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天不会在河里溺死!”管小司有点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那个监工撕成几块。
“嗯?”苏若雪愣了一下,随即紧张的抓住管小司,“难道他今天溺死了?!”
“你才溺死!他被解雇了!!”
苏若雪有愣了一下,但没有生气反而开心的笑了起来。
“笑什么啊?幸灾乐祸!”管小司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当然要笑!我早就劝他不要干那活,工钱又少,监工又凶,饭又不许多吃……这种活干了也白干!”
听那苏若雪的话,管小司心中溢出一股酸楚。
“为什么……那个笨人为什么不肯接受帮助……”
“唉!”苏若雪无奈的叹了口气,“从一开始知道他受难我就去找了他,但他就是不肯接受我的帮助,说什么这也是应该的惩罚……再问他也不肯回答了。只不过我曾经听他说过想要存够了盘缠就去找个人的。”
“找人?找谁?”
“他不肯说。不过应该是个很重要的人吧?而且他还说要跟那个人道歉的……咦?管公子,你怎么哭了?”
听到他的惊呼,管小司这才感觉到两道热热的液体从眼眶涌了出来。
那个人,那个笨人,是想去找他的……
即使没有欧阳透的亲口确认,他也知道他的心意。
那个笨人知道自己仍在恼他,即便口中不说,心中否定,身上的伤口愈合了,心里的伤口仍未痊愈。所以那笨人要凭着自己的本事来找他,向他道歉,求他原谅……
他管小司从来不曾正视自己的心意,逃避的离开了,害怕再次受到伤害。
逃什么呢?怎么的逃,也会被那个笨笨的人追到吧?
罢了罢了,被那个宽阔的胸膛箍住的感觉,其实也不坏……
“呵呵……”
被管小司又哭又笑的表情吓了一跳,苏若雪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被自己气傻了,毕竟,若风就常说自己能将人气疯,当然罗煞是免疫的,因为他很厉害嘛!
正赶回房间想继续黄昏前的温存的罗煞,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冷颤。
眼前是一座破旧得仿佛风一吹就要倒塌的茅舍。据苏若雪所说,欧阳透就是在这里住了一年。
管小司没有伤感的时间了,因为高大的人推开了茅舍那堵完全无用的门,两人就在完全没有前奏的情况下相见了。
昨天一整晚,他都在想要说的话。想了好多好多,安慰他的话,原谅他的话,劝告他的话……真的好多好多!但现在,却一句都想不起来。
反倒是那个平日不善言语的欧阳透,先说了话。
“你回来了!”
微微的笑容,淡淡如同冬天的太阳,不热烈,不严酷,却温柔。
轻轻的话语,潺潺如同初春的和风,不激烈,不冷酷,却动人。
仿佛,这两年根本不曾发生过任何事。
欧阳透还是无忧无虑的大少爷。
管小司仍是聪明伶俐的小仆人。
管小司只是出府买大饼来,欧阳透站在僻静的小院子前迎接他的归来。
然后两人坐在院子里分享一大块的大饼。
“唧唧!!”白色的小影子快得像闪电一般冲到管小透身前,欢快的唧唧叫着。
“小骚!你还记得我哦!”从幻觉般的场景中清醒过来,管小司抱起了小骚。白色的小狐狸虽然长大了不少,但还是小巧玲珑的可爱,毛茸茸的大尾巴一个劲得骚扰他的脖子,痒得管小司喘笑不已。
站在一旁的欧阳透微笑着看着柔和的一幕,静静的不去打扰。
待久别重逢的两个小家伙叙旧完毕,这才想起他的存在。
管小司瞪了他一眼,道:“不请我进去坐吗?”
欧阳透微笑着摇摇头,少有的拒绝了他的要求:“这里的草地很舒服,坐这里吧!”
“不要!我就是要进去看看!”聪明如他,当然知道他的拒绝只是不让看到真相的他难受。但管小司还是任性地推开了欧阳透,跑进茅舍内。
看到的东西,只需要形容被露水染湿的床铺,便知道他的生活跟自己之前那些流离失所的日子相差无几。
对于一个长期养尊处优的少爷来说,他的苦更甚。
“笨蛋透……你难道不懂得反击吗?……”
他的声音有点咽哽。
一双手臂有点伸了过来,但犹豫的停顿了。但在看到转过头来的管小司那阳光般灿烂的笑脸,他将他搂进了胸膛。
“我喜欢你……”沉稳,坚定。并非许下诺言,只是诉说事实。
听到这违背人伦的告白,与其说惊喜,不如说是了然。
管小司淡淡一笑,抚上那双因过重的体力劳动而更具力量的手臂,说道:“我知道……”
“你一直介意我是你的主人……所以我才决定成为跟你一样的人。父亲的事只是一个契机而已……”
“笨蛋……你是全天下最笨最笨大傻瓜……”怕被看到自己感动的样子,管小司一个转身将脑袋埋到坚实的胸膛上。
“是哦,我是天下最笨最笨的人,那么你还喜欢这个天下最笨最笨的人吗?”
