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伤害的与被玩弄的————狐子

把事情向厨房交代好，已经过了下午茶时间。不知文昱在哪儿？
“文先生一直呆在书房，没出来过。要我去请他下来吗？”已过不惑之年的管家回道，我和文昱的关系，他是很清楚的，毕竟我们住在同一个卧房。但他对我态度仍是一贯的礼貌、不卑不亢，让人敬佩他的专业，也赞赏他的品德。
人与人之间的尊重是相互的，不盲目的排斥异己，不仅是胸襟，更是智慧的体现！
这样的人，做管家，想是有些屈才了。
不过，再一想，也许正是因为知他如此，文昱才会让他来管理这个地方的吧！
毕竟，这是他最重要的曾经的家啊！
“不用了，谢谢。我自己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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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这是他最重要的曾经的家啊！
“不用了，谢谢。我自己去找他。”

来到三楼的书房，轻轻敲了敲门。
说实话，在这里住了几天，除了卧室客厅，我还未去过别的房间！总觉得，这里是文昱心中的禁地，是不允许别人随意进入的。
许是这个原因吧，听到“近来”拧门的时候，我的手竟有些不自主的颤抖。
开门的一瞬间，看见文昱坐在窗前的书桌上，见到是我有些惊讶，随手把一个不知什麽东西收到抽屉里，做的不著痕迹，却还是让我看在了眼里。
“什麽事？”是逆光吗？面前的人一脸阴郁。
“看看你在干什麽。”有些紧张，“快要吃饭了，下去吧！”
真想赶快离开，这个房间让我感到莫名的窒息。
“我不想吃，你一个人用吧！”说完，转身望向窗外。
“我准备了些东西，不想你错过。”我仍不放弃，这次，一定要打开他多年的心结！
“哦？”他回头，“礼物吗？”
“算是吧！”走到他跟前，“赏我个脸吧？！”
一抹淡淡的笑爬上文昱的面容，伸手探向我後颈，摩挲连连。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後，复杂的神情望进我眼底，“我该拿你怎麽办？你怎麽能……”
两句话说的我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是因为我坏了他多年的习惯吗？算了，不去深想，主动抱住他看似消瘦实则精壮的身体。
“你曾让我不要在你面前掩藏自己，那你呢？昱，你为什麽总是不公平的理所应当？！”你想走进我的心，却把自己的心门看得死死的，这样有来无往，我不接受！
“就算我不自量力好了，但你不能总被过去纠缠住，你自己不愿意，就让我拉你出来！”
“为什麽？”
“什麽？”
“为什麽要摆脱过去？忘记过去，就会有新的快乐吗？但发生过的怎麽可能消失！存在过的怎麽可能抹杀！”
“不是忘却！不是抹杀！只是不要再被过往困住！毕竟现在活著的是你！我们要争取的是未来啊！”
“没有过去，怎会有未来？！”
不知道过去，你永远不会有未来……
脑中突然闪过这句话，心停跳了一拍。
过去，我的过去……空白……文昱还有让他伤心沈溺的往事，我呢？什麽都没有，却还在这里大放厥词！可笑啊……
“宵？怎麽了？”耳边传来文昱的声音，“对不起，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是，宵，要知道，有些心结，不是那麽容易就解的开的……虽然，我也想忘，好好的过现在的日子……可……哎──，下楼吧，让我看看你准备的是什麽。”
点点头，刚要起身离开，抬眼看见了落地窗外的阳台，刹那，一种熟悉的恐惧向我袭来，种种模糊不清的画面掠过眼前，我不由自主的一晃。
“怎麽了？头晕吗？”文昱扶住我。
“没什麽，我想……在这儿透透风，你先下去好麽？我呆会儿就来。”〖自〗
文昱看了我半天，最终还是什麽都没说，独自出去了。

调整一下呼吸，来到书桌前，伸手，拉开，一个扣放著的相框。
翻过来的瞬间，我僵住了──
禁闭已久的那最後一道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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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过来的瞬间，我僵住了--
禁闭已久的那最後一道门，开了……

那是一张四人全家福，最左边的是年轻些的文昱，中间是位笑的很温柔的阿姨，另外两个，一男一女，长的有七分像，却明显有著不同的气质。
──双胞胎兄妹。
很普通的一张照片，很美丽的人，却是我这辈子再也不想看见、记起的面孔！

