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不起……我……”埋首在他怀里,明明是夏天,照理说应该很热的。可是刚才被危险强逼而发的冷汗让她不住颤抖,直到躲进他的怀里才感觉好些。
不顾这里是人来人往的街道,宇文律低头攫住她的唇,将两人的关系拉向另一层级。
他原本要等的,可是她接二连三的冒失老像扣住他咽喉的利爪,只要轻轻一使力便能让他窒息死去,这种感觉太吊诡,他已经隐忍多时。
乍起的唐突之后,他等着,等着她的反应。
“宇……宇文?”这一吻,吻傻了罗飞羽,直到他解开唇瓣的封缄,她只是呆呆捂住自己的嘴发出模糊的轻唤:“你、你……我……”
“习惯就好。”单手分别擦拭她泪湿的眼和颊,重新看见一张干干净净的小脸,浅麦的肤色是阳光下的产物,他愈来愈明白自己被她吸引的原因。
不过——这吸引他的女人还在迷迷糊糊中度日,粗略的大条神经显然尚不够细腻得足以了解这情况的丕变。
但他不急,因为等待的过程也是一种乐趣。
“这……”她低头,小小声地咕哝着:“这种事能说习惯就好吗?”
其实她想问他为什么吻她,可就是问出不口。这是她的初吻,可是来得太过突然、太过不可思议,她连回味的时间都没有,有的只是满满的饱受惊吓。他莫名其妙的吻,吻得她莫名其妙。
习惯就好——这是不是意味着可能有下一次?
“宇文你……”
“什么事?”美丽的脸在听见她的呼唤侧首垂下,闪动温柔的笑意与她对视。
“呃……”火辣辣的灼热由下窜烧到脸颊,她仿佛听见轰的一声,好像有座小火山在头顶上爆开似的,让她感到有点昏眩。
他……是她看错了吗?突然觉得美丽的轮廓之外,还有份让身为女人的她颤动的帅气。
好奇怪!以往看着他,只是难免会羡慕他的惊人外貌,除此之外,她啥也没想;更没想到会被他吻去自己的初吻;也没想到在这之后,自己竟然一点生气的念头都没有。
她想了想,最后将原因归咎于他有一张让人不忍责骂的无瑕脸蛋。唉,为什么让一个男人长得这么漂亮,让他拥有一双比谁都无辜的眼呢?
“在原地发什么呆!还不走!”宇文律的吆喝拉回她的自艾自怜,这才想起她的宝贝相机。
“不会吧!”她惊呼,低头看挂在脖子上的宝贝。“啊……”
踏出三四步的宇文律被她的惊叫声拉回来。“又怎么了?”
“我、我的相机!”裂痕像蜘蛛网般密布在原本光洁明亮的镜头,观景窗的玻璃破裂,只剩三两片锯齿状的遗骸嵌在上头。“天啊……”她贵重得仅次于自己生命的宝贝相机……这是她兼三份差、花了二个月的时间,才凑钱买到的宝贝呀!
如果刚刚不去救——不对!她摇头,用力甩开刚才萌生的可怕念头。
“如果你刚刚没有笨到去救那个小鬼就什么事都没有。”宇文律不知道自己将她方才所想的坏念头说出来,看到她听见这话后脸色发白,还以为她不认同他的话。“我没有说错,事实的确如此。”
“不可以这么想。”她告诉他,也告诉自己。“一个生命比相机重要多了。”对,没错。如果为了相机,不去救那孩子而眼睁睁地看那孩子横死车轮之下,她一辈子都会难过。
“反正你重视别人甚于自己,活该你的宝贝相机,跟错主人了。”
“我……”她没话说,对长年伴随自己的相机,她只能带着歉意。“不知道修不修得好?”她自言自语地道。
宇文律拿起相机在手上检查。“机身已经凹陷一大块,连接镜头的沟槽也歪了,这个镜头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不可能修好。外观都这样了,更何况是内部,就连底片能不能拿出来都是个问题。”
“你……对相机好像很了解?”
“废话!”他白她一眼。“在你之前,采访、摄影都是由我一个人包办。”
“那你根本就不需要摄影师了嘛!”他一个人就能做两个人的事,为什么要她和他同一组?她沮丧地想,原来自己不如想象中的重要。
“那是以前。”随便猜猜也知道她在沮丧什么,宇文律哄道:“我以前跑的是政治新闻,做的也只是人物专访,一个人是可以做这些事的;但是现在我跑的是社会新闻,根本不可能一边采访、一边拍照,我又不是忍者。”
“原来是这样啊。”很轻易就被说服的罗飞羽点点头,刚才的沮丧早不翼而飞。只是一想到宝贝相机——“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钱再买一台……啊!那我的工作不就——”她的工作是摄影,没了相机她拿什么拍照片?