“我就是喜欢,不行吗?”
属于他的任性,属于他的撒娇,让欧阳透禁不住愉悦地笑了。
“就是这样,所以你决定要借用我们的力量?”
苏若雪像只可爱的猫咪一般蜷缩在罗煞的怀里,慵懒地看着毫不作伪的两人。
欧阳透微笑着点了点头,一年的风浪令他更加沉实,磨平了他不问世事的天真,谈吐之间更显风度,即使身上穿的是粗衣麻布也无损他的俊朗大度。
罗煞审视着眼前这个男人,评价着是否值得对此认识以援手。
“罗煞,你要帮他的忙哦!”苏若雪在他怀里磨蹭了一下,十足一个吹枕边风的老婆。
但身为丈夫的罗煞似乎不受引诱:“为什么?”
苏若雪见自己平日惯用的技巧不管用,有点着急的解释道:“因为他救过我嘛!”
“你要报恩就应该自己来哦!”
管小司见他们似乎意见不一,慌张地看向欧阳透。但见欧阳透悠闲自若,茶几下的手伸过来握了握他的小手。
“罗煞!”
不理会苏若雪的无理取闹,罗煞看向欧阳透,淡淡的说道:“欧阳公子,我先问你一个问题。”
欧阳透颔首。
罗煞继续问道:“你知道欧阳家近一年来日渐衰落的因由么?”
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欧阳透有点难过的说道:“欧阳亮的经营手法过于急功近利。爹在世的时候虽然经常跟几位世伯争个杭州二富的虚名,但所营货物皆属货真价实,所以一直有固定的客源。但欧阳亮接手后改变了做法,用一些造得很真的赝品混入珍品之中,这种鱼目混珠的手法或许在一段时期内可以获得巨额盈利,但若遇上识宝之人,定会看破其中奥妙,藏宝楼的名声定然受到损害。珠宝金银的生意不同别种,而且藏宝楼的顾客一直是富人财主之类,他们之间的消息传播虽局限但迅速。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试问谁又会再到一间卖假货的珠宝楼买贵重的金银宝贝?若再不设法拯救,藏宝搂在半年内必然会倒闭……”
不争的事实,由欧阳家大少爷口中说出,却是令人颇为难受。
听完他的见解,罗煞欣赏的点了点头,又道:“这条路可并非易行,你确定要回去么?其实你可以在这里住下,你是若雪的恩人,我们苏府定会礼待于你,欧阳公子不妨考虑。”
管小司有点紧张的反欧阳透的手,但见欧阳透淡然的摇摇头,平和的眸光中闪过一丝瞬间消逝的狠意。
罗煞没有错过那末根本不可能出现却又确实存在的仇恨感,便读懂了欧阳透的意思。他没有再询问任何问题,只是将一个印鉴递给了欧阳透,道:“这是我的印鉴。虽然现在当家的是若风,但我的印鉴仍能动用苏家属下的产业及人员。”
欧阳透没有说什么赞美感激之言,只是拱了拱手,笑道:“承蒙罗兄不弃。”
罗煞了然一笑:“帮朋友而已。”
一直被丢到一旁凉快的苏若雪终于觉察到事情在自己完全无力干涉的情况下了解了,顿时拉着罗煞训话:“那我不是完全没有报恩吗?!”
点点他扬起来示威的小鼻子,罗煞心情愉快的逗他道:“那当然。这次是我帮了一个朋友,而你要报恩不应该假以人手吧?”
“……你!都怪你不肯帮我的忙!!”无法辩过对方,苏若雪有点恼羞成怒的用拳头敲打罗煞的胸膛以求泄愤。
一旁的管小司聪明的拉起咪咪笑看着两人打情骂俏恶心场面的欧阳透迅速离开了大厅。
两人挽着手一前一後的回到客房。欧阳透从收拾过来的小包袱里拿出一个用破布做成的小钱袋,将它交给了管小司。
“这是什么?”管小司打开了钱袋看见里面有十多两散散碎碎的银两,奇怪的问道。
欧阳透笑道:“这是我这年来存着的工钱,本来是用来做盘缠,但现在你已经回来了,这钱也没用了。不如给你做件新衣服过年可好?”
新衣裳吗?……可是眼前这个人身上穿着的是洗得发白更满是补丁的衣服。而手里零散的碎银,是这个人没日没夜的工作,勤俭节约的省着,一点一点的储存起来。在失去他的日子里,盘算着何时能够出发去寻觅。但今天,这人却如此轻易的将这一年的努力给他,要他去做新衣过个体面的新年……
“笨……”
“你说什么?”听不清楚他的话,欧阳透凑近头去想听清楚。
“我说……讨厌死了!!”
“呵呵……”看着管小司红透了的小脸蛋,失而复得的欢快让欧阳透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管小司小心翼翼的包好散碎的银子,像定情的信物般仔细藏在怀里,才抬起头,认真地说道:“我先帮你收起来,如果哪天你又被谁赶出来了,到时候我们俩就用这些银两浪迹天涯!”
