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深————蜃楼

作者:蜃楼  录入:06-06

我看见十镜,他想冲过来护著我,却被那群人拉开了,压在地上!!
他挣动,他大声呼叫我,却整个人都被压在地上,那人把他的头硬按在地上。我也往十镜奔去,连跌带跑地......
那群人追在我身後,割我的脚,我眼中只有十镜,我只看见得他!!
「知深───!!」
就在我欠几步,快接近他时......一把利剑直直刺穿了我的膝盖!!
「去死吧!疯子!!」
我控制不了,整个人趺跪在地上!!「嘭」一声重重地摔倒,起不来了......「十镜......」
我一摔下,就有十几人涌上来,揪我的头发,压在我的身上,把我的头硬按在地。「跑!!看你还怎样跑!!再跑啊你!!」

我看见十镜,他就在我眼前。我笑了,朝他笑了。
我想触碰他,好想碰他。我抽出手,朝他伸去......指尖沾血了,还在颤抖......
十镜看见我的举动,也慢慢地,伸直了手臂,朝我的手伸去。我很开心,因为他回应我了,他还是爱著我、疼我的...
我们都伸直了手臂,直到无可再伸为止。我看著他的手在靠近,快要碰到我的指尖......
霍地!!
我眼前一阵花白,整个人被向後拖走!!

「不要───!!」
我听得到十镜在叫,人群之外传来。我被拖进了人群之中,头上连一丝光都没有透进,全是阴影。
「知深───!!」「不要打他!!不要──!!」「别打他,他已经伤了,我们不会反抗的!!」
「别打他、求求你们了──!!放过他!!」「求你们......」

十镜的声音,那麽地悲凉、那麽地凄惨。我要去他的身边、我想要去他的身边......
人群中有一条小小的狭缝,我死命的往那里爬。我在那狭缝中,瞧见了十镜的脸...他在哭......
我的十镜在哭......
对不起.....别哭了...不要哭了......
我说谎的...其实我很爱很爱你......我在宫外等你好不好...无论多少年我都会等的......
我一定会等你的......你只要好好照顾四公主......
所以,别哭了好不好......不要哭了......

十镜在哭,我的心很痛,强烈地发著剧痛,从没如此痛。
我想拥抱他安慰他,却无法接近他。这种痛扩散到四肢,然後知觉全回来了,我开始感到痛楚......
拳头和踢击如雨点一样撃在我身上。还有长剑与短刃,不断在我身上割口子...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啊───啊啊啊啊───」
我呻吟和惨叫,停不下来。那群人围著我来打,我拖著一条腿来爬走,四处躲避,真的像一只小兽而不是人...
我只是想跟十镜在一起而已!!我什麽都不想了、我不知道我做了些什麽、让他们要如此打我......

「放过他吧!!他疯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求求你们放过他,他已经疯了!!」
「别打了,求你们、求你们......」「他没能力伤害你们的了...」

连续的抠打不知持续了多久,模糊中,十镜的声音逐渐细小了......
眼前被一点又一点黑色占据...不知是他们停下了还是我已没有痛觉...世界突然寂静了...
眼底步进了一双白靴子。人群散开了,我很费力的抬头看,我看见白得耀眼的军服,看见来人的唇在蠕动「你们恃著有宰相在後,不放皇军在眼内了!?...」
「知深...」他蹲下来,唤我的名字。我半閤的眼,最後的境像,就是他的脸。
他知道我。

我却忘了他是谁。


第四十九章


知深是谁?
知深是我吗?

