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子靠了过来,眼中已含了泪,“太子殿下,您千万要好起来啊。”
“不会有事的,别担心。”他轻声安慰,全身乏力。
“太子殿下,要不要奴才去告诉兰公子?”
宁漪隐听到提起他,眼底闪过一抹伤痛,很快便摇头,“不必了。我先睡会儿,莲子你下去吧。”
莲子帮他掖了被角,轻轻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宁漪隐昏昏沉沉的睡了许久,期间感觉到有人喂药喂粥,还有轻声问话。无奈眼皮沉重的抬不起来。
睡了不知道多久,再醒来时,屋内已掌了灯,莲子正趴在床边睡着,脸上有明显的黑眼圈。
身体虽然还是有些轻飘飘的,却已好了许多。他轻轻推了推莲子,“莲子,醒醒。”
莲子揉着眼爬起来,看到宁漪隐,脸上满是喜色,“太子殿下,您终于醒过来了。”
“我想沐浴。”
水提了来,宁漪隐滑进宽大的木桶,身体一接触到热水,顿觉舒适。莲子帮他搓着背,语气中有痛心,“太子殿下,您总算醒来了。皇上都来看过您几回了,连一向不踏足太子宫的皇后娘娘都来了。”
“我睡了很久么?”
“四天!”莲子咬牙。
“四天么?”热气在眼前晕染开,宁漪隐说不清自己到底怎么了,“期间……兰公子没来过么?”他屏着呼吸,问的小心翼翼。
莲子愤愤然,“他连宫都未进过,真没良心。”
心房刺痛了一下,全身瞬间变得僵硬,就连水下的手指也无意识的曲紧着。宁漪隐愣了许久,直到莲子察觉不对劲唤了唤他,他才回过神来。
穿好衣,随意的喝了点粥和药,已经到了子时。宁漪隐让莲子回屋歇了,自己却看着屋内的红烛久久没有动作。
脑海的意识自动去想着那个人,温柔的笑中含着英气,会闪着亮光说“宁漪隐,你可以信任我”,会带他出宫去采莲,会在寒冷的夜拥着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脑海里有他的影子,生活里有他的身形,慢慢的,也让他住进了心房。几年的相识,看着他日复一日的温柔,眼眸中含着的宠溺,错觉的会以为,维系他们之间的,不是一个契约,而是旁的东西。
比如说,喜欢。
手指抽搐了一下,宁漪隐怔忡的想着这两个字。
喜欢。
喜欢呵。
原来竟是喜欢啊。
胸腔满胀的感觉萦绕,一点一点,却并不为自己察觉到的答案所欣喜。宁漪隐握紧了手,眼眸一点一点暗下来。
门被推开,烛光被风吹的摇曳了一下,门再关上,熟悉的脚步声传了来,走到他身后,再将他整个的拥住。
“有没有想我?”兰锦的语气轻快如初。
宁漪隐听在耳里,心口却一紧,手指用力的曲紧,才不让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只淡道:“你怎么来了?”
“想不想我?嗯?”他靠近他的耳垂,轻轻的舔弄。
宁漪隐敛眉,抿着唇不答话。兰锦扳过他的脸,紧紧看着他,眼中满是笑意,“怎么了?好像不开心?”
宁漪隐躲避他的目光,“没有。我困了,要睡了,你回去吧。”
“怎么赶我走了?”兰锦脸上仍然带着笑,眸子却有些冷。
宁漪隐不理会,站起来往床边走去。兰锦手一伸,将他拉进怀里,脸上的笑意已经全部散去,“你开始拒绝我了?”
宁漪隐努力克制自己,“我是真的困了。”
唇压了下来,不给他留一丝缝隙,也有别于平日的温柔。宁漪隐只觉得头有些沉重,呼吸也困难起来。感觉自己被凌空抱起,放在了床上,宁漪隐紧紧闭上了眼。
手指在他身上游移,带着火热的气息,唇舌也自上而下滑动。宁漪隐拽紧身下的被子,任他动作。身躯相叠,兰锦语气低沉,有些微喘,“宁漪隐,看着我。”
罗帐已被放下,烛光透进来,并不亮堂。宁漪隐睁眼看他,却有些模糊。
伟岸的身躯以睥睨的姿态压在上面,兰锦伸手抓住他的五指,柔声问道:“疼么?”
