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奴憨主————稚兒

作者:稚兒  录入:06-14

“他好得很……”爱理不理地回了他句话,管小司还是一副懒样。
“唉……小司……”苏若雪叹了口气,终于找到一个比自己更为刁钻任性的人了……“你讨厌他吗?”
“……谁说……”
“那你为何连日来对他不理不睬?”
“……”
苏若雪见他沉默,便道:“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欧阳透这个人,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他是个迟钝的烂好人。我想我没必要再说他的好处,因为你比我更了解他。但是当局者迷,在我这个旁观者看来,欧阳一直都是寂寞的。或许他的笑容是一种很好的掩饰,从没有人能穿透着层保护看到他的寂寞,只有在你身边的时候,他凝视着你的眼神,总是有种令人难过的寂寥……”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他看着你的时候,是一种近乎求救的眼神……”
求救?
管小司浑身一颤。
是的,他一早就听过欧阳透的身世,几乎是因为缺乏爱护绝望而病死的娘亲,从不得势而备受冷眼对待的童年,忍受着来自继母与同父异母兄弟的欺负……他早该清楚地看到寂寥的人不止只有自己……那个看上去笑容可掬的好好先生,才是最最寂寞的人。
自己,一直以来都被宠坏了。在那宽广安全的怀抱内,从未试过抬起头看那张寂寞的脸。
这两年,受到伤害的并不只有自己。当他只顾着逃避而躲进自己的壳内,那个憨憨的傻瓜却勇敢的面对了一切,甚至试图改变这一切……真是个……笨人……
但笨人,往往最有毅力……也往往最能忍痛……
突然,很想见那个笨人。
想用力的抱住粗壮的腰身。
想抬起头认真的正视那张脸。
想狠狠的告诉他,即使他什么都没有了,身边依然有他的存在!
看着管小司义无反顾的走出了凉亭,苏若雪满意的微笑着伸手想拿一个酸梅子。
一只大手从他身后探出,挑了个小梅子送到他粉润的嘴唇边。
只听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那么了解另外一个男人,我会……吃醋的……”
难得听到那个冷面大汉说出自己心底的欲望,天造玲珑的嘴角泛起一抹艳绝群芳的笑意……

 


