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其中粗话荤话不绝于耳,想是虞仲文与虞仲平在小节上并不对他们加以管束,帐里是一
片热闹景象。
高连才和张易作为偏将坐在洪瑞下首,二人此时也向洪瑞敬酒,洪瑞顿了一下,举酒一饮而
尽。
高连才见他没有拒绝,大了胆子,见他端坐桌前,身资挺拔,面如冠玉,两眼更是神采奕奕
,不禁借着酒劲儿赞道:"一直盛传洪大人是美人良将,如今这派形容的确是不负盛名啊。"
这话实是三分奉承七分真诚,但听在洪瑞耳里,正好给他递了话柄,乖张的性子又起,话已
脱口而出:"是么,依你看......给咱皇上暖床够不够格?"
话音一落,帐里空气猛然一滞,虞仲文脸上红红绿绿,煞是好看,一众武将你看看我,我看
看你,不明就里,只得闷声不响。帐里顿时一片安静。
高连才这记马屁拍在了马腿上,不仅令自己更令皇上下不了台,吓得魂不附体,只得狠狠抽
打自己耳光:"要你这张嘴胡说!要你这张嘴胡说......"霎时间安静的大帐里是一声声耳光
的脆响。
洪瑞不说话,只冷冷看着,高连才已把脸打红了半边,虞仲平想要阻拦,虞仲文给他使了个
眼色,只见高连才的脸已高高肿起,洪瑞这才慢悠悠说道:"没事你打自己脸作甚,这下成了
猪头,可还见得了人么?"
高连才停了手,傻愣愣地看着他,又看向虞仲文,虞仲文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让你口无遮
拦,下去吧。"高连才象得了救命稻草,起身就奔出了帐外。
而酒宴气氛已被破坏,除了洪瑞若无其事继续喝酒外,其他人已如坐针毡,虞仲文强笑道:"
明日还要攻城,都散了吧。"众将松了口气纷纷离座出了帐子。
洪瑞抹了抹嘴,也想起身,虞仲文拉住他道:"你这是何苦,拿个小卒子出气......"
洪瑞淡淡道:"皇上,我既答应了你,定会助你攻下大祁,你就放心吧。"说着挣脱虞仲文的
手,起身走出了中军帐。
虞仲平见状,恼道:"洪瑞真是目中无人!"
虞仲文叹道:"但凡有本事的人大都有点性子,他这番受我逼迫,一定心里憋闷,让他发泄发
泄也好。"说着叹了口气,心上有了裂痕,是无论如何补不得的,如今与他只剩下冷漠的君臣
关系了吧。
第三十二章
洪瑞出得中军帐一路走到大营西面,站定了,看向远方黑乎乎的肃州城,夜色里那高耸的城
头象孤独的野兽高昂着头颅,洪瑞心头滚过一阵从未有过的悸动,明日攻城必是一场苦战,
本想再也回不到战场,如今回来了,却已是身在别营,也罢,且让我还清这笔债以早日脱身
吧,洪瑞叹道,转身面向东方,那里更是雾气茫茫,空无一物,此时杨兄和小雷在做什么呢
,想起他们,洪瑞心底暖洋洋的,那个总爱皱眉毛,凡事一根筋的小郎中,他的怀抱真是又
温暖又令人安心,而临别时他痛苦的神情还有小雷满脸的泪水直令此时孤身一人的洪瑞突觉
感伤,如今他二人是他心中唯一的牵挂,杨兄,小雷,你们一定要等着我......洪瑞想着,
慢慢攥紧了拳头。
洪瑞回到自己营帐,只见高连才和张易两人正等在帐外,高连才脸肿得象个包子,一见到他
就要跪下行礼,洪瑞不觉好笑又厌恶,一挥手道:"回去禀告皇上,我不需要人侍侯!"说着
一挑帐帘进了帐子。
高连才和张易互相看了一眼,只得回去复命,路上,高连才捂着脸咬牙切齿道:"此仇不报,
我枉为人!"
