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君+番外————相思引

作者:相思引  录入:06-18

宁漪隐站起身来便往外面走去。

太庙格外的大,在夜晚看来格外的黑暗。莲子紧紧抓着宁漪隐的手臂,身躯有些抖,“殿下,这儿看起来好恐怖。”

宁漪隐淡笑,“没有什么好恐怖的。别想那么多就好了。”

莲子语气也开始颤抖,“可是奴才一到这儿,就……就想起了很多。”

宁漪隐只笑,拿了香烛点上,拜了几拜,然后跪在蒲团上,从怀里掏出一本书,细细的看。看了几页,脑海中闪过白日看到护国侯府邸的模样。

“莲子,今日我看到荣渊的府邸了。很是豪华啊,阵容竟不输皇宫了。”

莲子惊愕,“他那么有钱么?”

“库房都掌握在他手上,你道他有钱还是没钱?”宁漪隐冷笑,“总有一天,我会将这一切拿回来。”

“太子殿下,这只怕不易。”

“嗯,我知道。”宁漪隐的目光又回到书上,突然又想到了兰锦,“兰公子似乎,知道了我是伪装的。”

莲子脸色大变,“太子殿下,这怎么可能?连皇上都没有丝毫察觉呢。”

“我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看出来的。也许他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单纯。”宁漪隐眉峰微皱。

“太子殿下,那当如何?”

“就这样罢。即使我勤奋好学,兰啸也根本不会将我放在眼里。他现在的眼中钉肉中刺,恐怕只有荣渊吧。”

“如果他们两人斗个两败俱伤就好了。”

宁漪隐抿唇,“能忍那么久,又岂会急于一时的?不过他们越能忍,对我就越有利。我只怕哪方忍不住,先一败涂地,那胜的一方,可就绝对会将我大宁皇朝取而代之了。”

凌晨,有风灌了进来,太庙愈发的冷。莲子已熬不住倒在一边睡了,全身蜷缩着,牙齿有些打颤。宁漪隐放下书本,将太庙的门都紧紧关上。再脱了外衣盖在莲子身上。

烛火不再摇曳,莲子皱着的眉渐渐舒展开来,然后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兰锦溜进来时,便看到宁漪隐依然跪在蒲团上,眼圈下有淡淡的黑痕,只是看到他后,仍然露出一抹笑。

兰锦蹲下身,皱着眉看着他身上单薄的衣,“不冷么?”

“冷。”

兰锦脱了外衣裹在他身上,“饿不饿?我去找点吃的给你?”

“反思的时候是不能吃东西的。”宁漪隐微笑,“你找点东西给莲子吧,他肯定饿坏了。”

兰锦抿唇,依言走了出去。

心有些异样的感觉。不可否认,他看到宁漪隐的时候,就已被他吸引。虽然小,但稚气的脸庞中那双眼,却坚定的让人不能忽视。旁人或许只能看出嬉笑玩闹,他却直视了里面很多东西。

比如,隐忍。

叫太监端了粥来,端了碗给已经醒过来的莲子,再端了碗递在宁漪隐面前。

“喝点吧。”

宁漪隐摇头,目光继续放在手中的书上。

“太子殿下,您昨天开始就没吃东西了,吃点吧。”莲子也劝。

宁漪隐笑,“父皇罚我,我自然是要守罚的。”

兰锦看着手中浓郁的粥,轻轻的笑,“要扮不学无术,不遵守这些法规,岂不更像一点?”

宁漪隐微愕,随即端了粥过来,喝了几口,眼眸轻抬,里面竟有好奇和怀疑,“兰锦,究竟你的心思,是怎么样的?”

“想知道?”

宁漪隐勾唇笑,“不说也罢。”

兰锦盯着他,却仍是昨日那句话,“宁漪隐,你可以信任我。”

文帝派来盯梢的小太监回了话,文帝果然勃然大怒。此时兰啸及荣渊正巧在御书房议事,听闻后心下高兴,表面上却劝了几句。文帝冷静下来,却也没再说什么,只头痛的回了房。

晚上兰啸回了将军府,高兴的喝了几杯,兰锦坐在一旁,一脸单纯的笑。兰啸突然大声道:“锦儿啊,过不了几年,爹爹便将这天下夺了与你,好不好?”

