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已经说得很含蓄委婉了,也不知道皇上满不满意,其实她当然想说皇上只有自已一人,然而她也清楚那是不可能的事,自己何必自讨没趣。
“一个人的心里只能容得下一人吗……?”
昭苍天低喃著,澜空的心里也是只有自己吗?
“那……如若对方除了你,心里还有他人,是怎样一种滋味?”
“呃……?”曲才人一怔,这叫她怎麽回答?难道说嫉妒麽?那样皇上岂不是会觉得自己善妒?若说不在意,岂不是又觉得自己不够爱他?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啊,才第一天就这麽难以招架。
“这个滋味麽……皇上不妨站在对方的位置想一想,不就知道了?”
“站在对方的位置?”
昭苍天疑惑的目光从曲才人脸上移开,转到那跳动的烛火中,隐隐浮现出一个人影。
想起那人要娶妻时,自己的忿忿不满,连夜便下圣旨阻拦;
想起戏院里看见他与别的女子纠缠不休,顿时理智全失,贸然出手;
如果换成是澜空今天要纳妃,想著他怀里抱著一名女子,对她露出那温柔的笑意……
“该死!”
昭苍天恨恨的一掌拍在桌面上,激得茶水四处飞溅,吓了曲才人一大跳。
“皇……皇上?”
昭苍天置若罔闻,回想起那总是坚强温柔的男子,泪流满面的绝望模样,说对自己死心了,这是说他心里……不再有他了吗……?
心里忽然没来由的一阵紧缩,令昭苍天痛苦的蹩起眉。
不!他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的心不能死!他的心里只能有他。
霍的起身,昭苍天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皇上……您去哪?”
“朕有事要办,你自己歇下吧。”
“皇上!?”曲才人大惊失色,“臣妾做错了什麽?”
昭苍天站在门口,背对著她,门外的夜色将他的背影显得有些孤寂。
“你没做错,错的是朕,朕需要去弄清一些事情……”
“什麽?!皇上,求您不要离开,臣妾失言了,臣妾自己掌嘴,求您不要丢下臣妾……”
曲才人扑到皇帝跟前,就开始打自己耳光,昭苍天闭上眼微一叹息,便去扶起她。
正待宽慰她几句,忽见侍卫统领风风火火的赶来,甚是著急的模样。
“皇上!不好了,有刺客劫狱!”
41.
当昭苍天赶到时,所见到的,是他一生中永难忘怀的一幕。
天牢前的广场上,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宫廷侍卫,有的晕死过去,有的已无力动弹,到处是几不可闻的呻吟声。
一颗巨大的「蛋」悬浮於空中,几乎有一座宫殿那麽大,投下的光线明如日光,将整个广场照得通彻透亮,纤毫毕现。
天牢门口一声惊呼,昭苍天闻声望去,只见门口处原本拥挤的士兵,如喷洒一般四处炸飞,跌落出去数十米远,狼狈地落地痛呼。
门口红光乍现,只见一名女子向前平伸著右手,缓缓步出,红光便是从她说手腕上源源不绝的喷薄而出,笼罩於周身,宛若一层屏障。
另一波士兵不死心的扑上去,想把她堵在门口,然而就如同之前一般,还未近身,就被红光一弹,甩出老远。
女子面不改色,直直走出天牢门口,随後昭苍天才发现女子身後还跟著步履迟缓的澜空,上半身的衣服几乎全破,赤裸的胸口上全是血痕。
“澜──?!”
昭苍天只觉心脏一阵紧缩,直觉的就奔过去,却被转过头来的女子喝止,原来是那天戏院里,澜空身边的女子。
“你来干什麽?!”
莉莉丝愤怒的看著这称作皇帝的男人,自己一向性格乐观,此时却罕见的起了杀意。
此刻他不是该在那什麽後宫,陪他新选的一堆妻子寻欢作乐吗?
昭苍天却不理她,只是惊愕的看著她身後一身伤痕的澜空,澜空神色平静,并不看他。
“你这妖女,你要把澜怎麽样?!还不快放了他!”
“什麽?!”
莉莉丝一脸匪夷所思的看著他。
“你不是脑子有问题吧?你把澜空弄成这样!还敢向我兴师问罪?!若不是我来得快,还指不定你把他弄成什麽模样,你倒还敢大言不惭的让我「放了他」?!”
“你说什麽?!”昭苍天睁大了眼睛,见脚边一名呻吟的狱卒,伸手就把他拽了起来,“这是怎麽回事?!”
狱卒原本已经跌得晕晕乎乎,被昭苍天狠厉一拽,顿时回过神来。
“……上头说,这人触怒了皇上,要「严加看管」的,我们也就照例审讯啊……皇上饶命……”
昭苍天一窒,竟是他的一句无心之语害得澜空受刑?