张易劝道:"这洪瑞虽只是个校尉,但好象皇上很看重他,报仇谈何容易,高兄少不得还要忍
耐。"
"他不能总这么得势吧,让我抓住机会,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高连才发狠道。
翌日,中军帐里,众将盔甲加身,气氛紧张而沉静,虞仲平居中位,虞仲文坐在他右侧,底
下依次是各位将士。
虞仲平道:"天气转凉,肃州一定要赶在冬季来临之前攻克,诸位有什么好计策,可说出来大
家商议。"说着眼睛看向洪瑞。
洪瑞目视前方,似毫无反应,而众将已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最后集中在两派之说上,一派主
张强攻,架云梯直接攻占城头,一派主张放火烧城。而后这两派之说又都被对方否决,一说
大祁军队连日来只派曾怀中领精兵应战,战了几十回合就佯败退回城中,城头上连个人影都
没有,不知虚实,架云梯强攻怕中了埋伏,一说近日边关只刮东南风,而地上荒草已经枯透
,用火怕火势会蔓延到自己大营,落个两败俱伤。
双方正争论不休,虞仲平又看向洪瑞,见他还是毫无反应,只得出口相询:"洪校尉可有良策
?能否说来听听?"
众将停了争执,目光齐聚到洪瑞身上。
洪瑞沉吟着,反问道:"曾怀中从何时开始只带几千兵士应战的?"
"十几天前。"
"肃州城内大概有多少人马?"
"原先是十多万,我大军袭营得胜后,应剩了不到十万,退守肃州时,正值大祁援兵到了,此
时统共有三十来万吧。"
洪瑞沉默了片刻,道:"肃州虽是边关重地,但地处偏远,土地贫瘠,附近也没有什么可以支
援粮草的州县,粮草只能从内陆运来,运一趟路途遥远,劳人伤财,很不容易,如被对手察
觉劫走则更是得不偿失,因此从守城上来说,多派人马固然是好,但粮草是个大问题,兵力
强了,粮草跟不上,人马会困死城中,大祁先前只派了十多万人守关,应属无奈,如今增派
了大批人马,粮草还会是个难题。"
"哦?"虞仲平和虞仲文的眼睛亮起来。
洪瑞接着说:"曾怀中虽然是一员猛将,但此人作战很是小心谨慎,敢率几千人马应战,那几
千人马必是当作了精兵,但总是采取这种只守不攻的佯败战术,对于城内三十万大军来说,
有点蹊跷,最大的可能就是城中兵士疲累,粮草缺乏,迫得他只能取巧,挑选精兵轮番上阵
,以拖延时间等待粮草,城头无人则更是故弄玄虚,以期对手不敢轻举妄动。"
虞仲平和虞仲文交换了一下眼神,皆露出欣喜之色,众将听了也纷纷点头。
虞仲平暗道,昨夜与皇兄察看地图研究战事,曾想到粮草这一层,但只是模糊想法并没有头
绪,如今洪瑞摊开一说,只觉眼前豁然开朗。顿时心中有了计较。
"诸将听令!"
"在!"
"王左同、陈桡和白先禹准备云梯弓箭率十五万人马跟随先头,若敌方佯败则火速同先头一起
追击,强攻肃州城!"
"得令!"
"余下各部随我大军督后,而先锋......就由洪瑞率两万人马迎战曾怀中!"
洪瑞眉毛跳了一跳,随即面无表情拱手道:"得令!"
虞仲文自始至终都在观察着洪瑞,心道,你自是不想面对自己旧部,只是这一关你无论如何
都要面对,终是逃不掉的。
洪瑞接了令,出了帐子,提刀上马,率领两万人马来到距肃州城一里处叫阵,过了一会儿,
安静的肃州城城门大开,一将率领一队人马冲了出来。
只见他手持双锏,策马来到阵前,看到洪瑞,惊到极点,不信道:"洪将军,你如何在此地?
"
"祁川没告诉你么,我已投了东虞。"洪瑞淡然看着眼前面孔黝黑的汉子。
"皇上当年冤枉你,你即使记仇,也不至于假戏真做啊,这可是叛国投敌!"曾怀中急道。
"无须多言,如今各为其主,只需放手一搏!"洪瑞话音一落,一刀已劈向曾怀中面门。
曾怀中忙用双锏架住,"洪将军!你一定是有苦衷的,那姓虞的逼你是不是?"