“爹,这话可是大逆不道啊。”

“怕什么?”兰啸脸一横,“老夫纵横沙场半生,打下的半壁江山,凭什么送与这姓宁的坐?”

兰锦笑,“还有一个护国侯呢。”

“这京东城是他的地盘,出了这京东城,可就没他的份了。”

“爹,”兰锦抬眼,“孩儿有一个计谋。不如让孩儿外出拜师学艺,待学成归来,便去考那武状元。以后在兵部办事,总不会让荣渊将京东城的人脉都抓了个遍。”

兰啸眼神一亮,惊异道:“锦儿,你怎么会想到这层?”

兰锦只笑,“爹,您说这法子好,还是不好?”

兰啸一拍桌,“自然是好的很。”

三月天气,繁花绽蕊。

宁漪隐已习惯兰锦经常到来。自那日后,脱了对他的笑脸,他在的时候,脸色便如平常般严肃沉默。兰锦也不恼,只坐在他身旁跟他聊着宫外的一切,挂着的笑意分外明朗。

这年兰锦十岁,宁漪隐九岁。

时日渐过,两人逐渐都忙于学业,便都少有相见之时。直到某日天气晴朗,宁漪隐坐在后花园凉亭中温书时,偶然抬起头,便看到了微笑的兰锦。

这次穿的是淡蓝的衫,头发顺贴的梳着,额角有垂下来一丝,微风吹过,摇摇荡荡。脸上的笑却丝毫未变,明亮而耀眼。

因为没有旁人,宁漪隐自然也没有摆出多好的脸色,只不咸不淡的道:“你怎么又来了?”

“唔,不欢迎?”

“嗯。”

兰锦失笑,“我倒从未想过竟有被人这么嫌恶的时候。宁漪隐,我来带你出宫。”

“出宫?”

“我想带你去采莲子。”兰锦笑,“我等了好久呢,你跟我去吧。”

宁漪隐抿抿唇,脑海中情不自禁的勾勒出冬月湖上碧波潋滟的情景,荷叶轻摆,莲蓬便晃晃悠悠的招展。内心突然就有了一丝热切,有种渴望似乎想要突破胸腔而出。

于是,随了兰锦出宫,没有忘记带莲子。

小太监在旁边一直絮絮叨叨的嚷着,“太子殿下,您忘记上次皇上是怎么罚您的了?要是再发现您偷偷跑出宫去,这次一定不是在太庙反思那么简单的了。”

宁漪隐缩在马车内一角,偏头间看到兰锦微笑的脸,心里突然有了那么一丝不畅。他拽着莲子的衣袖,故作哀戚,“莲子,难道我就想玩那么一次,也是不可以的么?”

莲子愕然,他第一次看到宁漪隐委屈的神情。

“以后恐怕就没有这机会了。”宁漪隐打蛇顺棍上,语气哀的能滴出眼泪来,“莲子,我从来就没有看过真正的莲子……”

莲子打断他的话,“太子殿下,奴才经常给您喝莲子银耳汤的。”

“那能一样么?”宁漪隐干脆抓紧了他整只手,“我想见见活的莲子,就这么一次……”

莲子叹。

兰锦坐在一旁看着他们说话,心突然就有些疼。

他第一次见到宁漪隐这番模样,不设防,不伪装,真实的将自己释放。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全是出于自然真心。

唇角的笑有些僵硬。

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攻破他的心防呢?

能让他也如现在这般,对着自己毫无防备的笑,自然的撒娇。

莲子还在坚持,但从咬着的唇和游移不定的眼神来看,很快就会丢盔弃甲。宁漪隐手指拽着他的,“莲子你就答应了好不好?我带你去划船,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莲子眼中的坚持又去了几分,正要说话,兰锦已笑道:“不答应也不成了。现在已经出了宫了。”

“啊?”莲子脸上闪现惊慌,还有一丝懊恼。挑了帘子看到外面人来人往的街道,嘟嘴道:“太子殿下,要是皇上再罚你,奴才可管不了了。”

“嘻嘻,我就知道莲子最好了。等下我买白糖糕给你吃。”

莲子一脸悲愤,“太子殿下,奴才要吃三块!”

