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确实有一件事让他超在意,尹之雪当时用脆弱的声音说的那句“家人毕竟是牵绊最深的关系,我应该知足”,什麽叫应该知足?除了家人她还想要什麽关系……这个问题每每想起就好像有根刺梗在喉咙似的,但又不敢触碰,不能深思。那是个不能打开的盒子。
比如现在,只是稍微想到而已,心底就好像被滴了墨的水,渐渐变得浑浊。“怎麽了?”陈晓靖担心地问他,“果然是之雪……她究竟说了什麽?”
不行,听到男人口吐这个名字就变得很难受。都是你不好,她对你做过那麽过分的事,你还是把她的名字挂在嘴边,出了什麽事还毫无怨言地帮她。你们又没有血缘关系,就算她真的……也很正常。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自己是赢不过她的,绝对。除非……除非……
“要、要是你妹妹一定叫你回去呢?”
“嗯?她是这麽告诉你的吗?她想让我回去?但她没跟我说过,我也没看出来她有那个意思啊……”
“因为你的态度让她确信不管她说什麽你都会照做吧?只要女王大人一声令下,你肯定说走就走。”
话出了口他才惊觉自己说得太重了,但後悔也没用了,更不想道歉。不敢看陈晓靖的表情,凌清後退几步,打算逃回自己的房间。
“喂,你又动不动就逃跑。”手被拉住了,反射性地回头看了一眼,陈晓靖的表情居然不是想象中的严肃,反而……一派轻松。
“我没想到你有这种误会……跟你讲,我才没恋妹情结。如果你担心的是这个的话。”
“我才没……”
“发生了那麽多事以後,我觉得她很坚强,不需要我再多操心。说实话她跟左知远争孩子,也属於她自己不懂事时种下的祸根。不过孩子没有罪,尤其是你疼爱的孩子,这个忙我不能不帮。”
“当然我也不觉得有她这个妹妹是个麻烦,现在我的户籍回去了,怎麽说也算尹家的一份子,以後能出力的我还是会出,只要他们需要。但我也有自己的底线,就是不能和你分开。即使户籍回去了我也没有改姓,我是独立的个体,没有人能强迫我做我不愿意的事。”
一口气被从地狱拉上了天堂,就是凌清现在的感受。让自己苦恼得几欲落泪的黑暗情绪,只因为这麽几句话就烟消云散,而且开心得不知如何是好。就算男人是在哄他,他也乐意被哄。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变成了那麽容易深陷甜言蜜语的傻瓜吗?就好像……恋爱中的傻瓜一样,这真的是恋爱吗?
只回荡在自己脑海中的问题,没能得到解答。不知自己是不是把“放心”两个大字写在脸上了,陈晓靖看著他松了口气。看到那表情,凌清又没来由地生出了负罪感。长久以来不知有多少次因为自己的误会生他的气了,而且从来也不敢沟通,正如他说的“动不动就逃跑”。或许自己在自寻烦恼时陈晓靖也在提心吊胆吧?但他却从来没跟自己计较过。
眼底有热气泛上来,凌清赶紧眨眨眼把眼泪摒回去。逃跑的欲望已经消失了,他老老实实地被陈晓靖拉著坐下来。
“我还是那句话,今後有什麽疑问就直接问我。我有个坏习惯是很多事没人问就懒得说,当然我也会努力改正的。”
陈晓靖认真地说著,凌清本能地点了点头。真的……可以说吗?包括刚才在地狱时恶魔在耳旁的呓语?老实说,听到陈晓靖亲口说不会和自己分开以後,尹之雪说的话已经变得不重要了。可是……或许现在依然有个长著蝙蝠翅膀和尖尖尾巴的小恶魔凑在他的耳边吧,“告诉他”、“告诉他”地诱惑著。
“那个……我知道你对你妹没什麽了,可是……我觉得她好像……对你……”
最关键的词还是说不出口,但似乎足够陈晓靖理解了。他若有所思了几秒,然後问道:“这是她亲口说的?”
“虽然没有直接说……可是话里确实有那个意思。”
“你被骗了。”
陈晓靖说得无比干脆。
“啊?”