“远，来我家吧，我介绍我的家人给你认识！”
“啊！你就是晋儿常提的那个小远吧！快进来坐！就当自己家一样，千万别客气啊！”
“哥，就是他？！”
……
“宵远，我喜欢你了！干嘛，这是你的荣幸唉！你那算什麽表情？！”
“远，我的心意，你还不明白麽？只是……”
……
“小远啊，来啦？坐吧！小晋和小琼在书房，你等会儿啊！”
……
“我爱你！我爱你！我就只是爱你！我不许别人接近你！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小琼！别！”
“啊──！”
……
“哥哥！哥哥！哥──！”
“对不起……远……我……”
“不──！你滚！你滚！都是你！都是你！滚──！”
……
记忆的洪水铺天盖地的潮涌过来，淋透我的骨髓！
冷……
往日里无论如何也碰触不到的残缺，一下子全部跃到我面前，我惊讶自己竟没有一如既往的昏过去！
头脑清醒的回过身，看定那不知几时回到这屋子的人。
“你刻意的。”
刻意接近我、刻意安排休假、刻意带我来到这里、刻意告诉我往事、刻意……让我看到这张照片！
对於我不同以往的平静，文昱却并不意外，恐怕一切都是他早就料到的吧？包括我的一心一思、一举一动！
回想这两月来，自己就像玩偶一样，在别人设定好的舞台上倾情表演、丑态百出，不寒而栗之感顿时游走百穴、浸透全身！
“是。只是我没想到，你今日才发现。”多麽冷静，多麽从容，没有丝毫的惊惶不安，一如往日潇洒高贵的他！
想必，你早就在等这一天了吧！是否，还在怪我的迟钝耽误了你宝贵的时间呢？！
“哼哼……呵呵……哈哈……”脱口的狂笑我无法抑制！
是啊！我又何尝想到，自己竟愚蠢至此！
那双眼，那双狭长深邃的眼睛！如此相似，我却未曾想到！
飞机上的试探，已然是明确的警告了，而我呢？还以为那是你在吃醋！我竟真的以为，文昱在为宵远而吃醋！非但如此，我还自觉爱上了你，妄想著要替你解开心结！
呵呵呵呵……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荒唐，更讽刺的事吗？！
宵远啊宵远，妄你总说讨厌蠢人──其实你就是世上最蠢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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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远啊宵远，妄你总说讨厌蠢人--其实你就是世上最蠢的那一个！

想著我为眼前这个男人迷惘、为他矛盾挣扎、为他无耻放荡的自动张开双腿，为他特意费心费力的准备绿茶蛋糕……
突然间，一切都变得虚无！
胃里一阵揪心的抽搐，猛然冲到卫生间大吐特吐起来！
本来就未进食，当然也呕不出什麽，只是一阵阵的胃液返涌。等到我从呕吐造成的窒息中挣脱出来，全身已经虚弱无力得支撑不住，靠著浴缸，滑到了地上。
我不知道自己的脸苍白到什麽程度，但是从彻骨的寒冷、不住的颤栗来看，一定不比僵尸好到哪去。
缓缓抬起手，打开淋浴的开关，就这麽一股脑浇在头上。
我需要清醒！
我需要理智明明白白的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都是误会，都是梦！是又一个噩梦！
很快，文昱就会来叫醒我，温柔的把我搂在怀里，轻声问怎麽了是不是做了梦不要怕有我陪著你不会有事一切都过去了！
来啊！快啊！叫醒我啊！不论摇也好打也罢，快点把我弄醒！让我逃离这个噩梦！！！