“无话可说了吧!切,什麽玩意,自己干的事还想推到别人头上。”
昭苍天失神的丢下手中的人,转而看向澜空,眼神无措。
“朕……朕不是那个意思的……,澜,你知道我……”
“少扯了,澜空会喜欢上你这样的人真是瞎了眼,你还妄图他跟别的女人一起侍奉你?真是笑话,你连给他提鞋不配,都敢有这种龌龊的念头?!什麽狗屁皇帝,单凭我一个人就能夷平你这个米粒大的国家,你还以为自己了不起了?滚开!别挡道!我看见你就烦!若不是看在澜空的份上,我早灭了你!。”
莉莉丝双目赤红的怒骂著,抬手示意要他快滚。
“你──你们要去哪?澜是朕的太史,他不能离开!”
眼前的女子散发著惊人的气势,即便是身为帝王的他也不禁感到低沈的压力,抑或是自己心虚的原因,却是反驳不得她半句。
“切!太史是什麽玩意?!澜空还是亚特兰蒂斯的医疗官呢!我这就要带他走,如了你的愿,你永远不会再见到他!你就安心做你的皇帝吧!”
什麽?他们要走?永远离开?!
“澜──,你要跟她走?为什麽?”
昭苍天一阵心慌,这个人就要离开他?
“为什麽?!你还问为什麽?!澜空为了你掏心挖肺,你给他的是什麽?!为了成就你这毫无价值的帝王之位,他就连被禁止的「时间停滞」功能都用上了,耗光了他自己的中枢电脑能量,现在连自保能力都没有,你还想怎麽样?把他留下来,直到弄死为止吗?!”
“我……”
昭苍天震惊,虽然他听不懂,这女子说的是些什麽,可是「自保能力都没有了」这一句他是明白的,很久以前,他就知道澜空施展这些异能需要付出代价,可是他不知道原来是这麽严重的程度……
“澜──,你别走,我们好好谈谈好吗?之前你说的事朕可以重新考虑。”
“你做梦,我告诉你……”
莉莉丝又恨恨的接茬,被身後的澜空拍了拍,气结的打住了腔。
澜空叹口气,缓缓抬头对上昭苍天的无措的表情。
“……我说过,那是我给你的最後一次机会,我让你自己想清楚,眼下你又何必谈什麽重新考虑?如果你是因为我的离开,想要挽留我才这麽说,那你大可不必。我现在就算留下对你也没用了,我早已没了那些异能……”
“不是的──!澜,朕不是这意思,我……”
澜空静静注视著他,那人脸上的心急如焚不是作假,可以看得出他的惊慌无助,可是事後再来後悔又有什麽意义?破裂的镜子,注定无法重圆。
“……我说过,我只为一个人流一次眼泪,同样的,我也只会为一个人动一次心……我曾毫无自尊的把感情给你,而你还我的,是这些……”
澜空缓缓抚过自己胸口上的伤口,手指沾染了大片血迹,淅淅沥沥的从指缝间滴落到地上。
“……对我来说,这些伤并不算严重,我可以无视……但我不能无视的是心里的伤痕,你明白吗……?”
澜空平静的面容上,却是从未有过的淡定,似乎连哀伤的模样也没有了,平静得令昭苍天心惊,这样的澜空令他感觉无法触摸般的恐惧。
“澜──,我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我……”
“多说无益,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澜空转过头,看向莉莉丝,点了点头。
“等,等一下!澜,你听我说──”
澜空决绝的表情,了无牵挂的口气,此刻才让他认清了他即将离去的事实。
一束幽兰色的光投下,照在澜空与莉莉丝身上,昭苍天大骇,扑向前去,却被隔离在光圈之外。
澜空看著他,温柔的目光一如多年前,二人黄河边的首次相见。
“苍天,珍重──”
“不!等等,听我说完啊!”
蓝光一闪,二人顿时没了身影,失去阻隔之力的昭苍天狼狈的跌倒在地上。
空中的巨蛋光线渐收,悠悠上浮,直奔天际而去,瞬间消失在闪烁的星空中
昭苍天双目无神,躺在青砖地上,痴痴的望著那朗朗星空,任是众人前来搀扶也不理。
前尘往事,如若走马观花一般的浮现。
黄河岸边,那人曾微笑著,为他搭起一座箭桥;
柳善关前,那人出奇制胜,让自己与王顺开单挑,并说「我相信你」
战场上,那人曾与他一同出生入死,披荆斩棘。
自己借酒浇愁时,那人温柔的把自己揽入怀中,细碎的吻落在他的额头上,深情的诉说「苍天,我爱你!现在,以後,我都只爱你」
就在一个时辰前,那人却泪流满面的说,「我宁可什麽都不要,只要你!」
那个人,无论开心、生气、微笑或是流泪,都是为了自己,而现在自己终於彻底让他死了心,永远的失去他了──
是啊,他拥有了大昭江山,拥有了後宫佳丽,可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什麽都没有了…………
42.
