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亲这才算罢,搂着我不住的摩挲,问东问西,询问离别后的情况。
直到我老老实实的交代完毕,这两人却都变了脸色,爹亲的手都是抖的,厉声向父亲喝道:“看看你的好弟弟、好侄儿,差点儿害了我儿子的性命!我要去问问刘景辉,他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说罢,拉起我就走,父亲赶紧拦住了我们,扶住爹亲的一只臂膀劝道:“莫气莫气!景辉怎么会害咱们的孩子呢?定是那太子干的好事!”
爹亲双目泛红的说道:“他怎么不会害我儿子?当年你我在一起时,他就百般阻挠,想尽办法要把咱俩分开。你不在的时候,他没少为难我,一直说是我害了你。后来你又撂下这江山给他,他那么散漫的性子,自是百般不愿。虽然强留下了景云,可是却根本没有释怀。他知道蓝翎的名字是我所起,非得给他改成什么子岚。子惠多好的孩子,就因为跟蓝翎在一起,那刘景辉便压根不帮他,任由别人糟践。景泰,你倒是说说看,我有什么错,为什么他们连我的儿子都不放过?”
父亲将爹亲和我都搂进怀中,呐呐的说道:“莫离,你没错,你只是被不该爱的人爱了而已!”
我枕在父亲肩头,耳边是爹亲的抽泣之声,心里酸楚难当,再联想我跟子惠的将来,不禁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爹亲哪里经得起如此招惹,也哭将起来,父亲哄了这个哄那个,慌的手忙脚乱。
一片兵荒马乱间,父王和凤九天回到府里,见到我们一家三口哭做一团,可是吓得不轻,父王连声问道:“怎么啦,这是怎么啦,皇兄、师兄,你们什么时候到的,这又怎么哭起来了?”
凤九天也站在一边说道:“是不是蓝翎调皮,惹你爹生气了?”
爹亲抬起头来,擦了擦眼泪,依旧哽咽的说道:“师兄,我要杀了刘景辉,还有那个什么太子的。”
凤九天听后一怔,随即明白定是听了我的经历所致,连忙说:“景云也要同往,你们一起去吧,我就不送了。”
一席话说得大家都怔在那里,正巧柳挚和魏章进门,柳挚随口接道:“要去哪里呀,好玩不,我也去行不行?”说完才看见父亲他们俩,连忙过来见礼,问道:“义父什么时候到的,燕叔叔已经康复了么?”
父亲含笑注视着这个自小收养的义子,点头答道:“刚到,你燕叔叔已经全好了,这不,都要去弑君了!”
柳挚闻言一怔,问道:“弑君?谁惹燕叔叔生气了?交给我好了,定将那人的首级取回。”
大家一致摇头叹气,凤九天笑道:“景泰真是教子有方啊!”
柳挚听出话中的讥诮,扭头望着那老凤凰说道:“义父自然是对的,不论他叫我做什么,我绝对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燕叔叔心最软,小时候每次我做错事,义父要罚,他都会流泪,让那板子落不到我的身上,也不知护了我多少次。如果连他都要生气杀人,那人必是罪不可赦,我又怎会手软?”
说的凤九天愣在了当场,魏章在一旁叹道:“真不愧是真龙天子,就算是潜游于野,这亲儿义子却都是聪明明理、豪气干云之辈,魏某佩服!”说罢,居然认真的走到父亲面前一揖到地。
父王在一边叹道:“若真是景泰皇兄做了皇帝,又怎会生出这许多波澜?三郎也别再乱掺和,这里面的事情没那么简单!”
又冲着凤九天说道:“你也是活糊涂了,莫离师兄伤心难过,你倒在一边说风凉话,难道还在记恨景泰皇兄不成?”
凤九天吓得赶紧摆手辩解道:“没有没有,我哪儿敢呐!这不是逗三郎玩呢么!”