“终于想到重点了,走吧。”宇文律有一种败给她的感觉。
“去哪?”被拉着走的她只能跟随他的脚步移动,傻呼呼地问。
“找你的谋生工具。”
抱着一组摄影工具箱踏出光学仪器专卖店,她还是无法想象,怀里这一大箱的摄影器材属于她。
Nickon全手动相机,再配上专属的128厘米镜头、广角镜头、鱼眼镜头、滤光镜、闪光灯、脚架……这些都是……
“还发什么呆?”跟在后头的宇文律被她挡在门口,身子微微倾着看向她的脸。“还缺什么吗?”他想想,不觉得有什么缺的,他指定的配备都齐了,照理说不会有缺。
“这个——”她转过身面向他,看了手上的工具箱一眼再看向他。“我买不起。”
“我送你。”他笑,原来是这个问题。
她摇头。“我的东西应该由我自己买,你对我已经很好了,三餐都让你照料成习惯了,我不能再给你添麻烦。”
“你无聊!”她傻气的话得到他的一声轻哼。“没事想这些做什么,你很喜欢免费的东西不是吗?”
“我是很喜欢,可是这些太——”
“别想太多。”拍拍她的头,他推开她,好迈出脚步带她往停车的地方走。“只要喜欢就好。”
“但是这样一组器材很贵的,十几万我怎么能收!”不行!想了想,她往回走。
“你做什么?”他拉住她。
“还给老板啊!我的相机应该由我自己来想办法,不能再麻烦你。”她决定了。
“你这笨蛋!”
“随你怎么说,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当笨蛋。”打定主意就很难改变的死脑筋也是罗飞羽的一项注册商标。就算被拉住,她还是很努力往回走,只是在宇文律的阻止下看起来像在原地踏步而已。
“你真麻烦。”喜欢免费的个性什么时候有了转变,若不是以为她会兴高采烈接受这份礼物,他才懒得多走这一趟路。
“我知道自己很麻烦,但是——”她停下挣扎,以坚定的眼神、认真的语气告诉他。“既然我能靠自己的力量买到第一台相机,我就不相信我没有办法买第二台。”
宇文律闻言,松开拉住她的手,薄唇抿出笑意。“不要告诉我这是你摄影师的尊严。”
“才不是什么尊严不尊严的问题,我只是想靠自己的力量得到想要的东西,就像我想靠自己的力量找到他一样,我……呃……”她捂住嘴,真糟糕,干嘛口没遮拦地把当初进新锐社的不纯正目的讲出来!她真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他一双美目微眯隐隐透出一丝警告。“哪个他?人字旁还是女字旁?”
“这个……”刚才革命烈士般的理直气壮,此时却缩成一尾气势薄弱的小虾米。她忐忑不安、左躲右闪地回避他的询问。“没什么啦,只是一点小事。”
“小事?”他挑眉,显然根本不相信她的说词。“一点小事也不需要瞒我了是不是?”
“那个……”
“我相信以我们的交情,你不会瞒我一些事,比方说你的‘一点小事’是不?”
“我……”输了。罗飞羽承认失败,一旦人家祭出友情,她就完全没有胜算。嘟起嘴,她只能告诉自己:反正在他面前我从来没赢过,再输一次也不意外。“我进新锐社,除了是想找份工作,另外就是想找一个人。”
“谁?”
“我也不知道。”
他皱眉。“你在开我玩笑?”
“不是!是我真的不知道他到底是谁。”她曾经问过其他同事,可是没有人记得,甚至还有人不知道有那张照片的存在,就连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地方,所以才一直找不到那张照片的摄影师。“唯一能找到他的线索是一张照片。”
“照片?”他伸手,向她讨取。
“等我把这组装备还人家再拿给你看,好不好?”她晃晃手上的箱子,沉甸甸的重量和当务之急、该做的事,她难得的没被他转移焦点。
“这不重要。”他抢下她手上的重担挂在自己肩上,伸向她的手晃了几下,催促地道:“照片。”
罗飞羽闷闷地白了他一眼,最后只好乖乖拿出皮夹,抽出里头的护贝剪报。“哪,记得还我。”
小小的烟火绽放在宇文律投注的眼里,努力从错愕中回神已费时良久。“你在找……”
“我在找这张照片的摄影师。”她小心翼翼收回他掌上自己细心存放的唯一线索。“我喜欢他掌镜拍摄的技术,希望能见到他。”
“见到他又怎样?跟他要一张照片吗?”
“我希望他能让我跟在他身边学习摄影技巧。”谈起理想,她忍不住眯起眼远望,仿佛自己找得千辛万苦的人就在面前一样。“我希望自己拍出来的照片能让人感动,而不是一张张干板无味的纸张。照片可以有它想说明的故事和情绪,我希望自己能拍出这样的照片。”
“这只不过是烟火的照片,有什么故事,甚至情绪可言。”她也未免太会幻想了吧。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损及自己心中的偶像,罗飞羽可生气了。“难道透过它,你感觉不到一点点温柔和凄凉的意境吗?”