“嘿嘿,三十块都买给你,我知道你最喜欢吃这个。宫里又嫌这个廉价,所以从来不做。”宁漪隐嬉皮笑脸,好看的眉眼舒展开来,明艳的如落山的晚霞。

冬月湖很快便到了,宁澜雎和沐流韵已坐到了船上,看到他们倒有些讶异。宁澜雎恍然道:“兰锦,你说去找人,原来找的是太子堂弟啊。”

宁漪隐恢复以往的笑脸,“堂兄,原来你也在。”

几人上了船,船夫将船慢慢往南边划去。此时湖上有许多小舟,舟上众多打扮娇俏的女子,笑着闹着,有的清唱起歌来。

宁漪隐第一次看到这种景象,眼里流露出兴致,船夫将船划进荷叶间,宁漪隐看到青翠的莲蓬,手一伸,便摘了下来。

莲蓬是小小的圆形,莲子一个一个嵌在里面,罗列有序。宁漪隐递了给莲子,嬉笑道:“你看,你本家跟你相见了。”

莲子脸色胀的通红,最后只憋出一句,“殿下您欺负我!”

众人并没有采摘多少莲子,小舟划出荷叶群,慢慢的在水面上荡漾。沐流韵替众人倒了茶,眼光亮亮的望向宁漪隐,“殿下是在宫里玩的不过瘾,想出来玩了么?”

宁漪隐喝了茶,手指把玩着莲子,“能如沐少相一般,纨绔的名声响遍京东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沐流韵失笑。宁澜雎附和点头,“太子堂弟这话说的不错,流韵现在只这么大便这般了,若再大些,更了不得了。不知那时候老丞相会气成什么样。”

宁漪隐目光斜了过去,“堂兄你还是想想你自己的好,皇叔也不知道被你气了多少回。我每次看到他,都听见他在跟父皇诉苦。”

宁澜雎嘿嘿的笑,脸上却没有一丝愧色。

几人散漫的说些话,宁漪隐跟宁澜雎和沐流韵基本算是从小一起看到大,所以并没有多少隔膜,脸上也没有那层伪装的笑。

中午几人找了家酒楼吃饭,再随意的走了走。太阳西斜时,兰锦才开口,“我送你们回去吧。”

宁漪隐看了看夕阳,金色柔和的光泛进他的眼底,带着朦胧的光辉。他拽紧手中的莲子,突然轻轻一笑,笑容中却有着和年龄不符的无奈,“为什么同样是夕阳,外面的看起来却美一些呢?”

沐流韵轻笑,“因为外面没有束缚。”

宁漪隐抿紧唇。

是啊,束缚。从他生下来开始,身上便有了一层束缚。

“走吧。”兰锦在旁边说。

宫墙高筑,宁漪隐掀开帘子往上看,那墙高的似乎连鸟儿也飞不进去。马蹄声慢慢的响着,莲子困的已趴在旁边睡着。宁漪隐放下帘子回头,才发现兰锦在看着自己。他抱着膝坐下,眼神沉郁。

“兰锦,谢谢你。”

兰锦微笑,语气突然有些郑重,“宁漪隐。”

“嗯?”

“年关过了后,我会跟着师傅出去游历五年。”

“……嗯?”

“回来之后,我们订个契约可好?”

宁漪隐抬头看着他,满眼全是愕然。兰锦的眼中却还是有着浓重的笑意,看不透,挥不散。却还有一层不明了的含义。

似乎散漫,又似乎温情。

眼前的人,宁漪隐从一开始便看不透。却也能嗅出一种跟自己相似的味道。外表极尽甜腻欢乐,骨子中,却有缠绕不清的心思。

自己是为了大宁皇朝,而眼前这个人呢?又是为了什么?