宁漪隐眼眶有些湿润。
兰锦,你为什么不粗鲁下去?
进门,除去他的衣,霸道的拥吻,已经让宁漪隐心生委屈,委屈到可以慢慢去抛开那层喜欢,委屈到可以正视他们之间只是契约而已。
可是兰锦,你为什么不粗鲁下去?
为什么到关键的时刻,还是这般的温柔?
伸出没被他抓住的手,勾下他的脖子。宁漪隐凑上自己的唇,在相贴的刹那,轻轻的说:“不疼。”
眼眸在暗光中突然变得极亮,兰锦回应的勾住他的舌,腰下更是激烈的开始动作。
激情过后,宁漪隐只觉全身最后一丝力气都散去了,兰锦细心的帮他清理,末了,在他唇上印下一吻,语气有些闷,“我四天没有见到你了,好想你。”
“是么?”
“他们要去玩,我只能陪他们去。”兰锦轻笑,神色中却有一抹小心翼翼,“你怪我么?”
宁漪隐一震,最后只道:“我困了,睡吧。”
时日渐过,夏天秋天,然后,大雪飞扬。宁漪隐冬天总穿的不多,显得极为单薄。文帝身体愈发的不好,已经几日没有再上朝,宁漪隐过去请安,文帝只是吩咐几声,便又沉沉睡去。转身时他竟看到了多日不见的皇后,微愣过后连忙请安。
当今皇后是护国公荣渊的妹妹,膝下无子,跟宁漪隐并不如何亲近,为人淡薄的很。这次点头后竟还与他说了话,“太子,皇上需要静养,本宫有些话跟你出去说,可好?”
宁漪隐不能说不好。
去了偏殿,宫女太监的站了满屋,宁漪隐坐在下首,脸色沉静。
皇后挥退了众人,轻饮了口茶,才幽幽道:“太子今年十九了罢?”
“是。”
“皇上身体一日比一日坏,这太子也是知道的。”皇后双目悠远,里面竟透着苍凉。“太子年幼,皇上便迫着太子参与国事,批阅奏折,这些都是极为辛苦的。”她目光转了过来,看着宁漪隐,“本宫不知你心中可有怨愤,但皇上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宁漪隐抿唇,“儿臣明白。”
“太子明白便好。皇上重病在床,心有所愿,托本宫与太子说。”皇后放下茶碗,“太子可有中意之人?”
宁漪隐一怔,万想不到她突然会问出这么一句话。皇后一脸正经,“皇上所愿,便是期望着太子能立妃。”
宁漪隐已猜出她的意思,不再惊讶。
“太子可有中意之人?”
“……没有。”宁漪隐一脸平静。
皇后轻笑,“那本宫倒有一个好的人选。本宫的侄女,护国公荣渊的女儿,德才兼备,容貌更是一等一的,太子可有意?”
十
回了太子宫,宁漪隐满脸疲惫。莲子连忙递了茶上来。
喝了两口茶,宁漪隐揉揉额头,然后问道:“兰锦呢?”
“兰公子好像说,世子回来了,所以去喝酒了。”
“堂兄回来了么?”宁漪隐也没精力去细想,拿了桌上的奏折打开,看了两眼眉峰便皱起来,“这些人倒是同声共气,皇后刚向我提了要立太子妃,他们便上奏折来说这事儿了。”看了几本都是同样的内容,他不禁感到无趣。
莲子倒是讶异,“太子殿下,您要立妃?”
