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玉秀抱着温庭玉拼命往外跑,怕她对外人胡言乱语,大声喝道:“混帐,你给我回来!你
以为我会害自己的儿子吗?我真的只是想给他洗澡!”温流袖喝骂着追出去,如意立即抱住
温流袖的腿,说道:“大人息怒,大人一定是累坏了,才会心神不宁,让如意服侍您沐浴。
”温流袖一脚踢开如意向外跑去,这时候元朗闯进门,拦住温流袖,问道:“大人,我方才
听见异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温流袖忽然一把抱住元朗说道:“元朗,有人要杀我。”
元朗一边将温流袖扶回房间,一边说道:“放心大人,有我在身边,没有人敢害你。”
“不,要害我的不是人,是也妖狐鬼怪,防不胜防。你一离开我身边,他就吃我的肉。”
元朗见他神色不宁,脸色煞白,知道温流袖在麻沸散的作用下有些头脑不清,于是安慰道:
“放心吧,大人,我不会离开你半步。”
元朗坐在床头,温流袖枕在他腿上,战战兢兢地睡着了。
元朗摸着他散乱的发丝,嘴角露出一缕清冷的笑意:“大人,没想到你也会害怕呢。”
玉秀将孩子放回房间,转过身看见冷情儿阴沉着脸站在门口。
玉秀慌张地问道:“小姐,你怎么醒了?”
“方才我听到有婴儿的哭声,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方才姑爷他……将小少爷放入滚烫的木桶中想溺死小少爷!”
“什么?”冷情儿听罢脸上血色顿失,单薄的身子如风中垂柳摇摆不定。
玉秀覆附在她耳边小声地说道:“小姐,看大人的反应,会不会是已经知道了……”
冷情儿厉声打断她:“住口!你说话应该拿捏个分寸,不是什么话都可以说出口!”
玉秀立即耷拉着脑袋道:“玉秀知错。”
冷情儿心事满腹地回到床上,一夜未睡。
第二日一早,温流袖突然从恶梦中惊醒,脑子恍然如炸开一般,见元朗坐在床头打盹,急急
将他摇醒,问道:“李靖远的案子何时审理?”
李靖远定了定神回道:“回答人,今日巳时。”
“帮我安排一下,我要去见见李靖远。”
“可是,大人的身体……”
“不要可是了,我这个样子一时半刻也死不了。但是我若不帮他,他死定了,皇上不会放过
他,快带我去!”
刚步入监牢,温流袖就感到冷气渗入骨缝,四处透着霉气。这种鬼地方,呆上一刻就浑身不
舒服,而李靖远已经住在这里十来天了。
温流袖进来之时,正赶上狱卒给李靖远送饭。
温流袖见只有几条冷冰冰的青菜,一碗湿冷的米饭,一个干硬的面馍,顿失怒火中烧。他将
手放进米饭里搅了搅,李靖远失望地看着温流袖,以为他趁机羞辱自己。
不料温流袖将餐盘狠狠摔到地上,将手中面馍砸到狱卒脑袋上,狱卒痛得紧紧抱头。温流袖
厉声喝道:“混帐!这面馍硬得能砸死人,米饭硬得硌手,小侯爷堂堂三品太常寺卿,先皇
钦定的武宁府靖远侯,你就给他吃这个东西吗?”
狱卒立即跪地,俯首道:“小人拿错了,小人这就去换菜。”
温流袖怒意不减:“你们这群看人下菜碟的狗东西,小侯爷现在只是嫌犯,案子还没有审理
,他依然是侯爷,就算是入监也不该只有冷饭冷菜!两荤一素是基本的伙食,你们是不是将
鱼肉都偷吃了?”温流袖一边喝骂一边在他身上踢打。
李靖远喊道:“大人请不要为难他了,他不过是一个衙役,听从监头安排罢了,大人何必与
他为难呢?”
狱卒听到有人为他求情,立即磕头告饶:“小人知错,小人以后会看紧饭菜,不会让人调包
……”
温流袖在他身上狠狠补上一脚,喝道:“给我滚!”
说罢怒气冲冲地看着李靖远,喝道:“李靖远,真不知道你是太心软还是太痴傻,我刚才是
在帮你,你却替他说话?”