父王仍旧白了他一眼,过去拉了柳挚坐下,对他说道:“你别理会那个疯子,你义父和燕叔叔都是好人,听他们的话准没错!”
凤九天连忙过去连劝带哄了半天,父王依旧不理他。
到了晚饭时间,我想要先去换掉官服,却遭到除了爹亲之外的一致反对,都说好容易见我规规矩矩的穿了个锦衣绣首,得叫他们看个过瘾才成。
正拉扯间,子惠回来了。
一进门,就看见柳挚和魏章一人把住我一臂,“亲密无间”的样子顿时叫子惠挑起了眉。
那俩一见子惠,立即将手松开,退到一旁。
子惠这才面色稍霁,转头望见我父亲他们,连忙过去见礼。
父王笑道:“这个子惠,对着他的父皇都一副冷冰冰的摸样,倒是对他伯父很是恭敬么!”
凤九天赶紧接口道:“那是,老丈人可是要巴结好的!”
不料这句话却捅了马蜂窝,爹亲立马反问道:“师兄,你说什么?谁是老丈人啊(二声)?”
凤九天打了个哆嗦,喏喏不敢接话,倒是子惠帮他解了围。
只见子惠冲我一笑,说道:“什么老丈人?是伯父大人。”
我见他竟然如此近人情,心底雀跃,笑着跟他对望了一眼。走过去挽住爹亲的手,便往饭厅走去,边低声问道:“爹亲呐,你看儿子的眼光如何呢?”
爹亲点了点我的额头,笑斥道:“你个猴崽子,尽捡好的挑”
我笑着抿了抿嘴,挨着爹亲的鬓发,娇声说道:“那还不是跟爹学的!”
爹亲开怀大笑,叹道:“你呀!”
好不容易全家团圆,离别却又在眼前,我一心想要陪着他们,可是又舍不得子惠。
是夜,子惠见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便支起身子,点亮了蜡烛,转过头来问我:“有心事?”
我委屈的望着他,却说不出口。
子惠叹了一声,将我搂在怀里,轻抚着我的头发,慢慢的说道:“是不是舍不得你爹亲他们?”
我咬了咬下唇,迟疑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
子惠又是一叹:“蓝翎,此去雁门,前途未卜,你还是留在京城,帮我传递消息吧。”
我着急的猛摇着头说:“不行不行,我也要去,我不放心你!”
子惠淡笑的望着我说:“傻蓝翎,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不是说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么?我对你的心,终此一生都不会改变一丝一毫,你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见我急着想要说话,用食指点住我的嘴唇,笑道:“好了,你的毒散迷药,我早已烂熟于胸,此次出京父皇又将最精锐的五千铁甲军交给了我,任谁想伤我,都难比登天!”
我眼睛一亮,急忙问道:“什么铁甲军?”
“就是大荆国装备最精良的一支骑兵,三千轻甲、两千重甲,士兵个个都武艺超群。这次父皇居然交给了我,还说今后他们的军费从琅琊王府里出账,真是叫我惊讶,父皇竟然会如此信任我,我可真是由衷的感激他。”
“军费从你这里出?那你不亏死了,还感激他?”
“傻蓝翎,军费从哪里出,都是从大荆国的国库里出,可是走了我这里一条弯路,便说明这五千人是我的亲卫,他们只对我宣誓效忠,而不管什么皇帝君臣。以这五千人的实力,就算我现在想要登基,只要不怕沾血,也是能在不日之内便可做到的。”
“什么?”我猛地坐起身来,盯着子惠问道:“你父皇到底是怎么想的,又叫你去戍边,又给你一支特种兵,他要干什么啊?”
“我想,父皇既然已经跟你父王定下三年之约,恐怕也想快刀斩乱麻,可是朝堂之上复杂纷纭,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只能靠你父王和太傅他们慢慢磨。于是,他便干脆叫我领兵远遁。雁门关陈有重兵,若是我能将兵权紧握,到时候别说自保无虞,就是要夺取皇位也易如反掌。”
我这才真心高兴起来,拉着他问:“我父王怎么没告诉我铁甲军的事呢?”