宁漪隐还未回答,一个人已踏了进来,脸上仍含着笑,“不准。”
看着兰锦一步一步走近,宁漪隐说:“莲子,你先下去吧。”
莲子退了下去,没忘记关上门。
兰锦踱了过来,挤进宽大的椅,将他抱入怀里。温热的气息贴了上来,语气中有浓浓的依恋,“宁漪隐,不准立妃。”
心又不可抑止的狂跳了一下,宁漪隐努力让脸色跟平常一样,转移了话题,“堂兄回来了?可有没有长进些?”
兰锦看着他,似看清了他的心思。他在他唇上啄了一口,仍然是那句话,“宁漪隐,不准立妃。”
“兰锦。”宁漪隐抿抿唇,语气平静,“我们的契约是七年,不是一生。”
“现在还不到七年。”
“我会等到七年过后。”
兰锦紧紧的盯着他,眼神一如从前,只是那抹随时存在的笑,却消散了。
宁漪隐端起桌上的茶轻饮,语气愈发的淡,“你不也是跟那萧姑娘订了亲吗?过个几年便会成亲生子。兰锦,你不会想要我做你的禁脔吧?”
兰锦看着他轻松的笑,圈着他的手收紧,一张脸苦的皱了起来。
“何况,大宁皇朝怎能在我这一代绝了后?若真如此,往后我入地狱见了先祖,他们还会再将我杀死一次吧?呵呵。”他发出低低的笑声,唇角略往上翘,竟是极致的媚人。
“宁漪隐啊。”兰锦放开了手,轻轻发笑,眼睛弯弯的眯起,眯的看不出里面是愤怒还是真的笑意,“你很久以前,就这么想好了吧?”他伸出手,捧住他的脸,细细的看,“你真的很适合当皇帝呢,有计策,有谋略。还有……帝王必须具备的心冷啊……”
宁漪隐依然在笑。
那日皇后见宁漪隐没有拒绝,就真的将荣渊的女儿带进宫来了。宁漪隐在后园看到,微微发愣,也不躲,一脸的笑意。
荣家小姐荣夏秋温婉可人,被宁漪隐一笑迷的有些发怔,随即醒悟过来,连忙站起来福身,“太子殿下安。”
宁漪隐抿唇,“不用多礼。”
分别坐下,皇后含着笑,坐了一会儿便说身子乏了去歇息,让宁漪隐陪着荣夏秋好好聊聊。荣夏秋明白她想意思,只羞的一张脸胀的粉红。
这日天气正好,太阳普照大地,散发着懒洋洋的光。后园中种了许多腊梅,树下残留着积雪。荣家小姐有意去观赏,宁漪隐便陪同而去。
荣夏秋长的很不错,生就一副大家闺秀的模子,一直敛着眉眼,说两句话脸颊便充血。
这么一个大美人,是男人看了都应该心动。宁漪隐却生不出半丝情感。两人站于梅树下,荣夏秋看着嫣红的梅,轻轻笑道:“太子殿下,您喜欢梅花么?”
“嗯。”宁漪隐回答的有些敷衍。荣夏秋脸上泛起喜色,道:“小女子也喜欢。只是爹爹不爱看这梅,所以府中倒是没有。”
“若是喜欢,那以后多来宫中看看好了。”宁漪隐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荣夏秋轻咬着唇,道:“那可谢过太子殿下了。”
两人慢慢的走,随意的说些话。宁漪隐抿着唇,抬起手指抚过一朵梅花,力道很轻,小心翼翼。那梅花颤了两下,梅心中残留的一点积雪落了下来,正好落在他的掌心。
雪慢慢溶化成水珠,他却有些怔忡的看着那一点晶莹。荣夏秋在旁柔声恳求,“太子殿下,您能为小女子摘一株梅花么?”
宁漪隐微皱眉,心头掠过一阵不快,语气便有些生硬,“将它留在枝上,不是更漂亮么?”
荣夏秋愣了下,随意微笑,“太子殿下说的是。”
宁漪隐不想再逗留,当下道:“荣姑娘,我还有些国事要处理,先告辞了。”说完也不再看她,走了回去。
莲子紧紧跟在他身后,看到宁漪隐紧绷的侧脸,忍不住说道:“太子殿下,荣姑娘好像有点不开心。”
宁漪隐不答,走到回廊尽头,看到身着蓝衣的男子立在一旁,双目泛着精光,脸上含着笑。莲子只觉得他这模样看着让人心怯,很没骨气的道:“奴才先告退了。”说完仓惶而逃。
宁漪隐上前,“怎么在这?”