李靖远笑道:“大人待我真好,只是……等大人离开之后,我恐怕连几棵青菜都没得吃了。
”
“他们敢这样对你,我把他们脑袋拧下来。”
“我这次欺君罔上,犯得可是杀头之罪,他们知道我必会处死,还会以王侯之礼待我吗?活
一天便是上天的眷顾,有得吃我就很满足了。”
说话间温流袖已经命人将牢门打开,走到李靖远身边。
李靖远紧张道:“大人不要进来,这里湿气太重,沾染了晦气就不好了。”
温流袖与他双目对视,见他形容憔悴,胡茬满腮,狼狈之时却依然眉目清郎,一副不卑不亢
的神色,不免在心中叹服。温流袖道:“你的事情我听说一二,现在我尽可能帮你……”
李靖远打断道:“不劳大人费心,靖远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活着总是好一些。”
“我为小仙所做的完全是出于私心,大人不必因为对小仙愧疚就来救我。你也不必害怕小仙
来寻仇,你放心好了,小仙是不会恨你的。他那么单纯,又怎么可能恨一个人?他对我说,
他会忘记今生的一切,来世与你,相见不相识,也不枉你救他一命。”
温流袖闭上眼沉声叹了口气,说道:“我救你,和其他人无关。我救你,也不是要讨好你、
拉拢你,我救你,只是因为我想救你。”
李靖远冷笑道:“大人是想向众人证明,大人有操控生死之能吗?”
温流袖心中黯然叹气:每个人都在改变,这李靖远说话不知何时竟也变得如此刻薄。
生死关头他也懒得计较那么多,面不改色地说道:“大理寺卿言无虚曾经是我的入门子弟,
我打点过他,相信他会看在我的面子上判你无罪,不过也要你配合才行。你只要一口咬定你
怕玷污了皇家圣地才将温诗仙带到山野间做法,并非企图带小仙逃走。不管言无虚在公堂之
上怎么审你,你都不要承认,他只是做戏给其他人看的。”
“事实并非如此,我确实有意带着小仙逃走,大错已然犯下,我又如何敢继续欺上罔下。我
不想临死之前给我父亲脸上抹黑。”
“你别傻了,命都没了,白也是黑!现在保命要紧,不是你意气用事的时候,听我的!”
“有人天生愚傻,何其不幸,我就是这种人。世界上若是没有我这种人,又如何衬托出温大
人这种人的精明呢?”
不识时务的家伙!
温流袖心中嗔怒,却知道李靖远心中怨念太深才出言不逊,也不去计较。
随即转了话题,眼中多了一丝不安和期盼:“小仙死前可对你说了什么?”
“说了很多,不过都是对下官说的,没必要告诉大人。”
“我一定要听,你据实回答!”
“是,大人。”李靖远深鞠一躬,不卑不亢地答道:“小仙说,为什么第一眼看到的人不是
我,如果是我,他会一辈子爱我。他说,虽然他死了,却生生世世都忘不了我,我对他的好
,他会记得,如果有来生,他定会保护我,不会让我受到半点痛苦半点委屈……”李靖远说
着说着声音有些颤抖,眼圈也红成一片。
温流袖拂袖道:“够了够了,不要说了!这辈子还没过完,就想着下辈子了。你离下辈子还
远着呢。”
一听到这些肉麻的话,温流袖立刻怒意翻腾起来。
他努力压抑住自己的火气,问道:“有关于我的吗?”
“有。”
“什么?”温流袖紧张地抓住李靖远的手。
“他说,他不恨你。也让我,不要恨你。”
温流袖沉声一叹道:“他怎么可能不恨我,我那样待他,我不会饶过我……”
“大人不必耿耿于怀。小仙是个明事理的孩子,我对他说,大人之所以将他送给太子,是为
了能够迎娶左将军之女,这件事关乎家国社稷、天下安危,大人也无从选择。”
温流袖目光灼灼地看着李靖远,和声道:“靖远,谢谢你为我做那么多。”
“大人不必心怀感激,我之所以那么做,只是不想让小仙临死前还怀着怨念。”
“好,好……”温流袖听罢,眼圈立即红了,身子也有些站不稳。
小仙本来已经原谅了他,只是他自己造业太深,做了禽兽不如的事情,即便小仙回来寻仇,
他也无从申诉。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罢了。
李靖远摊开温流袖的手掌,观测片刻之后淡然说道:“大人,我方才摸过你的掌纹,得知你
命犯天煞孤星,生而不伴,老来无子……”
“闭嘴!就凭你拿这些话恐吓朝廷官员,足够你死一百次了!”
李靖远淡然一笑,道:“无所谓了,我以前为官尚不怕你,现在我还怕什么?”
“你是李老将军的独子,你真的想让他无人送终?”
“大人不必劳心,我父亲一月前修书给我,我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弟弟,我死而无憾。大人,
我过几天就去陪伴小仙了,而你一个人,一定要好好地活,祝你,长命百岁,祝你,孤独终
老。”
“够了!”温流袖长袖一挥,将李靖远打翻在地。
这句话触到了温流袖的软肋,温流袖抓住他的衣领,怒道:“你以为你想死就死的了?想下
去陪小仙?别做梦了!”
