姨--小阿姨--!"
    这个可爱稚嫩的声音一钻进我的耳朵,突然激起我心中千层云万层浪!我顿时觉得这几道铁门真碍事!我拿了钥匙,迫不及待地、激动不已地打开门,欢迎我那久恋不忘的小外甥......
    翔翔全副武装,看来外边冷的够可以,他连头上也只露出两个窟窿--眼睛。待大伯夫妇进来,我们寒暄了一番,他们的对此次前来的解释是:"你爸妈突然想起来说今天你们家没饭菜,叫我们来照顾你,顺便把你小外甥一道带来照顾......"说实话这理由实在够劣的(他们的家离我家大概有15分钟的路,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然而这绝对是令我高兴的事,因为不会再无聊,最重要的是能和我的翔翔在一起!我故意从后面抱住他,脑袋和他贴的很近,在床上一道津津有味地看着低幼漫画。翔翔开朗、认真,并且外貌可爱,顺眼至极,与他在一起实在是无比的幸福啊,那时那刻--我真的是像吃了蜂蜜一般感到甜到心底去了。
    他们一待就待到了父母回来一道吃晚饭。与翔翔分别的时候,他那恋恋不舍的神情使我不禁动了心。想来翔翔以前一直都是那么喜欢我呀!我拉着他的手都不愿意放开了。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必须分别。
    晚上我听见父母在很轻声地谈论着:
    "沈骐翔比以前凡凡的性格好多了,真的好多了。"
    "哎,凡凡好像是......三个礼拜以后走吧?"
    "嗯,3月......2号,好象是,对,三月2号。"
    "真是快啊。......没想到最后居然是这个结果......"
    "没办法呀,不过也许这样对凡凡是一条好的路。"
    "你小妹(指我小姑姑)倒也不做任何争取,就这样看着自己的孩子离开自己啊......"
    "那有什么办法呢?吴世军(指我小姑父)的条件比玉贞(我小姑姑)好多了,而且以后凡凡在那里待个多少年,入个美籍,吴世军又是那里的教授,凡凡的前途比在国内好不知多少......"
    "就是啊,不过玉贞和吴世军离婚太可惜了,否则一家都到那里去多好啊。"
    "他们感情不和,好象听说吴世军外面有人一直在搞来搞去(指的婚外情),也不回来,玉贞心理上受不了。"
    "但是这难道不会对孩子产生影响啊?你看凡凡一年比一年消沉,性格扭曲了都说不定。"
    "算了,以后出去了一定会好的。"
    "但是这一切太突如其来了不是吗?"
    "快是快了点。让人一下子蛮难接受的。"
    "不过吴世军倒还有良心把孩子带走,总算还记得自己有个孩子。"
    "这个孩子啊......心理上......哎......"
    "家和万事兴,父母自身对于孩子的影响太厉害了......一定要和睦啊......"
    "......"
    "......"
    我洋装熟睡,不让父母发现我在偷听,然而这番谈话使我差点整夜难以入眠,我的心不知为何绞着发痛,胸口难受极了。原来表哥发生了这种事(小学的时候,心理扭曲、离婚等等字眼我已经认知,与幼儿园的学识有了天壤之别),让我长久地不能调整心态--毕竟曾经最亲密的伙伴因为发生此等不幸的事情而将永远离我而去,我无法置若罔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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