管小司快步走到欧阳透暂住的客房前,正要推门进去,忽然听到欧阳透很认真的声音在房内响起。
“小骚,你一定要记得我教你做的事哦!”
“唧唧!”难怪一大早喜欢缠着自己要早饭吃的得小骚连狐影都不见,原来被抓到这里耳提面是。但这个叫声充满了不满,大概是在抗议被无理对待吧?
“你忘记了?拜托你认真一点好不好?”
这个欧阳透还真是当小骚是人那般恳求,若不是知道屋内只有一人一狐,说不定还以为他藏了个什么人在里面。
“唧唧……”
“好好,我再说一遍你可记住了哦!这个辣蓼有温毒的,你可别把它给吃了哦!你要装作是自己从山上咬下来的,他还在生气,别让他发现是我给你的哦!事办完了我给糖葫芦你吃!”
“唧唧!!”一听到喜欢的红色小圆果子,小骚的声音马上精神了起来。
“笨蛋!”听不下去的管小司一把推开房门冲了进去。
“唧唧!!”看见他跑进来,小骚马上跳下桌子冲过去将口中的几棵药草叼到他的脚边,然后邀功的回到欧阳透身边讨好吃的。
“这是什么呢?”管小司蹲下身子拾起几枚熟悉的药草,明知故问。
欧阳透没有那般灵巧的心思,只道他真的不懂,边认真的按照自己计划着的回答:“这个好像叫辣蓼,听说拌在山草燃料内燃熏可以驱赶蚊虫的。瞧小骚多有灵性,你之前不是老说夜里很多蚊子吗?它马上就去帮你弄了这个,真是很乖呢!”说着按照约定给了小骚一个冰糖葫芦串,让它在桌子上大嚼特咬起来。
“是么?”管小司眯着眼睛拿起手中的辣蓼闻了闻,“难道一只小狐狸也懂得如何风干药物么?”
“呃……那个,那个是……”顿时哑口无言的欧阳透知道自己那蹩足小诡计被拆穿了。这时他才想起管小司本就是刘老医师的小徒弟,怎么可能不懂这些简单的药理,这遭真是班门弄斧了。
“是问苏四公子拿的?”
意外的管小司没有因为他的欺骗而大发脾气,声音还异常的温柔。但欧阳透却更觉得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但也只好唯唯诺诺的应道:“是的,因为苏大公子也经常被蚊子咬,所以他们时常备有这种药草。因此我……”
听到他小心翼翼的应答,管小司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谢谢你。”
他突如其来的道谢让欧阳透有点受宠若惊:“哦,不用谢。只不过是一些草药而已,顺手而已……”
唉,看来最近确实有点欺负得太过了……瞧他那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像一只大熊猫。管小司将草药收在怀中,走到欧阳透跟前,踮起脚尖伸手轻轻抚摸那双咪咪笑眼下的淤黑色。
虽然欧阳透有点惊讶,但柔软的指腹力度恰当的按揉着眼下的穴位,让他最近过度疲劳的眼睛舒服得昏昏欲睡起来。
脑袋开始迷糊,但欧阳透还是记得管小司这两天在生气的事,呢呢喃喃的问道:“嗯……你不生气了吗?……”
“气啊!怎么不气?”
虽然话是这么说,只是欧阳透听出他的语气中已经再无怒气。
管小死拉了欧阳透做到桌旁,一双细手柔柔地按摩他眼睛四周的穴道。
“舒服吗?”
“嗯……是跟刘老爷子学的吗?”闭着眼睛的欧阳透,试着放松全身去享受这一切。
“嗯,那个老头没什么厉害,就是这招蛮管用。”
“嗯……是很舒服……刘老很疼你吧?把自己的绝活都倾囊相授……”
“才怪,他是为了让我为他服务才那么认真教我的……”
“呵呵……不管怎么说,他待你不错……”
“哼……”虽然嘴巴上不说,但管小司确实很感激和尊敬这个待他如同亲儿的老人。
午后的风,经受了阳光的洗礼,将闲懒吹进房间。
以前逃避的话题,此刻却可以轻松地说出口。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起了分别了这二年里发生的各种事情。
桌子上饱餐一顿后的小骚,也蜷成一个白色的毛毛团呼呼大睡起来……
“我还懂得全身按摩哦……要不要试试看?”
“嗯……我考虑一下……”欧阳透舒服得都快要坐着睡着了,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又为自己掘了个怎么样的坟墓。
管小司缓缓的笑着,停止了按摩的手拉起欧阳透的手,说道:“我想谢谢你为我做的所有的事……”
“……嗯?……”睁开了迷蒙的眼睛,欧阳透有点困惑的看着异常认真的人儿,似乎不太了解他想说些什么。
感觉到粗大手掌中粗糙的老茧,跟以前不同的硬实让他更有安全感。管小司没有放开,用力的握了握,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对两年前的那件事耿耿于怀……其实我早就没在意了,虽然当时确实有点失望……跟着刘老爷子到处游历的时候我也想开了,虽然我很厌恶这种强暴的行为……”
因为所说的让人十分难为情的话让他的脑袋越垂越低,因此他忽略了欧阳透逐渐僵硬的身体失去了刚刚令人安心的慵懒,以及那双快要被憎恨焚烧的黑眸。
“虽然我很讨厌……但如果是你的话……我……我……”管小司鼓起勇气用可能是一生里最微弱的声音道:“我想我愿意的……”
沉默,仍旧是沉默。
过了很久,管小司仍然感觉不到对方有任何动静,他慌忙抬起头,竟然对上一双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内里包含着那众多情感的眼眸。
悲哀,嫉妒,难过,愤怒,怜爱,后悔……甚至还有,憎恨!
那双眼睛即使是对着他,但却丝毫没有映入任何景象,眼神缓缓地往下移动,直勾勾的死盯着地面,仿佛那儿有什么令他恨极入骨的东西。
“唧唧!!”午睡中的小骚,似乎敏感的察觉到房间里的异样气息,顿时弹跳起来龇牙咧嘴的竖起了浑身的毛发。
“透少爷!透少爷你怎么了?”管小司害怕极了,他从来不曾看过这双只会露出融融笑意的眼眸居然还蕴藏着最原始的负面欲望。像崩溃了的墙壁般,所有一切可能早已隐藏在欧阳透内心深处的情绪瞬间爆发了。
突然,一双铁臂将管小司搂住,紧得在两人之间没有留下丝毫空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只听一个压抑得沙哑的声音异常冷静的问道:“你恨强暴你的人吗?”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仿佛只要说错了答案,眼前这个人便会疯狂失控。
“你恨吗?”声音在催促。
无奈之下,管小司只好重复刚才的答案:“我不恨你。”
“……没错……是我……是我……”像在催眠自己般的声音破碎得让人心疼。
感觉到禁锢着他身体的手臂逐渐放松了下来,但那巨大的身躯剧烈的颤抖着。
不知道为什么,管小司却感觉到如若再不告诉他自己的心意,欧阳透的心便会永远崩裂下去。
他用力地拥抱那个低垂着脑袋的身躯,虔诚,坚定,说出了很久以前便已藏于心底却羞于告人的话。
“我爱你。”
低垂的脑袋缓缓地抬了起来,刚才突然爆发的情绪似乎消失的无影无踪,眼内剩下的只是一片迷茫。
欧阳府上嘲弄失败者的欧阳透消失了,藏宝楼内呼风唤雨的欧阳透消失了,官场商场商叱咤风云的欧阳透消失了……此刻的欧阳透,只是一个迷途的小孩。
“……你……说……什……么……?”
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膛:“管小司……”
微笑,相信这便是他管小司一生中最真诚的笑容:“爱……”
手指头再点向另外一个胸膛:“欧阳透。”
欧阳透迟钝的学着管小司的动作,用手指头点了点对方的胸口,像牙牙学语的稚子般重复着:“管小司……”
微笑,相信这便是他欧阳透一生中最傻的笑容:“爱……”
管小司的双手握住了那只大手,控制着手指点着欧阳透自己的胸膛。
两个声音和谐的重叠了:“欧阳透。”