“温柔?凄凉?”这两样东西也能凑在一块谈?”
“他不像其他人选在烟火绽放到最高潮的时候按下快门,而是选择在这一波烟火快结束、另一波烟火尚未发生的时候;就像不想分开、又不得不分开的两个人,其中一方在最后用温柔的眼神,目送远走情人的背影一样。你都没有感觉到吗?”
“我本来就不是多愁善感的人。”
“我想他在按下快门时的情绪就像这张照片一样。”
“是吗?”宇文律难得地放她一马没有多作调侃。“走吧。”
被拉动一步的罗飞羽直嚷:“我还没把照相机退回去啊!”
“算我资助你总成吧,未来的大摄影师。”
“啊?”被他的话一愣,等回神时,一箱价值不菲的摄影器材已经跟着她回家,再说什么也来不及了。
第7章
漆黑的夜幕,明月星斗并不是今晚的主角。虽然说,今天是中秋月圆佳节,是一家烤肉万家闻香的好时节,一家人团圆,坐在月下吃月饼、说故事,这番景象好不热闹。
然而,河堤公园上为此佳节精心设计的烟火晚会抢走了赏月的气氛,一幢幢人影,有情人、也有一家人;三三两两分坐在公园里的各处草地,共同为繁华绚丽的烟火赞叹不已。
在大伙儿都被天空的人造美吸引住目光的时候,一男一女却笔直站在公园一处斜坡遥遥相视,彼此间的距离如同银河两端,漠然自绝于这场美景之外。
“对不起,我试过很多次,也不断地告诉自己绝对可以,但是我还是没有办法,我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办法。”
女子满是歉意的声音柔柔扬起,长发飘散在夜空中,随风成为夜景的一部分。
“没有办法?”与她对立的男子提出质疑。“什么意思?”
“我试着接受你的一切,但是我不能,我无法说服自己接受你的背景,我无法想象你的世界和你所说的……黑街。”女子手指交缠,克制自己的害怕与紧张。她怕,怕这样的话一出口,自己会被黑道份子夺走生命却又不得不说,只因她不愿一辈子在害怕中度过。
比起爱眼前这个自己一直爱着、甚至比自己长得更美丽的男人——她更恐惧这个男人对她的人生所将带来的冲击。
“既然如此,你就不该出现在我面前。”男子以冷静的声音说着,“别忘了是谁先起的头,如果你安分地待在你该死的南部乡下不来找我,就什么事都没有!”
“一开始,我以为你只是一个单纯的记者,也只想谢谢你救了我,却没想到在第二次见面时,发现自己早在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爱上了你;然而,更没想到你的背景竟会如此……复杂。在知道的时候,我也以为自己能接受你的另一个身份,但是我害怕,只要一看不见你,我就会想,你是不是遇上麻烦、是不是有危险、是不是有人向你寻仇……我、我受不了这样的煎熬,再这样下去,我会崩溃,真的会崩溃!”
男子强迫自己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努力将满腔的怒气咀嚼进体内不发作,不愿意去伤害自己首次动心依恋的女子,即使她的话狠狠地伤了他;就像朝他泼了桶石油,然后带着微笑将点燃的火柴丢向他,冷眼看他被狠狠灼烧一样。
“你选了一个说真话的好时机。”他抬头望向高空绚烂的烟火天幕,姣好的轮廓尽露,在明暗乍变的光线中阴影游走不定,活化了他原先就有的美丽,却虚幻得不像个实体。“我会永远记得这个中秋节。”
“对、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女子的泪终于被逼下,是后悔、是无奈,许许多多复杂的情绪教她无法成言,只能站在原地落泪。
而她知道,这一次他不会再伸手为她拭泪。
“你走吧。”男子垂下头,但没有看向提出分手的女子,只是拿起相机对准依旧璀璨的天幕。“不准回头。”
“我……呜——”以最后一声呜咽作为告别,她甚至没有勇气跟他说再见,转身急奔,她的心痛不亚于他。但是她自私地选择这样的结局,伤了他的心,这将是她一辈子必须背负的罪;比起他,她的心痛,就显得更微不足道了。
朝天空连续按了好几次快门,似乎想藉着快门的喀喳声取代渐去渐远的脚步声,为的是怕自己会忍不住迈开脚步追回她,重新将她搂回怀里。
他不后悔自己黑街的出身,因为那是他活着的方式。过去已成过去,任谁也没办法改变,更何况他并不想为任何人改变这一切,包括她在内。
她在爱情与自我之间选择后者,选择舍弃这一段感情,好让自己远离为他提心吊胆的日子,他又能说什么?她不是因为不爱他而提出分手,是因为太爱他爱到害怕才作出这项决定,他有什么理由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