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六天没看到他了,他现在好吗?他会冷吗?喜爱雪花的他,会不会站在大雪中呢?
"想些什么?如此出神。"莫咏絮轻柔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我在想屋外的雪......"想那冰冷的雪。
"你喜欢雪吗?"
"你呢?"他不答反问。
"不喜欢。"她关上了窗。
"为什么?"
"雪太美、太冷、太夺目也太残忍。我不爱它冷透心扉的冰与艳,我比较喜欢温和而可爱的春天。"
"春天,很适合你。"他轻拥着她温软的身子,像抱着暖暖的春天一般。
"是吗?没骗我?"
"我怎敢骗你呢?"只是......
莫咏絮满足的笑着,依偎在卫司月的怀中,珍惜着这份幸福。
* * *
雪已下了一天。
夜已深沉,莫月与离月想必已沉入梦乡了吧?
白少邪独自一人走入那纷飞的大雪中,任雪花在他身旁飞舞着,迎向冰冷的寒风。
乌黑的长发在风中舞动,片片雪花和阵阵寒风仿佛恋上他同样冰冷的体温,在他身旁不断围绕,久久不去。
好静、好静,除了风雪以外,世上仿佛只剩他一人。
似乎舍不得他愈来愈冷的身子,风雪渐渐的止息,刹那间,少了狂舞的风雪,银白色的大地上,只剩他一人独立。
白衣、白雪,他仿佛与大地同化。
但寂静只有那么一瞬间,白少邪将全身的内力凝聚在掌心,白袖轻轻的飘动。他缓缓的弯下身子,手掌贴上雪地。
当他收回掌、站起身时,地底仿如经过一场安静而强烈的爆炸般,雪花冲向黑绒般的夜空,而后,缓慢的再次飘降于地。
站在人造的雪景中,白少邪默默无言,只是看着雪花片片的降下,直到眼前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你不冷吗?竟然穿得如此单薄的站在大雪中。"他气极了,瞧瞧他苍白的脸色与发紫的双唇,他怎能如此虐待自己?
白少邪没有回话,只是为他拂去了发上的细雪及肩上的雪花。
卫司月抓住他的手,惊讶于它的冰冷。"你到底站了多久?你的手好冰。"
"不碍事的,我的身子一向如此;倒是你,怎会在深夜来访冬北苑,丢下美娇娘一人独卧被中呢?"他淡淡的问。
"我是因为担心你才来的,别扯上咏絮。"
咏絮?他的心好像让针狠狠的扎了一下,好痛。
"担心什么?我不会逃的,至少现在不会逃......"他的神色冷漠如飘下的雪。
"我不会放你走的。"抓住他冰冷的手,卫司月霸道的道。
白少邪轻而易举的挣脱他的手,后退一、两步。"困着我,对你有何好处?"
一如往常的淡漠笑容,今晚却多了一抹悲伤,在纷飞的雪花中,一身白衣的他仿佛逐渐透明、渐渐的消失......
卫司月走上前,紧抱着那似乎即将消失的身子,不肯放手。
不要消失!
白少邪一如往常,不反抗也不回应;但是,只有他自己明白,他多怀念这温暖的胸膛。
卫司月将他抱起,走进屋中,关上门,隔绝了屋外的刺骨寒风,与白少邪那冰冷的身子一同躺进厚重的锦被中,用自己来温热他。
"还会冷吗?"他心疼的抚着白少邪苍白的脸颊。
白少邪笑着摇了摇头,说:"你呢?抱着我一定很冷吧?其实,不管你如何温暖我,我的身子都是如此冰冷,你大可不必如此费心;你可以回房去陪你的夫人,不必留在这里,顶多我答应你不再跑到雪地中就是了。"
仿佛对他的话充耳未闻,卫司月依旧轻轻的摩挲着他冰冷的手。
"你听懂了吗?即使你用自己的体温来温热我也是没有用的。冰,永远是冰......"
卫司月以吻打断他令人心碎的话。轻柔的吻在他的唇,待他的唇不再如此冰冷后,才眷恋不舍的离去。
"别说了,睡吧!"拥着白少邪依旧冰冷的身子,他轻声说道。
难得听话的,他闭上了双眼,任黑暗吞噬自己。
* * *
白少邪睁开了眼,立刻将视线放在自己被人握住的右手上。
他慌忙的抽回手,却已太迟。"你......"
"司月已经回去了,他交代我要你好好保重身子。莫月和离月去替你准备早膳了。我们两人来聊聊吧!"柳知秦关上了房门,坐在桌前。
"没什么好说的。"
"是吗?那你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不可以。"
"没关系,那我去问司月好了。"他站起身。
"不要,知秦。"白少邪急忙唤住他。
"好,那你说,是谁在你身上下了毒?"
"把我关在东海孤岛的人。"
"他们?那群自称武林正道的人?他们怎么有能力在你身上下毒?"