“我是侍卫,负责你安全的侍卫。”
宁漪隐紧抿着唇。兰锦玩味的笑,“荣姑娘很漂亮。”
“嗯。”
他竟敢说“嗯”?
兰锦眼神愈发不善,“据说京东城除了沐流韵,她就是第一美人。”
宁漪隐不动声色。
“宁漪隐,荣渊已不成气候了,你为什么还立他女儿为妃?莫非她的美貌,真的打动了你?”
宁漪隐看着他,眼神发冷,“你说完了吗?”
“宁漪隐啊,”兰锦脸凑过来几分,“若早如此,你何不当初便找她联姻呢?荣渊就只这么一个女儿,将来天下也必定是你的。”他笑,笑的讽刺,“压别人总好过被人压不是?”
宁漪隐全身变得僵硬。
他看着他,眼神是从所未有的凌厉。手指曲紧再曲紧,最后又松懈下来,眼神亦恢复如常,一脸平静。脚步近似轻巧的绕过兰锦,向前走去。
走到转角处,宁漪隐停下脚步,紧咬的牙根发颤,迸出“咯咯”的声响。
刚才是咬的多用力,才能将满心的怒气克制了下来?
宁漪隐深吸了一口气,心口处却还是隐隐作痛。
如若是旁人这么说,他定然只是愤怒。为什么说的是兰锦,却会变成无边无尽的心痛?
这夜又落了雪。
爬上温暖的床,宁漪隐以为兰锦定然不会出现,却没料到他一如往常般爬了上来。
“唔,外面真冷。”
手圈了过来,宁漪隐全身僵直的被他抱入怀里。兰锦将唇贴近,手指抚着他的唇瓣,“嗯?在生气?”
宁漪隐还能笑,“没有。”
“为什么不生气?”
“不值得。”
话语停了下来。在昏暗的烛光下,两人表情不明。屋外雪落的很大,能听到沙沙的声音。兰锦的手指滑了进来,轻车熟路的抚上他的敏感点。宁漪隐身躯僵硬了一下,便慢慢迎合。
进入时已不是很痛,兰锦席卷着他的唇舌,喘息声中,他轻轻道:“对不起。”
身下的身躯又变得僵硬,两人都没有动。暗夜中四目相对,眼睛晶亮晶亮。宁漪隐不说话,心口的痛却慢慢被冰层包裹,冻成一团。
“宁漪隐,对不起。”
一夜再无话。
年关渐过,荣家小姐三天两头进宫。荣渊失了政权,却也不愠不火,告了病假在家下棋养鱼,日子过的清闲,一双眼却仍然有神。
陪了荣夏秋半晌,回了太子宫又被兰锦锁在门边,双唇不由分说压了上来,吻的用力,慢慢变成啃咬。最后总是喘着粗气,脸上却仍然浮现着温柔的笑意,喃喃的说:“宁漪隐,我不喜欢你去见她。”
“宁漪隐,你不要再去见她。”
“宁漪隐,你不要喜欢她。”
“宁漪隐,不要立妃……”
宁漪隐只看着他说,脸色平静。这次兰锦说完,却加了一句,“宁漪隐,我喜欢你。”
什么东西碎裂,什么东西又变得火热,什么东西压抑,又有什么东西酸楚……
最后还有一丝欢喜,慢慢从心底蜿蜒而上。
兰锦脸上失了那丝常挂在脸上的温柔笑意,眼神逼紧,能清楚的看到里面的紧张。他说:“宁漪隐,我喜欢你。”
那丝欢喜爬到咽喉,最终被堵塞住,然后掉了下去,深埋着似乎永无出头之日。
宁漪隐勾着淡笑,说出口的话却冷冽如寒风,“萧家小姐今日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