耳边传来脚步声，很轻，却清晰。
一双黑亮的皮鞋出现在眼帘，接住从我面颊流下来的水滴，映出我毫无血色的脸孔。
面前的人蹲下，一只手抬起我的下颚，英俊的面庞几乎贴到我的鼻尖，属於文昱的熟悉气息喷到我的脸上。
“你终於想起来了？”平静的声音里压抑著愤怒与快意。
“什麽……”我抖个不停的双唇只能发出微弱的喘息。
“呵呵，”文昱冷笑，“到了现在你还想逃避麽？”
“我……没……没有……”好冷，好疼，身体好象快要被撕碎！
“你！”有力的手掌拽著衣襟将我提起，“好，我再帮你提醒提醒──八年前，你是怎样勾引那对双生兄妹，让他们为你争风吃醋，最後弄得一死一伤，家破人亡！”
字字句句幻化成尖锥，插如我体内！
疼……
“是你，让我的妹妹为你流产！是你，让我的弟弟为你自杀！是你，让我的小姨……我的母亲，心脏不堪负荷，不治身亡！是你，让我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唯一的家！”
是你！是你！都是你！你滚！滚──！
脑海里再次响起女子的尖叫，一个美丽却面目狰狞的女孩，怨毒的目光仿佛要把我撕成千万片！
不！不要这样看著我！
全身不自觉一个激灵。
“怎麽，想起来了？”文昱攥紧手中我的衣襟，像是要陷入我的身体！
看著他愤恨痛苦到扭曲的神情，我慢慢伸出一只手，抚上他的脸，轻道：“你恨我麽？”
“啪──！”
文昱打开我的手，把我推到地上，“哈哈，哈哈哈──！”
笑声竟有些疯狂。〖自〗
“你问我恨不恨你？哈哈──你问我恨不恨你？！！哈哈哈哈──！”
我没有吱声，就著摔倒的姿势静静的坐著，默默的看著狂笑不止的文昱，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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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问我恨不恨你？哈哈--你问我恨不恨你？！！哈哈哈哈--！”
我没有吱声，就著摔倒的姿势静静的坐著，默默的看著狂笑不止的文昱，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笑声渐敛，呈现在文昱眼中的，是无限的苍然。
“恨你吗？该不该？你忘了，不是吗？‘不知者不罪’，不是吗？让你为失掉的记忆承担罪责不公平，不是吗？”说著，神色骤厉，“我恨你！就是因为你的忘记！在你那样的伤害了他们之後，竟然就这麽轻松的忘记？！你应该记住！你必须记住！你绝不能忘！他们是你今生所背负的债！”
是麽？债啊……
那你我之间，又是怎样的一笔呢？
“裴琼，我的妹妹，为你小产的女人，受不了打击，发了疯，一直住在疗养院里。而你，罪魁祸首的你，却挥一挥衣袖，抛弃过去，开始了你新的生活？！”
抛弃过去[自由自在]？
明明是我被过去抛弃啊……
这些年来，我一直这麽残缺不全的活著，那些心痛究竟算什麽？
“本来我并不想找上你的，我答应过小姨。她到临死都在说这是命，不能怪到你头上！她曾是那样不信命运的啊！可是，当我无意中在酒吧再见到你时──你也不记得十年前我们曾经见过吧？──你竟然仍在耍著同样的把戏，仍然以别人为你争斗而自得自乐！三条人命！你竟就那麽轻易的从脑海中抹去？！血的代价也改变不了你的本性吗？！”
本性？
是啊，这就是所谓“本性难移”吧……
“呵呵，哈哈──”这次伦到我笑了。
被这突然的笑声刺激到的文昱上前，狠命的钳住我的肩膀，“你笑什麽？！”
笑什麽？
当然是笑自己的愚蠢啊！
笑自己本性难移、痴心不改的仍然妄想得到一份自己的幸福！
笑自己再怎麽挣扎，也逃脱不了命运的玩弄！
笑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被你们纠缠伤害却还是爱著你！
爱啊……究竟是何？
“说话！说话啊！难道你无话可说了吗？！你以为眼泪会有什麽用？！”
眼泪？
我的吗？
怪不得，眼前一片模糊……
我的确无话可说，因为早已──
痛、彻、心、肺！
“宵远！你这个卑鄙的懦夫！”文昱晃动著我的肩，力道大得快要把我全身的骨肉拆散，“害怕的就逃避！承受不了的干脆忘记！八年前是，今天也是吗？！你就这麽喜欢躲在壳儿里腐烂吗？！你该死的回答我！”
我胆小得无耻，我怯懦得卑鄙，我害怕伤害，我承受不了过去，所以我逃，我忘记！
这有什麽不对？
我只是……选择这种方式保护自己……
知道我害怕，为什麽要让我想起？！
了解我承受不起，为什麽要逼我面对？！
我就想这样僵腐在自己的壳儿里，为什麽不可以？！
为什麽这样对我？！
为什麽不放过我？！
为什麽所有的错，都是我？！
为什麽在我看到一丝曙光并向它靠近的时候，又将我打回更深的地狱？！
为什麽啊……〖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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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麽在我看到一丝曙光并向它靠近的时候，又将我打回更深的地狱？！
为什麽啊……
你不明白！不明白！不明白！你根本什麽都不明白！
放开我！放手！不要再钳制住我！不要再玩弄我！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喊出声，但我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在歇斯底里的挣扎，可无论怎样踢打，都摆脱不了那双禁锢著我的手！
胸口涨满了涅盘般慑人的灼热，将我的精神推至悬崖的边缘，张开嘴照著不知是哪儿死命一口咬下！
我听不见耳边猛然的抽气，我看不见眼前模糊的一切，我甚至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
我失去了所有感官能力，只有那口死死的咬住不肯松开！好像我毕生的气力都集中到了这唯一的动作上！像是救命稻草般紧抓不放！
隐约中，有什麽液体流出来，顺著我的口腔滑入我的肠道，沿著我的脖颈布满我的前襟，但我无暇分辨，我已没有思想！
仅存的唯一意识就是这样咬住不放！
突然间，後颈不知被什麽重击了一下，我终於如愿的完全陷入了黑暗……

醒来之後，并没有预想的痛苦袭来。
从那宽大的曾经贪恋的床上坐起，直接打电话定了回国的机票。
我不知道文昱会怎样阻止我，我也不想去想，我只知道，无论如何我都要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染满鲜血、埋葬我真心的炼狱！
对文昱，这儿是他最开心快乐的过往，对我，又何尝不是？！这里的一切都记录了我那最初的爱恋啊！要不是……要不是那件事……
“呵呵，亲爱的，你永远喜欢自以为是……”文昱对我了解的真透彻啊！