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一起住的朋友?”对方问著陈晓靖,朝凌清翘了翘下巴。
“嗯,你还不快去巡房,别跑来这里浪费时间。”
“探望受伤的主治大人怎麽算浪费时间?不过我们的工作又成倍增加了呢……托你的福。”
“好说,哪天你放长假我也会尽力补上你的缺。”陈晓靖的脸色没有变化,不过感觉不到他在生气,看来这两人平时关系还挺好的,所以应该是下属的对方才敢如此口没遮拦吧。
“我可不想又是家族纠纷又是滚下楼梯骨折的……”年轻医生笑了,清秀的嘴角露出两颗虎牙,配上草食系的白皙面孔有种莫名的违和感,不过也更加引人注目。
“想早点下班还不快回去工作。”
“我可没说过今天想早下班,倒是你从中午开始就一直在看时间。”说这话的时候他促狭地看了凌清一眼,“这位朋友感冒了吗?怎麽从刚才开始脸就有点红?”
……不能说那是被吻的後遗症,凌清干笑著说“没事,可能空气不太流通。”
“朋友平安夜受伤,你也够倒霉的,今天本来肯定有节目的吧?”
“不、没……”怎麽矛头转到他身上了。
“不过也快到时间了,我是不想提前不过还是想正常时间下班的啦,两位慢慢聊,我们医院非单人病房是八点停止探视。”
“啊,嗯。谢谢……”凌清下意识地道了谢。
“谢他干嘛。”在陈晓靖有点郁闷的声音中年轻医生笑著走了。
“早知道你会来就去住单人房了。”陈晓靖轻轻自言自语了一句,随即补上一句“开玩笑的。”
“开你个头的玩笑。”凌清假装板脸,本想顺手敲他一下,还好及时想起这人是个病号。接著又想起他受了伤,而刚才那人在电话里轻飘飘几句就想打发自己,还真的有点火气上来。
“下次……不要随便受伤。”
“我会努力的。”听到这无理的要求,陈晓靖苦笑了一下。
说起来,这个家夥每次都是为了救人而受伤。凌清的泪腺忽然有点热,这种骄傲又心疼的感觉是什麽……自己真的已经把他当成……
门吱呀一声打开,拄著拐杖的男子回来了。他悉悉嗦嗦地挪回病床後,室内又陷入了有些尴尬的沈默。
“……那,我先回去了。”其实一点也不想回去,只是单纯地觉得不打破这种气氛不行。
“嗯。”
“明天我来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打个车回去就行。”
“……你的手机在身边吗?在这里可以用吗?”
“可以,这层楼没有精密仪器,普通病房也没心脏不好的病人。”
凌清点了点头站起身。既然手机能用,稍後发个口气强硬点的短信就好了,反正自己是打定主意要来接的,只是在外人面前争辩这个同性恋的嫌疑未免也太大了。
老实说仅仅刚才的几句对话恐怕就已暴露两个男人住在一起的事实了,或许别人眼里这也不算什麽怪事,但自己就是止不住的心虚。
又看了一眼陈晓靖,他仿佛对自己问起手机一事的目的了然於心,微笑著眨了眨眼睛。凌清皱了下鼻子算作告别,转身干脆地离开房间。
……不过带上门後他还是忍不住透过玻璃往里看了一眼,陈晓靖仍然维持著坐在床上的姿势,静静地望著门口。
凌清忍不住在走廊上就拿出手机,打了一条内容为“明天上午八点我就过来,你还要做什麽检查的话,我就等你做完。”的短信,刚要按下发送他又想起刚才关於手机的对话也被那位病人听见了,自己前脚刚走陈晓靖的手机就跟著响了,会不会也会引起怀疑……有时候他真恨想这麽多的自己。但想都想了也没办法,他只得悻悻地暂时保存短信,把手机放回口袋打算等一个小时再发。
顺便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到了平时陈晓靖下班的时刻。回去也打车太浪费了,还是坐公车吧……虽然这麽想但车站等了好多好多人,这个时间是下班高峰的缘故吧。等车的时候附近的面包店里传出的香味让凌清的肚子咕噜一响,他才想起自己从早上起什麽也没吃。