果然,年关的宴会上宁漪隐再见了兰锦一次,以后几年便再也没了他的消息。那日雪落,满朝文武脸上都喜气洋洋的。宁漪隐跟了众臣相互道贺,眼神便来往的寻找着。最后终于找到,却只看到兰锦一个侧脸,不禁让他微感失望。

坐了许久,眼睛无神的看着歌舞姬敬献的歌舞,连旁边坐了人,都未察觉。

“在想什么?”

熟悉的声音传到耳边,宁漪隐侧目,便看到微笑的兰锦。

他喝了酒,脸颊有些微红。宁漪隐勾唇笑起来,低低的道:“我在想,契约。”

时光渐渐流过,那个少年一直没有出现。宁漪隐依然每日玩乐,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眉峰紧锁,努力学习。偶尔午夜梦回间,也会想起那个穿着蓝衫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年,眉目间含着稚气,对着自己时却总是带着一抹明了的笑。

想他的时候,心情是微妙的。

总是说不出来是高兴或不高兴,有时候也觉得极为平淡,但那种感觉,却不能归类为平淡。宁漪隐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却还是会时常想起他。

春夏秋冬,四季变换。

直到有一天莲子附耳说,兰锦快要回来时,宁漪隐才恍然察觉,五年已经过去了。

那日他晚间换了衣,束了冠带,还拿了折扇。去到京东城有名的青楼“玉琼楼”时,脸上绽放着盈盈笑意,心下却颇为紧张。

无视了角落里沐流韵戏谑的目光,他踏步往楼上走。推开莲子早就打听好的兰锦所在的房间。

屋内烛光摇曳,是暗红的颜色。罗帐流苏轻轻飘动,柔柔的拂动宁漪隐原本就很紧张的心。他抿抿唇,抬脚向里面走,却并没有看到楼里的姑娘在这里。

大红的床上,坐着一个人,皮肤偏黑,剑眉星目,嘴角略向上扬。

正是兰锦。

宁漪隐惊的顿足,手心湿湿的沁着汗液。满脸的笑意散去不见,张开口来,问的竟是,“你怎么在这里?”

兰锦失笑,“难道你要找的人,不是我?”

宁漪隐扬了眼角,纸扇一合,慢慢走过去。兰锦仍是一袭蓝衫,暗蓝的色泽,看布料是极为华贵之物,他嘴角噙着笑意,眼中满是玩味。

走到他面前,宁漪隐眼神晶亮,“我要找的人,正是你。”

兰锦笑的更欢畅。

“什么时候,可以订那个契约?”

墨黑的眸子里闪着急切,兰锦看着他愈发明艳的脸,轻轻笑道:“何必那么心急?太子殿下,不如一起喝两杯?”

酒液倒在杯中,泛着清亮的颜色。宁漪隐却无心去看,端了酒便往嘴里倒。兰锦讶然,“几年不见,太子殿下的酒量竟好了许多么?”

他记得他可是,一杯就醉的主。

宁漪隐脸色一愣,头晕目眩的感觉立即冲击脑海,他强撑着盯着兰锦,“那个契约……什么时候订?”

兰锦看着他渐渐转红的脸颊,双目难移,“你第一时间找到我,就只为了那个契约么?”他语气中没有笑意,脸色淡淡的,带着一丝伤感。

宁漪隐双眼迷离,昏睡的感觉越来越甚,他伸出手一抓,便抓紧了兰锦放在桌上的手,“难道你不愿意了么?”

迷着的眼似含了薄雾,在红色的亮光下看起来竟有一股难以言语的暧昧。兰锦怔怔的不说话,宁漪隐却终于撑不过,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乌黑的发散下来,掩了他半张白玉般的脸。眼睛紧闭,唯有那只手,却牢牢的抓着兰锦的手,有些滑,有些凉。

宁漪隐醒来,已是第二日傍晚。他睁开眼时,看到莲子在一旁打着盹,歪着的头一直往下垂,只是身体仍然站着。宁漪隐失笑,起身拍了拍他,笑道:“你这站着睡的功夫,可愈发精纯了。”

莲子揉揉眼,打了个哈欠,“奴才昨天晚上等了殿下一夜都没睡,自然是困的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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