“下朝以后,父皇单独留下我之后,才告诉我此事,将铁甲军的兵符给了我。你父王当然还不知道了。你就放心的留在京城,好好陪伴双亲,若实在是想我了,再去看我也不迟!”
“可是,你此去人生地不熟的,也没个亲信,我还是不放心。”
“要么就让魏章跟着我去,他见识广博,脑子又灵活,定然不会误事。”
“那让柳挚也一起去好了,他们一文一武的总能帮上忙。”
“柳挚还是留下吧。我现在不缺武力,你这里却还得要他来做保镖。若是以后你只身去边关,我也放心不下,正好让他陪着。”
我点头笑道:“好啊,你就不怕我们兄弟日久生情,把你抛在边关不管?”
子惠压上来抓住我的双手,喃喃道:“你个小坏蛋!”
随即便吻了下来,开始了今晚的第二春。
3 密信
子惠终于要出发了,大家都知道了铁甲军的事情,倒是把厌帝情绪减弱了不少。直到我们送出了十里长亭,亲眼见到刘景辉握着子惠的手泪洒埃尘,爹亲才决定将当今皇帝陛下归为待考验的那一类,暂时留观。
子惠走后,我天天绕着爹亲打转,连夜里也常常抱着枕头睡过去聊天,终于叫父亲忍无可忍,揪着我的领子来到父王的卧房,一脚踹开房门,也不管里面两个惊慌失措忙着找东西蔽体的人,怒声说道:“你带大的好儿子,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便扭头走了。
我尴尬的连忙跑了出去,把房门关好,连声说道:“我回房了,你们继续,继续……”转身飞也似的逃回自己的卧房。
我这边是落入了亲情的怀抱,柳挚那边则成了青楼娇客。
自从他知道了丽春院的底细,便时常光顾,我怕他再出事,叮嘱子惠吩咐了那里的管事。
从此天下太平,柳三郎夜夜春宵,哪天晚上都见不到他的人影。
父亲直叹自己教育失败,爹亲却体贴的辩解道:“重花哪里有女人?三郎自幼便在男儿群中生长,后来又与一群马贼为伍,如今总算识得了软玉温香的好处,哪里能怪他贪欢?”
父亲急道:“什么软玉温香?莫离,我可是只有你了,你千万不能……”
爹亲白了他一眼,拉起我便走。
父亲边追边问:“莫离,你带蓝翎儿到哪里去?”
爹亲没好气的答道:“丽春院。”
“不要啊,莫离,我错了还不行么?再说要是蓝翎儿变了心,子惠可怎么办啊?”
我们三个拉拉扯扯的来到前厅,却看见凤九天愁眉不展的独坐在其间。
见到我们进来,只皱眉问道:“莫离,景云最喜欢什么呀?”
见我们都不解的望着他,便继续说道:“景云的生日快到了,可是我该准备个什么样的礼物,才能讨他的欢心呢?”
爹亲理解的问道:“你又惹他不高兴了?”
凤九天狠狠的瞪了我父亲一眼,怒道:“还不是那天景泰带着蓝翎闯进了卧房,害得景云羞愧难当,自此便自去睡了书房。”
父亲恍然大悟道:“原来是空闺寂寞,独守空房了,怕什么,去找他啊!”
凤九天白了他一眼道:“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就不信,换做是你能不怕?”
父亲挺直了腰杆说道:“当然不怕!”
爹亲一拉我的手,转身便往外走。
父亲连忙叫道:“莫离别走,我还没说完呢,是才怪——不怕才怪!”