"他们在我的饮食中日复一日的加入微量的毒药,所以......"
"你早就知道了?"也对,怎么可能瞒过他呢?"那么,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们的恶行?他们没有权利这样对你。"
"阻止?如何阻止?你要我不吃不喝,还是饮海水、食生鱼?再说,有毒又如何?对当时的白少邪而言,活着,不过是完成他人的一个愿望罢了。"反正,他还是活下来了。
"话不能这么说,当时卫旭明明答应过不杀你的,但他们却在你的饭菜中下毒,而且还是如此恶毒的‘邪魅'!你知不知道,身中邪魅之人会承受怎么样的痛苦?你又知不知道,那些人有许多都选择自我了断,以免承受那无止境的痛苦?"他怎能如此优闲,一副置死生于度外的模样?
"你是要我选择自己了断吗?"白少邪嫣然一笑,笑容中却带着一丝无奈。"可惜,我现在想活下去。"
"为了卫司月吗?"傻瓜!
"不,是为了我自己。"为了自己一颗已经动情的心。
他想待在卫司月的身边,一日也好、两日也罢,无论要承受多大的痛苦,他都不在乎,他只想再多爱他几天。
"那我们来调配解药吧!"
"来不及的,调配好邪魅的解药最快也要半年,更遑论收集药材及许多稀世珍品要费多少时间。算了吧,何必浪费时间?"他停顿了一会儿,才慢慢的道:"再说,我已在数天前毒发过一次了。"
"什么?"他很清楚,邪魅一旦毒发,速度就会逐渐加快。一开始,也许是十天发作一次,接着是七天、五天......到最后,每日发作也不足为奇。
"算了,知秦,我没事的。"
"没事?这还叫没事?少邪,不要那么傻好不好?那痛苦不是你能承受的,我绝不让你死。"柳知秦转身欲走出房间。
"你要去哪里?"
"去找卫司月。依卫家堡的势力,要收集那些药材应该不成问题。"他冷冷的道。
白少邪不知从何处拿出了匕首,他以刀刃指着自己的咽喉。"你若踏出房门一步,我立刻自尽。"
"白少邪,你何时变得这么没骨气了,竟然用这种方法要挟我?"
"不要用话激我,没用的!"刀刃微微刺入,一滴血珠滑落,染红了白色的衣裳。"我是认真的。"
柳知秦冲上前打下他手中的匕首,连忙拿出怀中的金创药为他敷上。
"可恶!该死!"他就是那么心软。
"别这样,知秦。"他只能这么做了。
"你这样保护他有什么意义?他根本不会了解的,你为什么这么傻?"
"如果你知情,你一定懂。"懂那永不后悔的心。
他何尝不懂?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那种义无反顾的心情,但他却更清楚,这样的情终会换来悲伤的结局。
07
好漂亮的天空。
白少邪独自一人地站立在回廊前,冷冷的空气中,没有任何的声音及人影,只有静默的白雪陪在他身旁。
知秦想必是到镇上的药房去了吧?他还没放弃挽回早已被自己遗弃的命。
也许,他该向知秦道谢,虽然,他并不指望能炼制出解药。
他很清楚,邪魅正在吞蚀他的身体,一点一点的,他的身体内部正一寸寸地被染成阴暗的黑色。他,命不久矣!
可是,心还在跳动,还持续着那禁忌的爱恋。
好想见他......
他的心意,已压抑不住了。他不在乎自己爱上了男人、不在乎这正不正常、更不在乎他已有妻室,他已没有时间去在乎!
他只想见司月、见他最爱的人,即使他永远也不会告诉司月自己对他的爱。
因为,那只是沉重的负担,而他,不愿连累司月。
每个孤独的夜晚,他总会低声告诉自己,不可以爱上司月,不可以、不可以!但任凭他说了千万遍,心依旧背叛自己,令他无可自拔的沉沦在爱他的炼狱中,自愿堕落。
好想见他,他现在在哪里呢?
一旁的梅林里,亦有一人隐去了气息,独自站立其中。
他到底在做什么?他已站了五、六个时辰,眼看天色已渐渐昏黄,他却浑然未觉?他到底在想些什么?现在的他,心中在想着谁呢?
紧握的拳头,显示了他满腔的怒气,不气别的,只气自己。
他竟然又跑到冬北苑,留下咏絮一人。他到底是怎么了,为何心中全是白少邪的身影?抹不去,也不想抹去。
他呢?白少邪的心中可有他卫司月的身影?他可像自己这样的想着他?而现在,他又在想些什么?竟站了五、六个时辰而不自觉。
自己,却也陪了他站了如此长的时间。
瞥见白少邪摇晃的身子,卫司月连忙以上乘轻功穿越雪地,扶住了他亟欲坠地的身子。
"你一直站在这儿做什么?"