他这话正戳中洪瑞痛处,洪瑞牙关一咬,手上一用力,磕开他双锏,冰刀瞬时扫向曾怀中腰
部。
曾怀中见他招招杀机,是真地要置自己于死地,嘴里已不敢再说话,脚一错镫,躲过洪瑞的
刀锋,两匹马各自转了一圈,两人已来来回回过了十个回合。
曾怀中连日来持续应战,已是体力耗损,今次与洪瑞对奕,晓他厉害,更不敢恋战,虚晃一
招,故伎重演,只率人马向后退去。
洪瑞笑了笑,高喊道:"追!"遂纵马率领手下追过去。
刹那间,除了洪瑞率领的两万人马,后续部队也黑压压呈泰山压顶之势向前挺进,洪瑞一马
当先,直追曾怀中,那白马的确神俊,驮着洪瑞一路狂奔竟赶上了他,洪瑞一刀斩在曾怀中
坐骑的后腿上,那马嘶叫着前腿着地,在地上打了个滚倒下了,曾怀中随之摔倒在地,脚缠
在马镫上,怎么也挣不脱,他用锏急急向马镫打去,洪瑞忙掉转冰刀用刀柄直戳他的后心,
曾怀中中招后啊地大叫一声趴在地上,随后被赶上来的几名士兵扭住了。
洪瑞不再理他,一抖缰绳纵马直奔城下,眼前闪过曾怀中扭头时露出的不信神情,心里轻轻
喟叹了一声。
而到得城下,大部分大祁士兵已冲进城去,吊桥已经升起,没有赶上的大祁士兵瞬时就被赶
上的东虞士兵斩杀怠尽,紧接着东虞士兵城下架起云梯,弓箭手列队在后面掩护,十几架高
耸的云梯颤巍巍架上了肃州城头,突然城头上人头攒动,万箭齐发,云梯也被纷纷推下来。
洪瑞皱眉道:"强弩之末!上!"说话间,身子已离了白马,纵身跃上一架摇摇欲坠的云梯,
一运力,那云梯就又架回了城头,随即他噔噔噔攀了上去,士兵们见主将上了云梯,也都跟
着爬上去,十几架云梯重新架上城头,上面满是东虞士兵,而城头上箭雨依然稠密无隙,众
多士兵中箭摔下来,惨叫声不绝于耳。
这一番强攻真是浴血奋战,云梯上东虞士兵是前仆后继,而东虞的弓箭手也纷纷拉弓上箭射
向城头,大祁士兵有中箭摔下来的,有负箭趴在城头上的,渐渐地大祁的箭雨开始稀疏,而
云梯上的东虞士兵已慢慢靠近,洪瑞施展轻功一跃跳上城头,冰刀左右一挑已撂倒一片弓箭
手,这下打开了突破口,紧跟其后的士兵纷纷爬了上来,开始与对手短兵相接,大祁的弓箭
防线顿时溃不成形,其他云梯上的东虞士兵也都慢慢攻上了城头。局势瞬时已转向东虞一边
。
而上得城来,两军混战,近身肉搏,洪瑞一路厮杀,耳边是铁器相接的钝响和大祁士兵的哀
号,他觉得有个什么东西已飞离自己身体,再也回不来了,而他杀到城头指挥台时,则看到
了惊心动魄的一幕。
劭良面向北方跪在城头,双目圆睁,满身血污,花白胡子上都是点点血滴,他的左肩上扎着
一柄短刀,大腿上缠着绷带,血已把绷带整个染红,显是受过重伤,而最致命的一击却是他
横在脖颈上的一把剑,血沿着剑锋蜿蜒流淌,滴到地上形成一个血洼,在他周围是一堆横七
竖八的东虞士兵的尸体。
几个东虞士兵蠢蠢欲动想要靠近劭良,洪瑞怒吼一声:"都给我退下!"直吓得那几人愣在当
场,不敢移动分毫。
洪瑞慢慢走过去,手颤抖着为邵良合上双眼,随即摘了头盔,后退几步,跪在地上。
此时肃州城吊桥已被放下,虞仲平率大军以锐不可挡之势冲进了城,而城内大祁军队兵败如
山倒,已回天无力。
虞仲平以胜利之姿登上城头,看到眼前邵良这一幕,长叹了一声,走过来脱了披风罩在邵良
尸身上,随即走到洪瑞身旁,拍了拍他肩膀,下了城头,而洪瑞只定定跪着,脸上没有任何
表情。
这一战持续了整个白天,肃州城终被攻克,大祁将士死伤大半,余部皆被俘虏。
虞仲平率领大军行在城中,一眼望去,只见狼烟弥漫,尸横遍野,城中街道已被鲜血染红。
一处尸体旁有口翻倒的铁锅,虞仲平叫人拎过来,看着里面的残羹冷质,凑上去闻了闻,又
让人拣了铁锅旁边的剩余肉骨,拿过来仔细辨认,竟是马骨,显是城中粮草已断绝数日,大
祁将士已沦落到杀马充饥,想那洪瑞果真料事如神。
而此时洪瑞正站在路边一座倒下的石狮上,天光已渐渐暗下,西边正是红霞满天,只是当中
抹了几缕黑灰的颜色,就象此刻洪瑞的心情,明暗相间,混浊不堪。
一群俘虏被押送过来,一人被五花大绑着从队伍里冲出来,正是曾怀中,只见他对着洪瑞啐
了口吐沫,骂道:"叛贼!皇上当初果然没有看错你!"