又是一季春来早,满园花枝俏。
森罗的皇城中,却有著静谧的一角。
不大庭院内,长满各色野生的植物,鳞次栉比,却是仪态万千,在火红的晚霞之下,宛如满园的珊瑚玛瑙,甚是美观。
榕树下,石桌上,一人正持笔伏案,借著昏红的霞光,在素净宣纸上细细勾描。
画上,既不是满园的春色,亦不是倾城的佳人,而是一身著素衫的青年,眉眼俊朗,好不潇洒。
作画者面容刚毅却消瘦,面色冷峻却苍白,唯有一双眸子盛满柔情,深沈的注视著笔下之人。
平王入园时,见到的正是这一幅熟悉的景象,不禁少年老成的皱起眉头。
自己的这位皇兄,时常放著寝宫不呆,老是往这礼部的後院跑,也不知道这里的这些野花野草有什麽好看的,哪里比得上御花园中的琼花玉树?
再走近一看,更是无力的翻翻白眼,又在画那青年肖像了。
“皇兄,你怎麽又跑到这里来了?总管找了你老半天呢。”
昭苍天闻声回头,便瞧见了那撅著嘴的人儿,正是自己的皇弟,平王昭苍平。
“平儿,你怎麽跑来这了,你太傅呢?”
“我早把他甩了,那家夥烦死人了。”十岁的昭苍平已经有了一丝皇家的气势,气鼓鼓的在昭苍天旁边坐下,看著他画画。
“咦,皇兄,你今天还作诗了啊。”
平王对於已经见过无数次的青年画像,倒是不觉得新鲜,只是今天除了画,页脚还有一串小诗,於是便念叨起来。
绮陌香飘柳如线,
时光瞬息如流电。
莺入故宫含新意,
花迎新使重佳期。
八载相思不相见,
亦恐桑田为沧海。
良时光景长虚掷,
至今思君情不改。
“喔──,好深奥哦!皇兄,什麽是「至今思君情不改」?”
平王仰头,一脸好奇的望著昭苍天,灼灼的目光让他一阵不自在。
“你问这个干什麽,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哼,好敷衍哦,明天我去问太傅好了。”
昭苍天一愣,“平儿,这事不能跟太傅说。”
“为什麽?”平王很是纳闷。
“因为……”
昭苍天苦恼的想不出开脱的理由,但平王又一脸无辜的望著自己,无奈之下只好岔开话题。
“刚才你说总管找朕?是怎麽了吗?”
“噢!我都把这事忘了。”平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他说药熬好了,让皇兄快去喝药呢,本来他是端到你寝宫里的,看你不在,就托我帮著寻你了。”
昭苍天点点头,看看天色不早了,也该回去了。
“平儿,帮朕把那边的画具收起来。”
“哦。”平王应了一声,跳下石椅,就去收拣晾晒在一旁的墨台等物。
昭苍天说著也站起身来,却因为一个动作过急而两眼一黑,还没来得及站稳,只听得平王一声惊呼,便失去了意识。
43.
澜,你在哪里……
朕知错了,朕後悔了,你快回来吧……
朕为了你,废除後宫六院,整整八年孤身一人,只是为了求得你归来,你在「天上」看见了吗?这麽多年了,你为何都不肯回到朕的身边,难道你仍未原谅朕麽?
告诉朕,如何做才能令你气消,即便是粉身碎骨,朕也在所不辞,只求你不要再让朕苦苦相思……
你可知,如果你再不回来,只怕是你我再无相见之日了……
“皇兄!皇兄!你醒醒啊……”
是谁在耳边叫唤……,这麽吵,是平儿麽?
昭苍天嘤咛一声,缓缓睁眼,便见一脸泪水的平王立在床头。身後是满脸担忧的内侍总管和年逾花甲的宫廷太医。
哭得正伤心的平王见自己睁眼,顿时惊喜的扑了过来。
“皇兄?!你醒了?”
昭苍天温温一笑,吃力的伸出手,抚上他的发顶,轻轻揉搓。
“男子汉大丈夫,哭成这样成何体统。”
平王一听,原本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流的更凶。
“呜……,都怪皇兄吓我啦,你一下子就那麽倒下去,我能不怕麽,幸好园外的侍卫闻声赶来,不然我都不知道怎麽办了……”。
“让平儿受惊了,是朕的不对,你别哭了……”
平王抹抹泪水,一张脸花成个猫样。
“皇兄,你梦见什麽了,怎麽一直在说「朕错了」「原谅朕」之类的,是梦见被坏人欺负吗?”
昭苍天一怔,没想到平王竟将自己的梦话听了去,再看看背後面色尴尬的两人,估计也是听到了。
“是啊,朕做梦了,有个坏人在梦里欺负朕……”
“是谁啊?这麽大胆,我帮你教训他!”
昭苍天失笑,“你打不过他的……”
“那到底是谁嘛?”平王好奇的追问著
一旁的内侍总管见平王越扯越远,而且他在场,太医也不好与皇帝说话,连忙出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