家里吃的是有很多,不过都是准备来打算过圣诞的,还好出门之前只做了凉菜,走的时候忘记放冰箱了,不过这种时节也不要紧。今天他也没有另外做饭的心情了,回去的时候去便利店随便买个便当解决吧。
公车开来了一辆,果然挤不上去的样子,也没什麽急事的凌清双手插袋等待下一辆。就在这时漫无目的的目光偶然捕捉到了马路对面的一个人影。是陈晓靖的同事,那个年轻医生。他下班後脱掉了白衣,身著挺常见的黑色排扣大衣,之所以隔这麽远能认出来,是因为黑衣服衬得他的白皮肤淡发色更加显眼。加上戴著那副眼镜,应该不可能认错。
年轻医生身边跟著一个高挑的男人,脸长得怎样看不清……因为他抱著个巨大的纸袋挡住了脸,法式长棍面包和不知是什麽酒的酒瓶从袋子里探出头来。好像经常出现在欧洲电影里的画面,只不过背景不是欧式建筑和石板路,替换成了自己十分熟悉的熙熙攘攘的街道。
记得刚才那人说过想正常下班,原来也是要过圣诞节啊。皮肤白或许是单纯色素淡的缘故,不过也有可能是一定程度的混血造成。那样想的话过欧式圣诞节也很容易理解了。身边跟著的是兄弟之类的吧……想象了一下欧洲那种大家族团聚的情景,凌清耸了耸肩,应该没那麽夸张吧,不过反正都是事不关己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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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没去会客室,看了各位的留言,感泪T_T。明日磨了快一年,快到十二万字了,都是因为有人在看我才能写到现在,感谢大家给我的动力Q Q
便利店里凌清喜欢的口味的便当都没有了,他只好买了个面包。回到家後天色已晚,他拉起窗帘打开电视,看著不好看的节目,没什麽味道地把面包啃完。手机响了,第一反应是陈晓靖,但随即又觉得不太会,果然来电显示是左夏。前不久这孩子缠著他妈妈给他买了部手机,短信他似乎还没学会怎麽发,但电话隔一两天就要打来一次。
“凌凌,Merry Christmas~”
凌清的手一抖,不晓得这孩子是不是电视看多了,学会了时下年轻女主持那种嗲嗲的发音。
“嗯……你也是。”
他可说不出那麽肉麻的英文,即使对象是个十岁不到的毛孩子。
“你听我说啦!我想跟凌凌一起过圣诞节的,但是她死活不让!”说到这里左夏有所忌惮地压低了一点声音,但凌清还是听到远远传来一个女声:“你又皮痒了?”
“她要是敢打你一定要告诉我。”凌清装作严肃地说,不过他听得出来那只是大人常吓孩子的玩笑话,那个尹之雪也会说出这种话,感觉还蛮奇妙的。
“我想快点长大,考到驾照我就可以自己开车来找你了。”
“说什麽呢!再等十年吧你……而且要开也得开你自己赚钱买的车,不然我才不理你这个二世祖。”
“我、我会加油的!”
果然还是个孩子,他当真了,紧张得声音都颤抖起来。
凌清笑著问:“今天你们怎麽过?”
“等一下出去吃饭,然後我要早早睡觉,这样圣诞老人才会送想要的礼物给我。”
“嗯……你想要的是什麽?”
“当然是凌凌!……不过她说人不行,圣诞老人送不了,我只好要车模。”
凌清不禁笑出了声。喜欢车这点倒跟陈晓靖满像的……说不定喜欢自己这点也是?
“凌凌呢?跟医生怎麽过?”
凌清心跳了下,应该不要把陈晓靖受伤住院一事说出来比较好,他只好“不怎麽过……”地搪塞过去。
“医生真是个坏大人!凌凌陪著他好浪费!你也来跟我们一起过嘛,不要理他了。”
“多少还是会吃个饭的啦……你们开心就好,我们两个大男人没什麽好过的。”
左夏还想说什麽,尹之雪的声音又传过来,似乎是叫他快点换衣服准备出门。
“知道啦!……真是的,自己明明老是跟我讲别人打电话时不许插嘴。”
凌清笑著说“你去准备吧。”
“嗯,凌凌也记得要早点睡,这样有礼物拿哦,医生就不用去管他。”
“知道了知道了……”
挂了电话後他有点自嘲地想,陈晓靖的礼物自己倒是有准备,只是不知道自己拿不拿得到?