洪瑞看着眼前愤怒的汉子,心猛然收紧,不想对着他悲愤的眼神,只转过头去装聋作哑。几
个东虞士兵跑过来连推带拽押走了曾怀中,曾怀中一路大骂,骂声渐渐停顿衰弱,最后被士
兵们的训斥声吞没了。
到了晚间,虞仲文兄弟为众将请酒庆功,酒宴设在了肃州城的府衙大堂。
"肃州一役僵持月余竟在一日内攻克,洪瑞真乃神将也!"虞仲平端起一杯酒敬向洪瑞,诚心
赞道。
东虞众将对洪瑞一员叛将一直有些不齿,更不满于他的倨傲无礼,而今日破关虽是依了他所
为,但终是突破了大祁的防线,不禁群情振奋,听了虞仲平一番话,纷纷起身向洪瑞敬酒。
武将为人大都爽直,对有本领的人总有些佩服,这一回轮番敬酒,已不似头次带着生疏戒备
,而是多了些敬意,而洪瑞则来者不拒,一杯杯喝着,转眼已有了醉意。
虞仲文见众将与他渐呈融洽之势,忙趁热打铁道:"洪瑞听封!"
洪瑞已快瘫在桌上,被旁边人推着,才晃悠着走到筵席中央跪下,他打着咯,看眼前有两个
身影在晃动,遂出口道:"皇......皇上,你怎么长了两个脑袋......"
虞仲文不理他的醉话,正色道:"此次破关,洪瑞立了大功,阵前封为大将军!平天二字是大
祁曾与洪瑞的封号,我东虞理应不再使用,但如今惟有平天二字才佩得上洪瑞,至此还是封
洪瑞为平天大将军!"
洪瑞听到平天二字,激灵了一下酒似醒了,他伏身咚咚嗑了几个响头,道:"谢皇上!平
天......平天,呵呵......哈哈......"他笑着自顾自站起来,转身摇摇晃晃向帐外走去,走
了几步嘭地一声摔倒在地,旁边一位武将忙过去扶他,被他一手推开,虞仲平想要起身过去
,被虞仲文摆手制止,众人眼睁睁看着洪瑞艰难地爬起来踉跄着走出帐外,脸上皆是一副复
杂神情。
两日后,东虞大军兵分三路开赴大祁内陆,其中洪瑞与王左同领兵十万走东路往桐郡,陈桡
与白先禹领兵十万走西路往济平,虞仲平则率本部二十万大军行中路督后。边关一役宣告结
束,虞仲文乘驾返回丰邑。
第三十三章
赵莹华这几日眼皮总在跳,祁书衡每日回来越来越晚,在西院待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这一日
,他一回来就去了西院,赵莹华犹豫着尾随他来到西院正房,只见他愣愣坐在桌前,正看着
那个蛐蛐罐发呆。
"相公......"
祁书衡抬起头来:"他倒戈了......"
赵莹华看着祁书衡失神的眼睛,几步走过去,扶住他的肩膀。
祁书衡伸手握住妻子的手,喃喃道:"关破了,邵良自刎,曾怀中被俘,二十多万人马全军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