如果知深就是我,那我有病。
我身在黑漆漆的环境,只有四块墙壁,一格窗,窗上还有几条铁枝。其中一块墙壁下有一堆乾草。
这就是全部,我的世界。我不知道这是那里,从我睁开眼起,就在这儿了。
世界几乎是黑白的。白的是光,黑的是墙,黄的是乾草,褐的是汤药。
我的世界只有四种颜色。

我没事可做,每天就是喝过汤药之後昏睡,醒来又喝汤药。
他们每天喂养,汤药的味道对我来说已如开水一般。
要说有什麽令我最期待的,不是膳食,是梦。只有在梦中,才有颜色,我的世界才是多彩、生动而鲜明的。
我只有一个梦,每天都作同一个梦。重复又重复。
我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这个梦。

梦中,我总是仰望著高不见天的墙,分别是,那些墙是白的,不是黑的。我等待著什麽。
这个梦,重复过无限次。我知道,几秒之後,会有一朵花儿於最高处坠落。
那朵花儿非常的亮丽鲜活,我忘不了那个画面。
时间一到。那朵花儿像突然被人摘下,再丢下。
每次看到这画面,我都好想大叫,但喉咙彷佛哽住,发不出一个音。
旁边有人跑过来,撞过我的肩。
我到了这时候,才会瞧清楚,给人丢下的,不是花。
是只玻璃娃娃,碎了。我知道那女孩叫作阿纯,却怎样也记不起,那正在呐喊的男子是谁,叫什麽名字。
那拥有小虎牙的男子如此悲痛,也许是因为,玻璃娃娃碎了,拚不回来。

除了这个梦。我还拥有一个回忆,但我没说给任何人知道,事实上也没人让我告诉。
那是很久很久,非常久之前的事了。那时候,我的身体还有很多伤口,很痛。
我只可以从伤口的愈合,略知道时间。
有一晚,外头传来说话的声音,我坐起身子来,看著窗。月亮像蛋黄。
我好奇,拈高了脚跟,拖著另一条腿,攀上窗,探头。
窗外,有两个人。两人都是短发,其中一人眼睛大大,说话的时候会露出小尖牙。另一人最好认了,右眼是褐色的。

「...我是杀死公主的罪犯!!怎麽可能如此轻易就无罪释放了!!」
「你只是涉嫌杀死四公主的罪犯,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是李道月那党人做的,再嫁祸你们。」
「我不是在说这个!!我是要知道,你用什麽条件去把我换出来了!!为什麽我可以,知深却不行!」
「没为什麽。你是清白的就把你放出来。知深,你知道他的神智状况,即使是清白的也不能放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他根本不知道,他不会伤害人......困起他灌药,不能治他的病...」
「他是真的曾伤过人,是有什麽办法。十镜,走吧!」
「要走,我要带知深一起走!!」
「别傻了,凭我们不能把知深救走!!你快走吧,再不走,李道月那党的人就要抓你了,别让我的前功尽废。」
「可是知深...我不能再丢下他一次......」
「十镜,绿蓠不在了。我会担待点。」褐眼男子说这话的时候,双眸彷佛有水光。「把知深交给我吧。」
「烈朵...」被称作十镜的男子,沈默了好一会儿。终於,深深地拥抱著他同伴。「你自己要保重。」

然後,"十镜"转过身来,竟是朝窗子走来。
吓坏我了。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麽,没有退开,只是看著他。
「知深...」他叫我作"知深",那一声既沙哑又轻,好像认识了我很久很久,叫的这一声充满情感。「等我。」
他捕捉著我的眼睛,我简直是被他给赫住了,如此复杂而悲伤的眸子。
他只说了两字,但包含的意思太多太多,太沈重,我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的把眼神抽开。

我不明白。
我完全不懂他的意思。
「知深,等我回来...」看我向後退,他竟然伸出手,攀上铁窗,在铁枝与铁枝间,他把手向我伸来「等我回来找你...」
「我不会再丢下你......」
把手臂伸进铁枝之间是如此难,他硬是要伸进来,手是颤的、指尖是颤的。
他入侵了我的世界。
这方型格是我的全部,而他,入侵了我的世界。
他是第一个。