 


12
“你的气色不太好。”从来都是炯炯有神的眼睛今天似乎有点黑晕,罗煞为自己的酒杯斟满,举了起来。
“呵呵……彼此彼此。”因为连日来的疲累而显得有点儿病态的欧阳透拿起盯着笑了一早也没喝过一滴的酒杯,和对方的酒杯轻轻敲击。
翡翠的酒杯发出清脆的声音,荡漾的梅子酒溢出清淡的香气。
罗煞啄了一口酒夜,“想不到你也是个狠角色。”
“只是有了必须保护的人……”欧阳透眯了起来那双向来只有澄清光泽的眼睛,让人无法看透此刻他的眼神到底包含了什么。
“呵呵……”罗煞放下酒杯,刚刚的调笑意味一敛,瞬间换上了一张冷酷如同罗刹鬼的脸,“你确定要这样做么?”
欧阳透并没有回答,手中的酒杯被他玩弄着,里面的酒不受控制的晃动着。
罗煞没有看他,继续说道:“相信以你现在的能力,要毁掉一个人实属简单。不过带来的后果,你应该也很清楚……”
欧阳透眉头轻皱,笑问道:“你要阻止我么?”
再为自己斟了杯酒,罗煞淡然看着坐在身边这头蛰伏年久的猛兽:“我只是想知道,现在的你,是否还清醒。”
清醒?欧阳透嘴边扯出一丝苦涩的微笑。
自从走进那个凌乱不堪的房间,自从看到躺在血泊中的赤裸身体……他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已经疯狂了。
清澈的酒终于定住,然后消失在厚实的唇边。
眯着的眼睛张开,散露出一股令人震撼的残忍。
完全不可能是由这个温文憋憨的男子口中说出,却又如此冰冷如若天山融雪的声音:“我要掩盖一个秘密。我要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
罗煞并不是一个好奇的人,但此刻他也十分想知道这个可以令一个老好人摇身变为修罗鬼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但他更清楚,自己并不想成为修罗鬼的猎物。
他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若雪啊若雪,即便你察觉到此人身上背负了无法告人的秘密,也无法化解这种执著。
“既然如此,多说无益。”手中酒杯一抬。
“叮!”的一声如同清泉滴石之音过后,酒尽人散。
剩下清晨里的青松亭,残留了一丝血腥的味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冷热煎熬的管小司式大捉弄的缘故,欧阳透染上了风寒。
虽然不至于病倒在床榻上,但也足够让罪魁祸首的人愧疚了。
想不到初次由自己独立诊断的病人居然是欧阳透,管小司叹着气将煎好的药倒近碗里,小心翼翼捧着回到欧阳透的房间。
“我不是说了叫你多休息吗?!”
才刚踏进门槛就看见本该躺在床上静养的人居然又坐到桌子旁看帐簿,生气他那完全不注重自己身体的态度,管小司忍不住大声斥责那个净懂惹人生气的傻瓜。
听到怒骂声的欧阳透连忙放下手上刚刚看了一点的帐簿,在再被骂之前慌慌张张的跑回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有点掩耳盗铃的说道:“我有在休息!”
“有吗?”管小司眯着眼睛看看桌子上本来堆积如山但现在已经处理泰半的帐簿,还有被慌乱丢在砚边沾满了墨的毛笔,心中暗自叹道为何平日老实巴交的人居然会是这个如此不听话的病人。
“有啊!”摆明睁眼说瞎话的人很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在闻到缓缓飘过来的苦涩药味时,宽敞的眉宇孩子气的皱了起来。“好苦……”
“还没喝你怎么知道苦啊……”真受不了这个病了就像孩子一样的大人,兴许是因为平日身体健壮,常年都不会被病魔击倒的缘故,少有生病的欧阳透对苦的味道十分抗拒,只要一闻到药的味道就开始耍赖。
“真的好苦嘛……”欧阳透看着逐渐靠近的药碗跟里面黑乎乎的液体,脸部老实地反映出厌恶的表情,“我不要喝可不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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