看见自己最爱的人,白少邪再也顾不得他出现在这里的理由,或他是如何知道自己的行动,他只知道,他好想见司月、好想抱紧他。
纤纤素手环上了他的颈项,他将自己埋进卫司月温暖的体温中,恣意的吸取他的气息,倾听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白少邪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坏了他,但他仍然静静的任他抱着。
好想爱他、好想爱他、好想爱他!想就这样抱着他,再也不要放手。
"怎么啦?"
白少邪抬起头对上他低垂的眼眸,心中的千言万语却仿佛凝结在胸中,说不出、道不尽;他只能看着他的眸子,将爱意封印于眼中,沉默不语。
"少邪?"
白少邪踮起脚尖,他的唇轻印上他的,温柔得仿佛拂过梅林的微风、轻点于水面的蜻蜓。
突地,他离开了他的唇,勾在他颈后的双手无力的垂下,整个人失去倚靠的倒向雪地。
连忙想扶住他的卫司月,却与他一同倒向雪地。
他坐起身,扶起白少邪的身子,着急的唤着他的名:"少邪、少邪。"
但昏迷过去的白少邪却无法回应他的呼唤,只是静静的倒在他的怀中,苍白的容颜一如他俩身旁的皑皑冬雪。
* * *
在卫司月的一番抗争及保证下,白少邪才能离开卫家堡,在卫司月的陪同下,到堡外随意走动。
微风,依旧带着刺人的寒冷,却不再带着拂过梅林后的香气,反而多了一丝陌生的新鲜感。
与卫司月共乘一马,白少邪靠在他温暖的胸膛,看着眼前不同于冬北苑的风景。
"其实,你太小题大做了。我在冬北苑住得很好,一点也不闷。"他知道卫司月是怕他生活无趣才带他出来的,只是......
"是喔?一天发呆个几个时辰还叫不闷吗?"
白少邪无言以对。
"无论如何,这儿的风景很美吧?"扶他下马,卫司月指向远方的瀑布。
白少邪点点头,笑着说道:"是很美,但若少了那群表情严肃、如临大敌的人,应该会更美。"
卫司月看向那群侍卫,不禁叹了一口气。"抱歉,义父他......"
白少邪走近清澈的溪旁,他笑了笑,只是笑得有些勉强。"没关系,你别放在心上,我早该习惯的,谁教我是危险人物呢?"转过身,他面对着他。"其实,我真的很高兴你今天能带我出来玩,谢谢你。"
看着白少邪带点无奈的笑容,他心中升起一股不舍之感。
他一直从别人眼中看见这样的自己吗?一个令人畏惧的危险人物,这样子的他会快乐吗?
"你们不许再跟来,就待在这儿,知道吗?"他向侍卫交代。
"少主,那白少邪他......"
"我看着就行了,绝对不许跟来。"
"是。"他们只有勉为其难的答应。
拿着小石子朝溪面打水漂的白少邪,惊讶的看着卫司月单独朝自己走来的身影,禁不住笑了。"这样好吗?你不怕我逃跑?"
"不怕。走吧,我带你去看那瀑布。"牵起他的手,他带着他走向瀑布。
"好漂亮!"看着面前奔流的水势,白少邪禁不住心中的兴奋,不住赞叹着。
"当心,别让水打湿了你。"看他兴奋的模样,他摇了摇头。
二十岁的他,本该如此不是吗?平常沉稳、冷静又冰冷的他,该是伪装出来的吧?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多不了解白少邪。他的过去、他的所作所为、他扮成女孩的理由,对他而言,全是谜。
他并非不想问,只是知道了又如何?他只在意眼前的白少邪,在意他的笑容、在意他的言语,在意他一切的一切。
在意,多么模糊的一个词。
但他现在满足而愉悦的心情,却是在莫咏絮身旁感受不到的。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爱莫咏絮;那白少邪呢?他爱白少邪吗?
"想什么?"白少邪绝美的脸庞突然靠近他的面前。
"没有啊,只是你太美了,让我一时失了神。"卫司月笑道。
"是吗?"白少邪坐在他的身旁,"那和你的夫人比,谁美呢?"
"这......"他该说实话吗?
"算了,逗你玩的,当然是你的夫人美,你迟疑什么?"他口是心非的说。
"我倒觉得,你比较美。"自背后拥住他瘦削的肩,他低声道:"你看你,不是早告诉你要小心别让水打湿你吗?瞧瞧你自己,身子冷得像冰似的。你不冷吗?"
"你好像常问我这句话。"突然发现,原来他竟这样关心自己。
抱着他,连微风也吹不过两人之间,他满足于此刻的宁静。
任卫司月拥着自己,白少邪的笑容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一阵青烟在白雪中格外显眼,白少邪连忙捂住他的口鼻。"小心!"
"是谁?还不出来吗?"长袖一振,青烟随即散去。
一枝利箭划破了宁静的天空,贯穿他的右臂,椎心的疼痛使白少邪停下了拔出卫司月佩剑的动作,跌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