他把手向我伸来,要触碰我。
那时候,我不知所措,我立即就退缩了,狼狈地摔在地上,然後我把自己踡缩一团。
一双眼睛警戒地看著他,我把屁股一直往後挪。
他的手还是不死心的伸进来,越侵占就越多。他寻找、凝视我的眼睛,不放松「我绝不会再丢下你了......」
我用手臂掩住了眼睛,只敢偷偷的瞧他,但没再把身子挪後。
「十镜!!」
我听到窗外,传来他同伴焦急的呼声。
他还是没有退开,甚至把手伸得更进,手臂擦开了血口。他看著我,无言的哀求我将手交给他。
我觉得他不止手是颤的,整个人都在颤抖。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何如此痛苦。
「知深......」他又再唤了"知深"一次。我把手臂移开,看他,然而手却迟疑的紧握著衣缘。
我不确定自己要不要碰他......
於是,催促又传来了「十镜,没时间了!!」

"十镜"终於是把手伸出去了,我松一口气,却又觉得莫名的空虚。
「一定要等我。」他深深地看著我,想要说些什麽但还是说了这一句。抓著铁枝的五根指,他一根一根的放松...
都是不舍。
然後,我看著他的身影逐渐变小,直至不见。我看了很久。

我突然好想知道他这个人。
不知道为什麽,每次想起他,我就对没有伸手去触碰他,感到後悔不已。
这样好像亏欠了他,我有想哭的冲动。
因为,我没有再见他了。

可是,他的同伴──烈朵。
跟我成为了好友。伤口差不多愈合的时候,他来了我的世界敲门,即使我知道我没有拒门的权利,如果他们手上有门匙。
自此他每天都会进来看我,即使没有,也不会相隔超过三天。
他自我介绍的名字是「烈朵」,可是我只叫他「烈」,我觉得这样易记点。他笑著说没所谓,随我喜欢。
他对著我很常笑,不是嘴角弯起的笑,而是眼睛含笑。在我说话的时候,他会很专注且轻柔的看著我,我说话的对像也只有他。
在他跟我说话的时候,他更是轻柔。
他很温柔、很温柔,很了解我,彷佛我们是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我不知道他为什麽会对我这麽好。
根本不开口与我说一句话,只管往我嘴巴倒药的女人不算。他是闯进我世界的第二个人,我很喜欢他、很喜欢他,我觉得我永远也不可能讨厌他。
我把这个想法跟他说了。
他还是笑。即使我觉得他低垂的眸比平时更感伤。

他平时会与我聊天、带书给我看,而且只要他来,都会有好吃的。
他让我知道时间。有次,超过了三天他也没来,我很焦急却没办法踏出来找他。
到他回来我的世界时,身上包了很多纱布,而且我很喜欢的褐眼位置,他用布盖起了。
即使有布,他看著我说话的时候,我就知道。褐眼没有了,他的右眼不见了。
我没有问,包括他身上的伤我也没问。我想是那个付出的"条件"。
我有问过他,"十镜"要我等,是要我等到何时。他没有答,我再也没有问了。

八年就这样过去了。
我被放出了牢房之後,跟他还是好友,最好的好友。是的,我知道那不是"我的世界",那是牢房。
因为我被放出来之後,拥有更多更新鲜的世界。终於是有千万种颜色的。
即使到现在还不知道被困入牢的因由,但他们说什麽清洗罪孽,将我安排往四公主的灵塔当洁工。
很低等的职位,但我很高兴,至少有事可做,因为可以留在我唯一熟悉的地方,皇宫中,而且我走路又一拐一拐的,有工作算很好了。
烈还是每天来找我,可是时间少了,他只有午膳时是准时出现,来找我与他的妻子一起吃。
烈是侍卫长,很高级的职位。他说以前是五公主的侍卫,他果然很厉害,我佩服不已。
但送饭盒给我时,在檐上跳来飞去也是旧时的习惯吗,我哭笑不得。
他的妻子是白军副官,也是很高级的职位,她成了我的朋友。烈的朋友,也成了我的朋友。我的世界一日千里地扩大。