“你忘了她刚接近你时还告诉你,我和她有过关系了?结果呢,是兄妹关系好不好。她狡猾之处就在什麽话都不说圆,只让你误会。就算她说得铁板钉钉那也不是百分之百可信,别说那些暧昧的没说清楚的。我看这坏习惯她一辈子也改不掉了。”
“哎?可是……”
“而且我也根本不是她喜欢的类型。你以为她当初怎麽会嫁给左知远?她就喜欢那种第一眼看上去貌不惊人又很老实的类型,也不知是觉得有安全感还是怎麽的……就我所知她十几岁开始交的男友就全是那类型的。不过左知远没看上去那麽老实,最後才走到这一步。”
“啊?”凌清好像退化成了婴儿,只会发出元音了。
“但这次你也不要太生气……我想,她可能是想帮我,所以给你下了点猛药吧。……难怪她上次说欠我的人情会还,真是乱来,我可没叫她做这种事,吓得我也不轻。”
“……”
也就是说,从头到尾自己都在被那个女人耍得团团转,还拉上陈晓靖一起……凌清不禁深深地觉得,自己果然还是天生跟女性这种生物八字不合。
平安夜下午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被告知陈晓靖出了意外骨折的时候,老实说凌清第一个念头是“怎麽不早不晚偏偏拣今天……”
因为错过了生日,於是他选了最近的节日圣诞节打算送出手表做礼物。事先上网调查了陈晓靖原先戴的那块的牌子,新款刚好有看上去挺不错的,虽然价格对凌清来说算相当奢侈,不过也并没有使他望而却步。打电话确定了市中心的专卖店有货之後,他顺便把旧的那块一起带过去修。
修理需要一周左右的时间,於是旧表就留在了店里。新表本身就装在精致的盒子里,不过临近圣诞节,店里也推出了额外包装的服务。凌清被店员询问时犹豫了几秒,还是点了点头。如果是女表也就算了,男表还特地包装成要送人的样子,男人送男人会不会很奇怪?不过如果是送父亲之类的也很正常吧……但一般有送父亲圣诞礼物的麽?虽然自己胡思乱想著,但店员什麽也没问,几分锺後就把深绿色配酒红缎带的盒子递给了他,带著营业用笑容说道“谢谢您,欢迎下次光临。”
这是发生在平安夜前三天的事情。那天他还买了不少菜,把老大一个冰箱都塞满了。也特地研究了适合圣诞的菜谱。说到圣诞节就是烤鸡,陈晓靖家里有烤箱,但两个大男人平时根本用不著,而且用完後清洗也很麻烦。不过既然难得的节日……就例外一次好了。
其实活了三十年,凌清从来都觉得圣诞节这种节日与自己无缘。大约从二十来岁起这个洋节日开始盛行,但每每看到电视上直播市中心某广场挤满了前来倒数的情侣,都觉得不过是一群太闲的笨蛋又找了一个机会炫耀他们自以为的幸福而已。
不知是不是太闲的原因,现在自己也为这个节日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两个男人去大庭广众下倒数就不必了,在家吃顿好的也不算太过分吧?
陈晓靖应该注意到满满的冰箱和几天下来他都在研究的菜谱了,不过他什麽也没说。只有平安夜当天早上在门口吻了凌清一下後,轻声说他会早点回来。
然後凌清就有点晕乎乎地准备了大半天,直到接到那个不怎麽有实感的电话。
陈晓靖骨折了?或许是第一印象使然,凌清潜意识里,他一直是个不可能受伤的……超人之类的存在。不,说起来第一次见面他就被刀割伤了。不过这通电话是他医院的同事打的,在医院会遇到什麽意外啊?对方说得很简短,只问了他是不是陈晓靖同住的朋友,然後告知了骨折一事。“现在他正在打石膏所以托我打电话给你,今天他也许要住院观察一晚,叫你不用担心,他明天检查没事了就会自己回去。”
事出突然,凌清从头到尾都只能呆呆答应。直到对方说“那就这样”挂掉电话後他才想起详细的一点也没问,骨折在哪里,怎麽骨折的之类。如果只是小地方怎麽会需要住院?什麽叫没事了就会自己回来?他当自己是只没心没肺的猫麽?主人不在家也能轻松自在?