欧阳透凝视着他孩子的脸,明知道这点银两连两人租马车到临镇都不够,他伸手搂住了管小司纤细的身躯:“那我所有的财产就都交给你保管咯!”
“那当然!”管小司拍拍胸膛鼓鼓的部分,神气活现地说:“你要是胆敢给我红桃出墙,我就要你好看!!”
“红桃?……呵呵,我怎么敢?”懂得管小司从小位曾受过正是的教育,常常听他说些词不达意的话,两年前听到的时候欧阳透从不当面点破,只是会在以后不经意的时间指点他的错误。但而今,他却似乎有另有打算。
“小司,我想以后若是接管了藏宝楼的事,就需要找一个信得过的助手帮我打点账目……”
“嗯?”感觉到他期待的眼光,管小司有点困窘地说道:“那个,我不懂得看帐……虽然跟刘老爷子学医的时候多识了几个字,但其实……”
“这样啊……”欧阳透叹了口气,很失望无助的看着远方的天空。
“……”不忍心看到那张应该永远是笑容的方脸继续惆怅下去,管小司冲口而出的叫道:“我可以学啊!!”
“真的吗?”
听见欧阳透惊喜的声音,管小司马上就后悔了。但既然自己已经提出了又不好再改口,只好推托地说道:“我是可以学啊!但是谁肯教啊?”
“我可以求苏大公子帮忙!他正在跟罗兄学帐目,你插进去应该也没问题的!”
“可是他们……”
“他们?他们怎么了?”
“没什么了,你先去问问他们吧!”管小司当然知道罗煞跟苏若雪的学课只有半个时辰,经常会发展到床上去温习……欧阳透想让自己插进去,罗煞他们应该不会答应才对。
但他明显料错了。
罗煞他们不仅答应了,甚至还夸下海口要在半个月内让他学会。
要说为何他们答应得如此爽快,当然是各怀鬼胎……
苏若雪是不想罗煞盯人盯得那么紧,若是多一个学生的话,他就不会老是强迫自己看那些闷得要死的账本,说不定能轻松些。自己也不用每次都用蹩足的美人计去逃避功课,虽然这计谋万试万灵,未曾失手,但人却累得半死。虽然成功的摊在床上不肯下来,但若是每天都这样的话……会死人!!
罗煞这厢却是想让管小司隔在两人的中间,避免老实被若雪嘟着的小嘴、颦着的秀眉、写字的纤手,弄得那个隐晦的部位蠢蠢欲动,就算不是若雪故意诱惑他,他恐怕也会在课上到一半的时候将那个丽人儿丢到床上为所欲为。再这样下去,在多少年都无法让若雪稍微分担一下工作……真累人!!
于是乎,管小司夹在两人的夹缝中,几近是痛苦生存的帐目学习。
而欧阳透这边,行动在静静的、不为人觉察的静静展开。
10
当何夫人惊讶地看着一身雍容打扮的欧阳透出现在欧阳府正厅时,眼珠子都快从那双需要用浓妆强调其存在的小眼眶里掉出来了。
过了一段可谓是漫长的时间,她才尖叫着用胖敦敦的手指指着欧阳透:“你来干什么?!我是不会给你一两银子的!!”
对于她的失礼,欧阳透只是淡淡一笑。
站在一旁的欧阳亮却感觉到极度的危机,这个向来憋憨的大哥从来都只会露出毫无防备的愚蠢笑容,而今,他却看得出在这抹似乎没有任何改变的笑容中隐藏了一丝莫测的高深。他回来干什么?从赶他出府那日起,他便广布消息截断了可以救济他的渠道,所以这个被驱逐的人根本不可能靠任何人的能力生活,他相信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少爷很快便会死掉,但事实却并不如所想般顺利。
“何夫人,我今天来并非要向你讨一分一毫。”欧阳透依旧是那样温文,但言语中的冷淡任谁也听得出他已经与眼前这两人划清界限。
“那你来干什么?!”不断重复着问同一个问题,何芙蓉跟她儿子一样感觉到站在这里的欧阳透已经不比往日。
欧阳透收敛了没有必要的笑容,先礼后兵已经是他最大的容忍。
“何夫人,欧阳少东,我想我今天来的目的并非两位所想。我并不打算问你们拿回任何本来该属于我的东西,只是……”欧阳透挥一挥手,一个随从将一张薄薄的纸展示在众人面前。
只是一张写满墨渍的纸张,足以让何芙蓉跟欧阳亮目瞪口呆。
“我想两位都看清楚了吧?”
“藏、藏宝楼的、的契约?!”
“他明明将藏宝楼抵押给一个从北方来的富商的!!”何芙蓉垂死挣扎的尖叫道。
“何掌柜?我想他现在已经拿着五百两银子离开临安了。”欧阳透点点头示意随从收起字据,继续说道:“欧阳少爷,我想你用人选贤不太谨慎,莫要以为姻亲眷属便可以完全信任,要知道,就算是亲如兄弟一样会煮豆燃萁。”
这番明嘲暗讽,让欧阳亮难堪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