温流袖将狱卒送来的饭菜端给李靖远,说道:“你饿了,快点吃饭,吃饱了还要跪公堂。”
李靖远释然一笑,拿起筷子道:“有鱼有肉有虾,好香啊,多谢大人帮我讨回一顿美味可口
的饭菜,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的饭菜。”
李靖远吃了两口饭,继续说道:“大人山珍海味都吃遍了,恐怕还没吃过牢饭,大人要不要
一起享用呢?算了,大人身娇体贵,怎么能和我吃一样的东西。”
温流袖气得牙齿打颤,他沉声说道:“李靖远,不要试图激怒我,对你没好处。你以为这几
句话就能触怒我,让我赐你一死?你了解我,我还不至于那么没有风度。”说罢双眼怒视着
李靖远,一字一顿道:“我会让你半生半死、我也可以让你生不如死,就是不会让你死!”
放下狠话,脚底生风地与元朗走出大牢。
第 23 章
巳时,李靖远被带到公堂之上,由言无虚审理。温流袖想进去观看审理情况,却以避嫌之由
被拒绝。
言无虚拍了一下惊堂木,大声喝问:“李靖远,本官问你,本月十三日那晚,你奉御旨到陛
下寝宫给温诗仙做法,却趁机将他带他上马逃跑,逃往苍雪山,目的为何?”
李靖远平静地说道:“我只是不忍看着温诗仙受苦,一心想带他逃走。”
“这……”言无虚错愕片刻,一时不知道如何继续。他本以为李靖远会按照温流袖授意那般
为自己辩驳,他连虚与委蛇的拷问之话都提前编排好了,不料李靖远却承认得如此彻底。
言无虚愣道:“我看此事肯定另有隐情,我要搜集证据,此案明日再审。”
李靖远说道:“大人,此事别无隐情,案情已然明朗,请大人赐我死罪!”师爷和大理寺少
卿在一旁对言无虚挤眉弄眼,暗示他此案与皇上有关,十分棘手,既然犯人认罪就该快点结
案。
言无虚岂会不知其中道理?却碍于对温流袖亲口承诺,他会保全李靖远。现下只能怨恨李靖
远如此不配合。
“李靖远放肆,公堂之上不得信口开河,我说改日再审便改日再审,退堂!”
“威武……”堂下衙役齐齐喊道。
言无虚立即赶到温流袖府邸,问道:“老师,现在李靖远一心求死,没有像我们计划那般为
自己辩解,我该如何做?”
“这个不识抬举的家伙,既然他不肯配合就屈打成招!”
言无虚面有难色:“老师,他已经招供了啊。”
“他现在承认罪行,你就打到他不承认为止!”
言无虚暗自好笑,审理案件以来,只听说屈打成招的,却头一次听说过屈打不招的。言无虚
俯身道:“学生明白。”
第二日言无虚匆忙前来拜见温流袖,急得满头大汗:“老师,昨天学生连夜对李靖远用刑,
他还是不肯配合我们的计划。”
“哦,怕是用刑不狠吧。李靖远从小将军府长大,是个没吃过什么苦头的公子哥,你只要在
手上鞭子上下点功夫,不怕他不配合。若是鞭子对他无用,你就把竹板里面夹着铁心,打得
他屁股开花。但是你听好了,不准把他弄死,看他能撑到几时。”温流袖好整以暇地鼓弄着
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言无虚脸色一黑,说道:“老师,我本来命人鞭打他二十下给他以警告,可是他就像是个没
心没肺的人似的,嘴巴还是那么硬,丝毫不理解老师的一片苦心。于是我心一恨,命人打他
二十大板,可他被打得皮开肉绽,丝毫不为所动,一心求死。无可奈何之下,我挑断他左手
手筋……”
“你说什么!你怎么能挑断他左手手筋?”温流袖他滥用私刑不满意。
“学生知罪!学生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救李靖远,尽管如此,李靖远还是对罪行供认不讳,毫
不动摇,学生这次却对他……没辙了。”
温流袖怒道:“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不将他的手筋脚筋全挑断?”
言无虚额上冷汗直流,不知道温流袖说的哪句话是正,哪句话是反。
温流袖沉声叹道:“这个李靖远,还真是倔强得可以。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可用。”
“请老师指点。”
“你下午审案之前,去一趟刑部大牢,跟他说他的弟弟在我这里。”
“啊,他弟弟?”言无虚愣了一下。
“你照我所说去做,他会明白的。”
言无虚走后,温流袖狠狠将茶杯捏碎,冷笑道:“李靖远,别以为你想死就死的了,我就是
让你知道,我有本是操纵你的生死!”
温流袖踱步进屋,走到门口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踉跄了几下差点跌倒。低头一看,是那个
雕刻精美的红木匣,他一脚踢开木匣,里面躺着那一块洁白的狐皮。温流袖立即跪到木匣旁
边,慌张地说道:“小仙,你生我的气了,是吗?你找我报仇了吗?你放心,我一定会救李
靖远,我不会害他的,你原谅我好不好?”
说完,立即派人把言无虚叫回来,命令言无虚不准再对李靖远用刑。
言无虚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温流袖朝令夕改,他也只能应承下来。
言无虚走后,温流袖独自呆坐在门槛上,魂不附体一般。过了许久突然大喊道:“元朗,元
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