迟来的紧张感伴随著名为焦虑的副作用,让凌清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甚至有些迁怒。在原地绕了两三圈他才冷静下来。总之先问一下详情。刚才陈晓靖的同事是用他的手机直接打过来的,於是凌清直接回拨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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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很快就有人接听,果然还是那个同事。凌清为再次打扰而道歉,然後尽量平静地问明了来龙去脉。似乎是有位病人家属在下楼梯时不慎摔倒,刚好路过的陈晓靖扶了她一把却没有扶稳,两个人一起摔下去了。幸好那位女性没有受伤,但陈晓靖却运气不好左臂骨折。
“不严重,只是骨裂,也没有伤到神经。只是他摔倒的时候撞到头,所以要住院观察一下有没有後遗症。不过这种情况很少见,你也不用太担心。本来他想自己打电话给你,不过科室里其他人比较紧张,把他拉去做全套检查了,会花不少时间,他说本来今天打算早点回家,就托我先告诉你一声。”
凌清胸口的大石还是没有落下,听起来骨折的问题倒是不大,不过撞到头……真的不会有问题吗?说是很少有後遗症,不过万一……
“住、住院的话,具体是在哪里?我想过来看看……”
“哦?啊,检查做完後应该会住进骨科的病房吧,具体我现在也不清楚。等一下应该有人去帮他办正式的入院手续,你来了医院直接问前台吧。”
同事讲得挺事不关己,凌清也不好意思再多问下去。挂了电话他就关了炉子和电器,穿了件外套便出门了。
打车到了医院,一进大厅就是不怎麽好闻的消毒水气味扑面而来。总觉得这种环境会让病人的紧张有增无减。而且似乎无论何时都有这麽多人来医院看病,前台咨询处也排起了队伍。等了十多分锺才轮到凌清,报上陈晓靖的名字後穿著护士服的女孩敲了几下键盘,然後打了个内线电话,间或还偷偷瞄了凌清两眼。大概是因为同在医院工作所以多少认识陈晓靖吧。凌清也顾不得其他,得到一个病房号码後就朝电梯走去。
电梯门口也有不少人在等候,还有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的老人。看情况一时半会还上不去,凌清干脆去爬楼梯。病房在四楼,并不算高,不过老实说还是让他的腰有点痛。
走在楼梯上的时候,想到陈晓靖或许就是在这里摔倒,便忍不住多望了几眼那些坚硬冰冷的水泥台阶。脑海中浮现陈晓靖的手臂或是头部磕在上面的景象,心脏又是一阵紧缩。
不知是身体还是心情的虚弱,爬到四楼的时候已经出了一身虚汗。凌清默念著号码按照墙上的指示牌找到了病房,门关著,门上镶嵌著细长的玻璃,望进去似乎是间多人病房。犹豫著是先敲门还是直接进去的时候,不远的地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啊。”
转头看去,陈晓靖站在通往这边的走廊上,左手下臂上打了石膏,身边跟著一个护士。看上去他比自己还惊讶的样子。
“陈医生,您的朋友?”
陈晓靖点了点头,两人继续向这边走来。看上去四十岁左右、慈眉善目的护士走到身边的时候朝凌清礼貌地笑了一下,然後推开门。
“最里面那张床,我去给您的朋友拿张椅子来。”
陈晓靖再次点头,示意凌清跟他一起进去。房里共有四个床位,但除了陈晓靖以外只有一位男性病人,他正在床上闭著眼睛,不知是睡著了还是在闭目养神。凌清站在陈晓靖的床旁边变得局促不安起来。
看到本人後总算有了对方确实没事的实感,不过因为有陌生人在场,满肚子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短暂的沈默过後陈晓靖先开了口。
“怎麽来了?”
“……”
想反问“不能来吗?”但又觉得这种闹别扭的口气在外人听来肯定太过暧昧。除此之外也不知道该怎麽回答。陈晓靖忘了一眼躺著人的那张病床,似乎察觉到了凌清不开口的原因,也没有再多问。
正在这时刚才的护士搬著一张折叠椅走进房里,她把椅子打开放在床边,对陈晓靖嘱咐了一句“那您好好休息,有事就按铃。”又对凌清点了下头就往外走去。
睡在另一张床上的男子忽然起身,摸到床边的拐杖慢慢站了起来。他解释般地对护士说了句“上洗手间”,护士应道:“我扶你去。”
“不用了,都快好了。”
但护士还是陪同他走了出去。凌清不由得轻轻吐了口气,坐下的时候才想起自己连“谢谢”都忘了对人家说。
“真的没事哦,连夹板都不用上。”陈晓靖也像解除了顾虑般说道。
“什麽夹板我又不懂……”
“石膏也只要打三周,而且也不是惯用手,不会造成多大不便的。”
“听说你还撞到脑袋……”
“啊,只是有点肿……拍了片子也没什麽事。”
凌清一边注意著门外的动静一边伸手轻轻拨开陈晓靖指著的後脑处的头发,看得不是太清楚,不过那里还是明显地肿起一块。
“抱歉,本来还说要早点回去的。”
“没什麽……反正又不是什麽日子。”
这话说得有点此地无银,不过陈晓靖也没有反驳。手被静静地握住了,潮湿柔软的物体快速地在嘴唇上掠过。
“真的没事的,等下你就早点回去,吃了饭就好好休息。明天上午我再检查一下就能回家了。还多了三周假期……”
在这种地方偷吻自己还说了看似不负责任的话,不过明白那是为了让自己宽心,凌清也气不起来。
门外隐约有脚步声接近,他快速地把手从陈晓靖手抽回。
门被推开了,走进来的却不是那位病人或护士,而是身穿白衣戴著眼镜,看上去是医生的年轻男性。
门被推开了,走进来的却不是那位病人或护士,而是身穿白衣戴著眼镜,看上去是医生的年轻男性。
“是你啊。”陈晓靖似乎认识他。
“嗯,那群女人恨不得全都挤过来看你,我只好代表她们来啦。”
年轻的医生说话态度很随便,双手插袋的站姿也没有一点稳重的样子。总觉得这把声音在哪里听过,想了想才发现似乎就是之前电话里的那个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