凤九天哈哈大笑。
爹亲竟然一直拉着我走到了一处茶馆。
我们在一处雅座坐定,屏退了侍者,爹亲表情严肃的望着我说:“蓝翎儿,爹爹不是要离间你跟子惠的感情,只是这同性相恋太过艰难,我为了你父亲九死一生,景云跟师兄也十几年不得相见。我深知其中苦涩滋味,不愿叫自己的亲子也历尽坎坷。咱们帮子惠继位也就罢了,找个温顺的女孩儿陪你,为你开枝散叶,也得个一生顺遂。”
我惊讶的望着爹亲,却深知其中深情,想了一想,才说道:“爹爹,我知道你是真心为我着想。说实话,我以前也曾动过找个女人过一辈子的心思,可自从跟子惠互诉衷情以来,我的心里就只有他一个。他自幼丧母,加之环境险恶,养成了一张冷面,可是他对我却呈上了一颗火热的心。我少不了他,他更离不开我,若是……若是我真的去找个女孩儿,那他会伤心至死的,他会死的!”
“唉!不说子惠,只说你自己,只要你想要,我便是割了头赔他,也要成全你!”
“爹爹啊,虽然我和子惠年纪都不大,却是自小相恋,虽然当时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却也知道不能没有他。如今我活了十几年、恋了十几年,子惠犹如我的血脉筋骨,又如何能剥离的掉!”说到此处,我想起与子惠在一起的一幕幕,不能自控的抽泣起来。
爹亲无奈长叹:“痴儿啊痴儿,情路难,你要好自为之。记住,爹爹永远支持你,你父亲也一样,只怕你那父王也是如此。若是你改了主意,就回来找爹爹,呵!”
“爹——”我投入了生身之人的怀抱。
转眼过了月余,谁知那雁门关果然是鸿雁难传。我心知子惠绝不可能不给我写信,定是路上出了差错。可是久等之下不禁胡思乱想起来,整天没事找事,到处添乱。
父亲实在忍无可忍,嘱咐了柳挚一番,便将我打包,让柳挚带往边关。
为了不带那许多的行李仆从,我和柳挚只得趁夜而走, 先躲到子惠的府中,待得天明开了城门,我们俩首当其冲的策马而出,朝北方而去。
没过两天我就后悔了,柳三郎简直是个路痴加色狼,整天为了美女不知绕了多少冤枉路。这哪里是他陪我,根本是我在陪他!
这日,终于又把一位美女送回家,我们好不容易绕回到官道上。烈日炎炎,我率先赶到前面的茶摊上,哪里还顾得上计较茶叶的优劣,要了一大壶来,牛饮而下。
前方忽起烟尘,一骑快马飞奔而至,骑士背插黄旗,上书“八百里加急”五个血红的大字。
柳挚喃喃道:“不知道是什么急事,居然要八百里加急,这不是要把马儿累死么?”
他自幼爱马,骑在马上就像坐在床上一般,连吃饭睡觉都能在马上解决,如今看到别人如此糟蹋马儿,自是心疼不已。
茶摊伙计轻声道:“你看那马是纯种大秦马,在这条道上能跑成这样的大秦马,就只有雁门关那边来的信使了。”
我听了心下一惊,望着转眼即逝的烟尘,扭身拉过柳挚,上马向来路奔去。
柳挚叫着:“哎,我还没喝饱呢,喂,你怎么又回去了,光说我不认路,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待到转过了一个弯,视野中只有我们俩和那渐渐远去的信使,我拉住柳挚说:“你敢不敢劫了他?”
柳挚瞪大双眼盯着我说:“你疯了么,那是八百里加急的信件,劫了可是要砍头的!”
“我知道你熟知这些,可是那里面说不定就有子惠的消息,咱们弄晕那信使,看看信件,再给他放回去,人不知鬼不觉的,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这……”
“好哥哥,以你的功夫还做不到么?”
“好吧!”柳挚一咬牙“咱就劫他一回!”
以柳挚的功夫,自是手到擒来,他施展开来,却比那飞马还快,一把捞起被点晕的骑士,勒住了快马。
我连忙将信筒打开,只见是魏章的笔迹写着:楚魏刺客来袭,琅琊王受伤颇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