冰箱里的食物,盒子里的礼物,瓶子里的红酒。其实一切都准备好了,只是最重要的那个人不在。
凌清把之前暂存的那条短信发出去,倒在沙发上叹了口气。
从没想过陈晓靖不在的这间屋子会有这麽无聊。虽然白天他也都不在,但自己只要做做家务研究下菜谱都觉得很充实。偶尔出门采购也总是心情很好。然後快到男人下班的时间他会有这一天又要重新开始的感觉。
手机震了一下,短信有了回复,简洁明了的三个字“知道了”。凌清也没有再发什麽。
外面开始接连不断地传出闷响,他走到窗边去看,发现不知哪里放起了烟花。这间位於高层的公寓视野很好,绚烂的人工花朵争先恐後地在夜幕中开放,连星星和月亮也黯然失色。
看著看著,他不知怎的生出了在水族馆里的错觉,或许因为夜色靛蓝的关系。不,自己所在的这间屋子才是金鱼缸一般的存在吧。
电视台似乎正在播放平安夜专题节目,穿著红色套装的女记者正在某个广场采访情侣,背景里圣诞树上红绿的小灯一闪一闪。凌清想起自己乘公车回来时看到的街景,大大小小的商店门口都摆了或大或小的圣诞树,门窗上贴著金银纸剪出的雪花。不知何时这个本不属於这儿的节日已经如此深入人心了。
若是往年他可能看过感慨两句便算,但今年,本来他也应该像电视上的那些人一般享受著这种气氛,却事与愿违,於是竟生出一种类似小孩子被抢走玩具般的委屈。
叹了口气,凌清关掉电视,去浴室洗了个热水澡。直到在浴缸里泡到头开始发晕才擦干身体上床。胡思乱想太多也无济於事,早一点睡觉,醒来就能去接陈晓靖回家了。
但是,怎麽也睡不著。大脑在说很累很想睡了,但身体并不服从。最要命的是,某个部分竟然还精神了起来。
原因他知道。每天差不多这个时候,那个部位都正在陈晓靖的手或者口中愉悦地颤抖。这段时间以来除了左夏来玩的周末,他们几乎每晚都在做。明知道不该这样堕落,但那快乐太让人食髓知味。现在时间一到就无法自控地勃起,自己简直变成了巴普洛夫的狗。
在这种情况下自慰实在太过悲哀了。凌清把脸埋进被子里静静等待那冲动过去。幸好今天早上刚换过被单,被褥上没有陈晓靖的味道。自从他们发展成身体相交的关系後,床上用品就更换得相当频繁。陈晓靖买了几套同色系的回来,凌清白天没事就负责洗和换。
其实两个人都用保险套的话就能省去很多麻烦,但凌清实在是不喜欢隔著一层无机质的东西被触摸。陈晓靖有时会顾虑他的身体状况而使用,不过老实说他也不太喜欢陈晓靖戴……
越想下半身燥热得越是厉害。凌清几度把手伸到腹下,又在触碰到之前缩了回去。现在凭借自己的手射出来得到的也一定只有空虚。他强迫自己想些别的,陈晓靖跟医院里的人感情都很好吗?年轻医生好像说过很多女人抢著要去看望他,不过他好歹是个主任,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说起来他的车还停在医院里呢,手臂治好之前都只能放在那里了吧?也不知道安不安全……自己会开车就好了。对了,干脆去学车考个驾照吧,不过学车应该要花不少钱……这样坐吃山空下去也不行,也该正经找个工作了……
漫无边际地想著这些有的没的,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才终於断线。
订了七点的闹锺,结果六点就自动醒了。不困却十分乏力,洗漱时镜子里映出的自己仿佛把“没睡好”三个大字写在了脸上。
在家里呆呆等著让凌清觉得自己像个被关住的宠物,随便吃了点东西後他就出门了。计划中的计程车换成了公交车,这样能在路上消耗掉多余的时间也能省钱。
不过尽管如此,因为出门实在太早了,抵达目的地时也还远远不到短信约定的时间八点。早上的医院大厅比前一天下午时空旷许多,许多工作人员也刚刚上班的样子,挂号缴费的窗口还是紧闭的。
既已知道病房在哪,凌清就没有在大厅耽搁,直接坐电梯上到了四楼。因为天刚亮,病房里又还拉著窗帘,在门外透过玻璃几乎什麽也看不见。凌清犹豫了下还是直接开门进去。
“……所以说,没有必要。”
“陈医生……”
第一个声音他听得出来,是陈晓靖的。第二个则是很年轻的女声。门突然被凌清推开,陈晓靖床前护士打扮的女孩像被吓到一般回过头来“啊”了一声。
“你是谁?!怎麽随便进来!”
另一张有人的病床两侧拉著帘子,可能那人正在睡吧。护士的声音虽轻却带著明显的恼怒。
“那是我朋友。你该上班了,这些东西你也带走,我今天上午就出院,用不著。”
陈晓靖清清淡淡的口吻。
“……”护士欲语还休半天,最後终於放弃了似地提起一个纸袋甩头就走。
“这麽早就有小护士给你检查啊?”
看她走出了病房,凌清才压低声音往陈晓靖床边走去。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没有透出怒气。
“你饶了我吧……”
陈晓靖只说了这句,看得出他不想在这里解释更多,凌清也咬牙忍住了疑问。
“什麽时候出院?”
凌清一屁股坐到床上。
“还不知道,要等医生来。你怎麽这麽……”
或许是注意到了凌清的脸色吧,陈晓靖把後面的话吞了回去。
要是他敢问“怎麽这麽早”的话,凌清说不定会捏著他的耳朵问“这麽早是不是碍到你的好事了”。
“唔呼……”拉著帘子的那张床里传出含混不清的一声梦呓,不知是不是在抱怨太吵,凌清和陈晓靖不约而同闭上了嘴。
不能说话只好默不作声地对望。但直到刚才还那麽想见的人,现在凌清看著却恨不得咬他一口。
“……我出去抽根烟。”
“……什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