可是"十镜"还是没有回来找我。


第五十章


今年冬天,我被烈拜托了两件事。
烈难得与琉瑾拿到共同休假,於是两人订了贵到不行的豪华船票,丢下一对女儿,往大英游玩去也。
我第一件任务,就是到首都阑煦的雯府,去把他托管的两个宝贝女儿接走。
第二件任务,就是把他一双女儿送往千衣客栈,说是有人会照顾她俩。

既然如此,一早把女儿们托管在千衣客栈不就好了吗?再不然,叫客栈的人来接走也成啊。
我真不明白,烈明知我出宫的次数少得可怜,走路不大方便,还是坚持拜托我去办。
说是萼留与离枝跟我感情最好,最听我这乾爹的话,所以非我不可。
算罢,他从萼留与离枝两只小鬼出生开始,就三五不时带下牢中予我把玩,说了几次把娃儿带进牢房不好,会沾了霉气,他也不听。
从小看著长大,与那两只喧嚷的女娃感情不好就有鬼了。
还说什麽雯府与千衣客栈很出名,很易找,给我抄了张两张地址,就包袱款款的去游玩了。

「慕容将领不在吗?」
我收拾好行装,包括给那两只小鬼的玩意儿。到了城门前,还是一排站得漂亮的白军在守门。
慕容云朔,皇军的将领,就是琉瑾的顶头老大。「时雨,慕容将领不在吗?」
另一个副官,时雨,看见是我靠近了城门,立即下来招呼。很熟络了。
「唉,慕容将领整家出游去大英,天寒地冷的,要我顶他的位置,惨啊!」
又是大英?我挑眉,怎麽宫中的人都喜欢挑在这时份往大英游玩。「没有,就想问他这两个地方,路怎走?」
慕容将领,是颇像烈的人物。自从我被释出大牢後,就主动的靠近我,照顾我。我总觉得,我在进牢以前就认识他了。
「唷,你也要出宫?真少见,我看看。」
我把手上的两张纸给他,有烈的笔迹。他看了雯府那张。「哇,你连前宰相的府第也不知道,太夸张了吧!」
说毕,他又像猛然想起了些什麽,搔搔脸没再说了,看上去挺不好意思的样子。
「问我就对了,阑煦的路很好找,你出宫之後别走路,雇马车到阑煦市集,雯府就在附近。不知道的话,问人就一定懂。」
「好。那这个呢?」我把另一张也交给他,他一看,皱了眉。
「这是什麽鸟不生蛋的地方呀!?庭奈!?乡下地方我不知道。千衣客栈最近是听说过,要在阑煦开分家啦,红豆包出名喔。」
之後那个长舌鬼开始说起红豆包,全皇宫就没人比他更三八了。
继续待著也是听他废话,我答应会买红豆包回来给他,他才放行。还说我跟慕容将领一样丢下了他,丢下他在寒风之中。
拜托,烈给我的任务也没多好玩好不。
***
雯府不是很好找。
是非常的好找。

我直接就问马夫,雯府怎去。他听了就说,我一定很少出宫,怎连雯府也不知道。
他把马车停在阑煦市集,随便呼喝个一两声,有人竟自动请缨要带我去雯府,难不成绂雯当家的人缘真如此好?
带路的人说这不是绂雯当家的功劳,是争总管的德。争总管待人处事都是挺好的,在他在任,雯府的待遇优了不少,现下谁都想进雯府打工呀。
换作是从前,精打细算到出了名的绂雯当家,不问你要回去已经偷笑了。
雯府的空缺总是抢手的,有些人一日跑两三趟看看招不招人,既然都要去了,带上我也无妨。

我是来接女娃们的,当然先找争总管。
出来应门的婢女立即应到,争总管不在,可绂雯小姐已等我很久了,请我快进。
带我来的人一听争总管不在,失望的走了。我还是给了他几个钧当谢。
无缘见识争总管的风采,可惜。一听婢女说争总管跟绂雯当家去大英游玩去,迟则一个月才回,我已不知说些什麽才好。

推书 20234-06-07 :圈套(Bloody Ro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